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丽身披华服挎着包包戴着墨镜走进旋转大门，大厅门口一个戴着白手套的接待凑上前来。
“女士，您的房卡，还在顶楼。”
墨镜之下看不清人的表情，王佳丽抽走房卡。走过一片富丽堂皇的欧式吊顶装饰，电梯门将一楼大厅的室内喷泉声拦在外面，叮一声门打开，王佳丽一头鲜红的头发出现在香水味稍浓的走廊里，房卡滑开智能锁，房门打开，总统套房内没有空空荡荡，王佳丽径直走进房内，门自动关上。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流水声，王佳丽朝浴室走去，一路而来的茶几地板上是散落的衣物，推开日式玻璃门邹业伟躺在满是泡沫和玫瑰花瓣的浴缸里睁开眼。
“哟，来这么早，担心我？”
邹业伟轻快的声音中透露着惬意。
王佳丽摘下墨镜，一脸不屑，“轻视对方的实力，掉以轻心是输的前兆，你难道没听过骄兵必败吗？”
“警察已经把王鹏的尸体挖出来了，李成双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了身了。”邹业伟伸手掬一捧水放下，将手上的泡沫涂抹到手臂上，“恐怕他现在正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想着怎么跑路吧。”
“他在西斯汀饭店和李凌吃饭，陪他儿子逛了全市的电玩城。”王佳丽冷冰冰地说道。
邹业伟嘴里发出轻笑，眼睛一眨，歪头看向王佳丽。
王佳丽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你不要小看了李成双。”
“死到临头还唱空城计，”邹业伟拉过王佳丽的手，将她往浴缸里拽，视线在王佳丽浓妆艳抹的脸上游动，“你不陪陪我吗？”
王佳丽从邹业伟的面前抽出手，将手上的泡沫甩干净，“我没有在行军过程中吃庆功宴的习惯。”
王佳丽转身朝外走去。
“我也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邹业伟从身边椅子上打开的烟盒里抽出香烟点燃，“最多明天，我要让李成双为我们的孩子付出代价。”
王佳丽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镜子里躺在浴缸里抽烟的邹业伟，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只硬盘放在洗手台边上，转身离开。
医院内，张憬然从铁质连坐椅上醒来，戴眼镜的申警官陪着顾权从护士站走出来，顾权头上包扎了一圈白色的纱布。张憬然起身朝二人走来。
“怎么样？”张憬然关切地问道。
“放心吧憬队，没什么大事。”顾权故作轻松地说。
申警官推了推眼镜，满脸埋怨的样子，“井下这么危险，你俩没有经验又不申请支援，单枪匹马闯第五区，万一发生坍塌或者缺氧之类的其他危险……”
顾权从申警官身旁走开，“谢谢你啊申警官，咱们这不是安全上来了嘛。”
“可是你这头不还是受伤了嘛！”申警官说道，“你真是的，怎么搞的嘛。”
张憬然上下打量着这个只在市局办公室里一起办案的年迈女人，第一次在这个女人脸上见到了急切。
“你不知道啊，井下那么黑，走到哪磕磕碰碰不是很正常嘛。”顾权看向申警官的脸。
“李成双这段时间内在干什么？”张憬然问道。
“他带着他的儿子李凌坐着私人飞机到西斯汀饭店吃饭，又把整个市里的电玩城都逛了一遍。”申警官脸上的表情重归严肃，“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他非但没有躲起来，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招摇过市……”
张憬然摩挲着下巴，没说话。
“他是不是在向外界传递某种信息？”顾权看向申警官。
申警官没有回答，眼神从顾权身上挪向张憬然，“这两天各大媒体的新闻头条都是李成双，狗仔像苍蝇盯着烂苹果一样围着他。”
顾权的视线穿过张憬然和申警官看向走廊尽头，人群涌动的嘈杂声像潮水一样涌上楼来。
“别挤！不要大声喧哗！”保安努力维持着秩序。
张憬然迅速回头，李成双手里捧着鲜花朝三人走来，保安将身后的人群用绳索隔开在护士站三米以上的地方。
“憬队！顾警官！”李成双面带笑容呼喊两人的名字，打量着身边的第三位警察，“这位是？”
“什么风把李老板刮来了？李公子怎么样，还好吗？”张憬然浑身轻松地问道。
“小孩子，哄哄就好了，怎么还劳憬队操心。”李成双笑。
“李老板不愧是市里的大红人，这段时间高居热搜榜不下，吃得消吗？”张憬然瞪着李成双。
“嗨”李成双叹气，“现在的媒体真作怪，别人家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搞得人尽皆知，乱占公共资源，还不如多报道报道偏远地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上次我太太说二位警官到家里来了，我不在家有失远迎。听说二位警官喜欢喝茶就挑了上好的冰岛普洱专门送来。”李成双伸出手，身边的保安提着一箱包装精致的茶叶递给李成双。
精致的茶叶盒子悬在李成双手里，张憬然没有接，身后的狗仔们举着相机飞速按下快门。
李成双看向顾权，故作惊讶地说道，“顾警官挂彩了啊，你们办案辛苦，也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茶就不必了。”张憬然冷冷地说，“李老板听说过第五区吗？”
李成双脸上的表情微变，“成双矿业往东开发的最深一节巷道所在地就是第五区，有什么问题吗？”
“我听说……”张憬然话没说完就被李成双打断。
李成双转身指向身后的保安，身后的保安赶紧低头欠身，“你们一个个的，我跟你们说过了在矿上开玩笑归开玩笑，不要到处乱说的嘛！现在好了，假的也被说成真的。”
“是真是假我们拿证据说话。”张憬然瞪着李成双，眼神坚如磐石。
李成双慢慢转过身，“假作真时真亦假，我倒是想知道憬队口里说的证据是什么？”
双方的目光接触像两只曲头斗角的蟋蟀。
“李老板坐着直升飞机带着儿子四处游玩的时候，我和顾权两人在成双矿场第五区挖到了一具尸体。”张憬然把成双矿场四个字说得特别重，引得身后的记者议论纷纷。
“这是真的啊？”一个记者惊讶地说道。
“下次看谁敢说我们家的独家报导爆假料。”另一个得势记者得意地说道。
“这不是大家的推测吗？怎么成真了呀？李成双真的杀人了？”
“这竟然是真事情！”
身后打电话的记者越来越多，许多人当场坐在地上打开电脑开始编辑文案，几分钟之内，李成双井下藏尸的新闻登上了各大手机平台上的热搜。
李成双脸色大变，笑容凝固，白发苍苍之下，眼里的凶气将张憬然围绕。张憬然像一根撬动地球的杠杆，面对李成双充满敌意的眼神，游刃有余。
顾权凑到张憬然耳边，张憬然把顾权推开，顾权啧一声，“憬队，宋队有急事找，你接一下电话。”
张憬然伸出手，顾权把手机放进张憬然手里，张憬然回头瞪了眼顾权，“给我手机干嘛！手铐呢？”
顾权和申警官对视一眼，面露难色，手里的动作变得犹豫。
“磨叽什么？”张憬然骂骂咧咧，从顾权身后将手铐取出，看向李成双，将李成双递茶叶盒子的手铐上手铐。
茶叶盒子掉在地上。
张憬然将手伸向李成双身后的保安，“借外套一用。”张憬然把外套盖在李成双戴手铐的手上。
电视机前，在一众记者的簇拥和和闪光灯下，三位警官羁押着李成双上了警车。朱敏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喂？”朱敏语气紧促，“你看到新闻报道了吗？”
电话另一边的男声嗯了一声，沉稳有力量，“你先别着急，现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是惹火上身，局势还不清晰，不要轻举妄动。”
朱敏挂断电话，吴老二买了菜开门进来，“和谁打电话呢？”
“你看到最新的报导了没？”朱敏着急地说。
吴老二一边换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报导？报导谁啊？”
“成双矿业井下藏尸是真事啊！”朱敏一副火烧眉头的样子。
吴老二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李成双真的杀人了？”
朱敏努力回归镇定，收起慌张的语气，不说话。
“家大业大的，怎么会没几天刮风下雨。”吴老二一副上过战场见过世面的样子，“谁杀的、死了谁都不重要，看把你搞得慌慌张张的。”吴老二朝沙发边走来，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喝下几口茶，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今天中午想吃什么？白切鸡也有，核桃包也买了，饿了的话我现在就去蒸上。”
朱敏瞪着吴老二，嘟着嘴，“酱香凤爪呢？”
“酱香凤爪也有，只要你想吃什么都有！”吴老二走进厨房。
电视机里长相端正的新闻节目主持人说道，“据有关人员推测该尸体属于十五年前王得常矿场主人王鹏……”
饭菜上了饭桌，吴老二把白斩鸡、核桃包、酱香凤爪全都端上桌，朱敏拿起筷子一个个品尝。
“怎么样？”吴老二问道，“还不错吧？”
朱敏光吃不说话，点点头，朝吴老二比大拇指。
“你前妻应该很幸福吧，丈夫这么会做菜。”朱敏问道。
吴老二眼神看向别的地方朝厨房走去，“我以前不会做饭。”
朱敏听出吴老二话里有话，人到了这个年纪每一句话里都蕴含着不止一个故事，要是深挖，那得从头到尾翻天覆地地讲。桌面上摆上一盘太极图样的菜，吴老二解下围裙在桌边坐下。
“哟，吃饭还能吃上八卦阵来。”朱敏调侃道。
“这是福建菜。”吴老二拿起筷子说道。
“你老家福建的？”朱敏讪讪地问。
吴老二拿起筷子敲碗，故作诧异，“我土生土长的丛之人啊，祖上从福建那边迁过来的，我爸爸我爷爷……”
“你爷爷、你爷爷的爷爷、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朱敏开始模仿吴老二说话。
“都是福建人。”吴老二补充道，“这叫太极芋泥，甜口的，我保管你平时吃的任何甜品都没这玩意儿好吃，不信你尝尝。”
朱敏对吴老二夸下的海口照单全收，拿起调羹伸向这道太极芋泥。
“这里面有红枣、瓜子仁、白糖、红枣，很养生的。”吴老二说道。
朱敏砸吧嘴，颇有深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吴老二，“确实挺好吃的，我喜欢。”
“我小时候特喜欢吃这道菜，现在老了还是爱吃。”吴老二看向朱敏，“你说这人生像不像太极，总是得一阴一阳相互融合又相互克制。”
朱敏瞪了眼吴老二，“吃饭还给你吃出哲理来了。”
审讯室内，李成双坐在忏悔椅上大喊，“有人吗？张憬然！张憬然！”李成双故意把张憬然的名字拉的老长。
“喊什么呢！”张憬然手里拿着资料往门上一砸，迅速走进审讯室内，身后紧跟着的顾权两只手里拎着喷香的叉烧包。
“憬队，你的面子我给足了吧？证据在哪呢，我儿子那暴脾气，要是迟到个几分钟估计家里都被他砸的稀巴烂了。”李成双看着张憬然说道。
“家事是家事，公事是公事，李成双，请你分清楚了。”张憬然一字一句说道。
顾权将一份叉烧包递到李成双面前，重新做回对面桌上，两位警察坐在桌前打开叉烧包盒子，大口往嘴里塞。
顾权看向李成双，“吃点吧，往后怕是没时间吃了。”
李成双把头瞥向一边，“我要找律师！”
“省省吧，证据从三楼到一楼也需要几分钟到时间，你几分钟都等不了吗？”张憬然无视李成双的撒泼耍赖。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宋航侧身进来。
“别急，马上啊，马上你就能如愿以偿了。”张憬然一边吃着叉烧包跟着宋航往外走一边回头得意地瞪着李成双
走廊上，宋航脸上没有笑容，叹了口气，“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张憬然没说话，等着宋航一锤定音，宋航把资料递给张憬然，“不是王鹏。”
张憬然的眉头皱紧，放下手里的叉烧包，用力咽下半截入喉的食物，“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不是王鹏？”
“不信你自己看。”宋航拍了拍手里的资料，张憬然一把夺过资料。
“由于尸体深埋地下十几年，我们从尸体的骨骼中提取了DNA，DNA鉴定结果显示死者名叫……”宋航分析道。
“黄小龙？”张憬然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宋航不说话。
“黄小龙是谁？是以前的矿工吗？”张憬然合上资料。
顾权从审讯室里走出来，“憬队，结果怎么样？”
张憬然把资料甩到顾权身前，抓耳挠腮，“不是王鹏，是一个叫黄小龙的。”
“黄小龙？”顾权脸上写满了同款惊讶。
“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张憬然责问宋航道。
“我通知了啊，我还给你打电话了，你接了吗？”宋航耸耸肩，一双忧郁的眼神看向张憬然。
张憬然看了眼宋航又回头看了眼顾权，顾权一副无辜的表情。
“哎呀！”张憬然双手抱头，面露难色。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李成双一双狐狸般的眼睛警惕地看着顾权朝自己走来，“走吧。”
顾权把李成双手上的手铐打开，李成双活动活动手腕，心里满是问号，脸上强装镇定，“什么意思？”
“你可以走了。”顾权说道。
“张憬然呢？”李成双扭过头看向顾权。
“怎么，不想走啊？想多呆会儿？”顾权质问道。
李成双冷哼一声，走出审讯室门外，走廊上，张憬然独自伏在栏杆上抽烟，望着警察局大门外疯狗一般的记者。张憬然转过头和李成双的目光对视，张憬然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甘，李成双看了眼地面，轻笑，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李成双无罪释放的新闻满天飞，社会各界对成双矿业井下藏尸一案的关注度一再飙升。
局长办公室，张憬然敲门，“报告。”
“进来。”
张憬然手里拿着检讨书像个犯错的小孩，乖乖地把检讨书送到局长办公桌上。局长瞥了眼桌边的一打纸，“这是什么？”
张憬然退回办公桌前低头站好，“检讨书。”
局长冷哼一声，拿过桌上的检讨，仔细翻看，张憬然低头看着地面。
“一份检讨书能应付得了我，可不能作为对人民的交代。”局长放下张憬然的检讨，拉下眼镜框。
“有人的投诉信比你的检讨书写得还要快，打得人措手不及。”局长沉稳的语句在办公室里响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李成双没这么简单的。”
“我知道。”张憬然慢慢抬起头。
“说吧，什么想法？”局长问道。
“本人张憬然以沉痛的心情……”张憬然还没说完就被局长打断。
“得得得！这些你说给媒体听去，处分肯定是会有的。”局长啧了一声，“我是问你对这个案子接下来该怎么查。”
“黄小龙。”张憬然说道。
局长的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表情，“这个名字，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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