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冲出巷子的那一刻,猛地撞上一个障碍物,措手不及地摔倒在地,箱子飞出几米远。慌乱中我凝神一看,是个男人,他也在吃惊地看着我,我吓得连连后退。当我稍作镇定,发现他没穿警服,手上没抢,也没说话,似乎只是个路人。他不可能知道我在做什么,快走!我忙爬起身,抓起地上的箱子,向他身后跑去。街上空旷如野,我拿着箱子一路飞奔,寻找最近的公交车站,我的自行车还锁着,但它离我太远了,我不能拿着箱子长途奔袭,以免被人看见。
当我到达附近的公交车站,等了许久不见车来,期间,有两辆警车经过,朝案发地点开去,我赶紧把箱子藏在身后,心在狂跳。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看到一辆大众出租车驶来,是一辆空车,我急着向它挥手,车停下后,我窜进了后座,因为我不想被司机看到手上的箱子。
我在家附近的街道下车,准备结账时,没找着钱包,幸好口袋里还有一些钱。我回到家,用钥匙打开门,一看竟然已到午夜,母亲听见声音,起床迎接我,我连忙把箱子塞进自己的卧室,谎称和同事聊得兴起,所以忘记了时间。我和她道了晚安,钻进自己房间里,脱下衣服,不禁打了个寒颤,索性一骨碌钻进了被窝,但这一晚必定是个不眠之夜。
半夜两点,我悄悄起床,打开台灯,拿出那个沉重的箱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打开箱盖,灯光下,一叠叠百元大钞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泛着极其诱惑的光泽,我不禁张开大嘴,震撼得无以复加,手颤抖着从币面上拂过。除了电影里,我从没在现实中见过这么多钱,它是真的吗?我立刻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没人会傻得拿着一箱假币逃亡,还冒着危险从高处跳下。但这里到底有多少钱?
我花了足足一小时,把这些钱清点了下,足足有60万!这么多钱能干什么?我的脑海里开始浮想联翩,当时市面上一瓶茅台酒大约500元,一辆大众桑塔纳轿车20万,这足足能买1200瓶茅台,3辆桑塔纳,至于房子,也能买几套了。
在一阵狂热之后,我又马上平静下来,这钱当下根本不能用,警察发现钱少了,一定会展开调查,我决不能撞在枪口上。最重要的是,要把这笔钱安全地藏起来。首先,这个皮箱太显眼,我要把它处理掉,钱最好分批藏匿在安全的地方,等风头过了再考虑怎么用。
第二天,果不其然,电视和报纸上铺天盖地报道了昨晚发生的案件,使我大吃一惊,了解到当时自己身处其中的是怎样一件大案,而我就像一个躲在暗中观战的贼,趁两军不备,从战场上顺手牵羊夺走了战利品。
同时,我在四处寻找藏钱的地方,我故意瞒着家里向单位请了假,反正我已进入下岗名单,厂里没什么人管我。我在外四处逛了两天,发现要找一个能避免日晒雨淋、又不被任何人发现的藏钱之处太难了。最后,经过多方考虑,我把一部分钱暂时藏在卧室墙角的木地板下,上面压上重物;而另一部分,由于当时家里杂物多而拥挤,母亲又舍不得扔,所以我就以此为由,拜托一个要好的同事,把家里一个大木箱暂存在他家中,而我事先把钱藏进了箱子底部的木板夹层里,上面压上家里的旧棉被,这样即使有人打开箱子,也不会发现里面的秘密,我请那个同事吃了顿饭,送他两包好烟,他便爽快地答应了。
我和身边所有人一样,每天都在密切关注案件的相关报道,和其他吃瓜群众不同的是,我特别留意新闻媒体中关于缴获的赃款赃物的报道,想知道警方对于赃款的调查和追缴动向,这事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我心里,使我几天不眠不休。但奇怪的是,在各家媒体的报道中都没有着重提及对于赃款数目的疑问,而是异口同声地宣告人赃俱获,大功告成。难道警察疏忽了?他们没有注意到跳窗嫌犯携带的箱子?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
除此之外,我又想起另一个问题,我的钱包在那天莫名遗失,除了钱以外,里面有工作证,身份证等一堆证件,有些证件补办很麻烦,我一直很想把它找回来。我仔细回想,那天晚上案发前,我在小馆子里吃饭时,是用钱包里的钱结的账,而那天乘出租车回来时,却发现钱包不见了。那就说明,钱包是在我去那条巷子后,到乘上出租车前这段时间丢失的。难道丢失在巷子里?毕竟那里黑灯瞎火,真要落在某个墙角也不是没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突然神经极度紧张,如果落在巷子里的话,万一警察在搜寻遗失的赃款时,发现我的钱包怎么办?一箱消失的赃款和一个遗落现场并藏有失主身份证的钱包,这无疑把矛头指向我自己,我将在劫难逃!不,我要尽快回去找那个该死的钱包,不管它现在哪里,至少我相信它暂时不在警方手上,不然他们早已找到了我。离案发过去几天了,现场应该解封了,我要赶快去看一看。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个决定是我真正噩梦的开始。
当我再次鬼鬼祟祟地来到案发现场,那里的警戒线已解除,有三三两两的闲人站在巷子口侃大山,似乎还在谈论几天前的案子。我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穿过人群走进这条布满各种垃圾和碎石的巷子里,白天的它并没有夜晚那么阴森恐怖。我双眼密切扫视着地面,凭借记忆把走过的路段一一搜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我甚至用手扒开垃圾和石块,在里面一阵捣鼓,弄得满身是灰,仍一无所获。难道没有落在这里?我苦思冥想,也许它落在了别的地方,我急切地向外走,突然被一个人叫住。
“你是何文生吧?”
我惊讶地转过头,倒吸一口冷气,竟是那天在巷子口撞到的那个男人,他年龄约莫30多岁,操着外地口音,表情波澜不惊地看着我。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名字?”
“那天晚上你和我撞在一起,你应该记得吧?”他对我微微一笑,“你的钱包掉在地上却没有发觉,被我捡到了。”
“你……”我张着嘴,说不出话。
“你是来找钱包的吧?”
“是,可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等你几天了,心想你应该会回来找。”
“啊……那是,多谢了!”我小心地伸出手,“能还给我吗?”
“当然,不过……我有条件。”他又对我笑了笑。
“什么条件?”
“告诉我,当时你手里拿着箱子,里面是什么?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单位的一些……办公用品。”我顿时紧张起来,背后微微发凉。
“我觉得……你没说实话。”
“你什么意思?”
他见我慌了神,把我领到巷子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老实说吧,你拿着办公用品,用得着急急忙忙跑出来吗?连钱包丢了都不知道,想必没有那么简单吧。”
“那你……想说什么?”
“我就开门见山了。”他一脸严肃地说,“那天我们撞见时,这里在发生什么,大家都知道,你急匆匆跑出来,想必……和案子有关。”
“我是因为……路过时听到剧烈的枪炮声,被吓跑的。”我狡辩道。
“枪战发生前我就在附近,听到了整个枪响的过程,在你跑出来时,早已没有炮声,枪声也明显减弱,你说你被吓跑?难道……你路过别人家时,会被电视里传出的枪声吓跑吗?”
我张口结舌,呆呆看着他,突然想转身逃走,但身份证落在他手里,跑也没用。
“不过,我看了你的证件,你是灯具厂的职工,看样子像是正经人,不像是罪犯,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荒唐!如果我是,你准备怎么样?报警……告发我?”
“不,我不想这样,但如果你不告诉我箱子里是什么,我只能这样做。”
“就是一些办公用品,没别的。再说……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当时在这里?”我再次狡辩道。
“我不需要证明,你要知道,警方发现少了赃物,必然会进行搜索调查,如果我告诉他们,案发时你从巷子里鬼鬼祟祟地跑出来,掉落了钱包,并把钱包连同身份证一起上交,你说……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我开始瑟瑟发抖。
“而且你走后,我站在巷子口偷偷观察了一阵,看到有几个人打着手电,在巷子里四处转悠,像在查找什么东西,而你不久前正拿着东西匆忙跑出来,这不会是巧合吧?”
“你听谁说……少了赃物?新闻里……可没说。”
“有些事情,新闻里是不会都说的,但警方会秘密调查。”
“你盯着我的箱子……到底想要干什么?”我的内心快要决堤。
“我认为你箱子里的东西,不是钱,就是毒品,并且价值不菲。”男人一针见血,“就算是毒品,你也会想办法把它换成钱吧。所以,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可以不告发你,但前提是,你要给我一笔钱。”
“你……”我无力地靠在墙上,两脚快要支撑不住。
“怎么?你还想狡辩?你可以否认,我也可以报警,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可以得到嘉奖;即使猜错,为警方提供线索……也是公民应尽的义务。”
“你……你想要多少?”我经不住败下阵来。
“我要10万,有急用。”
“那……怎么给你?”
“明天这个时候,在巷子口斜对面的那条街上,有一家红香旅馆,旅馆旁也有一条小巷子,里面很隐蔽,我们在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好,你保证……不会告发我?”
“如果你遵守条件,我就能保证,我只要钱,不想惹是生非。”
“那……一言为定。”
我回家后,从地板下拿出10万块,装在包里。第二天,我和他在约定的地方见面,交易很顺利,我拿回了钱包,里面没少东西。交易完成后,我俩安静地走出巷子,各自分头走,在街道转角处,我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当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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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插曲结束后,我又忐忑不安地等待了多日,随着案件热度一点点褪去,生活似乎又回归平常,柴米油盐,人们的口中不再提这个话题,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而我最担心的事也一直没有发生,警察始终没来找过我,想想也是,只要那个男人不揭发我,谁又知道呢?那晚夜深人静,街上几乎空无一人,那时也没有遍布大街小巷的天眼系统,没有人证物证,就很难寻找蛛丝马迹。
就这样,局势看似已风平浪静,我开始考虑怎样安全地使用这笔钱,要不引起人怀疑,就不能鲁莽地大手笔开销,而是要以合适的理由让资金自然地流入生活中,我一直在伺机寻找机会。
有一天,我在单位食堂又遇到了毛哥,他问我最近情况怎样?我说最近想通了,要混口饭吃,只有靠自己出去打拼,可暂时又没啥方向。毛哥一听,放下筷子,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跟我说,他准备注册一个灯具销售公司,手上有一批优质客户,只要产品质量过关,根据客户需求进行一些局部改进,善于产品包装,一定有销路。我问他为何如此自信?他说自己在这行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看得清门道的,其实我们厂的产品技术是不差的,差的是与时俱进的意识和营销手段,这和单位体制有关。如果我和他一起干,就能很好地扬长避短,打开市场销路,他问我干不干?我说干。他说他正在筹集启动资金,还差一点,一旦资金到位,就可以着手开干。我告诉他,其实这些年来我自己也存了些钱,虽然也不多,但我们可以先合伙搞起。他一听,向我竖起大拇指,说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于是我俩就这样一拍即合。
敲定了创业事宜后,我鼓起勇气向家里坦白自己要下岗的事实,起初家里很担忧,但我告诉他们,我准备和毛哥合伙创业,家人问我创业的钱哪来,我说其实这几年我听从同事的建议,瞒着家里买了股票,在里面赚了一笔钱。父母听了很惊讶,他们都是本分人,只听过股票这个名字,根本不懂怎么炒股,再加上我一直以来安分守己的形象,他们轻易地相信了,还嘱咐我创业和炒股都是赌博,要谨慎为妙。我宽慰他们说,创业和炒股不一样,只要规规矩矩,就不会有事。
我约罗海棠出去吃饭,唱歌,给她买了喜欢的衣服鞋子,她高兴极了。当我告诉她我可能会下岗时,她一脸惊讶。我问她还会和我在一起吗?她说她不介意,但她父亲不会放我过门。我以同样的理由排解她的忧虑,我安慰她房子的事不用担心,我有钱付首付,等我创业成功赚了更多的钱,以后还能换大房子。
钱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它不但能使人变得富有,还能改造人的性格,使你变得自信,开朗,迷人,大胆。在我对于人生规划做出一番信誓旦旦、底气十足的慷慨陈词和软磨硬泡之下,罗父的城门终于被我攻破,答应把女儿许配给我,而罗海棠自然也被我的一表人才所折服,拜倒在我的甜言蜜语中,最终我成功抱得美人归。
在我下岗没多久,毛哥也辞职离厂,我俩正式下海经商。起初我并不在乎生意的成败,我之所以愿意投资创业,只是为了洗钱。但我们仿佛是时代的宠儿,在经历最初的一番波折后,成功站稳了脚跟,我俩充分运用自身的优势,一路开拓,销售额节节攀升,公司初具规模,一片欣欣向荣。罗海棠自然喜出望外,为表示对我事业的支持,她怂恿老丈人也注入了部分资金。在大量的资金流水和营收之下,我把剩余的赃款逐渐注入其中,一部分用于日常消费,这些钱被一点点化整为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我摇身一变成为了企业家。当然,期间为了开拓市场,我们与赵局长发生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但由于双方都很谨慎,并未出现什么意外。
我天真地以为,生活将如此波澜不惊地进行下去,但我想错了,因为魔盒一旦开启,就再难轻易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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