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里一个周末的午后，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精神抖擞地走进一幢气派的高层住宅，两人乘电梯来到18楼，大踏步朝1803号门牌走去。
男人西装革履，脚上皮鞋锃亮，身材壮实匀称，光头方脸，走起路来一副老板腔调，人称毛哥。毛哥真名叫毛学旺，听到名字的第一反应，总让人不得不联想起一道菜，也许在他爸妈当初为他取名的时候，那道菜还不是特别有名吧。毛哥身边的女人名叫金桦，穿橙黄色外衣配牛仔裤，金桦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虽不算苗条，却长得丰腴妖娆，风姿绰约，脸型圆润，一双诱人的媚眼，脸上看不出岁月痕迹，不算绝美，但形象极为勾魂，有点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宁静。她和毛哥原本是上海辉煌灯具厂营销科的同事，后来两人成为情人，关系一直维系到现在。
毛哥用粗壮的食指按响门铃，一阵清脆的铃声在室内回荡。
“来啦！”室内传出男人的声音，几秒钟后房门被开启。
“啊呀，两位大驾光临，等你们多时了！”何文生穿着挺括的酱红色衬衫站在门口。
“兄弟，多日不见，新房布置得不错啊！”毛哥大踏步跨进敞亮的客厅。
“啊哟，毛哥，金桦，来来来，快坐，我去倒杯咖啡。”罗海棠笑脸相迎，身后跟着一个3、4岁的小女孩。
“海棠，不要忙了，都是自己人。”金桦柔声柔气地说到，“啊呀，秀秀越长越漂亮了。”
“秀秀，叫阿姨阿叔好。”
“叔叔……阿姨好！”何文秀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两位客人。
“嗯，小囡这么乖，叔叔当然也不能空手来。”毛哥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包。
“啊呦，毛哥你真是，这多不好意思！”罗海棠劝阻道。
“有啥不好意思？我和小何这么多年交情，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没事的，一点小意思，秀秀拿着。”金桦帮衬道，“还有这个也拿着，阿姨知道你喜欢画画。”她又把手上一盒精致的水彩笔放到秀秀手里，小女孩看到水彩笔，欣喜地一把抱在怀里，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
“啊呦，你俩真是的，这么客气，秀秀，跟阿姨阿叔说谢谢。”罗海棠摸着女儿的头。
“谢谢阿姨……阿叔。”小女儿发出稚嫩的嗓音，拿着礼物欢蹦乐跳地跑进了房间里。
“毛哥啊，你今朝来得正好。”何文生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茅台，“前两天肖经理送的，10年陈，晚上阿拉咪两口。”
“兄弟，还是你了解我。啊呀！”毛哥一拍光秃秃的脑袋，就像木槌敲打在木鱼上，“我脑子昏特了，本来想把那半瓶路易十三带过来，上次展销会上一老外送的。”
“你还是省省吧，我没福气，喝不来洋酒。”何文生摆摆手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洋酒有洋酒的味道，那酒色金黄剔透，一口下去，浓郁芳香，余味悠长，简直赛过活神仙！”
“小何你别睬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早晚喝出事来。”金桦反驳道。
“哎……你这叫什么话。”
“来来来，吃点草莓，今天刚买的时鲜货。”罗海棠拿来一大盆鲜红的草莓，“我去准备晚饭。”
“海棠你别忙，我们就来坐坐，不讲究的。”金桦说。
“嗯，嗲的。”毛哥伸手抓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海棠啊，我发觉你这些年生了小孩，身材却一直没变，以前我最欣赏金桦的身材，现在我越来越发觉，你才是真正的不老女神，啊哈哈哈！”
“十三点。”金桦朝他翻白眼，罗海棠则躲在厨房笑得合不拢嘴。
“毛哥啊，你一句话把她们两个脸都说红了。”何文生笑道，“小金和海棠各有风韵，没有可比性，如果等你们以后有了孩子，相信小金也能把身材保持得一样好。”
“还是你说话中听，不像这个赤佬，狗嘴吐不出象牙。”
“啊哈哈哈！”毛哥大笑。
这时，窗外响起闷雷，天色变得灰暗，不一会儿开始下起雨来。
“还好你们来得早，来得晚，外面一下雨，跑进来滴滴答答的。”罗海棠望着窗外，随手把窗户关紧。
“新房子隔音效果就是好，窗一关，打雷也听不清。”毛哥连声称道。
“这楼盘还是毛哥推荐我的，还是毛哥有眼光。”何文生恭维道。
“你们打开电视看看节目，再过一会儿，我这里菜就准备好了。”罗海棠在厨房喊道。
“对了，看看SARS感染人数多少了？”毛哥提议。
“最近没事情，最好少往外跑，特别是南方。”
“我本来还想去香港买衣裳了，现在只好算了。”金桦吃着草莓说。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消磨着时间。
晚上，5口人围在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前。
“来来来，今天有两位赏光，为我们生意兴隆和家庭和睦，干杯！”何文生举起酒杯，接着大大小小的玻璃杯叮铃哐啷撞在一起。
“啊呦，海棠，叫你不要准备这么多菜，随便吃吃就可以了，你太见外了。”
“这哪能可以啦？来了就是人客，金桦，这个海参冬瓜木耳红枣汤，特意为你准备的，快尝尝看。”罗海棠舀了一勺倒进金桦的碗里。
“啊呦，你真客气。”
“这顿饭还要感谢毛哥，阿拉文生啊，多亏这些年跟着你混，不然哪有今天？”
“对，所以这杯酒，我敬毛哥！”何文生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哎……你讲到哪里去了？我老早就讲过，我靠嘴，小何靠手，两人一道合伙，相得益彰，珠联璧合。”毛哥咪了一口茅台，“不瞒你说，小何是个人才，这些年下来，不但懂技术，采购，销售，管理，样样通，否则哪能好走到今朝这地步？他已经独当一面了。”
“毛哥过奖了，这些也都是跟你学的呀，来来，这红烧蹄髈我知道你喜欢的，吃呀，不要客气。”
“嗯，嗲！香！”毛哥夹了一大块肉，“现在跟老早真不好比了，老早在辉煌灯具厂，中午食堂吃饭，叫了一份糖醋排骨，拿过来一盘，啃完送回去还是一盘，册那，这肉连牙缝都塞不满。”
“没错，一盘啃完的肉骨头浇上酱汁，我怀疑这帮赤佬还能再卖出去。”何文生说。
“啊呦！别讲了，我饭都要吐出来了。”罗海棠捂住嘴，金桦也在笑。
“哎！不谈了，过去不是人过的日子，还好现在跳出来了。”毛哥把酒一口闷，“你们是不知道，当初小何在‘光荣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时，一副面孔抽筋的样子，面色煞白，差点魂灵头也没了。当时我就对他讲，天无绝人之路，你说对吗，哈哈哈！”
“就你话多，事后诸葛亮。”金桦在背后戳了他一下。
“哎，都是过去时了，不谈了。”何文生脸颊微微泛红。
“所以海棠啊，当初你的眼光是正确的，小何这只潜力股，当初便宜得不得了，现在你看，翻了多少倍啊！”
“啊呦，你哪能噶错气啦！人家海棠看中小何，是因为人品。”金桦用力拧了毛哥一下。
“我其实呀，当初跟他在一道，真没想别的，就感觉他人比较踏实，文气。”
“这是真的，海棠确实不是爱慕虚荣的人，这也是我看上她的原因。”
“不过啊，在做生意方面，你还是要跟毛哥多学学，你看毛哥眼光多么老道，现在又进入手机行业，加盟手机连锁，多元化发展。阿拉文生一天到晚就守着老本行。”
“哎，你不要这么讲，人跟人不一样，小何属于走专一化道路，专一行精一行；我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看到啥行当有起色，就千方百计往里钻。”
“毛哥讲得没错，我只求在熟悉的行当里混口饭吃。”
“没出息！”
“哎，不能这么讲。”
“不过毛哥啊，我的手机不大灵了，现在最新上市的索尼爱立信P802你这里有吗？”罗海棠问道。
“没问题，过几天我联系供应商帮你弄一部。”
“妈妈，我也要手机。”秀秀插话。
“你要手机做啥？手机是大人用的，等你长大了帮你买。”
“我要手机……打电话，拍照片。”
“秀秀真聪明，样样事情都知道。”金桦摸了摸秀秀的圆脸
“等你长大了，叔叔保证送你一部最好的手机，哈哈哈。”
“啊呀，你们别光说不吃，否则菜要冷掉了，厨房里还在蒸多宝鱼，我马上去拿。”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扰了众人聊天的兴致。
“文生，你接下电话。”罗海棠说道。
“你不是在外面吗？你接吧，我离得远。”
“鱼蒸好了，我去端鱼，你去接。”
何文生不情愿地从桌子后面挤出来，带着一股酒气，随手拿起墙上挂壁式电话的听筒。
“喂？是哪位……你……”他愣住了，顿时醉意全无，手在微微颤抖，久久没能说话，直到听筒里的声音挂断，他颤颤巍巍挂上电话，心中却万分庆幸没让罗海棠接电话。这时毛哥站起身，挡在他身边，拿出一包烟，和他使了个眼色。
“小何，刚想起来我带了包好烟，你没尝过，我们出去抽一支。”说罢，他拉着何文生往门外走。
他俩走出门外，何文生一声不吭，心事重重的样子，毛哥塞给他一支烟，帮他点燃。
“你遇事要镇定，别让伊拉看出来。”毛哥指了指房门内。
何文生夹烟的手微微颤抖，脸色惨白，没有吭声。
“刚才，是不是赵局长或者他的秘书打来的？”毛哥低声问。
何文生一怔，转过头看了看毛哥，勉强点了点头。
“哎，看你这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我就猜到了，难道……又要向你伸手？”
何文生再次点了点头。
“这个老狐狸，上次已经尝到了甜头，真是头喂不饱的狼。”毛哥愤愤地吐出烟雾，“不过这项目这么大，卡在他手里，确实也没办法，这次他向你要多少？”
“和上次……差不多。”
“现在只能先答应，回头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不，这次……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来搞定。毕竟，你正在开辟新的生意，最好……别牵扯进去。”
“哎，这样也好。反正……你现在也是一企之主了，你来搞定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嗯。”
“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要提醒你。”毛哥把手掌重重压在何文生肩膀上，故意压低声音，“生意场上的这种事情，千万不要让无关的人知晓，尤其是老婆孩子，让伊拉知道，对伊拉跟阿拉都没好处。刚刚你表现得太不淡定了，容易被人察觉，你晓得了吗？”
何文生点点头。
“如果等一会儿你老婆问起你电话谁打来的，就随便编个理由，说生意伙伴约你有事商议。”
“这我心里有数。”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现在进屋里去吧，时间长了伊拉会起疑心。”
毛哥与何文生转身向屋内走去，身后走廊的窗外又响起惊雷，这一次没有隔音，他们听得清清楚楚，一阵阵天崩地裂的声响，裹挟着狂风暴雨倾泻而下，天色已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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