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泥潭

“走吧。”蒙面人对司机说道,司机随即发动了汽车。

吉普车一启动,后面的一众车辆像接龙一样跟随其后,浩浩荡荡,场面颇为壮观。

阿康通过挡风玻璃紧紧凝视前方的吉普车,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拨通电话:“阿杰,雄哥在对方的车上,等会儿那辆车经过桥头时,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得到手机另一头的肯定答复后,他扔下电话,继续把视线对准前方车辆的后车窗,车窗是暗色的,里面什么也看不清,他不禁提心吊胆起来,想象着黑色车厢内的雄哥每时每刻都可能遭遇到的危险,但雄哥是老江湖,他知道对方要对雄哥下手并没那么容易,何况还有他们这帮忠心耿耿的手下跟着,对方也多少会有忌惮。

朱邦雄默默坐在车内,双臂交叉前胸,没有吭声,虽然他心里也没底,但凭借多年来在江湖上风风雨雨闯荡的经验,他料想那个神秘的家伙不敢拿他怎么样。

当汽车驶过石桥,朱邦雄向窗外瞄了一眼,没有看到什么人,车十分安稳的经过了桥面,颠簸了两下继续向前行驶。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朱邦雄拿起一看,是阿康打开的,他知道阿康就跟在他的身后。

“我接个电话,总可以吧?””朱邦雄向副驾驶上的蒙面人问道。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

“喂阿康,我现在很好,什么事?”朱邦雄按下接听键。

“雄哥,公司保卫科刚刚来电,说有一帮公司前职工正拉着横幅在公司大门前闹呢!”

“你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朱邦雄眉间皱起。

“保卫科人员说,那些人是来讨要公司欠他们的薪水,他们人多势众,大呼小叫,还试图往门里冲,保安都快顶不住了。”

“妈的,这时候来闹事。”朱邦雄暗骂,“之前钱不是给他们了吗?”

“雄哥,你也知道,之前让他们在有毒车间里长期加班加点,很多人都落下了职业病,他们觉得那点赔偿根本不够,说必须按劳动法来。”

“妈的,什么劳动法,老子就是法!”朱邦雄怒喝道,“让保安把他们都轰出去。”

“雄哥,我们今天为了帮您撑场面,出动了那么多人,现在公司一时人手不够,估计场面很难控制。”

“让保卫科报警,警察一来,场面不就控制住了?”

“雄哥,你也知道,当初这事都是靠我们威逼利诱把这群人整跑的,谁知今天他们胆肥,居然又敢来闹事,现在媒体那么发达,这事要是真捅出去,对公司形象很不利啊!”

“一群混账!这样吧,你马上调一些人回去控制局面,尽量别把事情闹大,其它车辆继续跟着。”

“好,我明白。”阿康挂断电话。

朱邦雄打完电话,车内又恢复了寂静,他的脸上却覆盖了一层阴霾。他把视线望向窗外,汽车正不紧不慢行驶在市郊的小路上,两旁一片萧条的景象,一座座低矮破旧的楼房鳞次栉比地排列着。他向身后看去,冗长的行车队伍和先前一样井然有序地跟随其后,不鸣喇叭,也不超车,显得十分默契,这阵势没使他感到平日里的威风,反而有些荒诞。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他拿起一看,又是阿康。

“喂,什么事?”

“雄哥,不好了,您家里出事了。”

“家里怎么了?说!”朱邦雄开始暴躁起来。

“是王发,这小子正带着一帮人围在你家别墅前呢!”

“王发?就是那个钱乡贸易公司的王发?”

“对啊,就是他,当年和你争商业街的地盘,被你剁了一根手指,现在找你讨说法来了。”

“讨个屁说法!当年若不是我心慈手软,见他趴在地上一口一个雄哥的求饶,早把他整个人给废了!现在居然还敢来找我讨说法,你问问他是不是活腻了?”

“雄哥,听你家的保镖说,王发这次来势汹汹,可不像是闹着玩的,毕竟当年所有仇敌里,他可是对你最恨之入骨的一个,这混账现在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了,是谁给他撑的腰,竟带着一大帮操持家伙的打手砸你家的门呢。”

“妈的,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说要你给他补偿,不然今天就冲进去,把家里值钱的全扛走,还要剁您夫人的手指!”

“什么?”朱邦雄简直呆若木鸡,“简直……大胆!”

“您夫人刚才还在午睡,现在被惊吓到了,保镖阿文他们让您夫人躲在卧室别出来。”阿康顿了顿,“雄哥,您看……要不要报警?”

朱邦雄刚要开口,又犹豫了。虽然他能以私闯民宅为由让警方拘留那帮人,但他也深知,王发作为他多年来的死对头,手里可握着他的不少黑料,之所以这些年平安无事,一是得益于他在江湖上的龙头地位,各方势力多多少少要给他点面子;二是作为大哥,这些年来他也给了这位死敌不少甜头,以此算是消解了彼此的江湖恩怨。

所以真要报警处理的话,王发必然会和他鱼死网破,警方从王发那里得到了他过去的一些黑料,必然要对他进行一番调查。即使凭借他深厚的社会关系最后能逢凶化吉,也会因此粘上一身屎,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报为妙。

“先别报警,你让阿文转告王发,今天我有要事出门,择日和他商量。”

“不行啊,雄哥,王发这兔崽子说了,必须今天讨要说法,不然,就算警察来了,他们也要闯进去,反正他现在……赤脚的不怕穿鞋的。”

朱邦雄惊出一身冷汗,他挂断电话,对着蒙面人叫道,“我今天有急事,必须回去,改日再和你老板见面,放我下车!”

“这可不行。”蒙面人一口回绝,“我们已经在路上了,我老板只约你一次,再说……以您这种响当当的身份,也不会做出言而无信的事吧。”

电话铃声再次急促响起,是夫人谭梅打来,朱邦雄顿感情况不妙。

“喂,谭梅,我现在……”

“邦雄,你在哪里啊,一帮疯子快要冲快要冲进屋里来了,阿文他们快要顶不住了,你快回来啊!”夫人的声音带着惊恐的呜咽,听得他头发一根根在竖起。

“谭梅,你别慌,没人敢动我的女人,我马上就回来。”朱邦雄狠心地挂断电话,然后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伸手绕过副驾驶座,抵住蒙面人的喉咙,“快放我下车,听到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司机吓得不轻,司机身体一颤,顿时方向失控,笨重的吉普车在路上打出一个S弯,车身左右摇晃起来,这一幕让后面的阿康等人也吓了一跳。

“别冲动,朱老板。”蒙面人镇定地说道,“你一冲动,车辆可能会出事故,到时候,你既见不到我的老板,也见不到你的家人了。”

朱邦雄身体微缩,手上渐渐失去力量,他倒回在后座上,喃喃问道:“你们故意的,故意的对不对?”

“你的私事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只负责带你去见我们的老板。”蒙面人回答。

朱邦雄忽然紧紧抓住车门把手,使劲往外掰,可车门严丝合缝。他用肘关节劲砸窗,直到手肿都没见到玻璃有丝毫裂缝。

“别费劲了,这是特制的防弹玻璃。”

他彻底瘫倒在后座上,喘着粗气,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阿康又打来电话:“雄哥,刚才您的车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弟兄们现在就把这辆车截下来?”

“不用。”他无力地拿着手机,“阿康,你赶紧再调一波人回去,防止王发这家伙乱来,要快!”

“是!”阿康挂断了电话。

大队车马继续行驶在漫长的路途中,朱邦雄已没有了挣扎的力气,他软塌塌地静坐在宽敞的后座,手里握着手机,神情呆滞地望着车外,一棵棵似曾相似的树木和房屋依次越过他的眼帘,使他产生一种原地绕圈的错觉。

“这车还要开多久?你们老板藏得可真深啊。”他不由调侃。

“别急,还有一段路。”

朱邦雄感到焦困交加,眼皮发沉,开始悄悄打架,但他知道此时绝不是打盹的时候,强撑起精神向窗外打探,太阳已越过头顶,斜挂在天空的一边,时间一分一秒艰难地耗费在汽车行进的路上。他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像现在这样的狼狈,一切似乎都已偏离了他预想的轨道,开始朝未知的方向发展,这种未知感让他内心发瘆,甚至对那个还未谋面的神秘人有限恐惧起来。

“你们的老板,到底是个什么人?”朱邦雄不禁问道。

“其实我们对他并不了解,只有在他需要的时候,才会把我们组织起来。”

这时手机铃声冷不丁又响起,朱邦雄急忙拿起来看,发现并不是自己的手机,而前排的蒙面人已经拿起手机接听:“喂,老板……好,我知道。”蒙面人放下手机,对司机说,“开快点。”

司机听到指令,立刻加踩油门,朱邦雄感到一阵推背感,汽车加速先前驶去。身后的车辆看到此景,也急忙加速跟了上去。汽车驶过一段,开上了一片泥泞的道路,车身开始一阵颠簸,朱邦雄烦躁地闭上眼睛,但不一会儿,车又重新驶上平坦的柏油路。

一阵急促的铃声再次从朱邦雄的手机传出,是阿康来电,他急忙接听:“怎么回事?”

“雄哥,又出事了?”阿康露出无奈的语气。

“有出什么事了?”

“弟兄们的车胎被扎了。”

“什么?”朱邦雄急忙回过头看向车后方,一排车已横七竖八地抛锚在泥地里。

“刚才过泥地的时候,不知是谁他妈该死的在地上撒上了一排尖钉,现在全栽在泥里了。”

“妈的,停车!”朱邦雄大叫起来。

“怎么了?”蒙面人神色诧异地转过头来。

“我叫你停车,我手下的车都抛锚了。”

蒙面人向司机示意停车,那辆笨重的吉普终于缓缓停在了路边。

“怎么回事?”

“又是你他妈搞的鬼,是不是?”朱邦雄气急败坏地问。

“与我无关。”蒙面人无辜地摊开手,与他面面相觑。

“阿康,你们有没有备胎?”朱邦雄问。

“雄哥,出门前,咱们哪里想得到发生这情况?弟兄们没带备胎,何况这么多车抛锚,也换不过来啊!”

“妈的,这他妈在搞什么鬼!”朱邦雄已顾不上大佬的架子,破口大骂。

“不过雄哥您别太担心,我开的您那辆新款的劳斯莱斯轮子够硬,还能使。”阿康说道,“我车上还有四个弟兄,只要有我们跟着,就不怕他们对您动手。”

说话间,阿康重新发动汽车,向吉普车开来。

“阿康,那剩下的弟兄们怎么办?”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打电话叫拉车的来了,弟兄们都十分沮丧。”

“算了,就让他们歇着吧。”

“也只能这样了,雄哥,您放心,只要咱们的车还有一口气,就会死死咬住您的车。”

“那么,我们继续上路吧,离目的地不远了。”蒙面人说着,向司机做了个手势,车又再次启动,沿路向前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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