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铃那日向老太太敞开心扉之后，不确定老太太对她的态度是否有变化。毕竟自己不是她的亲女儿，毕竟说到底是自己不道德，她不能期待老太太像亲生母亲一样无条件支持自己----事实上，即便是亲生母亲在世，金铃也可以百分百肯定自己的母亲不会支持她这么做。
那日老太太的反应似乎也不赞成她做这样的决定，但金铃愿意让自己所爱的人得到她的认可，她也坚信老太太见到杨宗建会喜欢他。
所以有一天下午下雨，老太太忽然很想吃清蒸鳜鱼的时候，金铃就打电话让杨宗建买了一条鳜鱼送过来----送到老太太的家。
杨宗建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下说：“让我露面----你确定？不怕她认出我来？”
金铃说：“不怕，总是要见面的----我想将来我们结婚的话她也会来的。我已经跟她讲了一些我们两个的事。”
她简要说了一下。
去见干妈总好过去见亲妈，那也没什么好怕好担心的。杨宗建路过花店，自作主张买了一大捧白色香气扑鼻的花带过去，怕老太太家里没花瓶，他还买了只花瓶。
送花这种套路，老是老了点，但是用在女人身上永远有效，从七岁到七十岁都抗拒不了。
金铃开门的时候说，咦，我好像都没怎么收过你的花。
杨宗建轻声说：来日方长，以后我在咱们家院子里种满花。
金铃抿嘴儿一笑，把鱼和花瓶交给李姐，和他一起进了老太太的卧室。
“这是我跟你说起的杨宗建----你看，他买了鳜鱼不说，还买了这么一大捧花。”金铃笑言。
“阿姨。”杨宗建招呼了一声。
“哎呀这家里没有合适的花瓶----”老太太手足无措。
“他买了花瓶了，李姐装了水会给送过来。”金铃说。
这边说着，李姐已经送过来了，金铃把花放在花瓶里，一大捧，香气沁人心脾。
“其实我很怕阿姨对花敏感----”杨宗建微笑说道。
老太太一边说“没有没有”，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嗯，果然一表人才，外型满分，声音听着也迷人，难得的是，老太太本来莫名以为他是那种旧上海专骗女人钱财拆白党的模样，会有一点女里女气，结果一见之下却是一脸英气、男子汉气派十足，她也不禁大为心折。
他看起来就是那种令你无条件信任他的男人。
老太太有点吃惊：“他......好像哪里见过的。”
金铃听到她又在说《红楼梦》的对白，忍不住好笑，轻轻责怪杨宗建说：“你怎么买的全是白色的花？有的老人家忌讳这个----”
杨宗建何尝不知，但是他记得上次他来的时候见过茶几上有一束白色的花。
“白色的花最香嘛。”几乎是同时，杨宗建和老太太异口同声说了这么一句，杨宗建知道他赌对了。
“我最喜欢白色的花----其实什么花都好，我最不喜欢康乃馨。以前母亲节的时候，我儿子总是送康乃馨给我，后来我就让她给我送小雏菊。”
金铃一笑，去厨房看李姐蒸鱼去了。她和杨宗建刚刚站在一起也没有太过亲昵的举动，她知道在长辈眼里太亲昵显得轻佻。
果然老太太上下打量着杨宗建，心想，这的确是一对璧人。
她和杨宗建聊了一会儿，不停的夸金铃是多么温柔可亲善良体贴，杨宗建微笑着倾听，不时的点头。
脚步声响，金铃走进来，跟老太太说：“已经蒸上了。我跟李姐说了蒸十二分钟，关火再焖五分钟。”
她看着杨宗建：“我们走吧？雨小点了。”
“你们不在这陪我吃饭啦？”老太太有点失望。
“改天中午再来陪你吃吧，晚上家里还有个小朋友要照顾。”金铃说。
老太太点点头，一脸姨母笑的看着他们离去，但她随即就眉头微锁，心想这个小杨看着面善，我一定在哪里见过......
二
金铃锁好店铺的卷帘门，手遮头上、小跑几步上了杨宗建的车。
“老太太对你印象还不错吧？”金铃便扣安全带边说。
“看着还好。”
“不过她说了好像见过你，不知道会不会想起来。”
杨宗建说：“我觉得不会。都隔了好几个月，她也不过就见我一次，哪有那么好的记性，你以为拍电视剧啊。”
“也不一定，有的人见一面就会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你这么帅，就算是老太太记得你也不足为奇。”金铃说。
杨宗建向她宠溺一笑。
金铃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了，是郭传志打来的。
杨宗建抬了抬眼，忽然向金铃低声说：“开免提！别回头看，他的车在后边！”
郭传志的车确实在后边。金铃锁上门、前脚上了杨宗建车的时候，他的车也不过后脚就到了。他按了一下喇叭，二人根本没有在意，郭传志忽然心念一动，略做停留便尾随其后，然后开始给金铃拨电话。
他们两个之间有没有暧昧，看看她有没有说谎就知道了。
金铃硬生生打消了转头的念头，她抬眼看了看后视镜，依言开了免提接听。
“下雨呢，老婆你走了没有？你要是没走，我过来接你，你等我！我快到了。”郭传志尽量装得很自然。
“不用了，我已经回去了，回家路上。”金铃看看杨宗建，杨宗建点点头，示意她实话实说。
“啊，回去啦？”郭传志有些懊恼的说，“你打车还是骑电动车回去的？”
金铃看向杨宗建，不知如何作答，杨宗建很大声的咳了几声。
“谁在咳嗽？”郭传志问道。
金铃说：“司机呗，网约车司机。”
郭传志听起来松口气：“哦，你叫了网约车，那就好。”
嘴上说得轻松，脸上却已经变得阴郁起来。
杨宗建示意金铃把手机拿近些，咳了一声说：“好个P呀，你老婆叫我这个网约车又不给钱！”
“谁？----老杨？是老杨吗？”郭传志有点愕然。
“可不咋地，你老婆让我到金陵小区一个老太太家给送点东西，这不下雨嘛，我送佛送到西，给她送回家！”
“哟，谢谢、谢谢！”郭传志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金铃说：“你要是有心来接我，提前打个电话不好吗？你还以为我喜欢什么意外惊喜吗？你要是早点跟我说，我也就不用喊老杨了。”
“那你有事可以直接跟我说呀，我也能来。”
“你最近请假好几次了吧----到公安局协助调查、带郭旭到医院检查身体什么的，然后这几天你都是没到下班时间就回家了，你上班老这样不好吧？”金铃说。
“我这工作时间本来弹性就大----”
“行了，开着车别说了，又下雨----注意安全，回家再说吧！”
“哎你让老杨到咱家吃饭哈，一定一定！”
杨宗建说：“那我就不客气啦！我上你们家蹭顿饭，好歹也算捞点油钱回来了。”
金铃挂了电话，两个人互看一眼。车多缓行，杨宗建瞅瞅后视镜，金铃扭头看了好一阵子也没见到自己家车的踪影。
杨宗建说：“他可能是刚才在金陵小区门口看见咱了----估计是有点疑心了。”
“疑心就疑心吧，也算有个心理准备----不行我就跟他承认咱俩的关系，反正迟早也得说。”金铃轻描淡写的说。
杨宗建忙说：“你别----一个咱说过了，等郭旭走----你不是说他腿差不多能走了吗，那就没多少日子了；还有一个就是，我怕你说了之后万一他伤害到你----”
金铃没劲的说：“我老觉得这么拖啊拖啊----万一郭旭继续住下去呢？还有你，是不是好像不想跟我......”她停顿一下，咬唇说：“你是不是单身惯了，自由自在，不想被婚姻束缚？”
杨宗建握住她的手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好吧我答应你，不管郭旭走不走，两个月之内咱们跟他坦白真相，行吗？”
金铃快速的抽回了她的手，杨宗建以为她还在生气，想伸手过去，金铃说：“别伸手过来了，万一他赶上来看见了......”
三
郭传志的车是在小区门口追上来的。杨宗建的车是外来车辆进不了小区，幸而外边宽敞，暂时可以停放一下。就在他找地方停好车刚要推开车门的时候，郭传志的车风驰电掣般驶过来在他左边停下来，摇下右边车窗玻璃朝他嬉笑打招呼。
杨宗建装作吓一跳：“差点就开门撞上了！我来蹭个饭你至于谋财害命嘛？”
三个人下了车都感觉异常----他们看到小区里边出事了。
又是二号楼，有警车有救护车，还有很多人在冒着雨围观。
救护车凄厉的呼啸着驶走了，人群却没怎么散。
“一个月两起了，这也太邪了吧？”
“----哪有一个月？还不到半个月！”
“这下子......咱这楼价得跌啊！”
门卫和门口超市的老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郭传志惊疑不定的问门卫：“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2号楼有个小姑娘跳楼了。”
“又有人跳楼？”郭传志大吃一惊，金铃和杨宗建也变了脸色。
金铃喃喃道：“2号楼的小姑娘？----不会是遥遥吧？”
杨宗建眼尖，指着LED广告屏那里说：“那个是不是郭旭？”
三个人赶过去，那确实是郭旭。他坐在轮椅里，佝偻着背，呆呆的在那发愣。
下着雨，他也没拿伞，虽然雨不大，可是他身子淋湿了，头发上的雨水在往下滴。
金铃打着伞忙遮在他头上：“下雨呢，你这孩子看热闹也打把伞啊，都淋湿了！”
郭旭用古怪的眼神抬头看着她，颤声说：“阿姨，成路遥......她跳楼了！”
他颤巍巍举起手机给金铃看：“我才加的她微信没几天，你看她发的朋友圈----”
金铃抹了屏幕一把，那是一张从楼顶俯拍的照片，看情形就是2号楼的天台上拍的，配的文字是：够了！我承认是我干的行了吧，我死了你们就可以闭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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