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也许是年轻的缘故,也许是常锻炼、身体好,杨宗建恢复得不错,虽然仍然没有醒过来,但是情况平稳,没多久就搬进了普通病房。
金铃要了一间单人房,价钱贵一些,但是胜在没有人打扰。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杨宗建,每日在他耳边说话,帮他擦身、剃须、活动手脚......
刘波和几个警校同学起初也轮流来照料,但金铃后来就找了个男护工,婉拒了他们的好心。她知道这是一场漫长的等待----谁不是拖家带口?谁也不能长此以往、没完没了的无条件的照看一个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醒来的植物人......
她半是忏悔、半是心甘情愿的守护着杨宗建,日以继夜,衣带渐宽。
她有时和杨宗建絮絮叨叨以往的点滴或未来的憧憬,有时一言不发的一个人回想前尘往事。
护士们觉得这个女人很神秘,她们和一般的女人一样渴望知道些八卦,但金铃从不多说什么。
终于有一天金铃做了个决定,她对护工说从明日起我有事不怎么有空来了,我只能不定时的来,也许一周,也许一个月,薪水在原来的基础上每天给你加两百。
二
第二天早晨,金铃出现在金陵小区六号楼一单元302老太太的家里。
那天是非工作日,有雨,金铃六点多就开车过去了,下车的时候她拎了一个工具箱。
那是一个电锤,头天晚上金铃去杨宗建家里找的。
没人可以相信,没人可以依靠,金铃凄凉的想,我能依靠的不外乎是自己。
她在网上搜了这工具怎么装,怎么用,试成功之后,今天就拎着它来了。下车的时候,金铃拎着这工具箱,自我感觉英姿飒爽,她不知怎么就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我应该戴上墨镜、穿一身黑衣,好似香港黑帮片里的黑社会大姐大提着重武器去打劫银行一般......
上到三楼,她一个人都没碰到----时间是有点早。她进了客厅也不开灯,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看着墙上那个金色羚羊的铁艺造型。
很久很久之后,她起身把它摘下,看看表,她要开始行动了......
她开始拿起电锤,对着墙面上能看得出明显发白的地方----上次杨宗建打过的地方,“突突突突”钻起墙来......
她没有发现,客厅的某一处,新安装的监控,拍下了她的一举一动......
三
敲门声响起,一声一声,金铃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电锤。外边的人不因她停止了声响因此离去,还在轻轻敲一阵,停一阵。
金铃只得把那铁艺造型又挂回墙上,随手抓起一块沙发巾塞在那下边,挡住了墙上的破洞。
墙洞还没有打多深,多大,她打得有些费力----毕竟她没干过这种活儿,直累得气喘吁吁。
敲门声依旧不紧不慢,但是却不停息,明显是打算不开门誓不罢休。
金铃在门口小心翼翼的问:“谁?”
外边的人在问:“你家在干什么?”
“装修。”
“这房子卖了吗?”
“对!”
外边不吭声了,金铃听见脚步声轻轻离去。她拿起电锤,打算继续打墙。
然而隔了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了,这次密集而响亮。
金铃终于忍不住将门开了一点缝,斥道:“今天不是周末,现在也不是八点之前,装个修难道不可以----”
她没说完,忽然就停止了----外边,是刘波。
“不请我进去?”刘波的双手抄在裤子口袋。
金铃别无选择,只得闪身让他进来了。
“在干什么?”刘波目光灼灼。
“装修啊----等杨宗建醒了,我跟他结婚,在这里住一阵也算是圆了他的心愿了----这堵墙打掉它如何?视野更宽广,我喜欢敞快----”金铃若无其事的说。
“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能做,做了会很危险----这堵墙好像是承重墙吧?打不得。”刘波伸手拍了拍墙,一语双关的说。
“是吗?那我就不打了。”金铃果真把电锤放到了手提工具箱内。
刘波说:“装修打墙这种事,你一个女人家,用不着亲力亲为吧?”
“你就当我想找个机会发泄一下吧,我在医院待得喘不上来气----不过你说得对,这个真不适合我做。”金铃叹气道。“算了,我也没本事干这个,这是男人的活儿。”
刘波似笑非笑的说:“不如我来帮你?”
不由金铃分说,他抄起电锤便向墙上打去。
金铃变色,她抬起手在半空虚拟的比划了一下,停留片刻,最后颓然放弃,那边厢刘波作势打了几下,哈哈一笑,将电锤放在了地上。
“我真笨。”刘波叹了一口气,“你已经贯穿了好几个案子,可我居然没有仔细的查查你----原来你竟然是金钊的女儿!”
四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如晴天霹雳一般在金铃的头上炸响。
金铃眯缝起眼睛,淡淡说道:“我是他的女儿又怎样?他犯了罪,我也必定犯罪么?”
刘波温言道:“没有人说父亲犯罪,子女也一定犯罪----但是如果有人违了法,我们也没理由让他逍遥法外......金钊落网之后,国家陆陆续续追回了上亿的财产,但是还有六千万的下落没交代他就脑梗发作,神志不怎么清醒了,此后他就半真半假一问三不知。要不是查到你是他女儿,要不是刚刚得知你和尹婉瑜是亲戚,而你又说少年时这里是你的家----我们也很难把这里和那六千万联系在一起......把黄金砌在墙里倒不是多高明的手段,先知先觉的把旧屋卖掉,卖给一个看似没什么关系的人,那才是处心积虑......”
金铃的心里暗悔,不该跟刘波提及老太太是她远房表姨,以及这里是自己少女时代住过的地方----但彼时也是迫不得已,毕竟当时,如果没有这层亲戚关系,刘波只有怀疑得更早、更彻底。想到这里,她反而变得坦然。
刘波续道:“我们查到半年之前你是在电信公司工作,忽然换了房屋中介的工作,之后似乎就在借故和尹婉瑜接近,目的只有一个:想办法拿下这套房子----这半年间,六号楼一单元302,围绕这个房子发生了一系列事件,包括402的奇怪声响,包括有人意外受伤,包括两位老人意外离世......”
金铃冷冷说道:“二老的死亡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刚刚把李淑敏这个真凶抓获吗?”
刘波自顾自的续道:“你的目的只有一个:302这套房子。我好奇的一点是,你是如何知道这房子里藏着六千万的秘密呢?金钊如何给你通风报信的呢?”
金铃“哼”了一声,淡淡说道:“他在出事前就跟我联系过,说一旦家里有什么大事发生,让我记得把金陵小区这套旧宅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把它弄到手----他没有跟我说那么明,还让我一定要在风声过了几年后才出手,我是今年上半年才忽然领悟、琢磨出来这个秘密的。”
刘波沉吟一下说道:“冒昧问一句,杨宗建是否知道此事?”
“他?他完全不知道。他见我想在这房里住一阵,单纯以为是纪念我们的初恋。”金铃眼睛也不眨的说着谎。
但刘波满意了,他松了口气。
“你知道吗,今年有一个能接近你爸爸身边的特殊工作人员他无故失踪了,时间就在你做了中介不久----我不太相信你刚说的你爸爸在出事前给你联系过这件事,因为金钊在出事前,电话已经被监控了,他给你打电话的话,记录会查到,说的话我们也会监听到----”
“我说的‘出事前’未必是前几天,出事前一年也算‘出事前’。”金铃懒洋洋的辩解说。
“好吧。不过这个巧合还是太巧了,这个人失踪的这个时间段----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某人把某个秘密传达给某人,却因为某种原因而被某人解决掉了呢?”刘波悠悠说道。
金铃淡淡一笑,假意听不明白他的话:“什么某人不某人,我只知道女人可打不过男人,你看我的手,它可没什么力气......”
刘波在心内默默想道:“这的确有点难以解释,看金铃的样子,确实干不翻那个男人......除非有人帮手......”
他可不想杨宗建是那个帮手。
他忽然心里一动:“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个人是男人?金铃直接说‘女人打不过男人’,她究竟是真的和此人打过交道,还是单纯的只是‘想当然尔’呢?”
金铃像是看穿他所想一般说道:“你要是有证据就拿出证据,没有证据只是你的推断和想象的话,对不起,我不会承认。”
刘波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了几下,翻出一张照片:“你看看,见过这个男人吗?”
金铃随意瞥了一眼,她的心里暗跳了一下----是“那个”男人。
那个埋在鑫园小区院子里那个男人。
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就若无其事移开了目光,面无表情的对刘波说:“不认识,没见过。”
刘波提示她:“你回想一下,三四个月之前,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金铃眼睛也不眨的断然说:“没有!”
“你仔细想想,他可能找你要租某一处房子----”刘波给她提示了。
金铃不耐烦的说:“没----有----”
刘波耸耸肩:“我以为你会记得----你们中介看人认人不是看家本领吗?----你想想看,他有没有找你租鑫园小区那个一楼的房子?”
金铃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个人从来没有直接找我要租那个我外婆的房子!”
见她如此斩钉截铁,刘波沉默片刻,说道:“他有两个朋友----一男一女,不约而同跟警方透露过,他失踪之前曾经让他们帮忙,想把你外婆那套房子给租下来----可惜,当时这件事没有受到重视----因为此事很多人知道,他一直放风寻找那附近一楼的房子,给他行动不便的母亲用。”
金铃点点头:“那一男一女我倒是有印象,我房子要了个不合理的价格,他们还坚持要租,我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所以借口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把他们给打发了。”
刘波沉吟片刻,喃喃道:“他究竟是如何失踪的呢?”
金铃嘴角含笑----那种轻蔑又得意的笑。
最后刘波说,走吧,咱们,去局里,要问你的话多着呢。
他先转过身的。他转身的刹那,金铃把目光转向地上那个沉重的电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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