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谭建得

年初二一大早,物证科赶过来提取微证。

他们说,屋子里没有找到任何痕迹,倒是在门口的楼梯上找到了五个人的脚印,除了我、阿羽和巡逻的大叔,就只能是陆雅芳和凶手了。凶手的脚印只有前半个,比对了一下,比我的鞋略大,进一步佐证了凶手的性别为男,当然,也有可能是凶手故意伪造的。

法医本来也放假了,被我紧赶慢赶地催回来验伤。法医说,女尸的喉咙有利多卡因,致命伤是动脉一处深入脊椎的圆形伤口,凶器应该是一根拇指粗细的圆形“杆子”。她猜测,凶手先给死者的喉咙打了麻醉剂,让她失去行动力,再将圆形杆子捅进她的大动脉里。

我说,有没有那种一边头是圆形杆子,另一边头是刀的工具?

法医哭笑不得,说哪有这种工具,用起来多不方便。锅铲倒是你说的形状,不过,锅铲头不够锋利,既没办法割掉鼻骨,也没办法一击插进大动脉。

徒弟小杨一边做纪录一边问,这凶手怎么这么蠢,用了两个凶器,图什么呢,多一个凶器,就多一分露馅儿的可能。

我说,凶手有时间做多余的事,一般是为了发泄情绪,他把陆雅芳的鼻子削了,要么是仇人泄愤,要么就是对死者的鼻子有什么执念,可看回陆雅芳的个人照片,又觉得她的鼻子比一般女孩秀气挺拔,除了漂亮之外没什么特殊之处。

小杨问我,有没有可能是虐杀?割掉鼻子,听起来像古代的某种刑罚。我直接否认了这个说法,虐杀主要是让死者感到痛苦,一般以掌刮、殴打、捆绑为主,割掉鼻子既不好操作,又容易让死者挣扎跑走,凶手图什么?更何况陆雅芳身上也没有出现别的骨折之处。

我转身问法医,死者身上有没有凶手的残留物。

当时国外有项技术,可以直接检测死者指甲缝里的皮肉,来比对凶手的DNA,叫做DNA检测技术,遗憾的是,1998年的时候,这项技术还没有在国内推行。

法医说,陆雅芳的手指头很干净,没找到什么皮肉组织,也没有挣扎的痕迹,说明麻药的劲儿来得太快,一下子把她打蒙了。凶手应该进行过很多次周密的演练,才能做到滴水不漏。不是奸杀,也不是绑架,难道是仇杀?

我和小杨再一次回到案发现场。

小公园属于老市区,经济没落,行人车辆并不多,十字路口设置了一台监控摄像头,像素只有1000万,能拍摄的范围有限。

我跟交警那边要了监控录像,把来回车辆挨个排查。

潮水市是四线城市,普通市民没几个人能买得上汽车,交通以摩托车和自行车为主,自行车便宜,方便在巷子里穿梭,但不适合搬运尸体,当时潮水市对摩托车规管不严格,摩的的车牌很多假的,可以三不五时换一次。我们花了两个晚上排查,没有发现相关车辆。

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案子进入了瓶颈期。单凭钟表行掌柜给出的画像,很难锁定嫌疑人。我决定从死者的社会关系入手。

死者的身份一经确定,小杨便第一时间通知了家属。陆雅芳的父亲叫陆绎,是文旅局局长,一个月前曾经到警局报了警,说他大女儿在学校失踪了,让警方帮忙找人。小陈打电话的时候,不敢告诉他陆雅芳的死状,只告诉他过来认人。

陆绎年过四十,因为大女儿的事,忧虑到两鬓斑白,看得出很伤心。陆雅芳的妈认了人,哭到晕厥,没办法接受调查,陆绎坚强一些,一听说监控拍不到人,在警局大发雷霆,骂交警失职,年关将近,不但没有加强巡逻,连监控也形同虚设,一个嫌疑人都没有拍到,害他白头人送黑头人。

我等他冷静过之后,才问陆绎,最近工作中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陆绎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他是文旅局局长,是一份油水不多的差事,最近为了申请世界侨交会的投标,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脾气不免暴躁了些,工作上没少跟别人吵架,但远远没有到要杀人灭口的程度。

下岗潮期间,矛盾激化,只要涉及到一个钱字,总会多生事端。陆绎社会地位不低,但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干的是实实在在的事,也没听说过得罪了什么人。

我问,世界侨交会是个大项目,应该有不少人求助于你吧。

陆绎苦笑,说侨交会确实是“兵家必争之地”,他会尽全力让潮水市拿到这个投标。但现在国家没发话,八字没有一撇,就算有利益纠葛,也是以后的事了。

他说的有道理,如果是敌人寻仇,应该会直接冲着本人来。杀了陆雅芳,又不告诉陆绎,没有任何威胁或震慑的报复感,没有人会这样报仇。

我又问,他心里有没有嫌疑人的人选。陆绎脸色古怪,又摇头,说没有,大女儿成绩很好,性格也很不错,前段时间还被选为红旗手,除了旁人的嫉妒,他想不到有其他的杀人动机。

我冷不丁地想到另一个可能,便问他,陆雅芳跟她妹妹关系好吗?平时有闹过口角吗?

陆绎支支吾吾,说自己的两个女儿确实经常吵架,陆雅芳乖巧懂事,是大家闺秀,陆雅婷嚣张跋扈,一身公主病。一个娘胎两个性格,吵架也是必然的。

我点点头,说好,笔录就做到这里,如果有消息的话,会及时通知你,请节哀顺变。

送走陆绎夫妻后,我的顶头上司黄局过来问案情,我把已知的线索告诉他。黄局兴趣缺缺,没有问我跟案子有关的事,他只关心一个问题:“这起命案知道的人多不多?”

“尸体是大半夜运走的,封锁了路段,看到的老百姓不多。”

黄局放心地点点头,手指夹着烟指着我:“建得,最近市里在做大项目,你是案件负责人,千万别让报社跟到了。”

我知道他话里有话,心生浮躁:“您放心,我是个严谨的人,工作的事不会带回家。”

“谁知道呢。你老婆不就是报社的吗。”黄局长嘴角一斜,吐出个不规则的眼圈:“本案情节严重,不能让报社乱报乱写,影响潮水市的风评,谁乱写,我就找谁算账!”

我很烦他无中生有的语气,嗯了一声,当是答应了。

第二天,我带着小陈去了第二十一中学,也就是陆雅芳就读的高中。

还没到开学时间,但二十一中是重点学校,学习任务繁重,已经开始补课了。陆雅芳的班主任说的话,跟陆绎夫妻两说的如出一辙。陆雅芳不仅读书好,还很乐于助人,也没有特殊爱好,同学们都很喜欢她。

我问班主任,陆雅芳有没有跟哪个同学走得比较近。班主任说,跟陆雅芳玩得很好的朋友有一男一女,都是我们班前三,我把他们叫出来。

男生带着厚底眼睛,一米五左右,还没有抽条,看起来像个小学生,左边手有点残疾,事发当日在学校和家里出现过,可以排除嫌疑。

女生倒是很活泼,絮絮叨叨地说了陆雅芳的日常,她说,陆雅芳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学校没有得罪过人,不过陆雅芳很嫌弃她妹陆雅婷。陆雅婷成绩不好,老跟混混玩,还喜欢谈恋爱。

我问,陆雅芳为什么不喜欢妹妹谈恋爱。

女生说,是陆雅婷父母不喜欢,觉得初中生恋爱丢人,他爸妈老因为这个吵架。

我问,陆绎夫妻两关系不好吗。

女生说,陆绎工作忙,应酬多,在外彩旗飘飘,在家红旗不倒,每次陆雅婷出现教育问题,陆雅芳她妈就会骂他上梁不正下梁歪,带坏女儿。陆绎堂堂一个局长,被老婆骂得没面子,就会动手打人。

陆雅芳觉得,只要妹妹能懂事点,父母的关系就能改善。但陆雅婷却不以为然,她嘲笑她姐姐是书呆子,父母争吵的原因,跟自己无关,本来就是父亲爱在外面玩女人,母亲罗里吧嗦才会被打。这个家已经名存实亡,叫她不要痴心妄想了。

陆雅芳和陆雅婷关系不好,陆雅婷雇人杀了自己的亲姐,从杀人动机来说完全可行。

我算是找到了初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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