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警察学院，陆仆之两人心中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陆仆之不是警校科班出生，前些年在专业上有些吃亏，要不是运气好再加上有些背景，这辈子是没希望能当上刑侦大队的大队长的。而楚茶茶则是正好毕业于顺城市警察学院。
在楚茶茶的带领下，两人熟门熟路来到警校，校领导，也就是楚茶茶之前的班主任只与他们寒暄了几句便将他们带到了大四寝室楼。
………………………
石峰是大四学生，长的又高又瘦，但瘦归瘦有肌肉。所谓盘靓条顺，用来形容他也不是不行。当然，楚茶茶也是盘靓条顺的代表，“重案之花”可不是白叫的。两人此刻站在一起，多少有点“天仙配”的味道。
不过话里话外，楚茶茶对石峰并没有什么好感。
“也就是说，你跟刘暖曦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楚茶茶第二次质问。
石峰讪笑道：“是朋友关系，但不是那么单纯。”
“详细说说！”楚茶茶皱眉道。
石峰沉默片刻，左左右右扫视了一圈，才缓缓开口道：“我跟她处过一段时间，也就几天而已。后来我觉得还是做朋友比较好，但她一直纠缠我。实在没办法，我就跟她保持着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陆仆之对这种关系不太理解，刚想让对方说直白点，楚茶茶突然道：“就是情人关系呗？”
石峰汗颜，尬笑两声，点了点头。
楚茶茶也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又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石峰思考了一会儿，又把手机翻出来看了看，随后递给两位前辈，道：“我们最后一次聊天是8月25号。那天她说身体有些不舒服，希望我陪她去诊所看看。”
陆仆之扫了一眼石峰的手机，问：“然后你们就去诊所了？”
石峰摇了摇头，道：“她约我的时间有点晚，我们见面的时候都晚上11点了，诊所已经关门了。”
“然后呢？你们去哪了？”陆仆之又问。
石峰尴尬的舔了舔嘴唇，又开始上下左右的扫视，扭扭捏捏的态度顿时引来了陆仆之的不满。
“石峰同学，你也是警校学生，知不知道破案的时间有多宝贵？！你多拖一分钟，嫌疑人都可能会逃离顺城！到时候再抓就难如登天了！你是在浪费读警校的机会，在辜负国家对你们这些未来警界中流砥柱的信任！”陆仆之的声音逐渐变大，直到振聋发聩。
石峰当场怔住，凸出性感弧度的喉结上下翻滚，终于不再惺惺作态，“我跟刘暖曦去酒店了，但我们什么都没做。因为那天我发现她身上有很多细微的伤痕，这也是她说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后来她就抱着我，一直哭。我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就是不说。后来我听卫校的另一个女生说，刘暖曦她是被人打的。”
“被人打的？谁打的？”陆仆之追问。
石峰摇了摇头，道：“具体姓名不清楚，我知道是三个女生，卫校三霸！”
“卫校三八？”楚茶茶有些疑惑。
“是卫校三霸！她们自称三朵金花，但她们卫校的同学都叫她们霸王花！我听说其中一个领头的，个子不高，但身材壮实的很，跟牛一样……”石峰字正腔圆道。
陆仆之和楚茶茶对视一眼，心中是既疑惑又夹杂一种豁然开朗的复杂感觉。
疑惑的是，之前询问卫校学生，她们都没有主动说出校内有霸凌同学的三朵霸王花；释然的是，他们终于理解那些学生在提到刘暖曦时为什么会有“不屑”、“鄙视”和“怜悯”的复杂情绪了。
对于被霸凌的同学，其他学生往往都是这种复杂情绪。眼不见心不烦是不屑，怒其不争是鄙视，哀其不幸是怜悯。
将线索记录在笔记本上，楚茶茶又问：“刘暖曦家里是不是特别困难？”
在楚茶茶的认知里，那些被霸凌的同学都是家庭背景不太好的，这也确实占大多数。原生家庭的状态会直接影响孩子的心态，贫穷和富贵是有绝对差距的。富贵人家的孩子往往有很多的试错成本，哪怕犯了天大的错误也有家里人擦屁股，但穷人家庭，孩子一旦犯错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父母离婚了，没在她身边，她跟着她外公过。不过她家应该不穷，起码比我家条件好吧！她每年都换一个最新款的苹果呢！”说完，石峰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她外公退休前就在卫校工作！好像是保卫科还是什么科的科长，不是普通保安。”
一个有学校领导做靠山的学生，在“自家”学校被霸凌？石峰这家伙会不会说反了？楚茶茶有些疑惑。
同样疑惑的还有陆仆之，但他没有再追问，反而换了个话题，直戳要害：“昨天凌晨2点到4点，你在哪里？”
石峰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两位前辈，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
“谁是你前辈？！”
“问你你就说！”
楚茶茶和陆仆之几乎异口同声。
石峰偷偷抹了一把汗，迟疑道：“昨天凌晨…我跟寝室里几个哥们一起喝酒去了！就在学校外面那个刘老三烧烤！我们大概喝到两点多回来的！”
陆仆之追问：“两点多？你们还能回寝室？”
石峰解释道：“我们已经大四了，管的没那么严，而且我们的寝室楼是独栋的，宿管一般12点关了门就回去睡觉了，不管后面的事儿…”
陆仆之转头看了眼楚茶茶，后者点了点头，问：“所以你有寝室楼的钥匙？”
石峰讪笑道：“每间寝室都应该有吧，我记得前段时间毕业那些学长给我们每个寝室都分了一把。我们寝室也有一把，不过在我们寝室长手里。昨天我就是跟他一起回来的。”
“你回来就睡觉了？没有再出去？”陆仆之又问。
石峰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那是必然的啊！昨天我们仨喝了六斤多白酒啊！回来我直接不省人事了。对了，我室友不是也在外面吗，您可以问问他们。”
陆仆之这才想起之前为了跟石峰单独谈话，把另外几人给关在门外了，“好，你去门外等着，请你们寝室长进来。”
石峰长舒一口气，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出门。
片刻之后，门再次打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生走了进来。
他进门之后就直接跟陆仆之来了个长达三秒的对视，并且面带笑意。
陆仆之越看越觉得眼前这学生有点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是谁，只能把他归结到熟人子弟中去。
“咳咳，你就是石峰的寝室长对吧？”陆仆之问道。
来人点点头，很自然的坐到了陆仆之和楚茶茶的对面，说：“我是402寝室的寝室长，石峰的同班同学，我叫欧氪。我们寝室还有李星昀和……”
欧氪的话还没说完，陆仆之突然出声打断：“你叫欧氪？！”
欧氪点点头，笑道：“陆警官，我们又见面了。”
陆仆之终于想起来这个似曾相识的小男生是谁了，不过他可不相信缘分是一道桥，他只是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个小男生跟事件之间也许会有关联。
“要是我没记错，我们只见过一面吧？你就记住我了？”陆仆之有些疑惑。
欧氪挠挠头，说：“也不是只见过一面。那次事件之后，我特意关注过你们破案的进展，经常在新闻上看到您。”
陆仆之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相信眼前这个高大男生的解释，“那也过去了好几年了吧？你记性不错。”
欧氪咧嘴一笑，说：“再过十几天七年整！我对人像记忆有一定的天赋，基本上看一眼都能记住。”
“日子你也记得很清楚…”陆仆之又道。
“忘不掉啊…”欧氪感叹道。
“嗯…”陆仆之点点头，又问：“昨天凌晨2点到4点，你在哪里？”
欧氪眨了两下眼睛，随后掏出手机，翻出一页结账信息递给陆仆之，说：“前天晚上我们寝室聚餐，在刘老三烧烤。我们去的时候大概晚上9点多，昨天凌晨2点10分结的账，然后就回寝室了，路上大概10分钟左右。”
欧氪将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条理也很清晰，这反而让陆仆之有一种背台词的感觉，“石峰出去跟你说过我们要问什么？”
欧氪一激灵，知道对方是怀疑己方几人串供，立刻解释道：“我们是警校学生，当然不会做对口供这种事，更不可能做伪证。刘暖曦的事儿已经在我们学校传开了，石峰又跟她处过一段时间，所以我大致猜到你们要问什么。而且我一直励志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逻辑清晰、条理清楚，这不是基本素质嘛！”
陆仆之盯着欧氪看了两秒，随后点头道：“素质确实不错。说说有关于石峰的事情，他和刘暖曦之间的。”
“嗯…”欧氪迟疑了一下，说：“我知道的不多。五月份的时候，有一次我们聚会，石峰把刘暖曦带来了，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后面也见过两三次。石峰的绯闻女友蛮多的，我见过的也不止刘暖曦一个。大概就是这样。”
“石峰呢？你对他的了解应该不少吧？毕竟你们住在一起三年了。”陆仆之又问。
欧氪仔细思考了一下，说：“石峰这人，有点小心思，但没啥大心机。长的不错，有女生主动追他，他也喜欢撩妹，追别人的成功率也挺高。总而言之，他人不坏，就是感情方面不太靠谱。”
听完之后，陆仆之没说话，楚茶茶问道：“他有没有带女生回过寝室？”
欧氪摇摇头，说：“他虽然不富裕，经常找我们借钱开房，但带女生回寝室这种事他还真没做过。”
“寝室楼的钥匙在你这里对吧？只有一把吗？”楚茶茶又问。
欧氪点头，道：“只有一把，在我这里。石峰经常不回寝室，李星昀有女朋友，也经常不回来，郑辉勤工俭学，经常住在打工的地方。只有我，孤寡一个，没地方去，只能天天回寝室。”
“你也是顺城人吧？”楚茶茶又问。其实她从陆仆之和欧氪之前的对话中也大致猜到了一些，但还是得没话找话，因为她的队长陆仆之已经进入了推理状态。
队里的老刑警早就跟她说过，一旦陆队不再开口问询，说明已经开始推理，这时候就需要旁人继续问话，方便他找到破绽。
欧氪点头道：“对，土生土长的顺城人。”
“你平常不回家吗？你回家的时候，钥匙留给谁？”楚茶茶又问。
欧氪稍稍思考了一下，说：“嗯…毕业的学长是7月份给我们钥匙的，钥匙一直在我这。我们8月25号开学，才刚刚搬到大四寝室楼没几天，我也没回过家，所以钥匙没给过别人。”
楚茶茶点头表示理解，又问：“你刚刚说，刘暖曦的事情已经在你们学校传遍了。说说你知道的。”
“就说刘暖曦死在了鱼池里，差不多被泡成了巨人观。还说…还说…”欧氪有些犹豫。
“还说什么？”楚茶茶追问。
“两位警官，我想确认一下，刘暖曦是不是也…空腹？”欧氪反问。
此话一出，陆仆之立刻两眼发光，楚茶茶也紧盯欧氪。
陆仆之能理解有传言出现，虽然当时已经嘱咐那对小情侣不要外传，但年轻人，哪有不八卦的呢？但他记得很清楚，张宏斌的笔录上只说以为是玩具娃娃所以打开手机照了一下，没敢细看！张静更是看都没敢看一眼！
所以，空腹这个概念，是谁传递出来的？或者说，欧氪怎么知道的？他见过尸体，或者…他就是凶手！
楚茶茶也是看过询问笔录的，从笔录上来说，张姓二人应该只是粗略看了一眼而已。要知道当时尸体是浸泡在污水中的，水面几乎淹过了尸体的一半腹部，如果不是近距离观察，很难发现尸体没有腹部。
眼看两位警员盯着自己的目光越来越严肃，欧氪知道自己真的猜对了。
关于刘暖曦的传言有很多，其中有一种比较夸张的，是出自报警人张宏斌的嘴里。也不知道他是脑补还是吹牛批，但他确实说了：“要不是小静被吓到了，一直拉着我，我高低要跟刘暖曦合拍一张照片！我跟你们说，我当时都走到池子边了，但那边上太脏了，我实在不想踏过去。当时刘暖曦那惨状啊…半截身子都没了！肠子什么的都漂在水里，蛆还来回爬呢！”
只有半截身子，肠子漂浮在水面，这说明腹部被挖开或者干脆没有腹部，欧氪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七年前的那具尸体，只不过当初那具尸体连肠子都没有。
三人都不开口，气氛逐渐凝重。
寝室门的隔音并不太好，落针可闻的屋内，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低语，“咦？咋没声了？”
楚茶茶猛地站起，身体前倾的姿态像是故意要把欧氪给吓一跳，紧接着她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一个又黑又矮的胖子被吓了一跳，接连后退。
楚茶茶走出房间并带上了门，寝室内只剩下陆仆之和欧氪两个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陆仆之终于开口，“你还知道什么？”
欧氪长舒一口气，尴尬到窒息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关于刘暖曦死亡的传言很多，我知道的就有三四种。但我猜测她可能是空腹，主要出自张宏斌的口中。张宏斌在天涯追梦KTV上班，经常去那里消费的都是我们学校和卫校的学生，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他偶尔会来学校里打球，今天上午也来了。我估摸着他是想炫耀一下，毕竟他是第一目击者。”欧氪道。
陆仆之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举动，身体僵硬如老松，继续问：“他跟你说，尸体没有腹部？”
欧氪摇摇头，说：“他说尸体只有半截，我猜测他应该是只看到了半截身体。他说水面上漂着肠子，肠子上还爬满蛆虫。这个天气，尸体起码得泡上三四天才会腐烂并同时生蛆，这明显就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但半截身子加浸泡在水中加肠子流出来…如果我还不能联想到七年前的空腹尸体，这是不是反而不太对劲呢？”
陆仆之又盯着欧氪看了看，意味深长道：“你很有推理天赋，希望一年后能在警队看到你。接下来你如果还听到什么消息，可以联系我们。一会儿我会让楚警官给你们留个电话。现在，你出去把另外一位同学叫进来吧！”
闻言，欧氪立马起身，还兴奋的敬了个礼。
出门后，欧氪看到女警官正抱着手，表情冰冷的盯着李星昀。李星昀像只大鹌鹑一样，委屈的缩在墙角，一动不敢动。
“咳咳…三斤，到你了，进去吧！”欧氪赶紧打圆场。
李星昀如蒙大赦，小心翼翼的瞥了眼身前漂亮的女警官，依依不舍的打开门迈入寝室。
严肃、严厉、很凶，这是李星昀对陆仆之的第一印象。虽然他明知对方是代表正义和公理的秩序守护者，但还是忍不住的觉得对方面目狰狞。
“陆警官你好，我叫李星昀，今年大四，是欧氪和石峰的室友！我住这边，跟欧氪挨着。”说着，李星昀指了指门边的床位。
陆仆之并没有计较眼前的小胖子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姓氏，他只是微微点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一点，问道：“昨天凌晨2点至4点，你在哪里？”
“我们9点多去吃烧烤喝啤酒，2点多离开的。离开以后我和我女朋友就去酒店了。”李星昀几乎是脱口而出。
显然，他在门外偷听到的可不止警官的姓氏这么点内容。
“到了酒店，你就没有再离开过了？”陆仆之问。
李星昀猛点头，道：“喝多了，太多了！我躺下就不知道今夕何年了！”
“喝了多少？”陆仆之又问。
李星昀伸出四根指头，说：“四斤！我只有三斤的量，但昨天硬喝了四斤！也不知道那俩二货咋想的，一直灌我，特别是石峰！逮着机会就灌我！总共我记得我们好像喝了六斤！”
“你第二天几点醒的？欧氪和石峰可以相互证明，你和你女朋友可以相互证明吗？”陆仆之再问。眼前的小胖子明显提起了他的兴趣，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当时不在寝室的。
李星昀想了想，说：“我记得是…呃…就是欧氪给我打电话我才醒的。那会儿，应该是下午1点多，他也刚醒，叫我一起去吃饭。小雨，就是我女朋友，她一早就走了，她要上班。”
“你女朋友在哪上班？”陆仆之再问。
“秀影，就十字口那家影楼！她全名牛小雨！在影楼里负责给客户化妆，她的上班时间是早上9点到下午6点！每周休息一天，周末加班，没有加班费……”陆仆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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