一
郭传志知道一味躲避其实也不是办法。那天在农家菜馆他开车走时也瞥见杨宗建在玻璃门后目无表情的看向这边，他想杨宗建应该是看到他的，就算没看到他，他至少也认得自己的车，还有车牌。
杨宗建没有拆穿自己，自己当然可以心安理得的假装没看见他，但其实这一点郭传志不是很担心，他担心的是金铃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吵翻天。
现在来看，杨宗建应该是并没有告诉金铃，因为金铃一切反应如常。但自己如果持续避开他，难保他不会找金铃说清楚、道明白，那时候闹家变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郭传志思来想去，还是得跟杨宗建好好谈谈。
这天他思前想后，先给杨宗建发个微信：老杨，在吗？
杨宗建微微有气，一时也不想给他回复，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郭传志再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在吗？”
半天没得到回应，他只好打电话过去，电话倒是一打就通。
“哟，忙啥呢，郭大侠？为国为民、拯救襄阳呢吗？最近都见不到你的影，微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杨宗建语带讽刺，夹枪带棒的说道。
“别别别，别笑我，我最近是遇到点麻烦事，你看我原本答应还你的钱也没还上，我这都不还意思跟你联系----那个，今晚上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个饭，就我们两个，不带老婆孩子。”
杨宗建故意踌躇一下，说道：“我给我干儿子买了点东西，你晚上带他来呗。”
郭传志忙说道：“不不不，晚上就咱两个，我有话跟你说，有旁人在不方便。你给他买的什么东西交给我就行了，我给他带回家。”
杨宗建勉为其难的说：“那----好吧。”
二
晚上，两个人在一个人不多的酒店餐厅见了面。
郭传志提早十五分钟到，杨宗建来的时候已经点好菜了，两个人要了冰啤酒。
杨宗建没好气的说：“最近搞什么鬼？”
郭传志面露难色，尴尬一笑说：“一言难尽----”
两杯酒下肚，他才开始抱怨：“这阵子运气不好，股票跌的厉害，我那支股票重仓持有，算起总共两个跌停了----就是百分之二十！损失惨烈......”
“及时止损没有？”
“再等等看看......你不知道割肉有多疼！”
杨宗建抬头意味深长的说：“该割也得割。”
郭传志心想，我哪还有肉？骨头都没有了！
“唉，那个，不好意思啊，这钱我暂时还不了你。”他终于说出口了，其实也不难。
杨宗建没吭声。
“呃......是不是耽误你买房了？”郭传志一脸歉然。
杨宗建吁了一口气：“那也没办法。不过我的房子现在还没有最后决定买哪里，等我确定了再跟你说吧。”
“这真是......”郭传志搓了搓手，摇了摇头。“不好意思----”
杨宗建喝了一杯啤酒，摊摊手含笑说：“没事，大不了房子晚点买，婚晚点结。”
“这这这......”郭传志一阵无地自容，想半天说道：“哎你看中云湖翠景没有？或者枫林天下？这两个楼盘的开发商我都有点交情，能给你争取到最低折扣。”
他心想倘若能在杨宗建买房时出点力，老杨也不好意思跟自己要钱逼得那么紧吧？
杨宗建点点头说：“等我考虑好了找你帮忙。”
“呃......”郭传志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我跟你借钱这件事，拜托你别跟金铃说。”郭传志双手合十拜了拜。
杨宗建想了想说：“那我也拜托你一件事----我要结婚买房这事你也暂时别跟金铃说。”
郭传志狐疑起来：“为什么？”
“上学时候她暗恋我，我怕她听了难受。”杨宗建开玩笑般的笑道。
郭传志哄然笑了起来。
杨宗建改口说：“是我暗恋她----我暗恋她，怕她难受。”
郭传志还没笑完，杨宗建似笑非笑的说：“别管谁暗恋谁，你反正记住了，别忙跟她提这个事，我就能保证在她面前也不提你借钱的事，你要是提了，那就不好意思，赶紧还钱！”
“好好好、好好好！”郭传志满口答应。
他心想，我一辈子都可以不提，可惜你不能一辈子不让我还钱呀。
三
两个人吃饭的地方离郭传志的公司不远，喝了酒，郭传志就把车放酒店门口了，蹭杨宗建的车回去，杨宗建叫了代驾。
“真是不好意思，说我请的，结果你跑去买了单，这还要蹭你的车坐......”出门的时候郭传志双手掩面，难为情的做了个“没脸见人”的动作。
杨宗建笑笑说：“得了，前两次也都是你请我，我请回你一次也是应当的。再说你失血都这么多了，我看你掏钱也于心不忍哪。”
“哎哟老杨----”郭传志伸开双臂，大约是想抱抱他说肉麻话的，被杨宗建隔开了。
“免了免了----”
途中，杨宗建问起那件坠楼案：“有什么头绪或者进展？”
“我听郭旭说，2号楼前边的办公楼有人报警，提供了两张案发当日无意中拍的照片。”
报警的是一个叫马颜的女孩，二十几岁，是一个公司文员，喜欢自拍。她所在的办公室处在办公楼的顶层，当日她在窗口自拍，因为刚好眨眼，她拍出来的照片里眼睛只有正常的一半大，她看到拍出了丑照，忙给删除了。
事发当晚她因母亲摔倒受伤赶回老家，在家中照料几日、看到母亲没大碍之后这才回来上班。听说2号楼发生坠楼案正是她回家那天中午，原本也没有太在意。恰好她在翻看手机相簿时，看到当日她倚窗而立的自拍，她所在的楼比2号楼要高，所以正好拍到对面2号楼楼顶的围墙上有异样，仔细看可以看出是一个人躺在那里，照片里只能看到那个人上半截身子，然后照片上方可以看到一个一个女孩离开的背影，长头发，头上戴着白色帽子，穿着粉色连衣裙。
马颜想起当日曾经删除过一张丑照，应该是在这张美照之前照的，便在相簿的“最近删除”里查看了一下，果然看到那女孩正对着躺在上边的人，双手放在他身侧，似乎打算把他推下去。
刘警官得到这线索之后又是一番调查，可是离奇的是，怎么也查不到这女孩是谁。马颜的手机拍到的照片离得远，根本拍不清楚，而那女孩戴着遮阳帽，即使是正面的时候也挡住了脸，完全看不到她的样子。
女孩成路遥和她的父亲再次被邀去协助调查，虽然照片上的女孩打扮和她极为相似，但她强烈否认照片中人是自己，坚称自己回家之后就午睡了，没有出门。
刘警官又询问了另几个被孙长浩骚扰过的女孩，也都没人承认照片中的女孩是自己，案子一时进入胶着状态。
四
杨宗建原本是想旁敲侧击看看郭传志是否有可疑，怎知这最新案情似乎表明了和他无关，反而洗脱了他的嫌疑，杨宗建心中难免一阵错愕。
而这样的情节和之前郭旭的推断几乎如出一辙，杨宗建自然心里也有些骇然。
和郭传志讨论案情都不及和郭旭讨论有趣，所以第二天杨宗建跟郭旭通了电话聊案子。
既然那个女孩有很大的犯罪嫌疑，那么找到她就是破案的关键。杨宗建和郭旭一起探讨怎么能查到女孩的下落。
“按理说，当天女孩出现在天台，那么电梯和单元门前的监控应该可以拍到她的。”杨宗建喃喃说道。“这个我们能想到，警察当然早就想到了。”
“但是警察没查到----很显然，就跟我那天说的，她应该是直接走的楼梯，所以电梯里的监控没有拍到她。至于单元门前的监控也没拍到她，那么有两个可能，一是她就住在这个单元，另外一个可能就是----她是从地下停车场走的。”郭旭侃侃而谈。
“地下停车场也有监控啊。”
“可惜坏了好几个，没有拍到她出现----也许，她就是住2号楼。”
“但是小区大门口有监控，她再怎么躲，不可能不出入小区吧？难道就没丝毫发现蛛丝马迹？”杨宗建不置信。
“她出入小区也可能是坐在车里啊----不过说到底最主要的还是马颜照片里小姑娘长什么样子看不清，所以警察也只到能慢慢排查，把小区里十到二十岁的女孩逐一对比、甄别、找不在场证明。”
“这样的话，成路遥还是有比较大的嫌疑......”杨宗建沉吟，“首先她的衣着打扮和照片上的最为接近，二来她被孙长浩多次纠缠过，三来她就住在二号楼，不过她太瘦小了，怎么把孙长浩抱那么高呢？----有点难度。”
“孙长浩也不胖啊，就他的年纪来说，也算长得瘦小了。”郭旭说。
二人一时无语，最后还是郭旭打破沉寂：“其实这里边还有一个可能性，也许那个女孩是住在别的小区甚至别的城市，只是恰好来这里走亲戚、探朋友，也许只住了一天两天，坐车进来坐车出去，这样的话就很麻烦了----”
杨宗建断然说：“不，如果她是坐车进出，那也很简单，查查所有车辆即可，问问他们有没有这么大的亲友来临时住了几天----警察在上门排查的时候会想到问这个的。”
郭旭“哦”了一声，迟疑道：“如果她是坐出租车进来的呢？”
杨宗建想了想说：“你们那个小区，外边的车辆是不准进来的，她只能在门口下车，她下车的时候不会预想到杀人，所以她不会从一开始就想到隐藏踪迹，因此这个应该也不成立。”
郭旭沉吟道：“这还真难到我了----我想不出来怎么能找到她。”
“警察是不会放过哪怕是再小的线索的，任何蛛丝马迹对他们来讲都有可能是一个突破口，所以，你要对警察有信心，找出犯罪嫌疑人，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时间问题？”郭旭喃喃说道，“时间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可惜呀......”
“可惜什么？”
郭旭若有憾焉的答道：“可惜我判断失误----我还以为凶手会是郭传志呢......”
直呼他爹的大名，还怀疑自己老爹是多重杀人凶手，杨宗建心想，这世界上简直找不到比郭旭更古怪的娃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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