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为什么没有在当天就及时给警察打电话？”刘波警官凝视着郭旭。
郭旭的目光有些闪躲：“一来我不能肯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二来她说了第二天会去公安局自首，所以我就没有----我没想到她今天直接跳楼了......”
刘波点了点头，又问了些话，最后温言道：“不好意思，你这个手机我们要作为证物带走。”
郭传志忙道：“没事没事----儿子明天我再买个新手机给你。”
刘波看看时间，说道：“那我们就走了，再次感谢你们给警方提供了这么有用的信息！”
他和郭传志握了握手，然后看向杨宗建。杨宗建会意，对郭传志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们休息吧！”
三个人在屋里，三个人走出屋外。
二
进了电梯，刘波问杨宗建：“你现在在哪里高就？”
“高什么就----开了一间快捷酒店，和朋友合伙，混口饭吃。”
“当年我们那批警校学生你成绩第一，就这么不干了，真是----”
杨宗建使劲摆手：“别提别提----这案子你怎么看？刚才郭旭说的那些----”
“我们还要进一步调查。我们要走访一些邻居还有学校的老师、同学，看看他们对成路遥有什么样的评价、印象......看看他们能不能提供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你呢，你觉得你干儿子说的这些，可信度有多少？”
三个人步出电梯。
“我这个干儿子----”杨宗建皱着眉、抱着臂膀说道：“我很难琢磨他，他的智商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之前的案子里，包括我十几年前办过的案子，他听了之后都会迅速给出一个合理、准确的答案和方向。基本上，他刚才说的这些话没有太大的疑点，你再看看成路遥的手机，看看她与别人有没有和案情有关的交流。”
刘波点点头。“她手机摔坏了，不过不是太严重，同事已经送去技术部修复了。”
他还想说什么，局里给他打电话了，要他回去。
“你电话多少，以后咱们方便联系----”他拿出手机。
杨宗建报上他的号码，刘波拨通响了两声便挂掉，说了句“打过去了，这是我号码”，然后和下属小朱说：“咱们赶快回局里！”
他使劲拍了两下杨宗建的肩膀，问道：“你怎么走？我回云龙分局，顺路的话----”
杨宗建朝他摆摆手：“不顺路，而且我开车了，你赶快忙你的吧！”
刘波点点头，和小朱一起匆匆走了，走几步又回头提醒杨宗建：“微信记得加一下！”
杨宗建笑着扬声说：“你真啰嗦！”
刘波一笑，转过身大力摆着手走了。
杨宗建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露出落寞的神色来......
三
洗完澡，杨宗建围条浴巾站阳台上吹着风喝啤酒。
他回忆起上警校的时候跟刘波住一个宿舍，生日只差一天，两个人关系很铁。刘波有个三姐叫刘涛，是个很厉害的女刑警，威名远播，曾经一天抓过八个扒手，还在绑架案里冒充家属制服了绑匪、解救了人质，是个传奇人物。连他家老爷子见了这闺女都恭恭敬敬、没大没小的跟着尊称她为“三姐”。
刘波的成绩在中游，而杨宗建却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毕业后也是前途大好。后来他是如何没再做警察的？
只有那批警校的同学知道一些。
杨宗建的父亲也做过刑警，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他母亲宁愿他去工厂打工也不肯让他去考警察，当年就因为杨宗建偷偷跑去考警校，整整两年都不理他。
杨宗建工作之后很搏命，不管有什么危险都抢在最前头，铁面无私、嫉恶如仇，后来他遭到一个犯罪分子的疯狂报复。
那天下着雨，他买了几条鱼去探望生病的母亲。他骑着电动车、穿着雨衣，路上人多，凶徒没有机会下手。
杨宗建去的是他哥哥家，母亲跟着他哥哥杨宗强住。杨宗强也不过大他三岁，是个忠厚的好大哥。
老母亲虎着脸不搭理杨宗建，哥哥一心给他娘俩制造机会和解，故意说家里没香菜了，吃鱼一定得有香菜，就拿着杨宗建的雨衣穿身上，又骑了他的电动车去买香菜。
凶案就是在门口没多远发生的。穿着杨宗建雨衣、骑着杨宗建电动车、长得和杨宗建七分像的哥哥杨宗强，被认作是杨宗建，就这么被凶徒给刺成重伤，脑袋也受到重击，人虽最后没死，可是却成了植物人。
母亲从那日起没正眼看过他，见面时总是冷眼只问一句话：“你能不能不做警察？”
他不能。故此他说不出口。
凶徒抓到了又如何？他的哥哥醒不过来了。
终于，杨宗强在两年后的一日停止了呼吸。她母亲出奇的冷静，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在杨宗强身后事什么都办妥之后，她爬上楼顶，坐在楼边，平静的跟警察说：“让杨宗建来，问他一句还做警察吗，如果他还做，我就直接跳下去。”
杨宗建就是那样不做警察的。
很长一段时间，杨宗建发现母亲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总是习惯性把他喊作“宗强”，她稍微时间久一点见不到杨宗建就会发脾气，来个外人她都会惊慌失措、如临大敌。只有和儿子在一起，她才会放松。
杨宗建后来就买了一辆车，带母亲四处旅游，和她共渡了她人生中的最后几年。
他母亲是因为肺癌走的。
四
电话铃响了。
杨宗建从前尘往事中回过神，放下啤酒去客厅桌上拿起手机。
是金铃打过来的。很意外，接通之后金铃只说了四个字：“郭旭找你。”
对，郭旭的手机被警方拿去作证物了。
“干爹。”郭旭的声音有些沮丧。
“怎么了，儿子？”
“我今天这样是不是不对，是不是......出卖了我的朋友？”郭旭颤声说。
杨宗建柔声道：“不，跟警方说出真相是我们每一个公民的义务。”
“其实，这些能不能作为证据？----因为口说无凭，我讲的那些事在微信上一个字都没有，语音也没有，谁能知道真假？”
“警察会去判定的。警察不会因为你说‘真’他们就会认定是‘真’，你说‘假’他们就认定是‘假’，他们会去调查、取证，用事实和证据来说话。”
“可是没有证据......”郭旭有些抽泣。
“他们会找到证据。”杨宗建坚定的说。
“成路遥的手机里说自己是凶手，明天会去自首的文字都没有了，我让她删了......”
“可以设法恢复的，还有你的手机里不是有嘛。”
“但是----”郭旭又迟疑了。
“但是什么？”
“我就是有很奇怪的感觉----孙长浩几次纠缠她非礼她，成路遥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她爸爸，反而宁愿自己去解决？----她把孙长浩骗到天台也就罢了，何必冒着危险自己也上去？----万一安眠药没起作用，她不是很危险？还有她那么瘦小，怎么能抱得起孙长浩到那么高的地方？----你觉得可不可能，其实她告诉过她爸爸或妈妈，当父母的知道女儿被人欺负，所以......这整个杀人计划是大人设计、实施的呢？我想来想去，都觉得成路遥不像是那种能想出这么复杂的事儿的人，她看上去很单纯。”郭旭喃喃说道。
“那也只是‘看上去’而已！你这家伙看着也不过是个小孩儿，可是脑袋里却住着一个大侦探！你这是真人版的名侦探柯南----”
郭旭被他说得破涕为笑。
“不过你说的也有这种可能，警察会查的----不早了，早点睡吧。”杨宗建柔声说道。
“别忙挂----”郭旭急忙说：“那个----那个刘警官和你是警校的同学？”
“是的，当时我们还住一个宿舍，生日也只差一天。”
“这么有缘分----但是他看着年纪很大，没你这么年轻。”郭旭说。
杨宗建微笑：“他胖点，我瘦点。”
“他厉不厉害？”
“嗯----也算厉害，但是没他姐厉害吧？他三姐现在好像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年轻时曾经一天抓过八个扒手----”杨宗建简单讲了两个刘涛年轻时办过的案子，郭旭听得眉飞色舞，听完还要再讲一个，最后还问刘警官对今天这个案子有什么独到见解。
“真的很晚了，去睡吧！”杨宗建吆喝了一声。
郭旭不太甘心的挂了电话。
五
金铃那天随口说的一句“改天中午来吃饭”，结果老太太这天就喊她和杨宗建过来。
金铃打电话问了问他有没有空过来到老太太家吃饭，杨宗建说有空呀，无所谓。然后就来了。
李姐做了一桌好菜，三人谈谈说说，吃得挺温馨的。
吃完饭，金铃在厨房帮李姐收拾碗筷什么的，她给老太太和杨宗建制造独处的机会，让他们多聊聊，老太太可以更喜欢她。
老太太其实是有目的的。
她凝神看着杨宗建，肯定的说：“我确信我在哪里见过你。”
杨宗建点点头，没有说话，伸手摘下墙上一个小小的镜框。那里边是一幅水粉风景画，他感触的说：“这画......”
“这画是先前的主人留下的，我看着挺好看就没扔，昨天小李整理东西翻出来，我就让她钉墙上了。”老太太说。
杨宗建默不作声的翻过来，把镜框拆开，老太太疑心大起，沉声道：“你干什么？”
杨宗建展开那张画----画是折叠成那么大的，没展开来只有这张纸的四分之一。画的背面是一张素描，一个长发少女的灿烂笑脸。那个笑脸很熟悉，尤其是一双单眼皮的眼睛。
老太太惊诧莫名：“这......好像是金铃？”
杨宗建点点头：“是我画的，这画上画的确实是金铃----很多年前，金铃住在这个房间----我半年前来过这里，想租下你这个房子，那个时候我和金铃刚刚重逢，我们年轻时候谈恋爱的那段时光她就住在这里，我就想这里有我们爱情的见证，我想买下这个房子和她结婚住，如果你不肯卖，租给我们一段时间也是好的，一年，甚至半年都可以......”
老太太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神色来----啊，是的，想起来了，他先来过，来租房子没成功，然后金铃又借机接近了自己，一步一步她取得自己的信任，原来她不是无缘无故对自己这么好，她是另有目的......
她的心不禁冷了下去。
她淡淡的说道：“这房子我不会卖，也不会租给任何人......”
脚步声响，金铃欢快的从厨房里过来。
“咦，这幅画......”金铃惊疑不定的看着那幅画，然后疑惑的看着杨宗建。
老太太面无表情的说：“这画和镜框就物归原主吧----我有点头痛，想睡一会儿。”她躺下盖上了被子，身子一翻，脸对着墙，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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