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江乐家住在城东区青山小区,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虽然后期政府翻新过,但依然掩盖不住苍老腐朽的气息。

陆仆之两人抵达青山小区时已经是晚上9点30分,在楼下确定了江乐家里的灯还开着之后,两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江乐住的401室是顶楼,楼道没有灯,还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这导致本就不够宽敞的楼道显得更加逼仄。当两人爬到三楼拐角时,杂物堆叠的更加密集,几乎只能侧着身子才能继续向上。

好不容易爬到顶楼,他们也不用纠结哪一边才是401了,因为402根本没有房门,杂物从走廊一直堆到房中,一眼看去,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借着手机的光线,楚茶茶转头看向陆仆之,后者知道这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于是便指了指防盗门,意思就是不用管其他,先敲门。

楚茶茶会意,赶紧将手机揣回口袋里并掏出警官证拿在手中。

“咚咚咚!”

“咚咚咚!”

“谁啊?!”门内传来沙哑的女声。

楚茶茶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你好,我们是区刑侦大队的,请问江乐在家吗?”

门内没有再回话,静静在黑暗中等待了十几秒之后,楚茶茶又喊道:“你好?请问江乐在家吗?”

这一次有回应了,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吱嘎!”老式防盗门被缓缓拉开,昏黄的灯光挟着一道细长的影子从两名来访者中间穿过,迅速窜上杂物堆成的围墙,同时,半张顶着花白头发的脸庞探出,“你们找江乐干什么?”

楚茶茶盯着消瘦如皮包骨头的阴诡脸庞,举起早就握在手中的警官证,说:“我们想找江乐了解一下三年前被偷改志愿的事情。”

听到“偷改志愿”几个字时,消瘦女人身体一僵,扶着防盗门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连带着防盗门轻轻摆动,那道窜上墙的影子也不再安分,张牙舞爪如鬼魅。

女人的反应让楚茶茶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一旁的陆仆之则往前挪动了一小步。

三人隔门对峙、僵持,女人脸上的表情随着呼吸变换,时而悲伤、时而凶狠、时而惊诧、时而欣喜。明明只是片刻的功夫,但却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女人那千变万化的表情终于趋于平静。

她轻轻后退两步,手也从防盗门上滑落下来,没有了支撑力,防盗门缓缓敞开。

屋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吊灯,连接着吊灯的电线裸露出铜丝,屋顶的四个角落,有两个已经结上了蛛网,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常住人的样子。

女人对着两名来访者招招手,随后转身走向客厅内唯一的沙发,沙发上歪歪扭扭的罩着看似床单的东西。

“怎么,你们是给我追到钱了?还是要抓那两个杂碎给我闺女偿命?”女人一脚踏上沙发,蹲坐下。

依然站在门口的陆仆之和楚茶茶对视一眼,显然都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呵!”女人冷笑一声,说:“既然都没有,你们来干嘛?来嘲笑我当初信了你们的邪?”

女人的语气既冰冷又充满了揶揄,陆仆之迟疑道:“你好,我们是区刑侦大队的,我是队长陆仆之。今天过来,是想跟江乐了解一些关于刘暖曦的信息,请问你…?”

陆仆之话还没说完,女人“蹭”的一下站起身。她脚下的沙发,如浮云、高山,使得她可以居高临下的盯着两名“出言不逊”的来访者,如隐世的神灵俯视凡人虫子一般。

她双拳紧攥,嘴角不自觉的抽动,整张脸又开始变幻莫测起来,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极为刺耳,犹如邪神的呓语,让人头皮发麻。

陆仆之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女人翻脸如翻书”,明明上一秒已经冷静,谁知道这一秒就进入暴躁状态了。

楚茶茶虽然惊诧,但却没什么意外,反正她早就把眼前的女人归类到了“神经不正常”的类别中。

大概过了几十秒,女人突然从诡异状态中回过神。只见她一步跃下“高山”,落入凡间,紧接着没有一丝犹豫的冲向“凡人”。

这一次就连陆仆之都慌了,他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间,一直落后他半个身位的楚茶茶看到了他腰间的冰冷手枪,更加紧张。

女人并没有冲出房外,而是一把将防盗门拉起。陆仆之下意识的伸出腿,想要阻挡关门,毕竟女人给他的感觉就是想要关门逃窜。

谁知道只是一瞬间,拉上的门又再次被女人给拉开。

“刘暖曦!哈哈哈!刘暖曦!刘暖曦在这!在这!刘暖曦!”

话音一落,女人大笑着将一个脏兮兮的白色条状物拎到身前,条状物随着女人的大笑晃晃悠悠,时不时泛起金属光泽。

陆仆之仔细一看,原来这条状物是一个手脚被绑起来的稻草人,金属光泽是稻草人身上插着的密密麻麻的钢针,而脏兮兮的白布上有鲜红且工整的“刘暖曦”三个大字。

陆仆之下意识的就想要出手擒下这个疯女人,但身后却传来一股力道,牢牢的拉着他的皮带。

怕成这样?陆仆之皱眉回头,准备好的训斥之语还没说出口,却见一直畏畏缩缩的新人女警突然开口道:“刘暖曦已经死了,你不用再咒她了!”

女人一下子呆住了,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楚茶茶,仿佛没有听懂一般。

楚茶茶丝毫不让,皱眉回瞪并踏前一步,一字一句道:“刘暖曦!已经死了!”

“啪嗒!”稻草人掉落在地,身上的钢针也稀里哗啦的崩出来一堆,只留下肚子上密集的针眼和破碎翻出的草絮。

灯光穿透破碎的肚子,印照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乍看之下,空空如也,犹如刘暖曦的死状一般。

女人的眼神也不再呆愣,反而闪过一丝慌乱。因消瘦而如男人般凸起的喉咙上下翻滚,“你,你说什么?”

“江春花,你听好了!刘暖曦,已经死了!”楚茶茶再次重复。

听到刘暖曦的名字有如此大反应且如此疯癫的,除了江乐和江乐的母亲,楚茶茶也想不到还能有谁了。眼前这个疯女人,看样子起码40往上,显然不会是前几年才参加高考的江乐,那就只能是江春花了。

“你…”消瘦女人欲言又止,顿了顿才继续问:“什么时候的事?”

楚茶茶转头看向陆仆之,毕竟案件信息她可不敢随意透露,她必须征求陆仆之的意见。

陆仆之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搏得同意,楚茶茶开口道:“就在前几天。”

消瘦女人狐疑的看着两人的小动作,皱眉问道:“你们真的是警察?刘暖曦真的死了?”

“刘暖曦死于9月3日凌晨,现在还躺在解剖台上!所以,江春花,请你配合调查!”楚茶茶再次将警官证举起,眉宇间的英气配合上证件上闪闪发光的警徽,巾帼不让须眉。

消息得到确认,女人却没来由的开始仓惶后退,无力的左右脚互相牵绊,重心失衡。

“砰!”

女人结结实实的摔在水泥地面上,掀起一阵灰尘。

女人摔倒之后并没有着急起身,也没有尝试挣扎,就那样躺在那里,仿佛昏死过去一般。

楚茶茶和陆仆之立刻奔入房间内,配合着将女人扶起。

女人的眼神飘渺涣散,细细看去,仿佛失焦了一般。

楚茶茶赶忙掐住女人的人中,随着她不断用力,女人终于回过了神。

“咳咳咳…刘暖曦,怎么死的?”女人轻声问道。

陆仆之转头看向楚茶茶,想要示意她别再透露重要信息了,谁知道小妮子却擅作主张道:“被谋杀!死相…凄惨!”

“凄惨?!”女人咧嘴一笑,“凄惨!哈哈哈哈!凄惨就好!越惨越好!哈哈哈!”

女人越笑越大声,眼泪鼻涕交杂着将脸庞和衣服全部打湿,笑中有一半是疯癫,另一半尽是畅意。

这是得多恨一个人才会有这么大的怨念啊?楚茶茶不禁生出感慨。

两人默契的没有打断女人的发泄性行为,大概两分钟过后,女人笑累了,开始剧烈的咳嗽,瞅准机会,楚茶茶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递了过去。

女人一边抹眼泪鼻涕,一边哽咽着道谢,谢谢他们把这个消息带过来,随后才把这个以悲剧收尾的故事娓媚道来。

“我跟江乐他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没几年,下岗大潮袭来,我也没躲过。

我白天在餐饮店打工,晚上接一些针线活回家做,江乐这孩子也懂事,学习方面从没让我操过心。

我一直以为我们母女俩生活也挺好的,我有她就很知足了,但我还是忽略了她的感受。没有父亲,没有一个好的家世,这让她在同龄人中有些自卑。

通过高考改变命运,是江乐的信念,也是一直以来坚定执行的!

多好一孩子啊,她为了帮家里节省开支,连习题都买的很少,大部分都是借同学或者周末跑去图书馆看。她每件衣服都穿很久很久,就连初中时候我给她买的袖套,她都一直戴到上考场。

我特别为她自豪,我觉得她就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小天使,有时候我也很矛盾的觉得自己耽误了她,如果她能投胎去一个更好的人家,说不定………”

说到这里,江春花没忍住又哭了起来。

楚茶茶也跟着红了眼,陆仆之则站到门外,点了一支烟。

“好不容易啊,我们母女熬到了她高考。我还记得她考完最后一科的那天,她说题目特别简单!一定能上一本线!我就带着她下馆子,我们已经有两三年没下过馆子了!平常我说带她去,她总说不喜欢吃外面的,就喜欢吃我做的!那天她吃的特别开心!

填报志愿的那天,她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华东理工。她说她想去大上海看看,看看繁华的另一个世界。我也做好了跟她一起去的准备,我计划好了,到了上海我就多找几份工,竭尽所能把她供到毕业。之后我们就这样幸福的等待…等着等着…等到的却是一张卫校的录取通知书……呵呵呵,呵呵呵呵…一所专科院校,九流专科院校,568分成为它建校以来的第一高分!我们也成为了这个小城的笑话!

我们最开始是懵的,以为是系统搞错了。直到去到派出所,在警察的调查下,才知道是有人修改了江乐的志愿。这个人就是刘暖曦!

我记得一开始负责我们这个案子的警官姓张,他说这是重点案件,是顺城乃至全国的第一例,以前没有同类案件。他说他一定会严惩这个丧尽天良的杂碎,他说他理解寒窗十二载,一朝喂了狗的悲哀,他是个好警察。

但当他们把刘暖曦抓到之后,负责我们的人却换成了一名姓杨的警察!他的态度跟张警官完全不一样,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劝我们和解!他说刘暖曦是未成年人,抓到也判不了,只能进行拘留管教。与其这样,不如接受赔偿,接受调解。

我是不同意的,江乐也不同意。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补习班即将结束报名,事情已成定局,我们只能认命。

还记得签和解协议的那一天,小杂碎哭的特别伤心,一直跟我们说对不起,说她只是不想和江乐分开,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我那时候天真的信了,真的以为那只是她头脑一热,犯了糊涂。她外公也一边认错,一边感谢我们接受和解,甚至还要给我跪下。说实话,我当时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我们母女俩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说着说着,江春花突然又呵呵呵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鄙视自己,也许这正是小人物的悲哀,明明犯错的是别人,委屈的是自己,但总会因为别人的些许善意转过头来怀疑自己。

“和解协议的内容,是可以体现出他们的诚意的。主要就是赔偿事宜,赔偿我们母女俩精神损失费一万元,并承担江乐后续的全部复读费用。

这一万元,陈大千在派出所就给我了,给的特别爽快。他还说我们有任何困难,不管是经济上的还是其他方面的,他一定会倾尽全力帮助我们。

但是后来……呵呵,这一万元就是全部了。江乐的补习费用是两万一年,我心想人家已经给了一万了,不管是不是精神损失费,让人家再拿一万就算了。交钱之前,我去找陈大千,他答应第二天转到我卡里。第二天没收到,他又说退休金没有按时上卡,让我再等等。学校里催着让缴费,我只能把家底给交了上去。”

说到这里,江春花抬头看了眼两名警官,惨笑道:“你们是不是觉得一两万元根本不那么重要?你们一个月四五千,甚至六七千,一两万在你们眼里也就是小钱而已对吗?可那是我没日没夜存了一年才攒下来的!我白天在餐厅洗碗、传菜,一个月1900元!晚上回来做针线,一天30!我的衣服、裤子、袜子,已经几年没有买过了,都是从针线活中省下的布料自己做的!就这样,我也只能一年攒下一万元!

可是那该死的老杂碎,他就一直拖着我!拖着我!我只想在高考前给江乐做一顿好吃的都没有钱!我去求他,我告诉他不要很多,给我五百块就行!他不给,他让我滚!他说我这种社会最低层的人就不应该生孩子!生了孩子不仅拖累她,还拖累社会!

我只想跟我闺女儿过日子而已,我只想在这个世界有个盼头而已啊…呜呜呜…”

话没说完,江春花又哭了起来。

楚茶茶也有些哽咽,唯有陆仆之,看不清表情,但一地的烟头可以证明他不仅仅只是听了个故事而已。

数个小时前,他对陈大千的崇拜和好感,在这一刻动摇了。

“阿姨,你怎么不找警察呢!你去派出所啊!”楚茶茶说。

江春花无力的摇摇头,说:“我怎么会没去过呢?我去了很多次啊!但是警察不管啊!他们说他们只能调解,我一次次去,他们一次次调解,我一次次等,最后都没有结果。后来他们又让我去起诉!说只有起诉才能解决所有问题!我一个乡下女人,本来就不懂这些,好不容易弄懂了,一打听,起诉要花钱啊!起诉要请律师啊!最重要的,起诉拖的时间更长啊!我们没有时间啊……”

楚茶茶也理解的点点头,毕竟我们国家才建国七十多年,诉讼方面是存在一些缺陷没有完善。大多数时候,“你等着被起诉吧”这句话跟“放学别走”是差不多的,都没什么威慑力。

江春花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后来…呵呵,麻绳专挑细处断。高考前,江乐生病了。结果就是,离一本线差了几分。我特别自责,我觉得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没有给她吃上好的,导致她抵抗力不好才会生病。她没有怪我,她还告诉我,命运不会只盯着一个人捉弄,这些苦难只是天降大任的前兆而已。

江乐又进行了第二次复读,复读费用又涨了,我找亲戚朋友借了个遍,还差一点,我就厚着脸皮去找刘暖曦。我不敢找陈大千了,他上次赶我走差点动手打我,我不怕被打,我怕受伤了得住院,得花钱,江乐没人照顾。

我求刘暖曦借我点钱,她借了。她说她还想跟江乐做朋友,我信了!哈哈哈哈!我信了!我真该死啊!我信了!这一家都是魔鬼,魔鬼的话我居然信了!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江春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开始疯癫起来,又哭又笑还不断扇自己耳光,楚茶茶拉都拉不住,只能抱着她的头,降低她伤害自己的程度。

过了好一阵儿,江春花冷静下来,继续说:“我…我以为她改变了,我也为江乐能有个真心待她的朋友而高兴,我就把江乐的手机号告诉了她。之后接近一年的时间里,平平淡淡,什么都没有发生。江乐这一次复读的很成功,月考次次都能进前五,补习班的同学和老师都认为她考入一类本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但最后,她…她还是没考好,连二本线都没有啊!怎么会是这么个结果,我质问江乐,我疑惑,我费解,我几近崩溃!我根本想不到,是我害了我女儿啊!

呜呜呜呜…江乐投河的那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说她很爱我,也很爱这个世界,但是下辈子不想再来了。我意识到不好,满世界的找她,但只找到她的尸体…呜呜呜呜…”

想起女儿,江春花本已干涸的眼窝又涌出了泪水。

作为旁听者,楚茶茶并没有办法完全感同身受,只能稍微共情一些,但就这一些,就让她忍不住落下了泪水。门口处,早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的陆仆之也红了眼眶。

“江乐出殡那天,刘暖曦来了。你们知道她来干嘛吗?哈哈哈哈!她来告诉我,谢谢我给了她江乐的手机号,高考前一天,她好好给江乐上了一课!哈哈哈!上了一课!是我害死了我的女儿!哈哈哈!我都不敢想象她会用多么恶毒的语言去攻击江乐!就如同她的外公攻击我一样!她们一家,都是魔鬼!都是杂碎!”

断断续续,哭哭笑笑,疯疯癫癫,江春花终是把江乐的故事讲完了,两名警官也各有感触。

楚茶茶毕竟是女生,更加感性,脑子里多是对江家两母女的怜悯和对刘暖曦家两个人的厌恶。陆仆之则不同,他也为江家两母女悲哀,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江春花有杀害刘暖曦的动机,也有毁坏尸体的动机。

犹豫了很久,陆仆之始终没有找到质问对方的机会。也许这不是个合适的时机,那就明天再来吧,他如是安慰自己。

在离开江春花家之前,陆仆之看到门后面还挂着一个用白色布料包裹的稻草人,稻草人身上插的钢针不比刘暖曦那个少,而白色布料上鲜红的名字是——陈大千。

一瞬间,陆仆之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难言的恐惧。刘暖曦身死,陈大千重病在床,这到底是恶人有恶报还是诅咒的结果?科学的尽头真的是玄学吗?又或者,刘暖曦是江春花杀死的,陈大千或许中了江春花下的毒?可是这个疯女人真的能办到吗?如果能办到还需要诅咒吗?

江春花似是看出了陆仆之的疑惑,轻声道:“我没能力亲手为我闺女报仇,只能对他们下咒。我猜你们今天来是想调查我对吗?不过很可惜,我只是诅咒,并没有亲手杀她。江乐走了以后,我也回乡下了。要不是我还有老母亲要赡养,江乐走的那天我也跟着走了。你们来的巧,我昨天从乡下进城,明天就要回去了。”

陆仆之看了看江春花,又斜眼瞅了瞅角落的蛛网,最终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迈步向屋外走去。

离开江春花家,陆仆之便第一时间通知了臧晟,让他尽快确定江春花的行动轨迹。

………………………

回程之路极其艰难,往常这时候应该是通畅无比,但今天却频频有车祸发生。楚茶茶驾车,走一段停一段,换一段堵一段。终于在一段写着“前方修路,敬请绕行”的告示牌前,楚茶茶猛地将车停下,随后极其不耐烦的按了两下喇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前方是死物,并不是活人,但她就是想发泄。从听说江春花的故事开始,她就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压抑在心头。

陆仆之挺理解楚茶茶的,毕竟年轻时候的他也会对可怜之人产生悲悯,对罪恶之徒产生憎恨,只是现在事情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事实是不是真如江春花说的那样,还有待商榷。

放下手中显示着陈大千个人资料的手机,陆仆之出声问道:“小楚,江春花的话,你觉得值得全部相信吗?以你女人的直觉,会不会有一些地方是她夸大或者虚构的?”

楚茶茶此刻也回过了神,理性回归,她思考了一下,道:“陆队,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觉得她对陈大千的指控失实对不对?”

陆仆之转头看向窗外,没说话。

楚茶茶继续道:“我觉得江春花没有捏造事实,也许会有夸大,但倒差不差,应该八九不离十。陈大千的资料我也看过,军人是最可爱的人,值得我们崇拜和信仰,但所有职业都会有耗子屎!咱们这几年严打,打掉了多少大老虎?这些大老虎哪一个不是曾经为一市、一省、甚至是国家做出过卓越贡献的?您再想想,咱们小时候听过的关于孝顺的典故,孔融让梨,孔融最后被处死是却是因为不孝!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特别是人,最为善变!”

陆仆之从没想过,早就被自己贴上“不成熟”标签的楚茶茶会有如此一番见识和言语,但转头一想,怀疑一切,不正是警察奉为圭臬的办案信条吗?

大多数人享受的世间美好,都是因为有另外一批人在与黑暗作斗争。他们见惯了黑暗,见惯了人性的龌龊,所以一切口说无凭的东西,他们便习惯性怀疑。

陆仆之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纯粹的,但今夜,初心回归,他又变成了那个绝不先入为主,一切靠调查说话的精英刑警队长!

“今晚还得再熬一下,咱们把从刘暖曦家里扫出来的东西仔细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线索。明天,你再去一次陈大千家,叫上警校那两个小家伙!”陆仆之道。

“好!”楚茶茶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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