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氪三人继续在“小哥谭”中寻找线索，警方这边当然也没闲着。
陈大千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依然没醒过来，被送入了监护室。听取了楚茶茶汇报的情况之后，陆仆之安排警员在监护室内装了两枚隐秘探头。
作为一名老刑警，他最拿的出手的就是经验，同时最束缚他的也是经验。经验是一把双刃剑，处理普通案件时，经验作用极大，基本上只要循着经验就一定能找到线索，甚至直接破案。但面对有预谋的连环杀人案且凶手的动机比较冷门甚至邪门时，经验主义就害人了。
比如现在的重案组内，很多人虽然嘴上不说，但都默默在心底里把陈大千的嫌疑给排除了。一方面是迫于压力，想要快速结案。毕竟陈大千现在昏迷不醒，有可能彻底变成植物人，如果他是真凶，那么抓不抓到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另一方面，也是最关键的，他们找不到陈大千的作案动机，并且他们认为正常人不会对自己下手那么狠，或者说人类是无法对自己下手那么狠的。哪怕事发时机很巧，巧到一查他他就出事。
陈大千被发现时脖子上还缠着铁丝，铁丝嵌入皮肉中，喉软骨都碎裂了。试问一个正常人真的能将自己伤害成这样吗？正常人连拔个牙都下不去手。
正常人的自残自杀手段无非服药、割腕、上吊和跳楼。服药比较无痛，农药除外。割腕比较安详，可以在死前好好回忆，那种生命随着血液流失而消亡的感觉每个人只能体会一次。上吊快捷，但也很痛苦。几乎每个上吊的人在承受痛苦之后都是后悔的。至于跳楼，没活口，不好描述。
陈大千的伤痕如果是自己造成的，首先他需要远超常人的狠辣，因为这跟为自己刮骨疗毒没太大差别。其次，他还需要能够勒住铁丝的工具，比如挂钩、扣环等。但陈大千家没发现有类似的工具，也没发现什么地方有铁丝划痕。
所以，综合现场情况来看，确实应该有第三人存在，这是支撑他们观点的主要论证。但陆仆之不这样认为，李探也不这样认为。
夜里十点，欧氪三人已经将生活镇内的四家网吧摸排完。
“咱们调查方向是不是应该换换？网吧流动人口太多，网管记不住人，提供的信息没什么用。”楚茶茶气喘吁吁的说。
“嗯，接下来去旅店和招待所。”欧氪沉思片刻，指了指拐角处的电线杆，“我记得这上面贴了很多租房信息，都是日租房，先去这些地方也行。”
“要是这些地方也没什么发现呢？要是整个小镇都没什么发现呢？”李星昀有些气馁。
欧氪头也没回，冷声道：“那就去市里继续找！也是先找网吧，然后小旅馆。”
“我们这样找，不是跟大海捞针一样么…”李星昀又嘟哝道。
“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查？”欧氪反问。
李星昀懵了，他早已习惯跟着欧氪的思路，从没想过如果换成自己该怎么办。
平常时候，李星昀哪怕再抱怨，欧氪也不绝会说出这种话，但今天欧氪的心情很糟糕，情绪已经在暴走的边缘。
“呵呵…捞针也好…咱们重在行动，结不结果的尽力就好。”李星昀讪笑道。
随着李星昀的话音落地，楚茶茶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近两个小时，楚茶茶的手机就没消停过。也好在她用的不是水果，不然这时候只能蹲在路边充电了。
欧氪两人是不知道避嫌的，楚茶茶也懒得再躲开他们，安静的环境中，两人把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听了去。
烟蒂的化验结果出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肯定是不可能匹配到DNA的，所以化验的重点只有一个，就是烟丝。
这是陆仆之安排的，在听取了楚茶茶的实时汇报之后，他力排众议，让技术队优先化验了烟蒂中残存的烟丝。
化验结果还算令人满意，烟灰缸中全是“喜贵”品牌的烟蒂，但烟丝却有两种。确切的说，只有一种是纯烟丝，另外一种是烟丝夹杂着普通干树叶切丝。很明显，带着干树叶切丝的必然是假烟。
烟和酒的品牌一一对照上或许只是巧合，花费大心思多少有点牵强附会，会让人心里忐忑，担心找错方向。假烟对照上虽然不是一锤定音，但却给三人指明了新的调查方向。
再次返回处女座网吧，简单的与女网管沟通之后，三人便看起了监控记录，不多会儿，赶来支援的李探也与三人汇合，与李探前后脚赶来的是网吧老板谭亚。
谭亚关心的不是杀人案，他只是害怕售卖假烟的事情暴露，只不过楚茶茶和李探都没往这方面深究，一心扑在监控上。
处女座有三个监控探头，前台一个，前后门各一个。后门的监控探头已经损坏，但前台和前门处依旧完好。
李探建议把查看时间定在下午6点到第二天早上6点之间，从后往前推。四人两两一组，李探带着李星昀查看前门监控，欧氪和楚茶茶负责前台监控。
时间随着监控回溯…
从9月3日下午6点至今，共计73人购买过香烟，其中23人有复购行为。除此之外，白班网管丽丽每天下班前会拿走一包香烟，网吧老板谭亚也拿过一次。
从9月3日下午6点至今，共计11人购买过啤酒，无人复购。
同一日购买过香烟和啤酒的共有3人，通过上网记录查询到3人分别为：周国明、孙振阳、张立。
周国明此刻正在网吧上网，排除被谋害的可能。
孙振阳是谭亚的朋友，也是网吧的股东之一，谭亚当着四人的面给孙振阳打去电话，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张立也是网吧常客，通过上网记录来看，他几乎每天都会来网吧玩一会儿。据女网管小轩说，张立是附近一家房屋租赁公司的中介，而且张立家跟她家住在一个胡同。
秉着警民合作，维护社会和谐的大义，夹杂着凑热闹和逃班的小心思，小轩自告奋勇要带四人前往张立家。网吧老板谭亚对此也是非常赞成的，四人前脚刚离开，他就把所有假烟全部转移到楼道内了。
张立家离网吧不远，小轩说走的快点最多七八分钟就能到达，但命运却安排他们在离开网吧两分钟后就会面了。
当小轩喊出张立的名字，当穿着黑西装白衬衣的男人疑惑的抬起头然后兴奋的向小轩招了招手后，欧氪几人都失望了。
张立出现，证明几人做了几个小时的无用功。打心底里，执着于破案推理的欧氪是希望在张立身上有所收获的，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匆匆与张立交流了几句，欧氪四人便回到了车上。气氛有些压抑，怀疑与自我怀疑在四人间蔓延。
一直以来对推理非常自信的欧氪经历了一整天的打击之后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说穿了他其实只是记性好点并且痴迷于推理作品的普通人。
推理小说和漫画中，所有线索都会呈现在读者面前，哪怕方式非常隐秘。但不论哪种隐藏手法，欧氪总能第一时间找出并破解。可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小说由无数的巧合构成，这些巧合的存在是为了让剧情更加有趣，现实中并不存在那么多送上门的巧合然后让主角去发现线索。
楚茶茶其实一直不太满意欧氪的行事风格，特别是他遇到事儿就着急想要知道结果的性子。她之所以愿意陪他干耗一整天，第一个原因是领导安排，毕竟能被刑侦大队大队长看重的人应当有过人之处。第二个原因是同为推理爱好者，她自认在书本上没有欧氪那样的想象力和观察力。第三个原因就是欧氪那过目不忘的记忆。
李探倒是没有怀疑欧氪的选择，毕竟如果换位思考一下，他也没办法做的更好，线索太少，在DNA检测结果出现之前，只能摸排走访，别无他法。
李星昀是习惯性不质疑、不怀疑，说直白点，他跟着跑这一天根本不关心自己在干吗。能凑热闹，能跟美女相处，能有点看起来比较有意义的事情去做，对他来说就足够了。当然，如果能管饭那就更好了。
“咱们接下来怎么搞？”李星昀冲着身边的欧氪问道。
欧氪没回答，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咳咳…”李星昀有点尴尬，又转头看向前排，“咱们跑了一天都饿了，要不要去吃点夜宵再继续？毕竟人是铁饭是钢，我早就饿慌了。”
“来之前我倒是吃了一点。你们去吃吧！”李探道。
李探的话音让楚茶茶回过了神，她抬手看了看时间，焦急道：“这都快1点了！李探您回去休息吧！我送您回去！”
说罢，楚茶茶便准备启动汽车。
李探摆摆手，笑道：“偶尔熬一次夜没问题的，别看我年纪不小了，身体硬朗着呢！”
“不行不行！”楚茶茶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绝对不能累着您！我们年轻，熬一熬就过去了，您不能跟我们熬着！”
“小楚小楚…”李探把住方向盘，阻止楚茶茶开动汽车，“这个关键时刻，就不要计较这些小事儿啦！组里的同志们都在燃烧自己，我这根老蜡烛也想贡献一些光辉呀！”
楚茶茶默不作声，依然摇头，但李星昀却笑出了声。老蜡烛这个词在当地是形容进行某种运动时“有心无力”的状态的。
李探并不知道这个梗，以为是自己的幽默活跃了气氛，也跟着笑起来，“哈哈！你们年轻人啊，不要碰到点挫折就开始自怨自艾，自我怀疑！我年轻的时候，第一次主持案件侦破时，连续查错了三个方向！那是一桩奸杀案，受害人是一名刚刚过了14岁生日的女孩子！那件案子闹得满城风雨，你们知道我那时候压力有多大吗？不怕你们笑话，我不止一次想过一了百了算了。”
众人此时也多少能体会一点压力山大又束手无策的感觉，都跟着勉强笑了笑。
“那后来您是怎么破案的呢？”楚茶茶被话题成功吸引，不知不觉忘了之前的坚持。
“我呐……”李探长叹一声，感慨道：“其实凶手就隐藏在我们第一次排查的名单中，我们最初的调查方向并没有错，只是忽略了一些细节。很多细节，没有特写，甚至在小说和漫画中连衬托的资格都没有。如何将细节放大，呈现在眼前，这是一门很深的刑侦学问呐。”
李探虽然没有转头，但欧氪知道，这句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就连李星昀和楚茶茶都意识到这是老一辈神探在点拨后人，三人中能够被称之为神探后人的只有欧氪。
“细节忽略…没有特写…将细节放大…”欧氪反复呢喃着关键词。
“假设陈大千真是凶手，而且真的打算嫁祸给他人。他会是何时有这个想法的呢？”李探继续引导。
“两个可能！第一，他做事习惯留后手，在犯案之前就选定了嫁祸目标，以备不时之需！第二，他听说我们正在调查他之后匆忙选择了嫁祸对象！”楚茶茶道。
“对！”李探点点头，“我更倾向于前者。他能花那么多心思和时间去改变旧厂区的布局，极有可能也早就留好了后手！”
楚茶茶抿了抿嘴唇，皱眉道：“可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今天不就真的白跑了吗？”
“不不不！”李探摇摇头，沉思了片刻，摸出两支香烟递给欧氪和李星昀，“你们点上，我不能抽，沾点二手烟意思一下。”
待欧氪和李星昀把烟点上，李探贪婪的深吸一口二手烟，道：“他可能提前选定了目标，但为了保证DNA的新鲜程度，他肯定就是最近这几天才行动的！毕竟现在是夏季，温度偏高，DNA降解速度比较快。”
楚茶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李星昀也似有所悟，唯独欧氪依旧沉默不语。
“好，接下来咱们探讨第二个问题。假如你是陈大千，你会选择什么样的目标，又在哪里选择目标呢？”李探道。
“年龄偏大，起码40岁往上，独居，没有儿女，最好是老光棍！”楚茶茶道。
李探点点头，说：“这种人失联几天根本不会有人留意，你的选择没错！而且如果过个十天半个月才被发现尸体的话，对陈大千来说还有时间上的优势。”
“我会选择在这里寻找目标！”李星昀紧跟着指了指周围，道：“这里有不少老光棍，很符合楚警官的要求！”
李探赞赏的看了一眼李星昀，点头道：“既然目标和地点都没错，咱们为什么没有找到线索呢？”
“这里还有很多招待所、小旅馆、日租房，咱们如果跟着这条线查下去……”楚茶茶欲言又止。
这一回李探没有点头，只是看向窗外说：“明明咱们已经有了假烟的线索，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可是同时购买过香烟和啤酒的人只有三人，三人都没有失联……李探你的意思是也许目标是分开购买的啤酒和香烟吗？又或者他干脆自带啤酒，只买了香烟？再或者啤酒是外卖送的，这样也能解释他的筷子是怎么来的！”楚茶茶的大脑被彻底激活，思路也瞬间展开。
“对！我们一直忽略了筷子，只执着于啤酒和香烟，其实……”
李探的话还没说完，却听欧氪一声高呼，“我知道了！”
三人侧目，眼神中满是期待。
欧氪也不抬头，语气急促的自说自话：“最开始我们还不知道网吧里卖的是假烟的时候，小轩说那是他们老板自己抽的，她应该只是随便撒了个谎，怕我们揪着假烟的事情不放。谭亚知道自己卖的是假烟，他肯定是不会抽的，而且刚刚我看见他抽的是硬遵！那么他在监控中为什么会取过一包假烟呢？我猜极有可能他是帮正在上网的客户拿的！我记得很清楚，谭亚取烟的时候前台没人，有可能网管那时候去上厕所了，所以谭亚帮忙拿！”
一口气说完，也不管吐字是否清楚、逻辑是否通顺，别人是否能听得懂，欧氪深呼吸一下又道：“一般的网吧，客户如果需要买什么东西可以直接在电脑上点，再不济也会大声呼喊网管给送过来。但香烟不行，毕竟网吧是没有烟证的，所以监控里从没有出现网管拿烟送去给客户的记录！谭亚身为老板却肯为客户拿烟，说明那个客户跟谭亚应该是熟人！我们只需要找谭亚问一下，如果那人也在买酒的名单中，且最近一直没出现的话……”
说罢，欧氪一边抬头看向三人，一边拉开了车门。
三人中只有李探跟上了欧氪的思路，并跟着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楚茶茶和李星昀反射弧较长，但李星昀习惯性有样学样，也拉开了车门，只有楚茶茶微微有些尴尬，俏脸微红。
返回网吧有徒步三四分钟的路程，一路上楚茶茶都在回味欧氪的那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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