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的躯体,或许是风勾勒出的灵魂形状。”
在村口下车时,我第一时间想起了这句话。不为别的,只因这唐陈村的暖风实在不知分寸,仗着与我阔别已久,便擅自将记忆的冰面融化开来,透入渐深渐寒的死水,从最底层淤泥般黏腻的黑暗中,一点点勾出覆没的往迹。
这句话源自我的一个老朋友,其实他所写的原句,我早已记不清楚,但意思总归是差不多。他姓祁,单名一个敬字,比我年长十来岁,但不摆架子,是个兼沉稳与豪迈于一身的男人。
祁敬平时很忙,我找他时,若碰上他有要事在身,便会在其许可之下,读读那本放在枕下的私人日记打发时间。他在日记里什么都写,写志向,写风景,写昨天与明天,写不知从哪个角落迸生的、破碎而烁亮的句子。
但当年读到这句话时,我却将他大肆笑话一番,说这句话就像放屁。
我问他,屁算不算是风的一种?若是按这句话的道理,那我放屁时在裤头后面鼓起一个包,算不算是创造灵魂?
祁敬失笑,却不辩驳,只摇摇头。
我那时只有二十二岁,正是谁都不服、且不肯轻易接受他人否定的年纪,见他这副模样,只以为是故作高深,便缠着他不放,非要争个高下。
祁敬无奈,只答了八个字。
“黯兮惨悴,风悲日曛。”
我是被教书先生厚重的红木戒尺喂大的,自然知道这句话源自唐代李华的名篇《吊古战场文》,可我不明白他为何没头没脑地引用过来敷衍我。除了都有一个“风”字外,我实在看不出这两个句子有什么重合之处。
很久之后,我才发现那并非敷衍,反倒恰恰是他心境的真实诠释,这句看上去文绉绉、酸溜溜的话,竟源于无数双充血且冰冷的眼睛。大概,浪漫向来与残忍合辙。
只是彼时的我,还远远不清楚这八个字的分量,因为我尚未见过真正的战场。
亦尚未学会杀人。
当年那个满腔热血的我,可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啊。
我苦笑,从腰间抽出相伴已久的拂尘,低头,用结满老茧的手指,一寸寸摩挲柄部的累累刀痕。它们总会让初见的人们联想到古树腰斩后敞露的年轮,但事实上于我而言,它们更像唱片表面的纹路,每每抚摸时,亡魂的絮语便会渗入脑髓——或者说,从我的脑髓深处徐徐溢出。
刀痕深浅不一,共有六十三道,一道刀痕,一条命。
而最后也是最深的这道刀痕,所象征的,正是他们祁家的一个后人……
(2)
“……道长?请问,您是金寿道长吧?”
我猛然回过神,循声而望,见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站在面前,正略作为难地搓着手。他比我高一个头,却微微蹲下身子,再用试探性的眼神歪头向上看,试图与低头凝视拂尘的我对上视线。
看样子,他刚刚大概在尝试向我打招呼,只是我又一次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这么一想,我或许与唐陈村的暖风一样没有礼貌。
“不好意思,我就是金寿道长,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请别见怪。”我将拂尘插回腰间,抬手扶了他一把,心想人老了就是方便,找借口都不用打草稿,还可以轻易避免尴尬。
“不敢不敢,您看着硬朗得很,说是只有六七十岁都有人信,我刚刚都没敢贸然认您。何况您这等高龄,还愿意来参加群英祭,我们荣幸都来不及。”中年男子略靠得近些,但仍微微弯着腰,尽量与我保持同一高度,声音略响了几分,“向您介绍一下,我是唐陈村的现任村长唐亮荣,您叫我小荣就行,后面几位是咱们村干部和工作人员,都是来接您的。”
“来唐陈村参加这次群英祭,是我这老头子临时起意,联系得相当仓促,让各位百忙之中费心不说,还特意抽时间来接我一趟,实在惭愧。”我深深作了一揖,“实话说,为了能早点儿赶过来,我还特意找朋友的曾孙子,想借辆摩托一路飙过来,结果被他臭骂了一顿。”
一行人面面相觑。
“那臭小子说E证最高只能用到七十岁,我一百多岁的老头子肯定没证,到时候让交警扣了他的爱车就麻烦了。”
唐亮荣眼角抽了两下:“您真幽默,他也是。”
我一阵敞笑:“毕竟幽默是长寿的弹药嘛,你们别嫌我烦就行!我这老头子临时打个招呼就过来了,可让你们操心坏了吧?”
“为您操心是我们这群小辈应该的,谁要是敢对您不敬,我唐亮荣第一个不答应!”见我精神状态不错,唐亮荣肉眼可见地轻松了不少,笑着应了几句。
我眯眼一笑,抬手捋须:“可别抬举我了,咱们提前说好了,我可是只在这儿挂个虚名而已,叫……叫什么主持来着?”
“名誉总主持。”
“对对对!总之,真要主持祭典,我这个名誉总主持可是一窍不通,还得你们专业的人来。”
“您放心,这个席位原本就是本届为您特设的,您只要在祭典开始时,坐在主持位上露个脸就行,其他事情不用您操心。最开始的祭典讲话结束后,您可以自由享受我们的各项活动,我们给您安排了专门的引导员,到时候他专门负责服务您一个人,您有任何需求,随时告诉他就可以,我们会在能力范围内尽量满足。”
唐亮荣的视线转向众人后方,一名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挂着工作人员牌子的小伙子上前几步,向我微微一躬:“道长,我是您的专属引导员小刘,您有什么需求,随时告诉我就可以。”
“这份好意我心领了,但引导员真没必要。我这个人闲散惯了,喜欢一个人四处逛,这把身子骨也还算硬朗,平时爬个山都不成问题,不用替我多操心。”我生怕他坚持跟着我,忙趁着他回话之前强行扭转话题,“话说回来,我很早就离开唐陈村了,还从来没有参加过群英祭,要不现在先给我简单介绍几句?”
“没问题,您看咱们边走边聊怎么样?”
见我点头,小刘又凑近了两步,伸手想替我拎着布包裹,被我摆手婉拒后也没有坚持,转而在前面带路。唐亮荣与其他干部则围在我身边,每人穿插着几句,聊天似地讲起群英祭的历史。
唐陈村坐落赣南,红色底蕴深厚,出身此地的先烈数之不尽,且有许多前人死于战时敌对势力的屠杀。此地多有客家人,祭祖之风盛行不断,往往分为公祭、私祭两类。而在一九五一年,唐陈村在时任村长的号召下,仿照客家传统,在全村范围内,举办了一场针对英烈们的盛大公祭活动,意在追忆那些为中华之崛起而献身的唐陈村英烈们,故名“群英祭”。
群英祭上可悼英雄之魂,下可慰亲眷之心,甫一举办,便大获美名,渐成当地风俗,并慢慢形成了一套独立的开展流程,根据情况定于每年端午之前一周左右的吉日。对此,唐陈村历任村长无不倾力筹办,大多提前一两个月便开始准备。届时,以唐陈村为主的民众,便会统一聚于文化广场参与公祭。演变至今,群英祭的纪念对象早已不囿于唐陈村的烈士,规模与影响力也在持续扩大。
如今是二零二零年,群英祭已办至第七十届,而纪念日的轮次排到整十数,在我国向来意义非凡,须较历届更为隆重。据唐亮荣说,本届他们特意联络了上级相关部门助力,为参与者们准备了一份大惊喜。
——也不知道他们准备的惊喜,同我准备的“惊喜”比起来,哪个更让人“惊喜”。我暗戳戳地想着,险些没压住不由自主挑起的嘴角,眼睛却已经眯成了两条细缝。
聊着聊着,周边人流渐密,我们不觉间便已抵达文化广场正中央的祭祀台。台子并没有我预想中的那么高,通向四面的台阶只有大概五六级,占地面积也不过一个普通人家的卧室大小,上面也仅仅摆放了一张供桌而已。
据说,这座台子是第一届群英祭建成的,那时条件有限,聚一村之力建成此台,已是相当不易。后来虽然条件渐好,但此台迟迟没有重建。其一,某届群英祭曾有过重建祭祀台的计划,并迅速筹到了不少资金,但后续有众多本地烈属联名请愿,希望将这笔钱转用于切实利于民生之处,于是唐陈村的黄泥巴土路浇上了平整的水泥;其二,唐陈村如今倡行缅怀从简之风;其三,此台历史渐久,也算有了一定的纪念意义,且村中的不少老人,散步时总会在这儿驻足歇脚,若是筑高,反不习惯。
许多年过去,殊途的人群流经此地,如一层层变幻的浪,磐石般伫立于此的祭祀台却始终没有变过模样。
紧邻祭祀台南侧十余米远的位置,草草摆着主办方和祭典主持人的席位,座位背对祭祀台列成一排,前面是一条铺了红布的长桌,桌上是麦克风、发言稿、座位名牌、瓶装水等杂物。
“请落座。”
我点点头,在小刘的引导下走向正中。我作为“名誉总主持”的虚席,被安排在了最中间的位置,或许是考虑到我的年龄,他们还特意在椅背的位置多加了一层厚实的软靠背,总主持唐亮荣的席位紧挨着我,其余村干部则依次分坐两边。
落座后,唐亮荣等人仍兴致勃勃地介绍着群英祭,我则将全身的重量托付给柔软的椅背,一边装作旅途疲惫的模样眯起眼睛,时不时应付着颔首,一边四处瞟视,细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我不是为老不尊的人,更没有任何摆谱的意思,只是自己风尘仆仆回到唐陈村,是觊觎人命而非归乡怀旧,掌握周边环境情况自然是越快越好。
当然,唐亮荣等人的介绍也是收集情报的重要渠道,而一心二用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
据他们所言,虽然祭祀台未曾重建,但随着参与群英祭的人数渐多,文化广场作为历届群英祭的举办地慢慢难以容纳,不得不向四周扩张,目前已经扩建过三次,现在容纳人流高峰的压力并不算大。
但或许是正值七十届的缘故,我此刻向四周望去,提前入场的人员虽不至于摩肩接踵,却也已是簇聚成群。从几名村干部时不时瞟向四周的眼神,也可以看出本届的人员规模已经超越了他们的预期。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件压力陡增的事情,可对我来说倒是一件幸事——就算是唐亮荣坚持让小刘跟着我,凭我的本事,完全可以随时抓住机会轻松将其甩掉,混入人群中独自行动。
(3)
唐亮荣对群英祭的介绍渐渐转变成了寒暄,我清楚这意味着他可以提供的情报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一时没耐住性子,索性起身扭头,向祭祀台中间的长条形供桌远远张望。
只见铺着红布的供桌中央,摆着一只方方正正的小香炉,炉中尚未焚香,桌上不设神龛、牌位,只摆了一些或许是祭品的东西,上面用类似玻璃罩子的东西盖住,由于距离与角度的原因,我看不清所罩之物的真容。
见我似乎对此感兴趣,唐亮荣顺势再度打开话匣子,挽着我的胳膊登上祭祀台,指着桌上诸物一一介绍:“您看,这儿供奉的是三件烈士遗物,每一届群英祭,我们都会选择几样遗物作为礼器,今年入选的是纸蝴蝶、海棠花手环以及一件打满补丁的棉衣,每一件遗物的背后都有着催人泪下的故事。”
几样东西被整整齐齐地摆在大号瓷盘里,我只是瞥了一眼,便摆出兴致缺缺的样子,随意嗯了一声。我不想听唐亮荣讲述那些往事,里面保不齐会突然出现我不想听到的、某些老相识的名字。
“说来话长,就比如这海棠花手环,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
我微微蹙眉,屈指轻叩几下盖在上面的玻璃罩,敲出风铃般清脆的声响:“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保护措施,就这样放在这里,你们也能放心?还是说我这老头子落伍了,这几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玻璃罩子有警报功能?”
唐亮荣表情一僵,嘴角微颤。
“这、这些只是用来防风和防尘的普通玻璃罩,虽然没有其他保护措施,但出于对烈士的崇敬,一般也不会有人特意来这里拿起玻璃罩、直接接触礼器,至少在群英祭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一般不会?从来没有?难不成以前没有过,以后就一定不会有?”我冷哼一声,“我要是说我想把它拿出来看看,你拦不拦我?”
唐亮荣额上爬出一层细汗,两只无措的手险些搓出火星:“如果是您的话,相信不会破坏烈士遗物,拿出来看看也无妨,不过……”
“那我可就拿了。”不等他说完,我便掀起其中一个玻璃罩,伸手捉起这只破旧的纸蝴蝶,拿在眼前细细端详。
整只纸蝴蝶已经褪了色,残损的蝶身薄而脆,仿佛稍稍用力的震颤,便会令其碎作飞屑,迫使我不得不小心地捏住最结实的底部木柄。蝴蝶整体似乎曾被某种液体浸透过,蝶翼尚存七分完整,却留着多处细密的皲纹,它们沿着竹签制成的翅骨向四周漫无目的地侵略,酷似叶脉的辙痕。
没人想象得到这只蝴蝶枯萎前的光鲜模样,正如没有人能透过碑铭,瞻仰一张张未曾谋面的脸。
“……道长?”
一只握着手帕的手靠近。我回过神,望向模糊一团的唐亮荣。
我愣了几秒,才迟钝地揉揉眼睛。
……我居然哭了,真他娘的没出息。
名为记忆的酒,真是酿得越久,就越烈。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我将纸蝴蝶放回原处,接过手帕擦了擦,“刚才想起了几个故人,一时之间,没能控制住情绪。”
“该抱歉的是我,擅自带您来这儿,让您伤心了。”
我摇摇头,将手帕递还给他,视线转向与遗物摆在同一排的另外两个瓷盘,语气放缓了几分:“小荣啊,你刚刚只提到了三件礼器吧?那这两盘是……”
“这两个盘子里是祭品,盛着赣州特产艾米果,一盘红豆馅,一盘冬笋腊肉馅,旁边摆的是两杯海棠米酒,是咱们唐陈村的特产。”
艾米果是由艾叶、糯米及各种馅料所制,或为饺子状,或为团子状,翠绿光滑,清香软韧,甜、咸两种馅都有。这东西原本是清明时节艾叶茁生之际的应时小吃,现如今,新鲜艾叶不再是限季独有的原料,人们一年四季都能吃上艾米果,只是它似乎依旧没有走出赣州,正如我始终没有回来。
海棠米酒则是利用独特技术,融入海棠花香气的米酒,唐陈村家家户户的老人都会这一手,且酿出的海棠米酒各有千秋,但每个村民都坚信,自家酿的才是村里最甘美的。
我自然认识这两样当地特产,钝化的味觉与枯萎的牙槽,早已令我无福消受许多人间美味,可看见这杯中酒时,我还是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艾米果和海棠米酒啊,自从出了江西后,我似乎就没怎么再见到过,也确实好多年没有尝过了。”
唐亮荣笑了笑:“等到群英祭正式开始后,广场内会有专门的区域分发艾米果和海棠米酒,大家是可以免费品尝的,供应很足。另外还有负责贩售纪念品的销售区,有礼盒装的艾米果与米酒,还有咱们本届礼器的平价仿制品。给您带着的特产和纪念品,我们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不必去排队折腾。”
“嗐,真是让你们破费了,不过我对艾米果有心理阴影,给我准备点儿米酒就行。”我盯着艾米果,再一次吞了吞口水,这回绝不是因为眼馋,而是因为某种源于几十年前的、铭刻于心的畏惧。
“我们给您准备的东西都是礼盒装,要是不太喜欢,您回头转送给亲戚朋友也是可以的。”唐亮荣搀着我回到座位,展腕瞟了一眼手表,“还差五分钟十点,咱们的群英祭马上就要正式开幕了。”
我抿嘴点头,将手伸向腰间的酒葫芦,稍微紧了紧葫芦塞子,抬头望向聚于广场的人群。人们自觉与主持席位拉开了三四米的距离,互相谈论时的声音也不大,但反而比嘈杂的环境下更容易听清内容。
“据说这次群英祭准备了一些‘特别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肯定是最新安置在广场各个位置的那些东西,用红布盖着,神神秘秘的。”
“废话,这还用得着你说?我的意思就是不知道红布底下盖着的‘特别的东西’是什么。”
“我看那些东西底下都扯了电线,大概是新引进的设备之类的吧?”
“谁知道呢。话说,前面坐在村长旁边的那位老道士是谁啊?之前的群英祭也没见过有‘名誉总主持’这个位置啊。”
“啊,这个我知道,据说那位是个大英雄,其他村子请都请不来呢!他的故事,可要讲上好一阵子……”
英雄?
我苦笑着摇摇头。
我真的算是英雄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许下的承诺还没有完成。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把自己当成一个云游四海、无拘无束的野道士,从未将所谓“英雄”的头衔悬在头顶。我一度以为,我会作为一名独行的旅者,在某个晴朗或飞雪的寻常日子,怀抱自己的拂尘与葫芦,默默死在一隅初见不久的他乡——至少,我绝不会再回到这个名叫唐陈村的伤心地。
几十年来,我为了履行自己年轻时的承诺,云游过祖国的大片河山,自然也领略了各异的风。喀喇昆仑的风极为够劲,好似烈酒泼头、雪峦挥鞭,能将人全身上下的每块肌肉、每根骨头,统统锻至铮然如铁;东北小镇深冬的凛风也不遑多让,于空旷的边陲远眺,那劲风倒不似迎面劈来,反像是从胸膛深处向外喷涌,运气若好,或可一睹天边盛燃的极光,乃是独伫风中时下酒的绝色;相较之下,唐陈村便逊色许多,风是软绵绵的,兼之气候温润,虽说地方还算宜居,却与我脱缰的性子方枘圆凿。
比起米酒,我还是更热爱烈酒多些。
可如今,我这苟活了一百零八岁的老骨头,却偏偏要搁置承诺,追星赶月回到此地,回到这个米酒飘香之处,回到这个阔别了整整八十六年,风却依旧软绵绵的故乡。
毕竟,现在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条攥在手中的命,我绝不会轻易放过。
干完这一票,可得好好歇息一阵子了。给自己放个短假,喝口好酒,眯个好觉,再去趟最近的医院看看。但愿这些年攒下的积蓄,可以稍稍缓解我这一身的旧伤与暗疾,支撑我再多活一天,多活一年。
然后,去往更古老的地方,履行更遥远的承诺。
我的手不自觉地抚向腰间,按了按拂尘上的最后一道刀痕。
希望能快一些了结此事吧,趁我手中的祁思远还没有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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