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大案，在人口只有百来万的顺城受重视程度更甚。
陆仆之在接到指挥中心的通知后便第一时间动身赶往现场，恰好看到同事口中那个报警的初中学生准备离开。
在很多非意外命案中，第一目击者和报警人的嫌疑占比都不低，所以陆仆之多看了两眼那名学生。
他个子挺高，虽然才初中，但目测起码170公分往上。其次，身材挺壮实，有点胖，但不尽是胖。最后，他很平静，起码在现在看来，他的表现不像一个初中生，比很多成年人都要平静。
思索间，那名中学生已经走远。陆仆之下意识想要再多看一眼，正巧对方也回过了头，两人短暂对视，一扫而过。
雨势虽减，但山路却泥泞难行。送欧氪等人离开的民警返身追上陆仆之几人，将几根粗树枝分配到人手一根。陆仆之分到的那根特别直溜，他情不自禁的拿在手里挥舞了两下，虎虎生风，雨幕被短暂划破，继而再续，如清风拂山岗。
好巧不巧的，这根很直溜的树枝正是之前某个老子用来抽儿子的道具。
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目的地近在眼前，陆仆之却有些舍不得丢掉手中的功臣，但拿着树枝去察看现场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同他一块的几位民警非常默契的将树枝给藏在了树丛中，毕竟一会儿下山还要用不是。
抛尸现场很简洁，除了尸体以外，几乎看不到任何其他的遗留物。
尸体仅有肩胛骨以上的部位暴露出来，胸腹全部浸泡在混浊的泥水中，破碎的衣服在胸口处裂开，飘荡在水面上，所剩不多的布料被雨水冲刷着浮沉晃动。
陆仆之蹲下身子，低头仔细往泥水里瞅。除了晃动的布料以外，还有一丝丝一块块并不整齐的破碎人皮。它们勾连住还算完整的胸口皮肤，似有似无的上下起伏，就像是活人身上的汗毛随着呼吸颤动一般。
雨水又落入坑内，那些破碎人皮随着水波激荡开来，同时也给混浊的水面带来一闪而过的清澈。
就那一个瞬间，陆仆之看清了，这具女尸没有腹部。确切来说，是整个腹部都被掏空或者切除了。
陆仆之已经从警五年，进重案队也有三年了，虽然不像队长张景云那样见多识广，但近三年顺城的非正常死亡的尸体他几乎都见过，像眼前一般血腥诡异的，是第一次，简直比车祸现场还让人惊骇。
这种作案手法，不专业，但足够变态！顺城近三年的命案，有分尸抛尸甚至碎尸烹尸，却没有独独挖空腹部的。
死者的腹部肯定隐藏了关于凶手的线索，这是陆仆之的第一反应。
再看女尸的脸部，除了浮肿之外似乎没什么伤痕，这也让陆仆之松了一口气，起码在识别女尸身份方面不会遇到太大的问题。
初勘现场、保护现场，然后等待痕检和尸检的同事，这也是他这些年一直在做的。
大概又过了七八分钟，重案队队长张景云、法医许衡、技术中队痕检专家臧晟前后脚到达。
张景云在看到尸体后就眉头紧皱，陆仆之悄悄询问原因，前者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如果她的腹部真的藏有凶手的线索就好了。”
陆仆之以为队长想表达的是叹息，毕竟如果真的藏有线索，对破案帮助很大。直到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队长张景云当时的心理是侥幸。
如果死者腹部是因为藏有凶手线索而被切除，说明这很大可能就是个冲动作案，最不济也就是普通谋杀。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凶手就是纯纯的心理变态了。心理变态不都是连环杀手，但连环杀手必定是心理变态。心理变态进阶成连环杀手的第一步，必然是先杀个人试试……
由于雨水的污染，技术中队在周围没搜集到太多线索，现场除了工作人员的脚印就是两名报案初中生的脚印。
死者身上仅有的半截T恤没有logo，从材质上看也就是普通货，不存在任何价值。
死者没有戴胸罩，也不知道是被凶手扯了还是本来就没戴。如果是后者的话，死者生前很可能待在一个比较放松的地方，比如家里或者酒店。
顺着巨石上的碎肉血痕，臧晟一路向上攀爬，在一处微微隆起的小坟包前找到了第一抛尸地点。这里除了残留一些内脏、皮肤碎末以及血水之外，别无他物。没有能够提供凶手信息的线索，也没有能够证明死者身份的线索。
两枚看起来似乎是脚印的薄浅坑洼，在雨水的长时间冲刷下也不具备任何价值了。
法医许衡结合周边环境和尸体的外露特征给出的初步结论为：女性，年龄30-34，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24小时，更精确的信息还需要拉回总部进一步检查。但由于尸体破损严重且没有内脏又被雨水浸泡，所以具体死亡时间无法精确，范围较大，有可能大至10个小时。
10个小时，这是个很宽泛的时间概念，直接会给案件侦破提高好几个难度等级。
接下来陆仆之组织派出所民警将发现尸体的巨石一圈拉上警戒线，警戒线一直拉到百多米外的第一抛尸地点。
由于凶手杀人手段极其残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市里又已经很长时间没出过蓄意谋杀的案件了，经案情分析会敲定，特将该案定论为9.16大案，城东区重案大队张景云大队长任专案组组长。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专案组成员四处奔走，网调与走访齐头并进，但女尸的身份一直无法确认。现有的信息库内也没有与死者匹配的，通过Y染色体只能确认死者祖上应该是明朝时期从南京迁徙到顺城的。
顺城地处古时南蛮，人烟稀少。从明朝开始，不断有民众移居过来，更传言当时有一明朝大将帅军屯兵于此。这些兵人数众多，后来就一直待着繁衍生息，没有离开。可以说现在的顺城市民有一小半都是那些人的后代，所以Y染色体能够确定的范围太大，起码包含了二三十万人。
近三年内所接到的走失人群报案也一一对比过，一无所获。
又过了一周，舆论和上层给的压力越来越大，张景云与陆仆之终于因为调查方向发生了争执。
张景云认为既然无法短时间查明女尸的身份，那就从老虎山周边入手，很可能是附近居民抛尸。毕竟顺城的山有很多，为什么选择老虎山而不选择更加偏僻隐蔽且距离不远的驼宝山，这是关键线索。
陆仆之认为，女尸的身份才是重中之重，他建议把调查重点从城镇居民转移到农村居民。因为农村居民普遍有外出打工且常年不回家甚至失联的现象。失联个两三年，他们不会报警，也许女尸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但张景云不同意，因为法医许衡给出的尸检报告上有一条：死者双手无茧。
农村人不管是干农活还是外出务工，想要手上没茧是几乎不可能的，张景云直接否定了陆仆之的建议。
接着一周又一周，事过一月，案情调查没有任何进展。
就这样，9.16大案成为悬案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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