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门,老瞿竟发现菲菲的书包放在椅子上,她已回家了。
“爸爸,你去哪了?”菲菲问道。
“啊……我去隔壁张奶奶家,你今天……好像回来早了。”
“今天补习班早放了一会儿。”
“哦,不过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抓紧洗洗睡吧。”老瞿催促女儿。
“咦?爸,你身上有股味道,像是……可乐?”菲菲头朝前嗅着鼻子问。
“啊?哦……我晚上出去买东西,和一个喝饮料的人撞到一起,应该那时粘上的吧。”
“那快把裤子换下来吧。”
“我知道了。”
菲菲已在洗刷准备睡觉,老瞿赶紧回到卧室里,换下那条沾着可乐的裤子,一起塞进床底的箱子里。他若无其事地等菲菲洗刷完,也去了卫生间,他拿起牙刷,粘上牙膏刷起牙,脑子却在开着小差。
现在警方估计已接到报案了,正开始着手调查,他一遍遍回忆整个作案过程有何疏漏,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都是按计划进行的,除了撞到那个女人,不过那是一瞬间的事,他蒙着脸,马上就跑了,又是在夜里,这种目击没有什么价值,他本身也是普通体型,穿过的衣物马上都会处理掉,这都留不下破绽。
还有他来时和逃走的路径,都刻意绕过了道路监控,他基本都是沿小路走的,那些小商家绝大多数根本没有安装监控系统,即使有的话,在夜色下也极难分辨人的模样,何况他带着帽子和墨镜,到了现场附近又换上蒙面头套,几乎做到了万无一失。
至于他会被列为嫌疑人,这是明摆着的事,他早有准备。而他没有驾照,也不会开车,这一点会成为被排除嫌疑的有利条件。
另外就是凶手作案留下的痕迹,这是关键证据之一,也是他行动前最为在意的细节,他也为此做足了准备。首先整个作案过程都是带着手套的,因此不可能留下指纹;然后是作案者的生物组织,因为自己从头到脚都被织物所遮盖,期间也没发生打斗,因此同样不可能留下;至于和女人意外相撞留下的污渍,更无关紧要,污染的衣物会被丢弃,再说上面的饮料成分也说明不了问题。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现在,只剩下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钱的问题。没错,怎么尽快处理这笔钱,成为他能否躲过危机的关键。他知道乙醚的麻醉作用时间有限,一旦包老板醒来,也就意味着……离警察找到他家不远了,所以钱要尽快从家转移出去,而且时间争分夺秒,晚一分钟就多一分钟危险,只能趁着凌晨行动。
洗刷完毕后,他看到菲菲已躺在床上,他也关上灯躺到自己床上,耳边传来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这必定是个不眠夜。一阵隐隐的恐惧感从心底袭来,他听到远处传来警笛声,吓得一屁股坐起身,躲到窗前贴耳倾听,声音越来越近,他几乎要钻到床底下去拿箱子。这时他终于听清楚了,那是救护车的声音,紧绷的神经才放了下来。当他再次躺倒在床,发现后背有些湿,心跳也加快了。夜还不够深,他还不能动身,只能继续在煎熬中倾听窗外的一举一动。
窗外响起了雷,看样子要下雨了,但风雨无阻,行动不可能取消。他突然想到,下雨也许是上天保佑,不,也许是妻子在保佑他吧,这样,他能穿着雨衣、推着家门口的自行车出去,把人和东西藏在雨衣下,在街上能更加避人耳目。
雨真的下了起来,一开始不大,淅淅沥沥的,过了一会儿,开始变成噼里啪啦,伴随着惊雷和闪电,有种末日降临的味道。每一道闪电照进屋内,都把他的脸瞬间照亮,他没眨眼,盯着闪电传来的地方,那里有开天辟地的力量,是人类所无法企及的。那里是上帝所在之处,上帝创造人类,为每一个人塑造肉体和灵魂,主宰他们的命运,人类休想违抗。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是一种命运,他只需随着意愿向前走,走向一个属于自己的未知结局。
时间终于到了,他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防水包和一个大袋子,打开床头灯,他拿出床底下箱子里的衣物,塞进那个大袋子,然后把抢来的皮包里的钱倒出来,把皮包也一起塞进袋子,扎紧袋口,再把钱全部装进防水包。他拿起柜子里叠放的雨衣,带好一些必备的物品,顺手拿起厨房的垃圾袋,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
外面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他背起防水包,套上雨衣,把垃圾袋和装衣物的袋子分别放在自行车载货架和前网兜里,就这样推着车往外走。暴雨之夜路上人迹罕至,他走的不紧不慢,因为目的地离家不远,而且一路没有监控,那时的道路监控还并未普及。偶尔遇见驶过的车辆和撑着雨伞的行人,大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除此之外只有雷雨的肆虐声。一路上,他在几个垃圾箱内分别扔掉了皮包和换下的衣物,以及垃圾袋。
再过一个路口拐弯就到了,由于车的负担变轻了,他的步伐也开始加快,一种尽快完成任务的心态催促这他。就在这时,一阵令他无比恐惧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的双脚突然不听使唤停了下来,却不敢回头。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停下,继续向前走,可他的腿仿佛被强力胶牢牢黏在地上,而后方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完了!他的腿在发软,身体在雨衣下瑟瑟发抖,他听到牙齿打架的声音。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一头猛兽正咆哮着扑向他静止的猎物,一旦扑到身上,他立刻会被撕得四分五裂。
走啊!为什么不走?他内心在大喊,你越不走,越会露出破绽,笨蛋!你再不走,费尽心机的计划将前功尽弃,不就差最后一步了吗?你若栽在这里,菲菲怎么办?
他突然又升起力量,艰难地抬起腿,准备再次向前跨去,一辆警车已经驶到他的身旁,带着刺耳的警笛声,他没有机会了。他脑子一片空白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行刑队的处决,士兵们倒数着数字:三,二,一,准备……并没有枪声。他颤颤巍巍睁开眼,发现枪口转向了别处——警车呼啸而过,转弯驶向另一条马路,红蓝色灯光在暴雨的夜色下呈现出迷幻的色调,犹如一个噩梦。
他在雨中站了好久,才从恍惚中进入思考模式:对啊,自己现在最多只是个嫌疑人,因为罪证还没被发现——藏在雨衣下。那么警察怎么会明着警笛,大张旗鼓地来抓他呢?他们在深夜明着警笛疾驶,一定是因紧急任务赶赴现场,怎么会和自己有关呢?除非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凶器正在行凶,不然他们才懒得理你。
想到这里,他发现全身已经湿透,不知是汗还是雨,他急忙摸了摸防水包,上面基本是干的,应该是汗。他的双脚重又恢复活力,迈开腿向前走去。在十字路口处,他拐向了和警车相反的方向,再走大概100米就到了。一路上再也没看到人和车,他不知道此时几点,因为没法看清手表,只能继续向前走。
几分钟后,他终于到达目的地,在人行道上锁好车后,他往前走了10几米,右手边出现一座庞然大物——一幢建了10层楼的烂尾楼。他已经来这儿考察过多次,对它了如指掌,这里就是他的临时藏宝地,但这个时候走进去,还是第一次。他披着雨衣,紧拽防水包走进工地。工地上坑坑洼洼,他拿出手电筒照明,刚走进楼内,就听到老鼠“吱吱吱”的叫声。
手电光圈小心翼翼地探视着路面,所见之处,都是碎石、垃圾和污秽物,在这幢破烂建筑中,他发现很多藏匿财物的好地方,平时这里人很少,东西藏在这儿很难被发现,而他随时可以来把它们取走。
“喂,谁啊?”一声粗犷的人声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谁?”他的声音几乎从鼻孔里哼出来。
“你是谁啊?拿着手电在那鬼鬼祟祟的。”
他把手电射向声源,一个衣衫褴褛,胡子拉渣的乞丐用手遮住眼睛,坐靠在墙边,地上盖着一层布毯。
“喂,你别老拿手电射我眼睛。”乞丐又发话了,“大半夜拿着手电照来照去,你是人是鬼?”
“哦……我……不好意思,外面雨大,我想……在这休息一下。”他急忙辩解道。
“哥们,你哪条道上的?看你的样子……”乞丐问。
“我……只是被人赶出来,身上又没钱,所以……”
“被谁赶出来?”乞丐不依不饶地问。
“啊?被……家里人,我赌博……把家底输光了,就被赶出来了。”
“得,咱这里的,都是天涯沦落人,找个地方歇着吧,这可是个躲雨的好地方。”
他看到这里不止一个乞丐,四周还有三三两两的乞丐躺着,看来一楼没法藏了。
“我上楼去看看,一楼太潮湿。”说着他找到楼梯口。
“嘿,都这份上了,还讲究,有个地方能待着就不错了,一到明天,说不定哪儿冒出一群城管,把咱们连人带铺给轰出去呢,有地方睡就别瞎折腾球了。”
他没回话,默默走上二楼,用手电向四周照了一圈,也有两个乞丐,其中一个正伸着懒腰。他咬咬牙,往三楼走,三楼的垃圾明显比下层少,看来这里没什么人待过,他又用手电光仔细照射一圈,确定没人后,决定选择这里。正仔细寻找合适的藏匿处,脚下突然发出“吱吱”声,他手一抖,手电筒差点落地。该死的老鼠!不过他转念一想,老鼠并无威胁,它们既闻不出钱的气味,也咬不开结实的防水包。他继续摸索,转了一大圈,终于看见墙角一条隐蔽的墙缝,他走到墙缝边,用带着手套的手往里伸了伸,里面很深,足以放下整个包。
他回过头,再次确认四周没有人的动静,除了楼外的暴雨声。为保险起见,他关闭手电,周围顿时一片漆黑,他把防水包塞进墙缝里,再从一旁地上捡起一块箱板纸,盖在墙缝上,这个角落很安静,吹不到风。
任务完成,他又打开手电,仔仔细细检查周围,确定这里确实没有人,才从三楼的楼梯走下去,经过二楼,两个乞丐还躺在原地,他没有停留,径直下到一楼。
“怎么,上边没找着合适的地?”之前那个乞丐又开口问道。
“有老鼠,我害怕,还是……去外面再找地方。”
“嘿,没比这更好的躲雨处了,像你这种人呀,在外面多遭受几天社会毒打,就不那么矫情了。”乞丐摇摇头。
老瞿始终侧着脸,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面貌,谁看到都会是个麻烦。他走到工地外,打开车锁,急忙往回赶,他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要做,耽误不得。现在车上已没任何东西,轻松多了,他在雨中一路骑回到家门口。他没进自己屋子,而是掏出工具,再次撬开张德惠的家门,把雨衣脱在门口,再次上演魔法时刻。
卧室的张老太和前两天一样,睡得很熟,传出轻微呼噜声。接下来故伎重演,他把老太太的手表和两口挂钟与自己手表核对时间后,依次拨快30分钟,然后来到电视机旁,在手电光照射下,把插混的接线全部拨乱反正,拿起遥控器开机,电视上立刻出现画面,他马上关机,把遥控器放回原位。最后他走出卧室,从衣袋里拿出原来换走的半瓶蜂蜜,与柜子上的再次调换。大功告成,他拿起雨衣离开。
几分钟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躺回自己的床上,他看了看表,2点35分,距出门总共一个半小时,却像过了一整天。就这样结束了吗?当然不是,明天他将面对新的战斗,战况如何不得而知,不过他很有信心。至于那些钱之后怎么处理,他也想过,虽然这算不上巨款,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不能把它一下子存入银行,这必将引起怀疑。他会偷偷去古玩市场上购买一些保值的收藏品,重要的是可以用现金交易。这些小东西很容易储藏,将来再适时把它们一点点变现,花在有需要的地方。
窗外的雷雨还在肆虐,但已惊扰不到他的神经,一丝困意袭来,他缓缓闭上眼睛,不久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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