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没有月亮,林子里没有虫鸣。一只黄狗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从泥泞的田埂小路猛地窜入插着稀疏竹棍当栅栏的小院中,然后灰溜溜的钻进看起来跟栅栏是同一材质的破损狗笼。
小院中,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男孩跪在搓衣板上,打翻的铁盆冒着热气,皮肤黝黑的女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一边摇一边掉眼泪。
女人的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男孩,看起来差不多大,八九岁左右。从他们身体抖动的幅度来看,应该刚刚受过惊吓。
跪地男孩的身后,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子正朝他疯狂的挥动手里的竹鞭。
“你个日龙包!打死你个日龙包!让你给小四洗澡,你给老子烧开水!你看把小四烫的!你自己看!你给老子看!”
跪地男孩不敢逃跑,只能尽力的扭动身体,好让竹鞭不要抽的那么实。
“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加多柴了!爹别打了!我错了!”
男人越听越来气,下手也越重。
“你都十一岁了,你还不懂事!就知道玩!就知道玩!让你玩!让你玩!”
“啪!啪!啪……”
“砰!”
竹鞭应声而断,跪地男孩无力瘫倒,场景如玻璃般开始破碎。
……………
画面一转,同一个院中,艳阳高照。
“老大,当兵的名额只有一个。人家部队里看中了老二,我的意思是让老二去当兵,你和老三去城里学学建筑,在工地上锻炼锻炼,贴补一些家用。毕竟老四马上要到读书的年纪了。”说话的男人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左右,但头发却已经花白。
“凭什么老二去当兵,我就得去当小工?!什么叫人家部队里看上他了?你们就是偏心,就是喜欢他,希望他有出息!”被唤作老大的小个子青年激动的满脸通红,紧攥的拳头上暴起青色的血管,膨胀到好似快要冲破黢黑的表皮。
中年男人看着眼前身高还不到1米5的亲生骨肉,轻叹一声,说:“我这两年身体不行了,做不动工,种地都还得让你妈帮忙。你是家里的老大,顶梁柱,这个家得靠你撑着啊…”
“这家有个啥需要我撑着?我不干!要种地就一起种地,要干工地就一起去干工地,要当兵就一起当兵!如果只有一个名额,那就谁也别别去!”说罢,小个子青年夺门而出。
门外早已站着一名个子较高的青年,两兄弟擦肩而过,高个子青年嘴唇微启,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对视到矮个子青年的凶恶眼神之后,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待矮个子青年走远,高个子青年缓缓走进简陋的屋子。
“爹,让哥去吧!我能看得出来,他比我想当兵。我听说现在工地上不忙,我跟老三去工地上挣钱供老四读书,周末回来帮你们种地。”高个子青年笑着说。
中年人摸摸索索的掏出叶子烟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苦笑道:“人家部队对身高是有要求的,你哥达不到要求啊…我们全家,就你勉强够格…我明说吧,又怕伤你哥自尊心。唉……”
高个子青年跟着苦笑起来,“我听说陈金他们家陈天鹏也是个子不达标,但后来还是进去了!咱们要不要去问问他们?”
中年人犹豫片刻,说:“要送钱啊…咱们就剩这点家底了,负担不起啊…”
“没事儿!”高个子青年拍着胸脯高声道:“家底不就是这时候用的嘛!先拿去给哥送礼,等我和老三挣了钱再补上就行了呗!”
中年人埋头吸烟,吸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老二啊,你会不会觉得不公平?”
高个子青年疑惑的眨了眨眼,随后又笑起来,“都是自家兄弟,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而且我又不想去当兵,我处理人际关系没有大哥那么长袖善舞!万一到时候大哥混好了,我们不是也跟着沾光嘛!”
父与子的谈心还没结束,陋室突然间晃动起来,昏黄的灯泡频频闪烁,墙壁上挂着的工具摆件一一落下,掉在地上,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闭嘴!闭嘴!”
“都是虚幻!”
“你们根本不是这样做的!你们就是不希望我有出息!”
“你偏心!”
“你嫉妒!”
“你们不配当我的亲人!”
怒吼如天外来音,震彻、回荡在简陋的小房间中,将一切撕碎…又重组。
………………
画面再变。
月光透过细密的竹叶,星星点点的洒在弯曲的山路上。
竹林间,依稀可见一团漆黑的身影。他如猛虎准备扑食般,半蹲着,蓄势待发。
细细看去,镜头随着视线被拉进,冲破黑暗阴影,竟然可以看清他高大魁梧的身材、古铜色且泛着微光的皮肤、坚挺的鼻梁和深邃细长正缓缓转头看向镜头的双眼。
他的眼神异常凶狠,只是一刹那的对视,整个画面便疯狂抖动起来,紧接着镜头转动,缓缓偏移,就像是有人撇过了头。
不多一会儿,镜头又悄悄回转,那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乍看之下,突然矮了八寸,瘦了两圈,与十一二岁的孩童一般。并且他的皮肤也不再泛光,只看侧面,鼻梁不仅不够挺拔,甚至有些塌。
似乎是意识到又被人偷看,男人斜着眼瞟向镜头,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导致画面出现了短暂的黑幕。
一阵闪烁之后,画面再现,只见男人猛地冲出竹林,一把将另一名身材颇为高大的男人推下了田坎。
伴随着激烈的哀嚎与咒骂,偷袭得手的男人面含笑意的钻回竹林,在夜色中狂奔。
画面跟随着他的背影缓缓的融入夜色,最终只剩下黑蒙蒙的一片。
………………
耀眼的光晕乍现在黑暗中,画面终于不再漆黑一片。随着镜头不断飞跃、穿梭,宏观景致竟慢慢的变成了微观粒子,极致炫丽带来的强烈眩晕让镜头有些颤动,画面的四边又出现若隐若现的态势并不断向画面内侵蚀,眼看着又要重归于黑暗,镜头突然开始下坠。犹如自由落体般,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画面却逐渐从微观又变回了宏观,回到了最初的光晕。
一处类似于操场的地方,一个身穿军装的精壮男人笔直的站在人群方阵前。他并不出声,只是冷眼看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吵闹个不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终于安静下来,男人也有了开口的欲望。
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但从表情来看,他应该是在训斥。从阳光普照训斥到夕阳西下,晚霞漫天。
随后男人带着人群一路高歌小跑出操场,这时候画面突然有了声音。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镜头跟随着吊在队尾的另一名矮小男人,队伍越离越远,画面越来越近,本来矮小如孩童的男人身上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虚影,虚影甚至将整个队伍给罩住,也罩住了镜头。
画面一转,简约的办公室内,军装男人笔直的坐着,失去“光环”的矮小男人笔挺的站着,两人差不多高。
“陈大千,本来以你的条件,是达不到入伍标准的,你知道我们是因为什么原因接纳你吗?”军装男人说,
陈大千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两下,随后尬笑着摇了摇头。
军装男人直视着陈大千的双眼,说:“你是被特招入伍的,你的简历上说你特别能跑,跑得快而且跑得远。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连五公里越野都没坚持下来?!嗯?!”
细密的汗珠冒起在陈大千的额头上,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神奇的气泡框,气泡框内有一段话,似乎表达了陈大千此刻的想法:[我送钱才换来的特招名额,我怎么知道会把我的特长编成跑得快和跑得远啊?征兵部的人不是说安排妥当,打好招呼了吗?还特么为难我干吗!我就是来混个日子而已啊!]
“呃…首长,我下次一定坚持下来!“陈大千心口不一道。
军装男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当兵入伍是男人最光荣的选择,也是你跨越阶层,改变人生的唯一途径!一定要懂得珍惜机会,把握机会!”
陈大千应声点头,气泡框内的心声却是:[要论把握机会,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我?入伍的机会也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要不是我让老二摔断了腿,呵呵,指不定我这会儿还在搬砖呢!]
言罢,军装男人下达了逐客令。陈大千又点头哈腰,阿谀奉承了一通,随后推开门向外走去。
画面随着被推开的门再次变换,本来空无一人的走廊,此刻竟人满为患,甚至连让他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还好他身材矮小,可以从其他人的腋下、腰与墙之间的空隙等穿过,反正见缝就钻,倒也不至于止步不前,只是不知道他着急忙慌的准备去哪。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户籍处。
户籍处外的人更多,几乎水泄不通,让他见缝就钻的本事根本使用不上。好不容易偷摸着上前了一个身位,瞬间就被身后那身强体壮的大汉像拎小鸡一般给放回了原处。最可恨的是大汉还傻兮兮的看着他笑,不知道是笑他无知还是笑他自不量力。
时间飞逝,画面穿梭,人群逐渐消散。
陈大千抱着凭空出现的文档,轻轻的放在长桌上,与其相对的,是一名肩章上扛着一颗星的儒雅中年男人。
“小同志啊!咱们31师已经满编啦!谢谢你保家卫国的积极和热情,但是没办法啊,不能超编啊…要不你去旁边32师看看吧…”说着,中年男人朝另一边长桌扬起了下巴。
另一边长桌上肩抗两颗星的中年糙汉子,站起身走到陈大千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小同志应该才刚刚入伍吧?看这小胳膊细腿的,先锻炼锻炼再上战场!这次打小越南,我们这些老家伙上就行了!保准完成任务!”
听着糙汉子像是对上级立军令状一样的言语,长桌边的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肩抗一颗星的儒雅中年人感慨道:“就咱们国家眼下这态势,十几岁的小娃娃都要抢着上战场,小越南绝对是吃多了,撑昏了头才敢主动向我们发起进攻!这一回,必定打疼他,打怕他,打的他一百年不敢抬头看我!”
“对!”中年糙汉子附和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打的一拳疼,疼他一百年!”
“哈哈哈哈!”
众人又跟着大笑起来,陈大千呆愣愣的听着笑声,看着笑脸,心中五味杂陈。
这可是战争啊!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啊!战争必然死人,大批量死人,这些人都不怕吗?怎么可能有人不怕死呢?他们…应该是在忽悠我!他们假装不在乎,其实就是想让我掉以轻心,想感染我!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洗脑!
打定主意,待笑声与闲聊停止,陈大千把桌上的文件往前推了推,推到儒雅中年人的面前,说:“齐营,我们连前几天被编入了31师,现在我也是31师的人…”
被唤作齐营的儒雅中年人一愣,随即笑道:“这帮家伙!都说了不接收有娃娃兵的连级单位!真是的…一个个想立功想疯了!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这次打了小越南,估摸着往后百年都是太平盛世了,没咱们什么事了。”
“没咱们的事儿才好啊!我小孙子说,他的理想是混吃等死。最开始我还骂他不上进,后来他跟我说,他这辈子必定也是军人,对军人来说,混吃等死不就代表着国泰民安吗?哈哈哈!”
“是啊!我们这一代人和我们上一代人的牺牲,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嘛!”
“打完小越南,咱们就等着过太平日子吧!到时候欢迎各位老兄弟来陪我钓鱼哈!”
“糙!不跟你钓鱼!你这厮废话太多,嗓门又大,鱼还没上钩估摸着先把狼给招来了。”
“哈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顿大笑,陈大千被笑声震的心神战栗,差一点就没守住本心。
待笑声停下,陈大千面带羞愧的开口道:“齐营,是这样的。我之前入伍的时候担心年龄不够,就往上虚报了几岁。前几天上面来检查,我心想反正已经当了几年兵了,再有几个月我也就成年了,而且我又害怕因为自己虚报年龄给班连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就实话实说了。”
“哦……”被唤作齐营的儒雅中年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打开牛皮档案袋,取出里面的几份文件,大致翻了一下,道:“你已经入伍六年,你现在跟我说你没成年?!”
陈大千极其尴尬的摸了摸额头,道:“当年我入伍的时候不到十二岁…现在确实还差几个月才满十八。”
齐卫疆默不作声的继续翻看文档,周围众人也各回各的座位,气氛逐渐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齐卫疆终于把文档全部看完,只见他重重的把文档摔在桌面上,厉声道:“什么玩意!什么垃圾东西!狗改不了吃屎的废物东西!”
众人都被他惊呆,但没人出声劝慰,陈大千面色涨红,不过也不敢开口。
发泄完毕,齐卫疆话锋一转,“这帮负责征兵的痞子,十二岁和十八岁都特么看不出来!好歹十六岁我也认了啊!一帮吃干饭的!咳咳咳…小同志,你确实还未满十八岁,所以你这次来的目的是?”
陈大千原本的打算是借助年龄小的理由拒绝征召,不过眼下他不敢说出口,是人都听得出来齐卫疆根本不是骂征兵办的人,就是在骂他。
“齐,齐营。我肯定不会当个逃兵的,我只是想说……能不能把我调到后勤或者医疗部队。您看看我特长,我跑得快!特别适合抬担架!”陈大千道。
齐卫疆眯眼盯着陈大千,随后极具嘲讽的笑了笑,还没待他开口,桌面的文档突然如飞灰般消散,整个场景也开始崩溃分裂。
……………
眨眼的功夫,碎片又重组成新的画面。
阳光万里,风和日丽。
山林间,两名稚气未脱的小战士和另一名脸老身娇的伪小战士,一人拎着两只野兔,匆匆前行。
“这鬼天气!热死个人!”其中一名小战士摘下帽子擦了擦汗吐槽道。
“就是啊!”另一名小战士附和道:“也不知道上面是抽什么风,居然把打猎的任务给主动揽了过来!我们是医疗兵,又不是后勤兵!大千哥,你跟营长关系好,你跟他说道说道啊,我们干好我们份内的事儿就行了,别再争功了,反正小越南马上要投降了!”
“小勇,话可不能乱说啊!”陈大千沉声道。
被唤作小勇的小战士神叨叨的瞥了眼“伪小战士”,一脸的疑惑,“咱们陈营说的啊!陈营不是你远房老表吗,他没跟你提过这事儿吗?”
陈大千眼珠子一转,讪笑道:“早就告诉我了,我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到处传,毕竟事儿还没定下来,两方领导还在谈判。这时候让太多人知道影响不好!”
“哦哦哦!”小勇立刻点头,随即又转头向另外一名小战士问道:“吉克,你跟山上那姑娘发展到哪一步了?我瞅着你昨天跟人家聊的可开心了!”
“别叫我吉克!叫我的汉名,王喆!”皮肤黝黑的小战士没好气的反驳一句,随后又笑嘻嘻的晃了晃手中的兔子,“秀玛说我是她见过的最勇敢的男人!一会儿给她把这只兔子送过去,嘿嘿嘿!”
小勇啐了一口,道:“你是最勇敢的男人?你把咱大千哥置于何地?他敢一个人一把刀就上山找黑瞎子干架,你抓个兔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吉克黑脸微红,不再言语,陈大千打着哈哈道:“低调…低调!小勇你这人就是嘴巴大,跟你说了要低调…”
“咱陈营说了,做人要低调但做事儿要高调!我寻思着趁着这次打猎的机会,大千哥你干脆猎头熊回去!给咱们医疗兵长长脸!陈营肯定重重有赏!”小勇又道。
陈大千佯装心动,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看向高耸的山林,沉默了片刻后叹息道:“提议倒是挺好,我也想为咱们营争争光,但是这山里不像是有黑瞎子出没的样子啊。倮倮族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估摸着早就杀完了。”
小勇也跟着叹气,深觉可惜。吉克却突然认真道:“这山里有熊!刚刚抓兔子的时候为啥我特害怕,老是东张西望,就是因为我在树干上发现了熊爪印!”
“熊爪印?!”小勇有些惊愕。
吉克神色沉重的点点头,说:“大千哥肯定知道熊爪印意味着什么!”
陈大千的头上又冒出了写满心声的气泡框:[还好老子听说过一些关于熊的传闻,不然这回牛批就吹大了!]
“熊是一种领地意识极强的猛兽,通常会在树干上留下爪印来标记领地。有熊爪印,意味着我们进入了熊的领地!”说完,陈大千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小勇也跟着加快了脚步,走了几步之后又问道:“吉克,你特么发现熊爪印了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你们还敢抓兔子吗?空着手回去不得被批斗死啊。再说咯,其他人每天来打猎也没啥事,而且那熊爪印已经很旧了。我估摸着这熊有可能已经离开,进入更深处了,毕竟这里离倮倮族的村寨太近。”吉克解释道。
“更深处……”小勇回头望了望被草木覆盖的山林,兴奋道:“那不就说明山里真的有熊吗!大千哥,咱们猎熊的事儿有着落了!”
[谁特么跟你有着落了!你想死别带上我!]陈大千如此想着,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硬着头皮道:“改天再说吧,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一会儿连长该着急了!”
随着陈大千的话音落下,画面突然开始扭曲、旋转,飞速穿梭起来。
……………
明月高悬于夜空,月光洒落在连绵的军绿色帐篷上,静谧、祥和。单从画面来看,没人能想到这是一支驻扎在异乡的军队,更想不到不远处正在发生激烈的战斗。
三道黑影,先后钻出帐篷,然后又悄咪咪的爬出营区,直到接近草木林子才一个一个直起身子。
“哈哈哈!这条路果然可行!之前三连那帮人就从这偷跑出去开小灶!”说话的人是小勇。
“先别说话,上山才算完全成功!”吉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
陈大千阴沉着脸没说话,跟在两人身后,脚步拖沓。
画面一路推进,直到三人将军营远远抛在身后,差不多抵达半山腰的位置之后,才终于停下歇了口气。
“我记得好像就是在这转弯吧?”说着,小勇伸手指了指一条铺着碎草的小路,显然这条路才刚刚被发现利用不久。
吉克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就这条路没错,我记得碎草旁边的石块。”
“好!”小勇猛地一点头,率先踏上小路。
三人又曲曲绕绕的爬了一段距离,碎草路的尽头,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就这没错!”小勇的情绪有些兴奋。
“没错!”吉克点头应声,快步走到一棵大树旁,指着树干上的熊爪痕迹,道:“你们看!熊爪印!”
小勇跟陈大千凑身上前,待完全看清楚之后,小勇更加兴奋了,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陈大千的呼吸也跟着变得粗重,不过他并不兴奋,他很害怕。
他哪里知道自己一时兴起吹的牛批有一天会被逼着去实现,不过往后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跟愣头青吹牛批。
听着粗重的呼吸,吉克有些不解,“你们俩有那么激动吗?我们要面对的可是黑瞎子啊!”
“嘿嘿!”小勇一笑,道:“要是就我一个人,那指定是兴奋不起来的。但有大千哥在啊!他又不是没杀过黑瞎子,那还怕什么!”
吉克点点头,问道:“大千哥,咱们已经进入黑瞎子的地盘了,有没有啥要特别注意的?!”
[完了完了,特么的真有熊爪印!这鬼地方居然真的有熊!还注意事项!我注意你大爷呢!都已经进入黑瞎子的地盘半天了你才问我注意事项!看来只能用那个办法了!]陈大千的心声被气泡包裹着出现在脑袋上,看起来有一种二次元入侵进现实的违和感。
“没啥需要特别注意的,我们的目的是猎杀它,又不是躲避它。对了,小勇你一会儿记得找有树或者有大石头的地方哈!”陈大千道。
“啊?!”小勇一呆,“我找树和石头干嘛?”
“猎熊需要诱饵,以前在家里,我们一般都是用猪仔。但是这会儿啥东西也没有,自然只能你上了。”陈大千对自己临时想出来的“祸水东引”的招数非常自信,因为他不信小勇敢以身为饵,直面黑瞎子。
“我糙!”小勇惊的一下子蹦了起来,“我的哥!你开玩笑的吧?!”
“谁跟你开玩笑了!”陈大千摆摆手,道:“我一直跟你说时机不成熟,你非要来猎熊!不信你问问吉克,猎熊需不需要诱饵!”
陈大千不了解熊性,但了解人性,他看得出来吉克也不愿意冒这个险,所以对于三人来说今天最好的结果是随便转转。
吉克皱眉思考了一下,说:“我可不会猎熊…如果能搞清楚这熊的品种,估摸着还能从它的习性下手。大部分熊是昼伏夜出,所以那天白天我们没遇见它也有这个可能,但这个时候,应该是它出没的高峰期!”
吉克的话刚刚说完,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陈大千举起电筒照过去,只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瞪着绿油油的眼睛,正探出头盯着自己看。
“熊!”陈大千一声惊呼,转身就跑。
“跑跑跑!跑!”吉克拉了还在发呆的小勇一把,也跟着向后跑去。
恐怖的气氛把小勇的满腔热情给瞬间浇灭,他也没的选择,只能跟着逃跑。
陈大千领头,见路即行,见缝就钻,慌不择路,后面的两人也没头没脑的,只顾着跟上。不一会儿,陈大千跑到了一处峭壁边,好在峭壁上有个勉强够一人穿过的穴洞,陈大千也没时间仔细思考,闪身钻入洞内。
吉克明显犹豫了一下,停顿了大概十几秒,确定洞内没有传来碰撞声和嘶吼声才跟着进入。最后是小勇,他很感激吉克没有抛弃他,不然他根本不知道洞在哪。
洞内空间虽然不算大,但洞道足够普通人正常通行,大概前行了十几米之后,洞道的尽头赫然出现一块较为开阔的平台。平台有人工建造的痕迹,这让三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毕竟他们一直担心自己误闯入其他猛兽的栖身之所。
平台之上散落着受潮凝结成块的香灰和纸灰,陈大千用电筒小心翼翼的扫射了一圈,发现居然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如果要是登上平台就一定得踩在灰烬上。
犹豫间,小勇已经贴着洞壁挤了过来,并且丝毫没有犹豫,第一个踏上了平台。
“我糙!软塌塌的!踩着还怪舒服嘞!”小勇的心不是一般的大。
“你特么,也不嫌这地方瘆得慌!”陈大千吐槽道。
“就是啊!”吉克拿着手电,沿着洞壁照射了一圈,“你看看这些鬼画符!搞不好这是倮倮族祭祀的地方!”
陈大千一下子反应过来,用手肘拐了拐吉克,道:“你们彝族跟倮倮族不是同出一脉吗?你看看这些图画,是不是你们的文字?”
“我们早就汉化了!”吉克摇摇头,皱眉道:“不过这些图案我似乎见过!好像是前几年大旱,族里祭祀的时候画过!”
“哦……”小勇从平台上下来,硬挤入两人之间,“所以你才说这是倮倮族祭祀的地方。”
吉克眨眨眼,说:“我只是觉得有可能是,没有百分百确定。”
“应该没跑了!”陈大千伸手指了指光线照射的角落,说:“那玩意应该是祭坛吧?”
吉克顺着陈大千的指示看过去,只见一个由方砖大小的石块堆砌而成的烟囱,烟囱上面还放着一个木头小框,看起来跟族里的祭坛长的很像。
“对!确实是祭坛!这就是倮倮族祭祀的地方!”说完,吉克环视一圈,又道:“不过看起来这地方已经荒废很久了,起码近几年都没使用过。”
“快看快看,那个祭坛后面的墙壁上画了好多花纹!”小勇惊呼出声。
陈大千调整了一下光线照射的位置,沿着祭坛一路上移,密集的花纹像是一只只小虫子一样,看的他一阵恶心,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吉克吉克!这些花纹啥意思啊?不会是什么邪术吧?我听说东南亚这些人都会下降头!哎哟!不对!我怎么感觉有一股冷意直冲头皮呢!心里特别不舒服!好难受!”小勇道。
“你应该是密集恐惧症犯了,上次咱们打扫卫生,你看到一窝蛆都恶心的不行,我就知道你有密集恐惧症。”吉克一边轻声劝慰,一边伸手蒙住了小勇的眼睛,“放轻松,深呼吸,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这不是邪术,不是降头,就是普通的祭祀神纹而已。”
“神纹是啥?”陈大千丝毫不关心小勇的情况。
“神纹,纹路的纹,你也可以理解成神文,文字的文。顾名思义,就是与神沟通的一种文字。“吉克解释道。
“咦……我不是听说,你们彝族是信大巫的吗?”陈大千迟疑道。
“咳咳!”吉克轻咳两声,沉默了片刻后才继续说道:“你们嘴里的巫就是我们心中的神,信仰不一称呼不同罢了。”
“哦哦哦…”陈大千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为了缓解尴尬,他抬腿踏上了平台。正如小勇所说,有纸灰的地面踩着软塌塌的,非常舒服。
陈大千也有密集恐惧症,只不过不像小勇那样严重,但长时间盯着花纹看也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所以他不敢把光线聚焦在花纹上,而是聚焦在身前,一边走一边照。
不知不觉,平台已至尽头,陈大千这才发现祭坛并不是紧贴在洞壁上。祭坛与洞壁之间还有五十公分左右的距离,这部分空间放置着一堆砖样石块,看起来应该是堆砌祭坛剩下的。
光线一扫而过的瞬间,石块堆里突然反射了一丝金属光泽。陈大千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于是又扫了一圈,就在石块堆的最底下,确实有金属光泽反射出来,而且是金黄色的。
[黄金?]抱着激动的心情,陈大千刚准备蹲下身子一探究竟,突然间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接着吉克的声音边从耳边传来,“大千哥,你看啥呢?”
陈大千下意识转动手电筒,将光线后移,移动到没有反光的石块上,说:“这里还剩了一堆石块,看样子祭坛原本打算建设的更高更大一点才对。”
吉克点头应声,“时代在进步嘛!原始与文明碰撞,总会以牺牲一方为代价。原始的草裙慢慢褪去,大家终会穿上裤子。”
陈大千惊愕转头,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早已被自己打上“没见识”标签的小战友,心中涌起一种被人扮猪吃老虎,被人戏耍的感觉。
吉克见陈大千的目光愈发不善,赶紧走到另一边,盯着神纹细细观察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各干各的。吉克把衣服脱了下来,照抄神纹;陈大千来回踱步,想要偷偷把疑似黄金矿物的反光石块偷走;小勇则安安静静的扒灰,看样子是想从灰烬里扒出什么意外之喜。
时间在三人“各有所为”的状态下飞速流逝,不知何时,最后一个电筒熄灭,整个空间陷入黑暗。
………………
伴随着强烈的振动,画面再次出现。
陈大千匍匐在洞外的大石头上,居高临下的盯着洞口,脸上表情凶狠。
[特么的!我就知道这野驴没那么好糊弄!表面上装作画什么刁毛神纹,实际上也在打金块的主意!还好老子留了一手,盯上了这野驴!]陈大千的头上飘出心声,气泡框几乎将整个画面占满。在最后一个感叹号的下方,突然出现一道窈窕的身影。
陈大千自然也注意到了悄摸着登山的倩影,于是他赶紧缩了缩脖子,只露出一双冒着寒光的眼睛,不怀好意的窥视。
待女人走近,陈大千发现居然是倮倮族的秀玛。
自从部队驻扎在倮倮山下并帮助倮倮族解决了附近的山匪之后,倮倮族人跟驻军的走动便频繁起来,双方还都以老乡称呼对方,亲昵异常。
秀玛是倮倮族大祭司大房一脉的后人,在倮倮族中有些地位,再加上秀玛跟吉克总是眉来眼去的,所以陈大千对她印象很深。
秀玛对周围的环境很熟悉,不用手电,仅靠月光就轻松抵达了峭壁。之后她很有闲情逸致的理了理秀发,甚至还掏出本不应出现在倮倮族这种半原始族群中的小镜子照了照。
那一刻,陈大千便知道秀玛的来意,也知道吉克偷跑出营地的原因了,两人是来鬼混了。
果然,随着秀玛入洞,不一会儿,洞中便传来了“嗯嗯啊啊”的声音。
陈大千正值虎狼之年,对这种声音自然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只听了片刻就起了反应。
难熬的时间总让人记忆深刻,这段“硬生生”的折磨,他只能硬挺,挺的整个画面都有些模糊,像是打了马赛克一般。
终于,待画面再次清晰,声音消失了。吉克与秀玛手牵手从洞中走出,依依不舍的在洞外分别。
吉克先走,一步三回头,走出好远了还跑回来又跟秀玛亲昵一番,陈大千是看的欲火中烧。好不容易等到秀玛也开始动身,陈大千早把此行的目的给抛诸脑后,鬼使神差的尾行秀玛而去。
黎明前是最为黑暗的时候,月亮下山,太阳还没露头。尾行秀玛走了大概三四百步,正好遇到一处山坳,陈大千瞅准机会便扑身而上。
最开始秀玛还以为是吉克回来了,不仅没有反抗还有些配合。但当陈大千开始扒秀玛裤子时,秀玛突然开始挣扎,嘴里还哼哼着陈大千听不懂的言语。
陈大千根本不管那么多,一心只想扒裤子,秀玛回过头,看清了偷袭自己准备施暴的人之后,立刻惊恐大叫。
不叫还好,这一叫瞬间把陈大千的魂给惊没了。这虽然是荒山野岭,但是距离倮倮族村寨并没有多远,而且周围太过安静,他极度担心惊扰了倮倮族人,最后捅到部队,那时候自己必然只有吃枪子的份儿。
惊怒之下,陈大千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狠狠地扎向秀玛的后腰。
“啊!”秀玛一声哀嚎,既惊恐又凄惨。
陈大千完全上头了,一刀接一刀,捅了足足五刀。他现在也没什么淫乱心思了,只想赶紧杀人然后逃跑。
突然间一道劲风袭到陈大千的侧脑,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横飞出去,脑袋一片空白,耳畔只有嗡嗡嗡的噪音。
“陈大千!你个畜牲!”
来人是吉克,鬼知道他为什么去了又返,但陈大千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吉克骑到陈大千身上,一手控制住陈大千拿刀的右手,另一只手拿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石头猛砸。
“吉克,吉克!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陈大千一边挣扎躲避,一边求饶认错。
吉克红着眼睛,每一下都朝陈大千的脑袋上招呼,根本不管是否会打死陈大千。也许在他的心中,只有打死陈大千才能解恨。
“喆…喆…”
秀玛的柔声呼唤把吉克从失狂状态唤醒,吉克放下生死不明的陈大千,连滚带爬到秀玛身边。
看着心爱女人一身的鲜血,吉克手足无措,此刻医疗兵的专业知识一点也使不出来,只剩下无声的呜咽。
秀玛竭尽全力想要抱住吉克,但疼痛和不断流失的力气让她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苦命的女人,悲痛的男人,绝唱的恋歌,让整个画面都开始疯狂抖动起来。
忽明忽暗间,陈大千突然站起了身。
他一步一步走向悲伤的男女,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
画面快速推进,跟开了一百倍速一样。
………………
片刻之后,陈大千已经挖好了坑,并把秀玛和吉克推入坑中,连沾有鲜血的泥土都没放过。而这时,天亮了。
天亮就得集合,操练。来不及细看从两人身上搜到的小物件,陈大千疯跑下山。
不知是老天瞎了眼还是对某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部队驻扎了二十几天,天天晴空万里,只有今天,居然飘起了小雨。
下雨,操练取消,陈大千混入高呼万岁的大部队中,回到营房帐篷。
恰到好处的一切,帮他掩盖了昨晚消失的痕迹。就连小勇都不知道,只是问他为什么起床了不叫人,整连都差点迟到了。
补了会儿觉之后,陈大千趁四下无人,便将吉克和秀玛的遗物给掏出来欣赏。之所以要用欣赏这个词,主要是因为他真的一点杀人后的负罪感都没有,看着遗物反而有一种成就感。
秀玛的遗物只有一块绣帕,上面绣了一个小小的喆字。
吉克的汉名叫王喆,他喜欢别人称呼他的汉名,不过部队里的人都叫他吉克。可能是习惯,可能是没人把这个医疗兵小战士当回事儿,总之他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秀玛是唯一在乎他,愿意实现他愿望的人。
吉克的遗物有三样,一样是自来水笔,一样是用自来水笔画满神纹的衣服碎片,还有一样也是一块手帕。
手帕上画着奇怪的图案,看不出名堂,陈大千只感觉跟神纹很像。除此之外,手帕的另外一面则用汉字写着:“启戛腊!食亲五脏,消灾,除病,避祸,长寿,永生。”
陈大千不认得所有字,但看得出来这是吉克的字迹,而且连里只有他这个少数民族对汉文化最为痴迷,闲暇时间上文化课最勤快,为此还特意取了一个汉名“王喆”。
镜头停留在定格的画面上越拉越近,直到整个画面都被“食亲五脏”四个字给完全填满,字迹突然开始生动起来,甚至渗出了鲜血!眨眼的功夫,鲜血便浸染了镜头,血红一片!
……………
画面一转,镜头被拉开,一张染血的纸巾伴随着叹气声,缓缓出现在画面中。
“咯血了,咯血了…肯定是癌症了!”
“跟网上说的一模一样,就是肺癌!”
“我要去医院…我要去医院…”
“不行!不能去医院!去了医院,我的血就会被抽出来化验!就会查到我跟艳儿的联系!到时候我绝对脱不了干系!闹不好还得受牢狱之灾!”
“咳咳咳咳!”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死了!我不能死!我不想死!”
“还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镜头缓缓拉高,画外音终于现出原形,自言自语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男人,个子不高,坐在床边,脚不沾地。仔细看他的相貌,虽然多了些许风霜的痕迹,但还是能够辨认出,这人就是陈大千。
陈大千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拨打了出去。画面无声,听不见他具体说了什么,但这个电话打了很久。
挂断电话之后,陈大千起身,走出卧室,镜头跟着他一直进入到另一个房间。
房间内堆满杂物,陈大千费力搬起两个纸箱,遗落的灰尘把他呛得再次咳嗽起来。
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咳嗽,然后转回卧室,取了一件衣服绑在脸上,正好遮住口鼻,接着继续翻找。
纸箱之下是木箱,木箱下面还有金属盒,金属盒内又内套着锈迹斑斑的文具盒。文具盒打开的瞬间,金色的光芒突然闪耀而出,晃的整个画面都好像振动了一下。
陈大千小心翼翼的取出金砖,反复擦拭金砖上的灰尘,金光愈发耀眼,几乎充斥满整个画面,把陈大千的身影都给完全淹没。画面中唯一还能看清的,只剩下文具盒中画着神秘花纹的手帕。
……………
待金光散去,画面再变。
陈大千依然坐在床边,紧挨着他的是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
“爸!你安心养病!我给你留些钱,你请个看护来照顾你!我今晚必须得走了,最近查的严,不赶最后一班船的话我就走不了了。”年轻女人的语气带着深深地愧疚。
“唉……”陈大千叹息一声,说:“你说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搞诈骗!这下子家也不能回,婚也离了,小暖也不能照顾。我一把老骨头了,眼看就快病死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爸!您不会有事的!您这就是普通感冒而已!肺癌不是您这症状!您别自己吓自己!”年轻女人说。
“我都咯血了?还普通感冒?!我以前在部队里学过医,还能分不清肺癌和感冒?唉…罢了罢了…我也活够了,可是我要不在了,小暖怎么办啊…”说罢,陈大千从枕头底下摸出金砖,“艳儿啊!这是我的全部积蓄!要是我不在了,你就回来把小暖接走,应该够你们娘儿俩在小地方置办个房子,安度余生了。”
被唤作艳儿的年轻女人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接过金砖看了又看,眼神也从不可思议、目瞪口呆变成了热泪盈眶。
“好了,你去收拾东西吧!我去给你做顿饭,你已经好些年没吃过我做的饭了吧!”说罢,陈大千便起身走出了卧室。
镜头跟随陈大千的脚步旋转、消失,待再次出现,镜头正对着饭桌,陈大千坐着,陈艳倒在地板上,生死不知。
陈大千艰难起身,颤颤巍巍的蹲到陈燕身边,轻轻推了推。
“艳儿!艳儿啊!你怎么了?!”
“艳儿啊!你醒醒啊!你到底怎么了啊?!”
“艳儿啊!你啊你…你为什么要去骗人啊?”
“艳儿啊!连你爹病了你都不愿意管,你说你这是活的什么啊?!”
“艳儿啊!都说闺女儿是爹的小棉袄,现在爹病了,你得为爹挡挡风啊!”
“艳儿啊!爹毕竟生你养你这么多年!爹找你借点东西,你不介意吧?!”
“艳儿啊!你从小就这样!从不主动开口答应!只会默认!”
“那爹谢谢你啦!”
“下辈子,还做爹的闺女儿哈!”
随着陈大千的自问自答接近尾声,一把尖刀突然出现在他手中。
鲜血飞溅,画面鲜红一片。
………………………
时间如河,长河如梭,日历一页页的翻,日出又日落。
当画面再次定格,时间已经来到了2018年。
陈大千更老了一些,但还没有死。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此刻的他,正费力的搬动半人粗的圆木。从拖痕来看,他已经将圆木移动了起码五十米。
他将圆木横亘在道路中间,又捡来碎石和断砖,将圆木与地面的缝隙填满,从远处看,这截圆木正好阻断道路,与周围的其他圆木、断壁、残垣形成闭合。
稍稍休息一会儿,他又取出手机,调出俯瞰图,然后与塑料袋中的另一张纸质图片摆在一起对比。
好不容易确定了目标,陈大千终于起身,开始绕着空无一人的场地游荡。时不时的,他会将某段还算完好的墙壁给彻底推倒,也会将某段已经倒塌的墙壁给重新堆砌,犹如在建设领地一般。
画面就在他日复一日的推倒与重建中穿梭…
……………
兴许是画面也穿梭累了,又或者镜头已经被时间腐蚀、老朽,新画面较为模糊,有肉眼可见的颗粒感,不像之前的画面那样虽然有年代感,但异常清晰。
此刻陈大千正跪在贴满了男明星海报的房门前轻轻的磕头,同时嘴里还念叨着“吾主启戛腊在上,契徒陈大千约证:一生侍奉吾主,不死、不休、不灭。契徒陈大千祈证:去病。契徒陈大千愿奉献至亲血肉,供吾主修愿!望吾主祷验!”
陈大千重复念叨了十几次,头也磕了十几个,当画面再次变换,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场景。像是回溯一般。
只不过这一回餐桌旁倒下的不是陈艳,而是刘暖曦。
“小暖啊!你说你,为什么那么不听话呢?!”
“小暖啊!你不好好学习,还偷改人家好学生的志愿,你说你,怎么那么恶毒呢?!”
“小暖啊!是外公把你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让你照顾外公,你怎么还能提要求呢?外公是这样教你的吗?老师是这样教你的吗?你爹妈…你妈已经死啦!”
“小暖啊!你为什么要早恋呢?你还偷偷去打胎!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可以告诉我啊!你的孩子不就是我的血脉吗?你生下来,我能帮你养啊!”
“小暖啊!你很想离开对不对?你想离开外公,你不要外公了……”
“外公不能离开你…外公怎么离得开你呢…没有你,外公下半辈子怎么过啊?!”
“小暖啊!外公要跟你永远在一起!这样!你成为外公的食物,让外公把你吃下肚子,这样咱们就永远在一起啦!”
陈大千的疯言疯语把已经昏迷的刘暖曦给吓的醒了过来,她只来得及轻轻说一句“不要”,结果就被陈大千给一榔头敲的再也醒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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