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何文生开车进入新江湾城的别墅区，驶过安谧的车行道，两旁绿化成荫，路边的巨幅广告牌上写着“新时代，共享未来”的2018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的宣传标语。车开进别墅区的大门，绕过弯曲的的小道，停在一幢造型雅致的白墙蓝顶双层别墅的车库中。
当他拿着车钥匙走进客厅，里面一群工人正在忙碌，罗海棠站在一边进行总指挥：“王师傅，两个青花瓷花盆放在门厅靠外面一点，对的，这样正好；姚师傅，组合沙发要放客厅中央，跟红木茶几配套，别搞错。哎呀，那幅画不是挂在客厅的，要挂到卧室里，否则看上去不协调，再帮忙调一调。”她一边指挥一边拿起手机，“喂，汤师傅，我家的中央空调哪能噪音嘎大啦，我怀疑内机墙板没钉牢，马上天气要热起来了，要么你明早来跑一趟，帮我看看叫。嗯，那么就讲好了，辛苦你了。”
“你们在忙呢。”何文生向众人打招呼。
“文生，你看这大理石地砖哪能？亮不亮？”
“嗯，亮。”
“我就讲这款地砖跟房子老配的，再看看我选的颜色，跟客厅整体风格浑然一体，师傅，你们觉得好看吗？”
大家连连点头回应。
“确实不错，所以装修的事情全权交给你，我就不用插手了。”何文生说着往卧室里走。
不久，工人们完成了当天的工作后，陆续离开。罗海棠在屋里屋外又检视一番，也来到卧室。
“你在里面忙啥啦？”罗海棠看到何文生在翻抽屉。
“找一份公司文件，客户急着要。”
“你还要回公司啊？”
“生意上的事，耽误不起。”
“那夜里饭还回来吃吗？”
“看情况吧，如果赶得回来，我就回来。”
“过两天，房子装修布置的差不多了，我准备请许老板来家里坐坐。”
“哪个许老板？做太阳能电池板的那个？”
“对额，去年去他家做客，伊拉的玻璃洋房让我眼红死了，现在阿拉房子弄好了，也好让伊拉来看看。”
“哦。”何文生继续埋头寻找文件。
“你看你，哪能一点也不关心自家屋里的事情啦，整天只晓得埋头忙生意。”罗海棠板起脸抱怨道。
“我也没办法，最近手头忙。”
“忙了老半天，还是死守这一亩三分田，你看人家许老板，也是白手起家，现在生意已经做到海外去了。”
“个人情况不一样，何况，我也没心思把业务扩展到国外，守好自己这份田就不错了。”
“所以讲，你一点魄力也没，没志气。”罗海棠双手叉腰，一脸不肖。
何文生苦笑着摇摇头，没说话。这时候罗海棠手机响了，是女儿何文秀打来的。
“妈，跟你讲一声，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
“啊？秀秀，你本来不是说好晚上回来的吗？”
“计划变了。”
“你现在哪里？”
“我在迪斯尼，晚上要看烟花灯光幻影秀，还有音乐会，所以晚饭就和闺蜜在里面解决了，你们不用等我了。”
“秀秀啊，你的心思要收一收，马上就要出国读书了，抓紧时间好好补补英语，否则到了那里，上课要听不懂的呀！”
“啊呀！妈，你真烦，我知道啦！就这样，我挂了。”秀秀“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这小囡，真是天晓得！”罗海棠扔下电话，眉头紧蹙。
何文生没有回应，手里拿着一大叠文件在翻阅。
“你也真是的，自己女儿的事一点都不关心，我真搞不懂，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罗海棠气呼呼地埋怨道。
“我有什么办法？”何文生抬起头，“是你硬要把她送出国的，我当初就说过，她不是读书的料，你还让她复读一年，结果呢？现在又要让她出国读大学，那种国外的三流大学，只要出钞票就能买个文凭，以后回来又有啥用？”
“现在许多高中生不都选择出国留学吗？别人家的孩子可以，我们的孩子为啥不可以？”
“那要看去什么样的大学，如果孩子真的成绩好，能去国外一流大学留学，我举双手赞成。但如果只是去那些野鸡大学混个文凭，还不如让她待在国内，反正她到了国外也不会好好读书，等玩个几年回来，钱花了不说，什么也学不到。”
“那你想怎么样？”罗海棠激动起来，“她国内大学考不上，再不去国外镀镀金，今后怎么混？”
“你问我的想法？考不上大学，就让她先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吧。”
“要是她找不到呢？”
“那只能靠我们养她了。”
“你就没想过……让她今后接手你的生意？”
“我的生意？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在生意上经历了多少起伏，这活儿一点也不好做，她有能力接手吗？她进来也只能打打杂，这和在外面打工没啥两样。”
“那照你的意思，她今后就废掉了？一事无成啦？”
“我没这么说。”
“女儿变今天这样，你难道没责任？都是我在操心，你在干什么？你整天装模作样，号称在忙生意，为了这个家，结果做生意又没野心，做也做不大，自己女儿也没教育好，还有脸说风凉话，我有时候想想，心里真觉得憋屈！”罗海棠说着眼眶红了起来。
“你憋屈什么？”何文生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件，“海棠，自从我俩认识以来，我对你的承诺都努力一一实现了，您们母女俩要什么，我都在尽力满足你们，你说要在这里买别墅，我二话不说同意了；秀秀从小什么都不缺，要什么给什么，我说不要给的你非要给她，现在被宠坏了，这是我的责任吗？”
“好了好了，不是你的责任，都是我的错，好了吗？”
“我也没说是你的错，我们一路走到今天不容易，有些事要顺其自然，何况……我也一直在尽量为你们提供好的生活，你还想要什么？到底要我怎么做？难道要我把公司开到全国，开到全世界，登上福布斯富豪榜，你才满意？”
“难道一个男人把事业做大做强，不对吗？这是男人立足的资本，这个社会不就看这些东西吗？我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看到周围人都做的比我们大，比我们风光，我心里能舒服吗？”
“所以……你要我学许老板？”
“许老板哪能啦？人家不比你强啊？难道我会看错？”
“你以前……还要我学毛哥呢。”
“我……”罗海棠哑口无言。
“终于找到了。”何文生拿起一份文件塞进包里，起身准备走出卧室。
“明天我叫汤师傅来修中央空调，这方面你比我懂，帮我在现场一道监督监督。”
“明天……”何文生踌躇了一下，“明天我有事要外出，要么……你叫汤师傅后天来吧。”
“哪能又有事情？我已经跟他约好了，你又要忙啥？”
“我要出席慈善基金会，有一场重要的捐助活动。”
“啥？慈善基金会？”罗海棠顿时满脸通红，气不打一处来，“你生意不做大就算了，还要把赚来的钱拱手送给陌生人！你自己女儿不管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心思去管那些穷瘪三，真是太好了！”
“你在讲啥？”
“哼！你情愿自己家不要，一天到晚就跟那些缺胳膊少腿、缺鼻子少眼的歪瓜裂枣，和那些穿着破衣烂衫装疯卖傻、演苦情戏的邋遢鬼打交道，让外人看起来显得自己很高大，偏偏让家里人受冷落，你真是个好男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那你的良心呢？”
“我的良心……就是对自己好！”
屋外响起雷声，天空乌云密布，一场暴雨即将落下，蜻蜓在别墅的花园里飞舞。何文生沉默地拿起包，走到屋外的车库，把车开出别墅区，在头顶电闪雷鸣的威胁下，一路驶向灰蒙蒙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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