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秋雨朦胧的下午,何文生接到毛哥的电话,驱车来到毛哥家里。
开门后,他又看到毛哥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
“兄弟,你终于来了……来……陪我喝酒,今朝我要跟你……一醉方休。”毛哥手握一瓶人头马X.O,瓶里还剩一半。
“你少喝点吧。”何文生一把夺过酒瓶,“喝酒解决不了问题。”
“兄弟,你晓得……我今天为啥要喝?”
“我知道。”
“不光为了……生意上的事。”毛哥跌跌撞撞走到何文生面前,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扑面而来。
几个月前,毛哥的娱乐公司因有人举报从事色情卖淫活动,被警察突击查封,最后动用很多的关系,付出巨大的经济代价,事情总算平息,由公司副总王姐背锅入狱,毛哥避免了牢狱之灾,但因此陷入破产。
“是因为……金桦?”
“对!”毛哥嗓音悲沉,“这个女人太绝了!枉我跟她那么多年感情,竟毅然……决然地飞走了,我XXXXXXX。”
“她早就和你分手了。”
“但也没人……做到她那么绝!”毛哥又抢过酒瓶,往杯子里倒酒,“再哪能讲……我过去对她也不薄,她提出分手后,我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她,还去找过她多次,这个女人……辣手!居然一点都不给我面子,形同陌路。今天早上……她发了最后一条短信,跟我讲……她跟那个海归出国了,意思是跟我……彻底一刀两断,我一看到……马上就打过去,你猜猜看……发生啥事情?”
“我不知道。”
“对面居然传来‘你打的号码……是空号’,彻底消失,一点机会也不给我,太绝了!”毛哥说完又灌下一杯酒,打了个嗝。
“这是她的选择,谁都阻止不了,你沉溺其中……是没有用的。”
“你讲得对!讲得太对了!”毛哥用手指了指何文生,“一个女人跑了,没啥大不了,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女人……外面有的是!”
“你应该振作一下,把自己的事情料理好。”
“你这句话……讲到我心里去了。”毛哥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瓶酒,打开瓶盖,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来,阿拉兄弟两个,干一杯。”两人碰了一记杯子,一饮而尽。
“好酒。”何文生赞叹。
“你到我这里来,别的没有,酒管饱。”毛哥又把两人的杯子添满,“你家里……现在情况哪能?听说……你们要送秀秀出国,让小囡出去开开眼界,也好。”
“这都是罗海棠的主意。”
“多亏了海棠,里里外外的事都是她来操办,你少操很多心啊。”
“也就这样吧。”何文生苦笑了一声,敷衍道。
“我想过了,女人没了……不要紧,但事业不能没,这事涉及到……男人的尊严,我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不能就这样一跌不起,我不甘心,我必须……东山再起。”毛哥说着又一杯酒下肚,顺手又把杯子添满。
“你能这样想很好。”
“我……我一定……有办法。”说着说着,毛哥的头慢慢耷拉下来,趴在桌上睡着了。
何文生没有叫醒他,而是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酒,独自想起自己的心事。这时,他的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他解锁屏幕,看到一条新闻APP的消息推送:今日早晨,一名行人在经过中山北二路四平路路口时,遭遇一辆转弯的集装箱卡车,不幸被撞身亡……在被卡车撞倒前,这名行人把一个正在过马路的孩子推出危险区……
他怔怔地盯着这条新闻看了许久,然后放下手机,茫然望向天花板,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毛哥的头又慢慢从桌上抬了起来,他目光对准坐在对面的何文生,又颤颤悠悠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文生,你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我肯定会……再创一番事业。”
何文生没有出声,只是愣愣地把眼珠转过来对着他,或是他身后的任意地方,目光涣散。
“我想过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要去国外……去东南亚。”
“东南亚?”
“对!有些事情……这里管得紧,那里有的放肆,有的是机会。”
“你要去做什么?”
“菠……菠菜。”
“什么?”何文生一脸懵。
“啊呀!你哪能……一点不领市面?菠菜……闻名思义……就是……博彩。”
“你要去那里从事赌博?”何文生惊讶道。
“实话跟你讲,我在那里……有熟人,只要有人照应,跟当地各路人马搞好关系,必将混得……风生水起。”
“你为什么不能做些正经生意呢?”
“在那里……这就是正经生意,说不定……还能连带搞些……增值服务,听说……当地的女孩……很便宜。”
“你刚栽了跟头,还放不下这种事吗?要不……和我一起做老本行吧。”
“兄弟啊!”毛哥拍了拍何文生的肩膀,“你知道……我并不是……做实业的料,何况……一旦吃过了肉,不可能……再回去吃草。”
何文生呆坐着,看着眼前这个醉醺醺的男人,有些认不出来了。
“但是……我有一事相求,请兄弟务必……要帮我一把。”毛哥双手抱拳。
“你说。”
“我虽然在那里有些关系,但手上缺少资金,我现在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
“你要我借你资金?”
“兄弟,看在我俩这么多年的份上,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今后等我发达了,一定……”
“毛哥,你听我说,借你资金不是不行,但是……你不能用我的钱去做这种生意,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兄弟,你这就有点不上路了,虽然我有时……确实有点犯浑,但是这些年……总的来讲,对你也算不薄。”
“毛哥,我真的不想……再和这些见不得光的事粘上关系,请你理解,我只想清清白白地过日子。”
“兄弟。”毛哥一把抓住何文生的手,使他一震,“你和我是绑在一起的,永远不可能……撇清关系。”
“你……这是什么意思?”何文生畏惧看着他。
“当年我们做生意的时候,那次向赵局长上供,可是你去做的,这事……你知我知。”
“可这……也是你让我去做的,你说我作为二把手,做事不容易引人耳目。”
“不管怎样,是你和赵局长会面的,钱是从你卡里出去的,我这可是……清清楚楚留着账目明细,证据在手。”
“你……”
“还有……那天晚上的事,所以……我们之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毛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何文生浑身在颤抖。
“对不起,兄弟,你这次一定要帮我,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毛哥端起酒杯,向何文生敬了敬,仰头一饮而尽。
何文生无力地瘫坐在酒桌前,感觉自己掉进深水里,看着毛哥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有一种频临死亡的窒息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无尽的压抑,甚是难熬,他终于拿起酒杯。
“毛哥,既然如此,那祝你能成功。”
“你同意……帮我了?”
“我尽力而为。”
“好,不愧是兄弟,来,我们再干一杯。”毛哥兴奋地倒起酒来。
“我再敬你一杯。”喝完一杯,何文生又倒一杯。
就这样,他俩一杯接着一杯,不一会儿,又一个酒瓶底朝天,毛哥又一次仰躺在椅子上,鼾声如雷,充斥着整个客厅。
何文生轻轻站起身,绕过脚边一滩酒精液体,走进毛哥的卧室里,他以前多次来过这里,知道卧室里放着一个保险箱,这个保险箱还是他们刚创业时买的,为了储藏一些重要文件和印章,现在成了毛哥的私人物品。如果毛哥想要藏匿重要证据,根据他对毛哥的了解,最有可能放在保险箱里,问题是保险箱的密码是什么。
他静静地站在保险箱面前,思索了片刻,首先输入了他们曾经设置的密码,不出所料,开锁失败。他微微颦蹙,努力搜刮脑海中的线索,他记得曾经听毛哥提起过,要设置保险箱密码,最好是一个重要人物的生日,这样既不会忘记,也不易让第三者猜到。如果密码真是某个人的生日,会是谁呢?他的父母?朋友?或者……自己?不,不可能,对于两人曾经共用的保险箱,设置其中一人的生日作为密码,太不保险了,但他此刻似乎又想试一试,但转念一想还是作罢,毕竟密码输入次数有限,超过错误上限,保险箱会自动锁定,不能轻举妄动。
他环视卧室内的摆设,桌上摆着不少相框照片,其中有些人他认识,有些不认识。忽然,他在照片中看到一个人,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金桦!那个让毛哥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痛彻心扉的女人,会不会就是用她的生日设置的密码?当他准备输入那个密码,却一下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金桦的生日是几月几号,怎么办?难道去把毛哥叫醒,从他口中套出来?这未免太异想天开,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他必须靠自己搞到她的生日日期。
他转身走出卧室,见毛哥还在呼呼大睡,迅速再次溜回卧室,关上门,拨出罗海棠的电话。
“喂,海棠,你知道金桦的生日是几几年几月几号吗?”
“她的生日?哦,有一年她过生日约我出去吃饭,好像是……X月XX日。金桦比我小1岁,所以是19XX年生。”
“你确定吗?”
“应该没错,我记得那天……本来我要去新开的美容院,那里在搞开业大酬宾,所以日期应该不会记错。咦?你问她生日做啥?”
“哦,毛哥老早为我办过一张高尔夫会员卡,当时设置密码时,一时想不起我生日,因为时间比较急,他就设置了金桦的生日作为卡密,不过我又不大喜欢打高尔夫,所以想要退卡,退卡要输入密码。你也知道,毛哥现在和金桦已经闹僵,所以我不好意思再向他打听金桦的生日,怕戳到他的痛处,就来问问你晓得吗?”
“应该是这个日期,你试试看好了,我现在九院做热玛吉,没别的事先挂了。”
“好,那就这样。”
何文生挂断电话,立马来到保险箱密码盘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小心翼翼地输入。2秒钟后,箱门“砰”的一声弹开,他按耐住内心的兴奋和紧张,把视线投向箱内,里面杂七杂八堆放着各种文件和印章,还有一些外币现金,几样看似很值钱的黄金饰品和摆件,何文生对这些金银物品毫无兴趣,直接取出一摞纸质文件,一件件翻阅起来,大多是各种商业合同和所谓的内部质料,这些并不是他要找的东西,他越翻越不耐烦,随着纸张的翻阅声,额纹越蹙越深。正当他翻过一半,意外发现文件里夹着一本小册子,他拿起小册子翻开一看,顿时一惊,悬着的心同时放了下来,里面清清楚楚记载着:何人何时因何事收受多少金额,一并附上银行流水账单,账目之清晰详尽,令他叹为观止,毛哥这家伙平时看似粗枝大叶,原来在这种事上如此细心,令他刮目相看。
当他翻到其中某一页时,视线顿时停在某一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看到了自己的行贿记录,更令他震惊的是,毛哥居然在其中夹带了一张照片:照片中,他和赵局长面对面坐在一张茶楼角落里的桌子旁。他不禁开始追忆起当时的场景,当时他明明是一个人去的,这张照片是谁拍的呢?难道是毛哥?或者他委托别人偷偷拍的?他为什么要怎么做?明明是他让自己去办的,难道……有意为了抓住自己的把柄,等有朝一日加以利用?想到这里,他感到不寒而栗,与他一墙之隔正呼呼大睡的男人,竟怀有这样不可告人的心机,这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从一开始,难道就是个错误吗?他紧紧抓住头发,把头埋在臂膀中,陷入无尽的苦思,眼前一片黑暗。恍惚中,他又想起了什么,一种莫名的宿命感油然升起,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的濛濛细雨,感到肩头沉重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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