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尾(四)

余笙此刻痛苦不堪。

过度剧烈的呼吸促使着她胸肺火辣辣的灼烧,本就经过一夜折腾的身体早已经无什么力气了。

手脚发软,耳中的晨鼓声,已然变做刺鸣的一片,震荡得她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只余下猛烈地喘息和紊乱的心跳。

她每次穿过十字巷口的瞬间,都能在眼角的余光下,看到逐渐围拢过来的那群青壮衙役的身影。

她咬着牙疲于奔命,只能慌不择路般的随意选择逃窜的方向。本就是快没力气了,全凭着一口气硬是死撑着不放罢了。

突然她眼前一亮,就在不远处的巷口位置,一辆似乎是夜停西市坊的马车,正缓缓在她的前方停了下来。

余笙拼命地屏住呼吸,一口气跑到马车的跟前,双手撑住车架踏板上用力一跃,直接跳到了车板上,径直闪身进入马车车厢里面。

“明镜司办案,临时征调….…”余笙话还未说完,却瞬间愣了一下,却见申暹一脸笑意,捂着鼻子说道:“都尉大人,我可是等你许久了。”

车厢外冷不丁的传来一声谄媚的声音:“贵客老爷,这辆马车已经为您租好了,手续齐全,您看还需要不需要安排一个得力的车夫……”

“不必了。”申暹向着余笙告罪了一声,闪身出了车厢:“这些给你做赏钱,至于其他,多余的话便不要多问了。”

“好咧,好咧…”

过了片刻,车厢外的申暹猛地一抖动缰绳,马车缓缓起步:“都尉大人幸苦了。”

“这是……你和京兆府的那叫陶佑江的人商量好的?”余笙大口喘息着,努力的平复下来气息后,挑开车帘向外看去,却见那些本该围拢过来的追踪青壮们缓缓离开的身影说道:“要不然我突然消失在这么一辆马车附近,他们又怎么会没有进行检查一番的道理。”

“京兆府是出了名的两不得罪,往常便是如此,怎么可能因为一道所谓凤阁传下来的命令,便瞬间一下子站到另一边。更何况即便是左相令所述,也不过是模棱两可的逮捕问询……,是问询而不是审问,他们又不傻,这里面的道道怎么会不懂。”车架上驾驶的申暹缓缓说道:“明镜司那已接到这边的消息,可是却是也暂时没有办法明着干涉,司丞大人已经动身前往皇城面见陛下了,所有的行动都只能先暂停,一切都要静等司丞大人领旨归来。”

“暂停?”余笙皱着眉说道:“难道明知道石头……那个凶犯接下来要做什么,还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不成?”

“那你现在又能做什么?”申暹无奈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京兆府是不想掺和进来,但是不代表可以看着您大摇大摆的领着侦卫,拿着明镜司的金牌招摇过市,到处奔袭调遣。”

申暹叹了口气,言语之间挥动马鞭,使得马车略微加速起来。

“没了如今明镜司的支持,若是只靠你我两个人,就算赶到军侯府邸,又能阻止得了什么?”申暹无奈的继续说道:“更何况,你知道他们究竟是打算什么时间进行袭击?今夜?并不一定吧?我们并没有找到今夜他们会袭击军侯府的任何线索不是吗?”

“宁可守株待兔,也不可束手旁观。”

“更可况我手里面现在有许清子,还是有办法从她那里套出来,或者直接引她带我们去找。”余笙猛地掀起帘布,冷声说道:“那就是支隐藏在黑暗中的冷箭,也许于今夜射出,也许不在今夜射出,但是只要在今夜射出,那便是足以震动京师的一声巨响!”

“可都尉大人你连回明镜司都做不到。”申暹头也没有回地轻声说道:“就连现在能够坐在这辆马车,而不是被那群京兆府的衙役捕头押送回京兆府,还是人家不愿意卷入这个泥沼罢了。”

申暹轻柔的话语仿佛锋刃一般,血淋淋地割入余笙的心底,将无比残酷的事实阐述:“如今都尉大人无有进出无碍,调度司内人手的金牌在身,又被大理寺搞了这么一出,不能正大光明的行走,而作为唯一人证的许清子姑娘,如今身在您不能归回的明镜司。难不成您还能有什么计策能够化解当下僵持的局面?”

余笙听到申暹的这些话,叹息一声放下帘布,不由得苦笑着轻声说道:“我又哪里有这般急智。”

“其实都尉大人倒也不用如此心焦,即便是那群凶犯想要行事,也要趁着夜色行进,而距离今夜时分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司丞大人未必就不能在暮鼓前赶回明镜司,您未必就不能重得自由身,到时候再布控军侯府邸也绝不算迟。”

“若能安然度过今夜,待明晨千秋节,都尉大人便可携带证人证物,于正阳门上将那镇南军侯当年做过的累累血案,禀告给当今圣上。”

申暹轻声的言语悠悠传进车厢之内:“到那个时候,那群凶犯能抓捕归案便抓捕归案,有这件大案托底,若不能也应与我明镜司无甚大碍了。”

车厢里面一时之间陷入安静,余笙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斜靠在茵席座面上,心绪一时有些混乱。

马车蹄声逐渐轻缓了下来,直至缓缓停下来,片刻后申暹的声音清朗的响起:“陶上官有何指教?”

余笙微微挑帘朝前瞥去,陶佑江的身影横在马车的前方:“还烦请禀告明镜司的那位,不要再轻举妄动了,在朝廷收回成命之前,我等只能奉命行事。”

“申某明白,定原话回禀。”

申暹抱拳行下一礼,便驱使马车缓缓驶离了西市坊的坊门。

马车颠簸的行驶了好一会,直到驶进一间坊内的院落门口才最终停了下来。

“都尉大人……”申暹轻轻地掀开,转身面向余笙说道:“到地方了,可以下车暂时休整一下。”

余笙的状态略微有些萎靡,神情有些怔怔的盯着车窗上棂帘,就这样发着呆,连申暹掀开厢帘也没有理会,半晌之后这才缓缓地把视线放到他的身上,疲惫地低声问道:“这里是哪里?司里面给安排的寮所?”

“不。”申暹轻摇着头,缓声回道:“司里现在暂且由司正一人谋事,以他的性格是绝不会想到,要给都尉大人您安排寮所的。”

“这里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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