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自白(3)

一个气氛欢快的夜晚,当我一家人和毛哥、金桦围在餐桌前其乐融融时,家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我拿起电话,瞬间听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身体犹如触电一般,那个我曾以为不会再见的人,又一次冷不防闯入我的世界,如一块巨石落入平静的水面。他说有要事相谈,约我在人民公园见面。

但我独自赶到那里,看见他站在喧闹拥挤的相亲角向我招手,我惊愕地问他,为什么要选在这里见面,他说人多嘴杂的地方反而安全,一言一行不易被人察觉,而且他对这里的婚姻交易景象感到好奇。我问他到底怎么找到我的,他说其实很简单,他从我的工作证件上知道我所在单位,就打去电话询问我的联系方式,得知我早已离职后,获知了我在原单位留存的家庭座机号码,他想试试运气,碰巧这个号码被我一直沿用至现在的新家,所以就幸运地联系上了。而为了不留痕迹,他用公共电话打给我,并说为了安全起见,我俩只能暗中联系。

从他的话中我隐隐感到不安,质问他明明已经收了钱,为何还不放过我。他只说自己迫不得已,需要我的帮忙。一开始我拒绝,认为没有理由再和他有瓜葛,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说当初已把我的身份证件做了复印,并一直保留至今,还写了一份案发当天详细的目击情况说明,和复印件放在一块儿,如果我硬要拒绝,就把这些资料揭露出去。我回应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根本没有证据。他说这无所谓,警察如果怀疑我,一定会去查我当年的资金账目和消费情况,到时候一定会发现问题。一说到这里,我想起当年向周围人声称自己炒股盈利的谎言会被揭穿,不禁开始动摇,毕竟这事警方一查便知。

这个魔鬼,就把我这样脱下了水。那一天,我奉命开车到他家附近的某一地方,悄悄接他上车,然后一路开到离他作案地点不远的一条小路停下,等待他作案后再次返回。当我坐在车里看着手表,惴惴不安地等着他回来时,一个黑影从小巷子里急匆匆跑出来,手里拖着一个包,令我想起当初自己狼狈的样子。

他一头窜进车里,满头大汗,身上也湿漉漉的,我担心地问他事情是否顺利,他点点头,脸色苍白,俯身侧卧,让我赶快开车。我顺着预定的路线返回,在他家附近一个僻静的地方放他下车,然后急忙驱车离开。整个行动似乎有惊无险,由于事先的周密计划,最终警方没能破案。

至于他在那次作案过程中伤及无辜,是我后来在新闻中得知的,那一刻起,我不仅对他,也对自己感到深深的厌恶,那个女人的不幸遭遇我也有份,因为我是他的帮凶,可我又摆脱不了他,这让我对人生陷入深深的怀疑,开始变得惶惶不安。

老瞿的出现,对我而言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令我提心吊胆,它迫使我做出选择:要么等着它爆炸,要么主动拆除它。

命运的齿轮在不断转动,直到我巧遇那位参与97年缉毒大案的警察张维清,猛然间感到时空倒流,那一刻,我仿佛被拉回那条黑暗的巷道。听着他的陈诉,我感觉那个不翼而飞的箱子始终停留在警方的视线里,他们没有善罢甘休,可能仍在暗中调查。我如坐针毡,必须行动起来以绝后患,在无边的恐惧和忧虑中,我脑海中形成了一个仓促而荒谬的行动计划,并迫不及待地付诸实施。

由于受到老瞿的威胁,在上一次见面结束后,为了给自己留个后手,我悄悄跟踪了他,知道了他的住址。我决定要对他下手,打算用乙醚闷晕他,再给他致命一击,然后盗走他藏匿的关于我的资料。

我戴着蒙面头套,在忐忑不安中悄悄接近他家门,却发现窝里没人,出于好奇心,我索性砸碎玻璃,钻了进去。我在空屋内转了一圈,心想既然屋里没人,不妨找一找被他藏起来的资料在哪,也许拿走他手上的资料,便能削弱指证我的证据,于是我立马在屋里搜寻起来。从房间的显眼处到抽屉角落等各个隐蔽处,我翻江倒海般搜罗了一遍,却毫无发现。眼看时间流逝,我变得急躁,渐渐失去理智,发泄般把屋里的家具物品一件件捣乱砸碎,既然得不到,就毁掉它,似乎这样才能平息我心中的愤懑。在疯狂中,我突然听到外面的开门声,慌乱之下躲进衣橱。在黑暗中,我顺手抓起橱里的一个衣架当做武器。

我感到他发现了我,站在与我一板之隔的地方等待时机,我紧张极了。突然橱门大开,一个物体扔了进来,我把手中的衣架回敬过去,接着我俩不可避免地扭打在一块。他劲道奇大,差点把我打晕,我体力不断耗尽,感觉没有能力杀他,几次想跳窗逃走,却被他硬生生拽回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我抓到烟灰缸,死命往他头上砸,他终于倒地。我站起来举起凶器,想结束他的生命,这样一切都结束了,可忽然手软了,看着他头上的血,我又一次害怕起来,我没有杀人的魄力,我厌恶杀人,厌恶鲜血,感觉胃里一阵翻滚,烟灰缸从手里滑落,我跳窗而出,一路飞奔,再没回头。

我的蒙面装扮,没想到被老瞿一眼看穿,没过几天我又接到他的电话,不过这次是打到我的手机,他约我出来谈谈。我们在老地方——人民公园相亲角碰面,他告诉我别枉费心机,我要找的资料已不在他家,他把资料放在一个熟人那里,嘱托熟人一旦他遭遇不测,就把东西交给警方,所以我杀了他也没用。

我目瞠口哆,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已把我牢牢掌握在手掌中,我感到无比绝望。可他话锋一转,说只要我不再耍花招,依然能保证我的安全。见我将信将疑,他说自己并非背信弃义之人,今后我若有麻烦,他也愿意相助,但必须按老规矩秘密联系。然后,他留下一个手机号码,转身离开了。就这样,我俩之间形成了某种默契,成为一对阴暗角落里的秘密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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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08年的金融危机,令我的公司业务受到重创,罗海棠一直对我吹着耳边风,说毛哥在娱乐行业搞得红红火火,让我去投靠毛哥,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我亦欲念陡起,便一头扎进这个全然陌生的领域。

在我入股毛哥公司没多久,就发现他涉水很深,一直游走在灰色地带,我对其有些忧虑,担心这样会出问题。毛哥安慰我说不用担心,这是业界常态,叫潜规则。他拿出自己的一套理论,说需求决定市场,只要主客双方相互满意,没有纠纷,就不会有事。

在一厢情会所里有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人很单纯,长得也好看,每天工作认真细致,十分讨人喜。有一天我遇到她,问起她的个人状况,得知她从农村出来,家里条件困难,想通过在城市打工为家里寄钱。她听说女孩子在娱乐行业很赚钱,可是自己每天勤勤恳恳收入却不高,还说自己每天在吵闹的工作环境里,有时会觉得身体不舒服,她向我打听,怎么做才能像别的女孩一样赚很多钱,我欲说还休,只能笑着对她讲,她还年轻,等工作时间长了,收入自然就会涨。其实我原公司的前台当时刚离职,想推荐她去自己公司做前台,虽然收入也不高,但至少能远离嘈杂的环境,等积累了工作经验,也许有机会寻求更好的发展。可那时正逢家母病故,公司又事务缠身,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谁知没过多久,毛哥突然慌慌张张打电话告诉我,小梅死了。我惊问她是怎么死的,毛哥支支吾吾地说,小梅自愿为一个大人物提供酒店服务,在床上突然心脏不适猝死。大佬惊慌失措,发现人没救之后,勃然大怒,咒骂毛哥居然找一个心脏病人来为他服务,立即找来助手联系毛哥,勒令毛哥把这件事摆平,不然他的公司会付出代价。

由于尸体体内留有精液,身上有大佬的抓痕,所以决不能让警方介入,为避免事情暴露,必须尽快秘密处理掉。

毛哥吓破了胆,打电话来找我商量,我内心懊悔不已,如果我那时没有忘记对她的关照,是否能避免这样的悲剧?但一切都晚了。在震惊之余,我想起了老瞿留给我的号码。

我立即通过公共电话亭给老瞿打电话,问他是否愿意承接一项埋尸的任务,电话那一头的他听了一惊,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下来。于是我告诉他一些重要的注意事项,以及经过商议后的埋尸地点,为他配了一辆车和必要的工具。我警告他此事关系重大,如果出现任何纰漏,谁都保不了他,让他路上务必小心谨慎,这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安全。

从老瞿回来后的反馈来看,一路还比较顺利,他把车稳稳当当开了回来,没有留下痕迹。而对于小梅的家人,毛哥决定以公司职工在外无故失踪为由,出一笔经费抚慰她的老家人,最后事情经过一番波折,就这么有惊无险地了结了。

经济危机过后,我的公司业务有所起色,我以资金周转为由,从一厢情娱乐公司抽回股份,离开了这个欣欣向荣的行当,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逃回家里,幻想一切都没发生过,然而那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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