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李济安自七月廿二与司马达分别之后,便直接北上,沿着沽水河谷一路向北,便能到达密信上柯最阙驻军的沽源。按照李济安的想法,这次直接去鲜卑本部看上去凶险其实性价比很高。
第一便是这次毕竟只是自己二人偶然之间获取的密信,鲜卑人与乌桓人具体的约定细节以及贾氏参与程度其实知道的并不多,所以自己需要更多的打探一下这方面的信息。第二,是如果这密信上的信息都是真的,到时候鲜卑人进军宁县,自己还能想方设法为汉军打探军情。第三其实是李济安心中的一点儿小心思,毕竟这次密信被自己截取,又有司马达回去报信,掌握了这样机密军情的汉军有所准备甚至设伏大败鲜卑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若是汉军得胜,乱军之中以自己的身手又在敌营之内,保不齐能摘几个价值连城的桃子,甚至还能展望一下柯最阙的脑袋,回头这笔功勋赏钱就足够自己养兵了。第三,则是以自己上谷李氏子弟的身份,就算被发现了,大概率也死不了,顶多就像司马达所说的,回去凑赎金罢了。毕竟边郡上的汉胡也没有一般人想的那样生死相绝,远亲还不如近邻呢,在战场上你死我活那是应该的,平常的时候也得做做生意互通有无一类的。而像上谷李氏这样的豪族大家,跟胡人沟通那就是必不可少的事情,只要没达到出售铠甲那种资敌的程度,任谁都不会多管的。
于是一路上打猎取水,直到廿五日终是出了燕山,远远便望见了草原上的胡人营帐。那营盘宽大散乱,终究不如汉军军营修的齐整完备,粗略估算一下也应该有万余人。只是布置实在混乱,各种样式形态与材质的营帐聚集一起,也标志着不同的小部落聚成一窝。一般的小部落便是简单的木头支架盖上点儿羊皮牛皮的窝棚,而好一些的则是正经的毡布营帐,只是互相之间也没什么隔阂,混作一团。李济安倒是也不觉得惊讶,胡人嘛,尤其是鲜卑人这种若是没有檀石槐还属于野人范畴的刚刚接触文明的部落,还能奢望他们什么呢?
当然,就算组织再松散,也毕竟是军营,最基本的斥候还是有的。李济安又靠近了一段,便有鲜卑哨骑奔驰而来,嘴上吹着号子。老远见李济安也未骑马未打旗帜,还一身汉人服饰,便张弓拉箭,朝李济安射来。
李济安知道这是胡人习性,自己这样的他们若是没有敌意那才奇怪,闪身躲过箭矢,用蹩脚的鲜卑语喊了一句:“我是使者!”边地汉儿因为长期与胡人接触经商,或多或少也都会一些鲜卑话、乌桓话等胡人语言。只是李济安一直喜欢读书习经,却是不怎么爱跟胡人一起喝酒打闹,所以胡语说的并不算好,只是会的一些简单表达。
那胡人却并没有理会,只是张弓又射来一箭,李济安心下疑惑还以为是自己语言没学好说错了,但是看见箭头冲自己下半身而来,便知道这个胡人骑手是听懂了意思但是故意为之,就想射伤自己立立威呢。李济安不禁有些恼怒,却是再次闪身躲过,那胡人两箭不中,也已经奔到身前,便纵马俯身去拦李济安,想要将李济安提到马上,虏掠回去,以做威风。
李济安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在其奔到身前之时,又一次侧身一躲,却是指尖擦着衣角划了过去。而李济安也是早有准备,腿下一蹬,当时跃起,用刀鞘一把将那胡人骑手砸下马去,自己则顺势上马,勒住缰绳,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胡人。
就见那胡人穿着皮帽皮裘,刚刚没细看,现在却是发现对方格外稚嫩,似是只有十三四岁的一个少年。但是身材强壮,已经与成年人无异,明显是已经筑基的修行者。
胡人的修行者并不如汉人一般多到能够成军,一方面是胡人本就人口稀少基数不够,另一方面也是鲜卑人教化不够,纵然是有不少有天资的孩子,没人引导筑基,注定也只能蹉跎一生。不过这也凸显出,鲜卑部落中的修行者多是天生气感充裕对真气敏感之人,确实出众,所以往往实力强劲。
还没等李济安开口询问那少年修行者,其他的胡人斥候已经纵马到了跟前,嘴上嘲笑着:“赤颜跋这小子又出丑了!”一类的话,只是鲜卑话说得太快,李济安就听得非常吃力,料想也是打趣这个少年的。便又操着磕磕绊绊的鲜卑话问道:“你叫赤颜跋啊?”
但见那个胡人少年满脸的愤怒,却是直接用汉话回答:“我就是赤颜跋!你不要骑我的马!”
“什么你的马?”李济安见这个少年有趣,便也来了兴致:“你们鲜卑人的规矩,抢到了就是我的了,这如今就是我的马了!这马真不错,回去怎么也能卖个十万钱。”
那少年则嘟囔着嘴反驳道:“但你是个汉人,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不能直接抢我的马。”
李济安眼前一亮,没想到这胡人小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言语,不由得好奇心大震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自然是书上看的!”胡人少年答道。
“你叫赤颜跋?”
“是了!”
李济安心情大好,却是从口袋中摸了几枚铜钱掷给赤颜跋:“赏你的。”
这时候其他斥候已经来到跟前,也是用磕磕绊绊的汉话回复李济安:“这赤颜跋小子自来喜欢读你们汉人的书,却也天生神力武艺不凡,上次居然用打来的老虎皮跟你们汉商换了一本书,只是那纸书太不结实,就算千百爱护还是破损的厉害,如今这小子居然想去掳个汉人来讲给他,已经成了附近部落的笑话。”
李济安知道是这些斥候见自己轻松胜了这赤颜跋,而这赤颜跋年纪虽小但是既然是个筑基之后的修行者肯定也是个稍有勇名的部落勇士,所以才对自己如此客气。而对方所说的所谓“纸书”估计只是一些贫苦文士或者商人用来记录的蔡伦纸抄录缝制而成,确实非常易坏。毕竟现在都是达官用丝绢,中层用竹简,底层才能用上不怎么好用的蔡侯纸。
李济安也就不再客气,直言道:“我是来找你们中部单于柯最阙的,有紧要讯息,快带我去见他。”
“是中部大人,”那个赤颜跋因为李济安抢了他的马还在不爽。李济安却是没做理会,檀石槐统一鲜卑之后,确实是分置东西中三部大人,而单于则是匈奴人对于头领的称呼。但是汉代风气,往往对自己的亲近长辈,如父母祖辈、或者有莫大恩情的举主需要一辈子生死相随如奴如仆那种才会称作大人。李济安没那么想当柯最阙的儿子,所以自然也不想让对方占自己这个便宜。
那伙斥候显然也是多少知道点儿讯息,也就不再磨蹭,便引领李济安入了大营。有趣的是李济安占了那赤颜跋的马,一众斥候却是也没有帮忙要回来的意思,甚至赤颜跋自己也就当吃了这个哑巴亏,只是又找了一匹马引着众人回去。看来还正如李济安所说,在鲜卑人心里抢到了就是自己的这种朴实价值观很扎实的。
入了鲜卑大营之后,所见之处就如李济安想的一般杂乱无章,各个部落之间没有明显的分区划界,互相之间也明显没有警戒哨和防火设置。
怪不得卫霍能够一战而灭匈奴呢,只要能找的到位置,给我五百骑兵,我也能一战歼灭这几千胡匪,李济安想着。
却不料那赤颜跋见李济安东张西望,于是发问:“使者在看什么?”
李济安被这么一说稍微有点儿心虚,便模糊着回复:“没什么。”
赤颜跋忽然恍然大悟的样子:“使者要看姐姐们换衣洗澡,要去靠沽水那面,这一面是看不到的。只不过父亲大哥他们都不让我去看,甚至我问汉商他们也说非礼勿视,这个非礼勿视是个什么意思?”
李济安听得一脸无奈,倒是也不想理这个熊孩子了,所以故作深沉的并不答话。却引的那个赤颜跋一直发问不止,差点儿激起李济安的杠精基因。只是已经走到了柯最阙的大帐之前方才作罢。
不知道是因为临时使用还是鲜卑人过于贫苦的缘故,柯最阙的大帐也没有显得十分奢华,只是以羊毛毡子加上木质结构而建成的大帐,前面是议事会客的大厅,后面则是休息寝室。也只是比其他小部落的头领大帐都要大上一份而已。居然也没有一个明显的旗帜,或者来个金顶什么的,李济安寻思着。
到了大帐门口,那个叫赤颜跋的少年先行进去通报,李济安则毫不顾忌的观察着看门的守卫。作为中部大人的亲卫,看起来装备和体格还是非常合格的,明显是身手不错修行好手。虽然肯定比不得洛中的禁卫军,但是也要比寻常的边军好一些。毕竟也是中部鲜卑十几万户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禁卫,鲜卑人穷是穷了一些,但是这么三五百人还是勉强养得起的。
那个看门的亲卫看李济安如此的盯着自己,虽然鲜卑人还没有明确的军机保密观念,但是也觉得十分的不对劲。只是知道这可能是柯最阙的客人,不便发作。李济安也是毫不顾忌,既然对方没什么反应,他也是更加大胆,甚至都要上去扒一扒人家甲胄下面穿了几层内甲内衬了。
幸好赤颜跋回来的也算快,便直接将李济安召了进去。帐内上首坐着的正是中部大人柯最阙,其人鹰目钩鼻不苟言笑,只是静静的听着底下的人讨论着什么,时不时拿起牛角杯喝上一口酒,再捡起一块牛肉干一边咀嚼一边深思。
下面两排明显是形形色色的各个鲜卑部落,大部落坐在前排,小部落坐在后排。从服饰上也能看出来,坐在前排的甚至有几个穿着明显是与汉商交易过来的棉麻质的华丽衣服。其余的也或者是毛皮与棉布的混穿,但是也还算得上干净利落。而坐在下面与后排的有几个头人,则穿着还带着血迹的羊毛,身上也是污浊不堪,夹杂着汗臭血腥与牲口毛皮本身的味道,甚至熏的李济安有点睁不开眼。
而前面仍然还有个衣着看上去很是尊贵的部落贵族仍然在喋喋不休着:“要我说这次行动就不应该过来,应该听檀石槐大人统一调遣,却不是在这里私自行动。”
这个部落贵族对面,也自有一个穿着兽皮的鲜卑头人则是更粗鲁的嚷嚷着:“你说不来就不来了?檀石槐大人是去东部教那些山里的野人如何渔牧去了。去年既然已经与汉军打过一场了,今年自然不会再大举进攻了。但是今年草原上干旱你又不是不知道?牛马绵羊不知道死了多少,如果不去抢汉人的,这个冬天可怎么过?”
“过不去冬自然是你们没本事,却不要拉上我们赤颜部的勇士送死!”部落贵族仍然寸步不让。
“哼!别以为俺不知道,你们赤颜部是跟辽西的汉人经商多了,才越来越富裕,却还用换来的陶器咸鱼来打劫俺们,等俺们活不下去了,又在这里说风凉话。要俺说,这次偷袭若是不成也定是你们赤颜部出了叛徒去告的密。”鲜卑头人已经激动得站了起来。
“你们玄色部不要血口喷人!”
眼见两个人已经要针尖对麦芒的当众打起来,柯最阙才实在看不下去了,只是刻意的“哼!“了一声,却是将两个人都压了下去。
“你们先不要吵了,先看看乌桓人的使者怎么说?”柯最阙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进来的李济安,便直接努了努下巴,示意李济安上前。
李济安也不客气,上前拱手行礼,没等李济安说话,柯最阙便直接询问:“你是乌桓人的使者?你叫什么?”
“在下乃大汉上谷郡居庸县沽水前屯屯长李济安,拜见中部单于!”李济安倒是也没有丝毫遮掩。
听得此言帐内四下一惊,就连柯最阙也皱了皱眉头,却是也没管李济安的称呼:“你不是乌桓人的使者?”
“是,也不是。”李济安继续沉声回答。
这时候帐内已经有一些小部落的头人出声:“这李济安是上谷的一员勇猛小将,去年带人杀伤了我们不少弟兄!”
这人一起头,便瞬间议论声四起,这个说李济安出身上谷李氏也是个稍有名气的豪族,那个说沽水前屯是居庸县兵中为数不多能打的,倒是七七八八把李济安的底子说了个干净,甚至有的事子虚乌有以讹传讹的李济安自己都没想到,这伙头人们倒是说的确有其事个个亲眼所见一般。
“安静!”柯最阙见众头人说的越来越离谱,便也出言打断,声音不大,却是运了真气,气势非凡,瞬间震慑住了众人。柯最阙又转向李济安:“怎么一个是也不是?李家的小子,你既然敢来,便肯定是有一套说辞。让我听听,你到底是使者呢,还是细作?”
帐中众人一时目光都聚集在李济安身上,后者仍然泰然自若道:“我乃是出身上谷李氏,自然不是贾氏的使者。相反,我偶然遇见,并且杀了那个使者,至于孤身到此,必然也是有个买卖要谈。”
柯最阙听到李济安杀了使者的时候,已经心中警惕,却听对方说要有个买卖,便也是好奇心满满:“你先说来听听?”
“中部单于跟乌桓人这个买卖不错,但是碰巧,也不知道幸运呢还是不幸,让我赶上了,那自然是没有贾家什么事了。我想请单于看我们上谷李氏合不合做这单生意,跟贾氏不同,到时候抢了宁县的财货物资,我们分文不取,单于你们还能多分一点儿,如何?”李济安说的手舞足蹈。
“那你们又是图什么呢?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汉军派过来的细作,勾引俺们去打宁县的呢?马邑之谋,你们汉人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柯最阙却是丝毫没有被打动。
马邑之谋是汉武帝时期,武帝听王恢的计策诱惑匈奴令其劫掠马邑,汉军伺机围歼,但是最终被匈奴人发觉,三十万汉军无功而返,空耗了大量钱粮。而当时充当细作的大商人聂壹家族被匈奴追杀百年,不得已改姓为张,后来反而成了著名的雁门张氏。
“我们自然是有所图的,但是图的却不是中部大人,而是贾氏。”李济安顿了顿:“单于自然知道我们上谷什么最值钱?”
“锢法矿石!”不等柯最阙回答,下面就有小部落的头人吆喝。
“没错,自然是锢法矿石,而这锢法矿石,贾氏占了一成的份额。我上谷李氏虽然多出将门,但是更多只是做一些转运的生意,在其中拿一点小头。而这次贾氏联络乌桓与单于袭击宁县,这信已经到了我手里,那自然是铁证如山。我上报给郡守,贾氏便少不了身死族灭的下场。到时候那一成的矿脉,不给我这个有功之臣,又会给谁?”李济安笑的已经有一些贱。
“那你拿到信,直接报给郡守不也可以如此么?为何要来俺们军中一趟?你直接报给郡守,宁县有了防备,你岂不是功劳更大?”刚刚那个穿兽皮的部落头人喝声问到。
“这位头人有所不知,若是如此,我不仅没什么功劳,甚至反而要遭殃。”李济安转身继续说:“单于可听说过‘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柯最阙稍微一皱眉,明显感觉是好像听过,毕竟跟汉人打交道也太多了,却是因为出身和草原习性也不知道出处和意思。恰巧这时候那个叫赤颜跋的少年在后面直接出言:“这句话出自《孙子兵法》,意思是真正打仗厉害的人是没有什么战功的。”
此言一出帐内却是又议论纷纷,就连刚刚那个衣着华丽的鲜卑贵族,明显汉化程度高一些,文化水平也高一些,却是也出言驳斥:“赤颜跋小子你休要胡乱解释,哪有会打仗的人会没有功劳的道理?”
赤颜跋小脸一红,却是仍然坚持:“书上说的便是这个意思。”
“诸位头人,听我细细解释!”李济安又是行了一礼,却也是同时用了真气,众头人似是被与柯最阙那种完全不同的一种真气冲击,也都霎时间安静,只等李济安继续说道:“此言正是出自《孙子兵法》,与赤颜跋小兄弟所说同义。”
不等众人再有反应,李济安便直接问那穿兽皮的部落头人:“这位头人,我问你,若是有两处营寨,一处戒备森严防守严密,另一处士兵懈怠岗哨疏忽,你会去攻击哪个?”
“俺自然打那个弱的,有便宜干嘛不占!”那头人仍然嗓门巨大。
李济安继续言道:“那若是头人一时大意,并没打下那个城寨,最后防守严密的城寨寸功未有,防守疏忽的城寨却有了些杀敌之功,这难道能说防守疏忽的城寨头领,带兵水平更高吗?”
帐内的头人们都陷入了沉默,似乎都在思索这个问题。李济安不等他们有所反应,便趁热打铁:“试问若是大汉边境的所有长城坞堡都守卫森严,那头人们会从哪儿进攻呢?若是没有地方可以进攻,那这一年汉地将士是不是就一寸军功未有?若是真有善战者,令寸骑都不敢靠近长城,那是不是就一丝功劳都没有,自然无赫赫之功了!”
“胡说!哪里会有这等人?”柯最阙听到李济安说的已经稍微激动,便厉声呵斥。
“李牧!”李济安也是毫不退让。
柯最阙稍微沉默,虽然不是一个时代也不是一个族群部落发生的事,但是李牧当初把匈奴打的几十年不敢靠近赵国边境的故事还是在草原上广为流传的,甚至成了吓唬小孩儿的童话故事,也让柯最阙不得不承认,只是忽然沉沉道:“我明白了。”
李济安却不想放过柯最阙,直接追言道:“所以,若是我直接将此事禀报给彭府君,单凭这样一个信件,却是不能把案件办死,还给贾氏留了斡旋的余地,而且宁县必然防守严密,单于若是不来进攻,那自然就没法证明贾氏之罪,说不定还要反咬我一口诬陷他家。但是若是单于与乌桓人攻了宁县,这时候我再让我为郡贼曹的族兄呈上那封信,府君必然要治罪贾氏。而那时候虽然宁县已经被劫掠,但是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府君必然要收买人心提升士气,像我上谷李氏这样的忠义之士,自然就是最好的对象了。”
听李济安说完,帐内的头人们都点了点头,在座的多少也都是一族的头领贵族,虽然可能出身草原文化见识不高但是却是没有傻子的,其中的道理听李济安这么一说便明白。
柯最阙沉思了一下:“与你们李氏合作,又能有什么好处呢?你突然前来,如何让我信你,只那一成利,怕是不够。”
“单于为何不信?我们上谷李氏在上谷流传百余年最是看重承诺,可不是贾氏那种暴发户可能比的。而要说联系乌桓,沟通宁县,我们李氏子弟世代在上谷为将为吏,他们贾氏能做的我们能做的更好,他们贾氏不能做的我们也能做,边地将门百年世族,这就是我们能干这事的底气!”李济安说的激动,却又忽然放低了声音:“而单于不妨想一想,我李氏本就承担了锢法矿石的主要运转业务,若是再有开采业务,到时候跟咱们草原上互通有无,岂不是比贾氏可方便多了?”
柯最阙仍然皱眉以待,虽然李济安说的没什么破绽,而且确实也比贾氏的计划更合情合理,但是这位鲜卑的中部大人仍然是抱有一定疑虑,毕竟如果李济安是过来做内应重演马邑之谋的,他也没有什么反证手段。犹豫之际,却是也不能让李济安继续在大帐之中煽动那些部落头人们,便直接下了决断:“你说的我觉得有一些道理,只不过这里还有一些问题要跟赤颜、玄色两部头人商量,你先下去吧!”
说着,那个赤颜跋便领着李济安退出帐去,又给其安排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单人营帐给李济安休息。
而柯最阙这边则也是确实留下了赤颜、玄色两个部的头人,也就是那个穿着华丽的鲜卑贵族与穿着兽皮的部落头人,一起商量。
“赤颜大,你说这李氏子可信吗?”柯最阙仍然主动询问。
没等赤颜开口,那个穿兽皮的玄色部头人玄色戈便直接插嘴:“大人,此人不可信!万不可去攻宁县。”
“哦?”柯最阙却是惊讶一开始明显更主战的玄色戈居然如此的坚定选择了不可信。
而赤颜大则这时候也是非常坚定的回答:“大人,我认为此人可信!”
“你们都说说为何如此觉得?”柯最阙倒是对二人完全转变的态度大感兴趣。
仍然是玄色戈先说:“大人,这李济安虽然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却没有提供更具体的实施作战方案,而且俺总觉得他所说的占据贾氏矿脉的事,多少有一些胡闹,貌似犯不上让他承担跟咱们联络这么大的风险。”
而赤颜大却是一脸傲气:“大人,以我对汉人的了解,李济安说的可谓是事事属实,完全就是汉人处事的逻辑,我认为可信。而且还有一件事,确实也是今天刚刚送过来的消息,我认为也佐证了李济安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过来。”
次日一早,李济安就被柯最阙传唤,前往大帐一起用早餐。餐点也非常简单,不过一样是牛肉或者羊肉干,还有一杯马奶酒。李济安坦然用餐,却也不着急询问柯最阙,虽然不知道柯最阙昨晚商量的怎么样,但是李济安还是知道应该钓着柯最阙一下,简单用完餐之后便准备告退。
“李氏子,就没什么别的可说了的吗?”却还是柯最阙最先绷不住,主动询问了要离身出帐的李济安。
李济安皱了皱眉,还是拱手行礼:“单于,请明示!”
“没事了,你回去吧,回你居庸去吧,俺们鲜卑大队今日便要撤军了!”柯最阙甩了一下马鞭,在空中“啪”的一声,倒是没说别的,径直就要出去了。
李济安面色大变,忽然上前一步:“中部单于!何故要走啊?”
柯最阙的欲擒故纵起了效果也是心中一喜,但是还是强作镇定地回复:“你对俺们鲜卑人有所隐瞒,俺自不信你!”
“大人!”李济安已经刻意改了称呼:“大人可否明示?小人实在不知道哪里欺瞒了大人!”
“你休要狡辩了!”柯最阙已经盛怒:“说!你真的能代表上谷李氏吗?你兄李岳是否真的知道此事?”
李济安眉头一皱,却是沉默了片刻,忽然跪下磕头号道:“请大人恕罪!”
“从实说来!”柯最阙的语气已经异常严厉。
李济安连磕了几个头,这次混着哭腔言道:“小人本是沽水前屯屯长,这个大人应该知道的。小人有个兄弟,名叫司马达,因为执法过于刚正,得罪了居庸县长,被其追杀,逃到我那里。我自然要护他周全,只是法饶县长追杀的厉害,我二人都是破落户,在军中郡中都无甚根基,于公于私回去都是死路一条。而意外的撞上了大人与乌桓人沟通的信使,这才以献计为名,希望能够投奔鲜卑大人,得一条生路。”
“那你为何又要诱俺们去宁县啊?你兄弟司马达呢?”柯最阙似是早就知道这些消息,倒是一点儿都不震惊,便顺着往下问。
“因为我二人去年与大人交战之时有所斩获,害怕自投罗网无得生路。所以愿意效仿李陵入匈奴,为鲜卑大人得些功劳。等抢了宁县,再说事情暴露,我无家可归而入鲜卑,料想可以多受得用,多些赏赐。这是小人鬼迷心窍,还请大人恕罪!而我兄司马达,则暗中前往联络乌桓人去了!”李济安继续跪着回答。
“哼!虽然有些狡诈,但是你这种处境倒也是情有可原。至于你兄司马达,前几日便已经被法饶捉住了,料想凶多吉少了,你也不用惦记了。”柯最阙呵呵一笑。
李济安听后大震,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这,这,”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得了,你也不用多想,你虽然年轻但是多少也算是个人才,入了我鲜卑便不用再想太多汉地之事,让赤颜跋带你去配一身戎装,准备出发吧!”柯最阙交代了一句,便直接出了帐去。
李济安却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出发?去哪儿?”
一旁的赤颜跋痴笑提醒:“自然是宁县,这不是昨天你说的攻其不备嘛!”说着,便出去备马了。
其先有熊氏之苗裔,世居北夷,邑于紫蒙之野,号曰东胡。其后与匈奴并盛,控弦之士二十余万,风俗官号与匈奴略同。秦汉之际为匈奴所败,分保鲜卑山,因以为号。——《乱世英雄志》王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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