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两个人坐在中介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各有所思。
那张画和镜框摆在茶几上。
“你是不是生气了，怪我跟老太太说了这些？”杨宗建缓缓说道。
金铃没吭声，过了半晌才叹气说：“生气也没用----而且从我把你带到她面前开始，我也想过总会有这么一天。”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不要紧，既然她说了这房子既不会租、也不会卖给任何人，那就不用太担心。而且，我觉得她就是一时之气，她还指望我陪着她去法国呢。其实这房子以后她卖也好、租也好，即使落到别人手里，我觉得也不算是坏事----从别人手里买或者租，我觉得恐怕会更容易一些，你说是不是？”
杨宗建握住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我只在乎跟你在一起，这个房子租不租得到、买不买得到，我无所谓。”杨宗建柔声说。
“房子我也无所谓，不过金子我就有所谓。”
“金子我也无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比金子值钱吧？”杨宗建跟她调笑。
金铃嗔道：“我信你个鬼！”面上生气，心则喜之。
杨宗建正色说：“我说的是真的。我觉得不要这些金子，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们就会很幸福，很快乐。”
金铃瞬间被感动了，她把头倚在了杨宗建的肩上。
许久许久之后，她说了一声：“但是我还想要这些金子。”
杨宗建“嗤儿”的笑出声，双手捧住她脸说：“小财迷。”
他重重的亲了她一下，金铃的脸都红了。
“把卷帘门拉下来吧？”杨宗建斜着眼低声朝她笑着说。
金铃赶忙站了起来：“你别胡闹！”她瞪了他一眼。
杨宗建抿嘴一笑站了起来：“那我走了？下午我有个会。”
杨宗建在她屁股上用力捏了一把。
“赶紧走赶紧走！”金铃轻轻把他往外推，推到外边，她自己把玻璃门挡住。
杨宗建笑着离去，忽听金铃朝他“喂”了一声，他转身扬起眉毛，听她有何话说。
金铃笑吟吟小声骂道：“你个臭流氓！”
二
金铃把那幅素描看了很久，嘴角一直情不自禁的挂着微笑。
左思右想，金铃拿起手机给老太太发个微信留言：阿姨，我待会儿上去把钥匙还给你。过十分钟你让李姐开门拿吧，我把钥匙给放在奶箱里。
两分钟过去，老太太也没回话。也许她睡觉了没看到，也许看到了不想理会吧。
金铃锁了门，奔着老太太家去了。
出乎意料的，门是开着的，李姐听到脚步声走了出来。
“来啦？老太太喊你进去。”李姐小声说。
金铃“嗯”了一声，微微点头，略带忐忑的走了进去。
老太太背靠着枕头坐着，脸上看不出来悲喜。
“阿姨，钥匙我放这了----我走啦。”金铃吧钥匙放在她床头柜上，轻声说。
“先别忙走。”老太太温言说道，“你坐下，我有话说。”
金铃见她脸上并无异状，不禁一怔，依言坐下了。
老太太扬声道：“小李，你出去帮我跑一趟买点药吧，按这纸上写的----有的药一个店里只卖一盒，你多跑两家，能买两三盒最好多买点，省得麻烦----医保卡注意别给我丢了。”
老太太细致的交待着，很明显是支开李姐方便说话。
李姐巴不得一声，带上门出去了。
屋里静的可以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原来你是金钊的女儿。”老太太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起来，咱们还有些亲戚。”
金铃脸色微变，险些站起身来，失声“啊”了一声。
老太太微笑道：“我是你妈远房的表姐，算起来你该叫我一声表姨----关系有点远，你不知道也不稀奇。当年小庆----你表弟升学的时候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为了学业和前途着想，我们一家三口就从县里搬来到市区。刚开始是租房住，后来就打算在学校附近买一套房。你爸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就说这里有套现成的房空了快两年了，免费给我们一家三口住----”
金铃心道：“那时候我应该是在上海念大学......”
老太太续道：“你爸正不放心这房子没人看，又不想租给外人，就让我们到这里住，‘随便住，想住多久都可以’，还不要房租。你姨丈这个人比较古板，他不喜欢占别人便宜，就推说不想租房，还是想买房。你爸想了想，就说我们想买的话，这房子可以比市价便宜几万元卖给我们，但是有个条件，就是这房子的装修尽量不要动，要保持原样，更不能随便给卖了，要是装修、卖房的话必须先跟他说一声，他说这房子如果我们想卖，到时再以高于市价的价格给买回来----”
金铃的眼睛一亮，心“怦怦”直跳，勉强一笑说：“这有点奇怪......”
老太太会错了意，点头说：“你爸爸这也是摆明了便宜我们这些穷亲戚，可能是为了照顾你表姨丈的面子，故意这么说的。”
金铃心道：“这是因为他藏了那么多黄金在墙里，肯定不能让你随便装修或者卖了----只是，他为什么要把房子卖掉？”
老太太继续说道：“这房子我们一直也没大动过，这十几年房价飞涨，涨了十倍都不止，你表姨丈更加不会卖这个房子了，你想，那么低价买的房，再以十几倍的价格卖给你爸，他怎么好意思？”
金铃点点头，心道：“难怪你怎么也不肯租或者卖这个房子......”
老太太倒是看明白她在想什么，说道：“小庆这给我们买了新房，不过我们也从来没想过把这个旧房子给卖了，因为我们答应了你爸。”
她凝视着金铃说：“这房子也许对你们有特别的意义，是不是你爸想要回来这房子又不好意思开口？”
金铃摇摇头，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过了一会儿才回头说：“不，这里只是单纯对我有特别的意义而已----你不知道我爸的事儿吗？”
“知道一些，知道他出事了。不过这么些年我们本身也没什么联系，你表姨夫不想让人觉得他在攀龙附凤。你爸出事之后我们试过打电话，但是已经打不通了。”
金铃说：“他应该很难能出来了----他涉案的金额实在太大了----”
“你妈身体怎么样？她现在住哪儿？”
金铃黯然说：“她已经走了两年了。心脏病。走之前都是跟着我姥姥住的，我姥姥去年也走了。”
老太太“哎呀”了一声，眼睛湿润了：“我们都不知道......”
金铃见她内疚，安慰她道：“从我爸出事开始，我们也都搬了地方、换了手机，能不联系的也都不联系了，免得给大家带来麻烦，再说我妈也不想和亲戚朋友见面......”
老太太擦了擦眼泪，喃喃说：“你妈一直都很要强......你爸他能出这样的事我们也都想不到----”
她没说下去，但金铃明白她的意思。
金铃凄然笑道：“我们娘儿俩，没沾他一点儿什么光，享一点儿什么福，我常常想，他要真是花天酒地、包个二奶、豪宅豪车侍候着了，好歹也算是受用了，可这些他居然一点都没沾，只把现金什么的砌了整整一面墙......”
老太太悚然动容。
很久很久，两人没再说话。
后来还是老太太开口了：“我看小杨跟你感情很好，他倒是值得你这样----”
金铃轻声说：“我知道。”
老太太忽然笑了：“中午他跟我说起你在这住过的时候，我光顾着生气了，想着你们两个是费尽心思接近我打这个房子的主意----”
金铃上前握住她的手：“这房子确实是我们初恋的见证。他有点执拗，非要想结婚的时候在这住上一阵......年轻那时候我爸妈看不上他，不让我们在一起，我想他可能是觉着我妈还能在这里，亲眼看到他是如何疼惜我，如何爱护我，让她放心吧......”
老太太把另一只手也和她的手握在了一起。
金铃柔声说：“最初接近你，也许的确是有目的，但是后来我对你的关心是真的----表姨。”
老太太把金铃搂在了怀里，喜极而泣：“我知道，我知道！”
三
金铃从老太太家出来，边下楼边给杨宗建发微信：“开会了吗？”
“嗯。”
金铃不管三七二十一：“出来，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
不一会儿，杨宗建的电话打过来了：“什么重要的事？”
金铃笑吟吟的说：“我刚才给老太太送钥匙，想着以后就不来了呗，结果老太太告诉我，她是我妈远房的表姐，也就是我的表姨！！”
杨宗建眼珠差点跌出来：“不会吧？这么峰回路转？”
“谁说不是？这房子当年是我爸低价卖给她的，但是有个条件：让她保持原装修，不要卖----如果要卖一定要跟我爸说一声，我爸愿意用高于市价的价钱把它再买回来。”
“啊，老头子可真狡猾----”杨宗建一下子就明白了。
“哎你说我爸为什么----”金铃没说完就被杨宗建的“嘘”声打断了。
杨宗建咳了一声，说道：“我开完会去找你，有些话当面谈最好，明白吗？”
金铃猛然醒悟，说声好，挂了电话。
四
杨宗建开完会就直奔金铃这里来了，金铃直接锁门上了他车。
金铃咭咭咯咯把下午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杨宗建说：“真是意想不到。”
金铃说：“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爸会把装了这么多金子的房子卖给一个陌生人，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陌生人。而且我更想不到，原来早在那么多年前，他就已经开始----”
她难过的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不过就算远房亲戚，他把房子就这么卖了----我还是有点想不通。”
杨宗建看了她一眼说：“也许他早想到可能会有被调查的一天，他名下和直系亲属名下的财产都会被调查、冻结、查封、没收......但是多年前卖掉的一个房子应该不在此列----”
金铃想了想，恍然大悟：“一定是这样......”
想起爸爸的深谋远虑，她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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