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奔波一整天的何文生打开家门，脱下西装，面带愁容地一屁股埋进客厅的沙发里。电视上，雷曼兄弟公司的大幅银色招牌被缓缓拆下，道琼斯指数从一年前的最高点14000多点跌至8000多点。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撕开拉环灌了几口，罗海棠头戴卷发筒走了出来，散发出一股淡雅的香水味，这熟悉的气味并未使他有所反应。
“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吗？”罗海棠问，“那批货有着落了吗？”
何文生摇了摇头，又拿起啤酒喝起来。
“那边怎么说？”
“对方说由于目前这种情况，资金周转不足，所以取消了订单。”
“那怎么办啊？公司已经积压了那么多货，这样我们的资金都不能回笼。”
“目前……只能找找国内销路，能消化一点是一点。”
“哎！这么会这幅样子。”
“反正……这事你别操心了，我不正在努力想办法吗？总会解决的。”
“你说得轻松，现在这大环境，也不知道啥时是个头。”
“那怎么办？只能一点点来，先把公司撑牢再说吧。”何文生不由叹了口气，把空易拉罐扔在桌上。
“哎？你不能去找找毛哥吗？听说，他现在开的娱乐场所生意老好的。”
“唉，算了吧。”
“做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那种行当不熟悉，而且，那条道上鱼龙混杂，我应付不来。”
“哎呦！你真是死脑筋！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呀，你老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现在眼看快要死水一潭了，还抓着不放。”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这环境，困难的也不是我一个，这些只是暂时的，只要熬一熬……”
“嗷啥嗷？老话说，树挪死，人挪活。”罗海棠在一旁不依不饶，“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在你眼前，为啥不利用一下？毛哥跟你又不是陌生人，难道……你要等到公司彻底黄掉啊？”
何文生垂下头，做痛苦沉思状。
“我跟你说，你别再磨磨唧唧，这事只有利无害，多拓展一份业务，就多一条路，今后啊……就不容易吊死在一棵树上，再说……做生意哪能可以一点野心也没呀？这一点上，你一点也不像毛哥。”
说话间，何文秀背着书包回到家里。
“秀秀，今天学校里表现好吗？图画课上，张老师表扬你了吗？”罗海棠转身问。
何文秀耷拉着小脑袋不声不响，不似平时回到家那股兴奋劲。
“啊呦！碰到什么事啦？告诉妈妈。”罗海棠满脸疑惑。
“今天学校开展普通话活动，只准讲普通话，谁说上海话就要罚站，我被罚了两次。”
“啊？还有这种事情？”夫妻俩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哼！不开心。”何文秀憋着嘴，一脸沮丧地往自己房间里走。
“唉，你们爷俩现在都一个表情。”
“爸爸怎么了？”
“你爸爸生意上碰到了问题，心情也不好。”
“你帮小孩子瞎讲啥？没事，秀秀，回房间里做作业去。”
“秀秀乖，快去写作业，妈妈晚上炒鳝丝给你吃。”
秀秀的房门关上后，客厅里即刻寂静下来。
.
夜幕降临，商业街上灯火辉煌，一厢情夜总会那块炫目的霓虹招牌总是整条街上最引人注目的标志之一。
此时的会所内人声鼎沸，无数俊男靓女正载歌载舞，在动感音乐和暗魅的灯光下，尽情挥洒着澎湃的激情，服务员端着酒和食物穿梭于人潮中。一位年轻的女服务员穿着红色西装马甲，端着两杯别致的饮料走进舞厅边的一个包厢内，将酒杯恭恭敬敬放在两个男人面前。
“毛总，何先生，两位请慢用。”新来的女服务员有些青涩，有意低着头避开客人的视线。
“小梅啊，等会儿帮何先生领一张停车劵。”
“好的，毛总。”女服务员点头，转身轻轻离去。
“尝尝这酒，感觉哪能？”毛哥兴奋地说。
“味道……有点特别。”何文生喝了一口血红色的液体，表情有点怪异。
“哈哈哈，这酒叫血腥玛丽，没喝过吧，在西方非常流行的鸡尾酒。”
“在喝酒方面，还是毛哥你懂得品味啊。”
“这当然，做哪行就要精哪行，就像你，灯具专家。”
“你这是存心挑我上山啊，我都已经这副样子了，要来向你讨口饭吃。”何文生带着尴尬的笑脸道。
“哈哈哈！话别这么说，兄弟有难，我毛某当然义不容辞出手相助。”
“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的。”
“其实我老早就劝过你，你一直不肯加入。”
“主要是……我还不太懂行。”
“你要知道，这年头服务业当道，男男女女白天压抑久了，晚上就会到这里来寻求宣泄，愉悦身心，有需求就有市场，所以，这行业可说是旱涝保收，只要你愿意入股，我保证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翻身。”
“不过话说回来，我就奇了怪了。”何文生用手托着下巴，“就凭现在这种经济状况，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来这里消费，他们哪来的兴致，哪来的钱，真有点不可思议。”
“哎，看来兄弟你有所不知啊。”毛哥一副洞若观火的神情，“经济形势越不好，失业率升高，大家的假期越是延长，于是娱乐时间就越多，这个就叫……迪斯尼效应。”
何文生听了，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既然都失业了，拿什么来娱乐呢？”
“失业了，钱难赚了，这都没错，但是，这不过导致人们无法完成一些人生大事，比如买房，买车，结婚等等，并不代表就立刻变成穷光蛋，这时反而手头会有一些小钱，这些小钱能做啥？能买一件化妆品，购一张电影票，逛一次酒吧，虽然是“廉价非必要之物”，却能让人获得一种心理上的安慰，来取悦自己，暂时忘记经济困境，转移人生难题。这叫做……口红效应。”
“毛哥啊，你现在真可以当社会心理学家啦！”何文生恭维道。
“哈哈哈，那还差点，不过道理是这个道理。就像90年代俄罗斯，那里娱乐业也是相当旺盛。”
在包厢里坐了20分钟后，毛哥站起身，带着何文生穿过偌大的中央舞池，那里是个欢腾的海洋，沸反盈天，男女老少在强烈的节奏下尽情摇摆，群情激奋，迪斯科球灯反射出妖艳的光芒，刺得何文生睁不开眼。舞池的另一边像是在开一个主题派对，一群衣着体面的客人举着酒杯谈笑畅饮，台上有一只爵士乐队在为他们伴奏。
随后毛哥带着何文生又来到一件宽敞KTV包间，他向服务员打了个招呼，服务员心领神会走了出去。
“今天你来，兄弟我当然不能亏待你，我俩很久没在KTV碰过头了，想当年，我们辉煌灯具厂一帮穷瘪三，十几个人聚在房间里唱卡拉OK，唱得声嘶力竭，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了，但今晚有你我在，让我们尽情一展歌喉，一醉方休，哈哈哈。”
“你何必这么客气，我好久没唱了，嗓子都退化了。”
“这有啥关系？来到这里，只求开心。”
说到这里，服务员进门，端来几杯饮料和几盘精致零食，令何文生没料到的是，门后居然又走进两位身穿连衣短裙的年轻小姐。
“这是……”
“唱歌当然要美女相伴，这样才能玩得尽兴嘛。”毛哥说着，两位小姐已经笑盈盈地一边一个坐在他俩身旁。
“毛总，何先生好。”她们发出轻柔的问候，何文生泛起一阵脸红。
“啊……这就对了，男女搭伙，唱歌不累，要的就是这个气氛，你讲对吗？哈哈哈！”毛哥端起酒杯，“来，两位佳丽，今天我兄弟在这里，大家一起玩得开心，干杯！”
大家一饮而尽，一股延绵的微醺感从体内升起，令何文生感到飘飘然。
“感觉不错吧？”毛哥拍着肩膀问他。
“嗯，有种乘气球升空的感觉。”
“这就对了，精神放松，唱歌就放的开。”
接着，他们开始点歌，两位小姐陪着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唱歌，一首接着一首，激情荡漾，谈笑风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何文生感觉头有些晕，放下话筒，靠在沙发上小憩，毛哥脸色通红，带着酒意揉着异性的腰，继续用低哑的嗓音吼唱，挥洒着最后一丝激情。
在醉意朦胧中，何文生隐约听到有人走进了包房，绕过他的腿，来到毛哥身边，然后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低沉嗓音：“毛总，河滨酒店的客房事宜安排好了……”得到毛哥的回应后，男人又轻轻走了出去。接下来，包房内的人声和乐声变得渐渐模糊，困意向海浪般袭来，何文生思维开始迟钝，倚着沙发渐渐睡了过去……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