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别院回来后第二天,夏桓一边抱着网购的包裹,一边拨通了夹心饼干留的电话。
不一会儿,清冷的女声响起,听起来有些官方,在表明来意后,电话那头的态度顿时熟稔许多。
“啊……啊,原来是夏桓啊。”她若有所思的“啊”了半天,也不知在思付什么,随后语气轻快地开始自我介绍:“我是个记者,你喊我淑芬姐就成,别见外。”
姐?一般不都是姓加上女士、老师或者记者这种尊称吗?她还挺自来熟,这句话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气氛瞬间活跃许多。
“具体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言归正传……”听筒里传来哗啦啦翻动纸张的声音,像是在查阅资料,“邱绍威两起杀人案的被害者,的确跟你说的八九不离十。”
夏桓停下脚步,将包裹放在路边,认真询问道:“能展开讲讲吗?”
“邱绍威23岁时因感情纠纷砍死了当时的女友,28岁刑满释放,并在出狱第二年结婚,还有了个女儿,31岁时因酒后冲动杀了一家餐馆老板,使其还在读高中的儿子双腿瘫痪,41岁刑满释放,回归社会后洗心革面,从商20多年事业风生水起。”
似是为了让调查更有可信度,对方还发送了好几个彩信当作佐证,几十年前的报纸和印有杀人标题的扉页极为瞩目。
不仅是案件,甚至时间都对得上!夏桓此刻笃定邱绍威就是向阳口中的光头男。
他倒吸了口冷气,凑进话简,双手激动地发抖:“被害人还有其他亲属吗?”
“有,这事儿我还印象挺深的。大概十多年前,市电视台出了一档节目,专门走访帮扶贫困家庭,并讲述他们背后的故事,其中一期就是关于餐馆老板的儿子,这期还是我全程跟踪报道的。”
“当时这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本以为邱绍威会判死刑,结果死缓加重大立功,十年就出来了。失去了顶梁柱后,受害者家过得很凄惨,妻子不停上访,希望能为丈夫讨回公道,但一直没有结果,儿子双腿瘫痪遭受歧视,即便成年也找不到工作,只能窝在家做些手工艺品,一儿一母勉强靠打零工维持生计。”
“我去采访时瘫痪的男子已经结婚了,就是因为残疾,正常女人都不愿意嫁进来,于是通过相亲认识了个聋哑人当媳妇,还生了个孩子。”
“孩子名字我还有点印象,好像是……哦对,叫方晨辉。因为家庭因素,他性格自卑又孤僻,少言寡语,采访也只躲在屋内,隔门交流,不敢面对镜头,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有20岁了。”
“父母都是残疾,家里又没背景,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撑过来的。”
夏桓听着内心挺不是滋味,杀人犯只用十年的时间就埋葬了一个家庭的后半辈子,影响甚至还持续到了下一代。
“我上周参加葬礼时见过邱绍威一面,看起来冠冕堂皇的,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过往,他出狱后真的改邪归正了吗。"
“看起来是这样,邱绍威赚到钱了后经常做慈善,甚至创办了个向日葵助学网,不过第三届的时候,助学计划因股东权益纠纷终止。”
既然聊到了这点,夏桓把之前浏览到的楼中楼回帖复述了一遍:“所以……我总感觉助学网终止的真相不止如此,您怎么看?”
对方沉吟了几秒:“不好说,就算怀疑也没证据。不过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听起来确实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或浒是跟踪报道过瘫痪儿子一家的实际情况,思想已先入为主,导致她在谈论起邱绍威时总隐约带点愤懑和唾弃。
“而且,人们总是会随着时间淡忘很多事,再加上邱绍威刻意树立人设,无私奉献、兢兢业业等数不尽的好名头早就掩盖了他的过往。”
一个恶棍,摇身一变成为地位显赫的企业家,而真正的受害者却无人问津,缝补着千疮百孔的人生,这世道还真是不公平。
可人生本来就是由很多无能为力的事堆砌起来的,比如夏桓当下正在经历的困局,他追问道:“好吧,您知道方晨辉现在的情况吗?”
“十多年了,人离开童山了都有可能,我问问负责回访的同事,别抱太大希望啊。”
“成,太感谢了!”
夏桓听后连连道谢,淑芬见这毕恭毕敬的态度一直笑,二人来回客套好几句才挂断电话。
真是个好人心,他在心中暗自感慨,跟夹心饼干一样都是可靠又温柔的姐姐形象,还真是应了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就表面来看,邱绍威的死更像是贪财起意,但夏桓一直觉得事有蹊晓,尤其是追悼会前的针对和书房内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巧合过头就像是蓄意谋划。反正警方肯定会先从钱财方面入手,那自己就以仇杀为切入点追查,两手准备。
……
这几天夏桓有时间就往段金涛办公室跑,又是跑腿报销又是整理材料,非常勤快,硬是在保洁大妈面前都混了个脸熟。
迟宗宇看了都咂舌,满脸复杂:“你这是要跟我抢饭碗啊。”
夏桓把水桶放到饮水机上,捏起衣领,来回扇着风:“瞧您说的,我就是一个人待不住,单纯想找点事做。”
要是计划顺利的话,这是将是他最后一次过来。
夏季午后总让人心生倦意,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射进来,使空气中的灰尘都镀了层金,迟宗宇进里面的小房间补觉了,随着“咔哒”一声轻微的锁门,整个办公室就彻底只有夏桓和段教授两个人 。
这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带了副老花镜,坐在桌子前,优哉游哉地看书,时不时伸出手指,沾点唾液,翻动纸张。
夏桓正整理材料,整个办公室就两张桌子,迟宗宇那边文件已经摞成了小山坡,他只好在段教授这边办公,二人此刻面对面,共用一张桌子。
桌面乱糟糟的,学生的作业、问卷调查、还有报销凭证各式各样的资料堆得到处都是。
夏桓忽然拿出一份表格递过去。
“这张已经签完了,您过目一下。”
“这么效率啊。 ”段金涛低下头,从镜框上缘瞟了一眼,笑容逐渐收了回去:“审核人错了,不是说了让教务主任签吗。”
“不对啊,您之前跟我发消息说的不是这样的。”
“是吗?我看看。”
段金涛从满桌子的纸张中翻出手机,单手握住,大拇指依次在屏幕中央点了四下,密码错误。
眉头深深皱起,他又尝试了一回。
夏桓此时注意力高度集中,眼睛死死盯着拇指来回移动的细微差别,在心中跟着对方的频率默念,左右右左。
还是左右右左,确定是这个顺序。
伴随段金涛“咦”的一声,夏桓恍然大悟起身,在桌面上来回搜寻,接着拿出了另外一个手机。
“您拿错了,这个我的。”
面对摆在眼前两个一模一样的手机,对方流露出丝丝诧异。
夏桓连忙解释道:“记得我上次说想买个同款吗?墨绿色真的很稀有,今天才抢到,还没来得及捣鼓,连壁纸也都是默认的,等改天换个手机壳就不会弄混了。”
“这样啊。”段金涛若有所思点点头。
经过一番查证,夏桓发现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他不好意思地欠身,面露尴尬,从桌子上翻找出其它资料:“那这些估计也签错了,实在抱歉,我这就拿过去重签。”
夏桓抱着几份文件跑到楼梯口,还特意往下继续走了几层,站定后四处张望。
现在是上课时间,办公楼外空荡荡的,几乎没人走动。
直到这一刻,紧张感才终于涌了上来,手心湿透,夏桓往身上蹭了蹭,将两个手机同时从兜里掏出。
看来频繁混脸熟还是有意义的,这位极爱使唤学生的教授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免费的劳动力,总算让他逮着了只有二人共处的时机。
这个计划在收到孟妍的生日蛋糕那天就开始酝酿了。
借口想换新机的说辞,夏桓拿着段金涛的手机里外看了个仔细,万幸,中老年人都不爱整花里胡哨的东西,连壁纸都是自带的,这样就省事许多。
他先是租了个同款手机,在屏幕上贴了高清薄膜,又网购了录音设备,接下来,就只需要安静等待个合适的机会。
就比如现在。
夏桓将自己的手机拿到阳光下,调整好角度,仔细端详起来。
这种保护膜简直就是指纹收集器,有几个数字显示的地方存在明显按压痕迹。
1、6、7、9,按照左右右左的顺序排列一共也就4种,夏桓拿起另外一台手机,依次输入,结果才刚试到第二种屏幕就直接跳转了进去,心情随着解锁成功的字样一并兴奋起来。
密码是1967,原来是段金涛的出生年份,感觉都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了,直接猜也很容易。
进到主界面后,夏桓第一时间查看了相册,接着又粗略翻阅了些对话记录和下载的文件,一圈下来硬是没察觉任何异常的地方。
这里面展示了个规规矩矩中年教授的日常生活,记录的照片也都是花草风景、书籍和教学资料。
秉着对直觉的信任,他又里里外外重新检查了一番,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滑动,焦躁的心逐渐凉个透顶。
莫非还真如向阳所说,是个误会?
就在打算放弃的时候,夏桓忽然想起来这款手机有个隐藏相册功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重新点进相册界面,按住顶端3秒往下拉,屏幕唤出了一行密码。
是隐藏相册的入口界面!果然有问题!
激动与为难同时出现,按照空位来看,也是个四位数密码,他咬咬牙,一边祈祷,一边试探性输入了1967。
额头的汗顺着鬓角滑落,伴随最后一个数字落下,界面非常丝滑的变了样。
进去了!
胜利女神露出了微笑。
眼前密密麻麻出现了很多视频和照片,它们拥挤在这片狭小的屏幕中,每张似乎都有单独的故事,夏桓随便点了一个,面色随着进度条的拖动逐渐凝重起来。
皮肤上犹如爬满了蚂蚁般别扭难受。
这些记录清一色全部是偷拍!
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视角过于怪异,画面中出现的人要么只露出半个身子,要么就从没正眼看过镜头。
从夏桓的视角看过去,就像是偷窥一样。
里面涵盖地方很广,教室、宿舍、楼梯、家……甚至还有澡堂,童山大学男澡堂。
成千上百个限制级画面冲碎了三观。
一个背景疑似宾馆的视频里,有双相互依偎于的影子交叠于床榻上,不过由于灯光太暗,看不清镜头里的究竟是谁,屏幕中只能依稀看到惨白的被单以及投射在上面、随着节奏摇曳的人影。
段金涛的喘息和男孩喑哑的叫声混杂在一起,难分彼此。
“想顺利毕业的话……就乖一点,你们这种贫困生也挺不容易的。”
“常来我这里帮忙啊……老师很中意你……”
同性恋就算了,居然还是个利用身份威胁学生的人渣。
老师的逼迫对于一部分学生来说是很恐怖的,中式教育培养孩子们从小就要听话长辈的话、做个乖学生,形成老师指令永远是正确的刻板印象,这其实是种阶级不对等划分,会让极个别人有机可乘,这种思想日积月累、源源不断地灌输进来,使得他们在面对侵害到自身权益的事件时,连反抗意识都慢了半拍。
不少视频都含有淫秽情节,对象无一例外都是年轻鲜活的男生,有的看起来甚至还未成年,也不知是在哪里找的。
手指慢慢往下拉,日期越来越近,在近几天新增的影像中,夏桓还看到了自己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的背影。
视角非常隐蔽,暧昧又令人浮想联翩。
没想到自己堂堂男子汉,有朝一日竟能体验到隔着屏幕被侵犯的感觉。
有口气憋在胸腔,咽不下去,哽得难受。
在发现手机里的大量罪证后,夏桓忽然就理解了当初推门而入的男同学为什么是那种表情,慌乱、庆幸又古怪。
因为他也在这视频之中。
慌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禽兽不如的老师,庆幸是办公室内还有别人在,不用被动手动脚,古怪可能是错把夏桓当成下一个受欺负的对象了。
夏桓忍着恶心,逐条翻看,受害者中没有出现一个女生,就更别提孟妍了。
就在全神贯注搜寻证据时,他没有注意到,在楼梯间的缝隙,一个谢顶的头缓缓探了出来。
嘴角向两旁咧开,阴森的笑容在上方绽放。
周围传来扑簌的动静,气温突兀下降了好几度。
阴冷气流猛然从身后袭来!
夏桓一个躲闪,勉强护住了掌心的手机。
“反应挺快啊。”段金涛支起身子,干笑了几声,厚厚的嘴唇蠕动,唾液在两排牙床之间拉出透明细丝。
“把手机还给老师,今天就当无事发生,好不好?”亲眼看到那么多令人作呕的画面后,再听到这个声音,身体起了某种应激反应。
夏桓强忍把手机砸到对方脸上的冲动,缓步向后退去,晃动屏幕:“做这些,你配得上老师的称呼吗。”
“同性恋和师生恋都不违法吧。”
“胁迫的也算吗?况且里面还有未成年。”
“法律规定强奸罪的受害主体只能是女性!”他还在争辩,企图利用法律的漏子给这些肮脏行为穿上合理的外衣。
“你也知道是强奸?侮辱罪、强制猥亵罪,还有滥用职权,威胁学生……这么多罪名加起来,足够你进去了。”
“况且,法律是道德的底线,连底线都没有怎么教书育人!?”
“你都看到了啊……”段金涛双眼慢慢睁大,不怀好意地吊了起来,眼珠像金鱼一样突出,慢悠悠转了个圈又回到面前人身上,似在盘算如何围剿猎物:“不要以为你不是我班上的学生,老师就没办法动你了。”
“听话,把手机还给我。”
脚步缓慢逼近,夏桓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朝楼下走去,与其始终保持三米远的安全间隙。
“行,做个交易,孟妍在哪里,告诉我她的下落,我就把手机还给你。”
“不知道啊。”段金涛有些疑惑:“你不会把孟妍失踪也归结到老师身上了吧?”
“还在装?”夏桓没多少耐心跟这种败类废话:“她失踪前喝的饮料有问题,是你给的吧?”
“啊……好像是有这么个事,不对!”肥硕的身躯猛然一抖,模糊的印象浮现眼前。
那天下午极为炎热,大家忙着布置会场,个个汗流浃背,到最后精神状态都萎靡得不成样,散场时班委抱来一箱慰问饮料,挨个分完后发现还少了几瓶,在一堆闹哄哄的人群中,依稀间,有双手递过来两瓶汽水,说着,我们这还有多余的,给孟妍他们吧。
可是饮料都是按照人头数的,怎么会少呢。
“我想起来了,那两瓶是别人给我的!”
“谁给的?”
段金涛摸着油光发亮的脑壳:“周围人太多,老师不记得了。”
夏桓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那孟妍抽屉的教师公寓准入单又是怎么回事?最上面一张还映射了你的名字。”
对峙间,二人以缓慢的速度往楼下走去。
“我怎么知道?”眼看着离一楼越来越近,段金涛气急败坏:“老师确实准备了很多,但没记得给过她啊,没准是她偷……”
“闲的没事儿偷这个做什么?”
“你问她去啊!”
“你觉得我会信吗?”看到对方一问三不知、推卸责任的模样,夏桓心中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
“交易失败,我去趟教务处。”在这种地方待片刻都是煎熬。
他刚转身,一直蠢蠢欲动的身躯竟不顾危险径直扑了过来!
还真是不要命的疯子!
下巴猝不及防磕到台阶上,发出沉重闷响,夏桓眼冒金光,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仿佛有人朝着心脏开了一枪。
二人齐刷刷摔倒在地。
“给我,给我……还给我!”段金涛魔怔般不停重复这几句话,笨拙地爬上前,动作幅度过大,导致他的西装被划开一条口子。
眼看就要让对方得逞,夏桓举起双手,艰难吐出几个字眼:“行,你……赢了。”
积淤的愤懑汇聚在掌心,他将手里的东西使劲从窗户扔出去,在男人惊愕的目光中,手机划了个抛物线,从二楼掉落在办公楼下的草坪上。
夏桓吃力地指向窗外:“你看……外面这么多人,我可还没来得及锁屏。”
段金涛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维持着衣衫不整的样子,起身就往外跑,肚子上的赘肉随着步伐上下颤抖,踩得楼梯咚咚直响。
声音越来越小,回荡在耳边,直至消失不见。
恢复少许体力后,夏桓挣扎起身,一点点挪到窗边,向下眺望。
此时,段金涛已经拿到了手机,长舒一口气后宝贝似的捧在手中,抬头寻找那名让他如此落魄的学生。
——四目相对。
脸颊上的肉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里面依次闪过庆幸、阴险,最后尽数转化为洋洋得意。
顶着挑衅的目光,夏桓只是掀起嘴角回敬了个微笑,缓缓举起手,一字一句道:“段教授,你又拿错了。”
高楼将阳光一分为二,一半阴暗,一半光明。
中年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
脚下发软,连站都站不稳了,这种带着压迫的笑容太熟悉了,只是他从未想过竟然会出现在对方脸上。
以往都是作为施压者享受践踏别人的快感,如今被威胁的恐慌终于实实在在鞭笞在了自己身上。
这部手机就像是个水泥房,方方正正的,困住了许多男孩绝望的呐喊,段金涛愉悦地用摄像头记录下那些彰显权利和威严的瞬间,利用老师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为主宰命运的神。
这种感觉是会上瘾的,在欲望驱使下,新鲜血液源源不断倾注进来,小小的房间也因此膨胀了好几倍。
可在面对夏桓时,段金涛才发现真正被关住的人其实是自己,因为水泥墙堆砌得太高太厚,导致醒悟过来后,眼下已无路可走。
将所有证据交到教务处并报警的那一刻,校方都要崩溃了,短时间内接二连三传出的丑闻像是把巨大的棒槌,将明年的入学率狠狠锤了下去。为了不扩大影响,学校立刻将段金涛停职彻查,但并没有对外公开具体原因。
之后的发展夏桓并不在意,这已经不是他能插手的范围了,不过人言可畏,相信过不了几天,这事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就如邱雯的谣言一样。
伸张正义的快感并没有维持多久,本以为顺着段金涛这条线能挖出点关于孟妍的线索,现在来看,他似乎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即便用手机作为要挟,对方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不像是有所隐瞒。
失落感将士气全部冲散,夏桓拍了拍脸颊,努力打起精神,至少还有邱雯案和诡异来信没有解决,没准这条线能通向目的地呢。
快一点吧,再快一点,内心不断祈祷着,他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
隔天晚上快熄灯的时候,淑芬电话打了过来,夏桓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但还是保特着正襟危坐的姿势按下了接听键。
“有打扰到你吗?”她的声音沾染了些兴奋和迫不及待,听起来像是有重大发现。
“没有,是找到方晨辉的下落了吗?”
“嗯,我咨询了负责回访的同事,当初的资料我都看过了,该怎么说呢,还真是命途多舛啊……”
淑芬清了清嗓子,沉吟几秒,似在组织语言:“节目播出没几年他爸爸就离世了,聋哑妈妈带着他改嫁,生活稍微好转了一点,再婚后继父一直膝下无子,索性就让方晨辉改名换姓当他的儿子。”
“这家人目前都住在童山市,孩子现在叫做……”
夏桓专注听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向阳。”
尖锐的耳鸣瞬间响起,在大脑横冲直撞,将所有线索全部冲散,风卷残云后,逐渐出现了一个崭新的、从来没想过的路。
淑芬又说了什么他没太注意,只记得听筒那边不停有人在絮絮叨叨。
“我查了下好像还是跟你同一所大学呢。”
“按照年龄算,应该跟你同级吧?”
“你问问老师同学他在哪个专业?”
“你还在吗?喂喂……”
夏桓磕磕磕绊绊回答了几句,恍惚间挂了电话。
如果刚开始还抱有或许是重名的侥幸,淑芬后面的话则直接让这个念头堵死。
向阳。他突然感觉这两个字很陌生,实在无法将那个胆小生涩、不敢面对镜头的男孩跟他的话痨挚友联系起来。
换了名字连性格都会改变吗。十年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人变化的如此彻底。
难怪他在讲述光头男的罪责时会这么激动,痛苦的经历幻化成一把利刃,每回忆一遍就要往千疮百孔的身体上再刺一刀。
夏桓躺在床上,闭上眼,从去参加邱雯追悼会开始,将所有的不合理全部过了一遍,这次走得意外顺利,没有任何卡壳,困扰着他的恐惧此刻褪去了面纱,露出破败不堪、伤痕累累的过往。
向阳有杀邱绍威的动机但是却没有作案时间,葬礼前他俩一直在一起,葬礼后也有很多童山大学的师生为他作证,不在场证明很充分,所以,就目前来看他只是帮凶?
因为有个主谋需要他作证。
他大概知道邱绍威之死和那天下午书房出现的诡异访客究竟是什么情况了,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因为一个名字维系在一起,变得有迹可循。
如果没猜错的话……夏桓猛然睁眼,想到有个能证明向阳参与这场案件的铁证。
因为之前没捅破这层窗户纸,压根没往那方面揣测,现在想起来,冥冥之中一切皆有暗示。
太不合理了,当时听起来不觉得,如今回头仔细琢磨,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揭露真相的正义、相处多年的友谊、发自内心的同情还有许多道不明的情绪密密麻麻交织成网,将夏桓束缚其中,勒得无法呼吸。他有些明白保护伞是怎么形成的了,不单单是利益关系,可能还有几分晦涩的交情在里头。
真的要追查下去吗,掌心按向心口,这里已经隐约能感觉到一种连根拔起的痛苦。
可要是人人都包庇的话,受害者所遭遇的冤屈又有谁来洗刷。
夏桓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跟向阳的关系已经回不去了,他们中必有一场对峙,横跨在二人之间的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走过去,就再也无法回头。
不过对峙前,要先去找一趟万文刚。
豁然开朗的思绪没有让心情顺畅半分,夏桓眨眨眼,凝视着黑咕隆咚的天花板,眼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但也是前所未有的晦暗。
破晓之后,来临的真的是曙光吗。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