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到家，郭旭换了一身干的衣服，金铃拿毛巾给他擦头发，再用吹风机给他吹干。郭传志给他一杯温热的水让他喝了，抱怨他这样估计得感冒发烧。
金铃看郭旭难过，安慰他说：“我觉得不像是遥遥干的！她在朋友圈发的文字更像是在赌气。”
郭旭反复看着成路遥发的文字，对金铃说：“我前两天见她，她跟我说过不是她干的，可是大家都在背后说她，甚至她爸爸都怀疑她被绿毛给欺负了，是她把绿毛推下去的。在学校里也有同学说她是杀人凶手，加上这次期末考试她的成绩一落千丈，她应该是受了刺激跳楼自杀，绝不是畏罪自杀！”
杨宗建拿过来手机翻看成路遥的朋友圈，她的微信名字叫做“知马力”。朋友权限是看一个月的消息，她本月发了很多条。
绿毛死那天之前，她发的都是小女生的点滴，买了条新裙子啊，作业太多、十一点也不能睡啊，学校附近新开的炸鸡店实在好难吃啊什么的。
之后发了有七八条，案发之日她拍的地上的血迹，发了一个惊恐的表情，配文说：“吓人！有人坠楼！我们一个楼的，我认识！”
下边她有好几条回复，有一条是：“谈不上认识，就是知道是一个楼的。”
另一条是：“十六七岁吧，染绿色头发，杀马特。不是好人。”
最后一条说的是：“我能说他死的好吗？他真不是好人，拦着我纠缠好几次，臭流氓。”
次日发了两条。第一条放的是一张自拍，配文写的是：“去公安局协助调查。第一次到这地儿来，嘿嘿。”
接着下一条是，“被怀疑了，不爽。”
之后几天发的都充满了烦躁。“谣言还能再离谱一点吗？”，“心情不好”，“烦”，文字很简单。
最后三次发的都露出轻生的念头。“受够了！”，“没有人相信我”，“真想一了百了”......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走了。
二
金铃简单做了些饭菜，大家胡乱吃了。
金铃歉然说：“凑合一下吧，今天不好意思，随便吃点儿，改天再正式吃顿好的。”
杨宗建摆手说：“郭旭的朋友出了这样的事儿，吃龙肉也食而不知其味。”
郭旭默默吃完肉丝面，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欲言又止。
“怎么了？”杨宗建看得分明。
“我其实......也不算了解成路遥，也没认识多久，所以可能----我看到的、想象的和实际的她并不一样，就像别人看我和实际的我也不一样......”郭旭缓缓地说。
三个大人都看着他，看他想表达什么。
“我这两天见到她的时候她精神都不怎么好，她原本一直都在否认上过天台，否认把绿毛给推下去。作为她的朋友，我选择无条件信任她。可是后来我知道了一些事，这种信任我开始动摇了----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人真的是她上天台设计推下去的，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然后又装得很无辜？----马颜那两张照片虽然都拍不到女孩的正面、清晰的样子，但是可能真的就是她......”
郭旭把手机缓缓拿出来，放在她们面前。
那是“知马力”给他发的私信，两行字：是我，是我干的，孙长浩他就是我害死的。我受不了了，明天我就去自首。
下边是郭旭安慰她的话：你别胡思乱想了。
“我后来给她打了电话，我当时觉得她是在赌气才会这么说，所以不停在安慰她。但是她跟我讲了确实是她下的手----”郭旭有点颓然，缓缓讲出一番话，三个大人听后不由面面相觑。
“这个----是不是应该马上告诉警察？至少把手机这段话给警察看？”金铃看向杨宗建和郭传志。
郭传志说道：“警察肯定会查她的手机，但是她从那么高的楼上坠下来，人肯定不行了，手机不知道在不在身上、有没有摔坏？”
金铃说道：“即使是摔坏了，技术部门也会设法恢复。”
杨宗建说：“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先给警察说一声----万一成路遥的手机摔坏了，数据恢复也需要时间，咱们把这个先给警察看，他们能节约时间，少走点弯路。”
“那我给刘警官打个电话？看他是来一趟，还是咱们去他们局里？”郭传志说。
“我刚才在二号楼那里其实看见刘警官了----不知道他现在走了没有。”郭旭说。
“那我赶紧打电话问问他看走了没有，省得跑来跑去。”郭传志赶忙起身给刘警官打电话。
“刘警官你好，我是郭传志，你现在还在我们这小区吗？......啊你没走那正好，我儿子的手机里有和那个跳楼死的小女孩微信聊天的记录，是关于前些天那个绿......孙长浩那个的案子的一些情况，这些东西我想你们可能会有用----”
刘警官听到之后二话不说就带人上来了。
“感谢你们给提供信息！”他一进门就握住郭传志的手。
“这是我们市民应尽的义务！----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们的忙。”郭传志谦虚了一句。
刘警官目光一扫，和屋内的人都点点头，他见到金铃不由一怔，两个人都“啊”了一声，他们在王丽娟案是打过交道的，金铃向郭传志简单说了两句，刘波再把目光移向剩下那个成年人，不由眼神一亮：“杨----宗----建！”
“刘波！”杨宗建也认出了他，两个人使劲握了握手。
他们两个，当年是同一批进警校的同学。
“你怎么在这儿？”刘波甚是讶异，“住这吗？我来过这小区但没见过你！”
“我来朋友家蹭饭。”杨宗建指指郭旭，“----我干儿子！”
“这个孩子？”刘波准备好好夸一夸郭旭的，最后只竖起大拇指，嘴里蹦出来两个字：“这孩子聪明！----他不是一般的聪明！”
他问杨宗建：“你现在干什么？”
杨宗建忙拍拍他肩膀打断他：“你先忙正事儿，咱们过一会儿再续！”
刘波心想不错，忙做了个“OK”的手势，收了表情转向郭传志：“你说的那个----”
郭传志把手机已准备好，递了过去。
刘波和同事看完，两人对视一眼，又上下翻看一会儿，郭旭把成路遥的朋友圈点开来给他们看。
郭传志说：“这朋友圈刘警官应该看过了，她父母的手机那里肯定就能看到。”
郭旭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刘波一笑，笑得有点耐人寻味：“我还真没看到----现在的孩子手机朋友圈有多少是没把父母给屏蔽的？不瞒你说，我家的小崽子都把我给屏蔽了，我看不到他的朋友圈，有什么事他都找他娘，他每个月跟我联系一次就一件事----要生活费！他如果能跟我联系第二次，那一定是问：我妈呢？”
几个人都笑了。郭传志想起来自己好像真没见过郭旭发朋友圈，以为他是不喜欢发，现在才知道被屏蔽了这种事，郭旭却回头看了杨宗建一眼，杨宗建心领神会，想起自己倒是能看得见郭旭的朋友圈，两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郭传志看见他两个挤眉弄眼，倒是隐约明白了三分，不由一阵妒意上涌。
三
“你跟我说一下成路遥给你发这个的情况，她为什么会跟你这么说。”刘波看着郭旭说。
郭旭略沉思一下，缓缓说道：“那天我跟你在二号楼下边说了一会儿话，后来你走了，我就在那等成路遥----因为我看她朋友圈发的好像很不开心，所以想安慰她一下。平时那个时间她都会准时回来，但那天时间到了她也没出现，直到你走了之后我才看见她从门口的便利店里露出头来。”
“她是在躲我吗？”刘波扬起一道眉毛。
郭旭点头默认。“她说她不想见你，自从去了几次协助调查，这小区居民还有学校同学有好多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说她是凶手，甚至她爸爸也怀疑她被孙长浩欺负了，然后她把孙长浩给推下楼。她说她实在受不了了，我就安慰了她几句，我说等警察找到真正的凶手，你的嫌疑自然就解脱了，就没事了，也不会再有人说她了，她看起来好过了一点。但是她刚走，背后就有两个妇女小声的说她坏话，她一定听见了......”
“说了什么坏话？”刘警官问。
郭旭脸上微红：“说她就是那个被孙长浩强奸、然后把孙长浩给推下楼的女孩----”
“成路遥听到这话什么反应？”
“她脸色变得很难看，然后低头跑了。这时候便利店老板拿着一部手机追出来，说是成路遥忘在他桌上的，他喊了两声，成路遥也没听见，正好有人喊老板结账，我就把手机要过来说我给成路遥送去，老板知道我们认识，就交给我了。我开着轮椅进了二单元大门，但是她已经上楼了，我于是按了另一部电梯追上去。我到她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才开----得有两三分钟。我看见她眼睛有点肿，显然是刚哭过。她到家之后刚刚才发现手机没了，在厕所和书包里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我问她我敲了半天门怎么不开，她说她爸爸跟她交代的，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家人都有钥匙，要是没带钥匙就连续三下敲，那就是自己家人，我是两下两下敲的，所以她知道不是他家人，就一直没给开。”
“那后来怎么又给开了？”
郭旭说：“我听见里边有动静，就一边敲门一边喊她名字，她听出来是我的声音才开的。”
刘警官问：“接着呢，你进屋了吗？”
“没有。我把手机交给她，安慰她两句就走了。在电梯里我收到她发来的这两个信息，我一看她承认孙长浩是她杀的就吓了一跳，赶快让她别胡思乱想，然后我不放心，出了电梯我就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别胡说。她哭了，她说现在人人说她被强奸，这比说她杀人凶手更令她抬不起头。她说她没有被孙长浩强奸，只被他强行搂抱过，还......亲过嘴。她说她被这个坏蛋纠缠过很多次，恨不得让孙长浩去死！----那天孙长浩约她到天台，她答应了，她给了孙长浩一瓶饮料，等他喝完，说好一点四十到两点之间在天台等。”
“饮料里被她下了安眠药----我不知道药是哪里来的。她约孙长浩一点四十是因为要有足够的时间让他睡着。然后两点左右，她走楼梯上去上了天台，那时候孙长浩已经昏睡过去了，没有反应。她费力的把孙长浩拖到楼边，起初她想把他直接推下去，但是她不敢，后来她就把孙长浩抱到墙上，她想着如果孙长浩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这里应该会吓个半死，吓吓他也是好的......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孙长浩的手忽然垂下来碰到她，她以为孙长浩醒了，吓得一推，孙长浩就摔下去了......她没敢坐电梯，从楼梯跑回了家，然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若无其事的上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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