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队确实厉害,今年的先进跑不了了。”池澈像炮弹一样冲进屋子,“本周末唐队必须请客!”
“最近大家都很辛苦。”唐乾刚瘫在沙发上,“但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后续资料都整完了吧,吴越你和小方一块,整理好提供给检方,看看证据方面还有没有缺失。嗷对,抽空得让冯小成父母来一趟,这个事儿比较考验人,你们谁干?”
“我吧。”吴越开口,“能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
“行,到时候你和你雷哥一块,尽量委婉点,别刺激着人情绪。”
“唐队,这人就这么招了?”
“你是什么意思?”唐乾刚盯着眼前嬉笑的华廷方,“觉得这事办地轻松?早知道让你小子跟我出外勤,笔录也让你干。”
“不是这意思,唐队。但是杀害未成年人,情节恶劣又没什么悔过情节的话,基本上都是重刑没跑。这人也不是激情杀人,做事前应该考虑清楚,一旦案破,基本上完了。”
“为什么残害未成年人判的重?”
“因为比较容易?犯罪门槛比较低?”
“不全是,关于伤害未成年人的案子,一是容易,孩子反抗和自我保护意识弱,二是不容易引起重视,一个成年人不会无缘无故待在水边,但孩子待在水边就很正常,玩心大嘛。所以有时候意外不全是意外。未成年人与社会的联系很浅,主要通过监护人的个人意志表达诉求,所以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他们在遭到伤害时有一定几率会受到忽视。”
“学到了,唐队还是专业。但是笔录我看了,这个人用纸船诱杀孩子,这...真的能实现吗?”
“这个人,从一开始接触到冯小成一家的时候,就已经动杀心了。”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降温,华廷方脸上的笑容消失,他仔细回忆卷宗细节。
“这是畜生吧,给孩子买玩具就为培养信任好趁不注意的时候杀人?”
“行了,当警察的,你进警校第一天不就宣誓了?这些事都不稀奇,为了钱,人可以变成任何东西,唯独不是人。”
“周末你们都有空吧?去吃个烤肉?”
“唐队,那卢萤那边怎么办?”
“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水壶烧开,警察起身沏茶,“不过你没接触过这个人,应该没什么感觉,这个人之前找到我,跟我说王桂茵的案子里她亲自动手了,但是小池勘察地到位,也说明了,如果不是本人有自杀意愿,就算是专业团队来,也做不出那种现场。所以她肯定是在扰乱视线,问题是她也知道我知道她这么干,所以也不可能耽误功夫抽出时间给她记笔录,她的目的也很简单——拖延时间。”
“卢萤这个人,做事目的性很强。她的执行力不受到情绪的困扰,正常人面对亲人要自杀,就算没有血缘,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但她就可以完全不去干涉,为了达到目标,可以压制情绪的人都很可怕。所以就祈祷这个人别和案子再有什么关系,再审,你就负责当记录员。”
“好啦,唐sir。”池澈笑笑,“我知道堂前大街有一家烤肉很不错,你没意见我就定在这了?要不要叫你的司机小弟一起?”
“他要是有空可以考虑。”
“吆,唐队气派,我听说你这个司机还相当敏锐,是你发展的外线?”
“少打听,不然你给我开车。”
下午一点多点,吴越煮好茶水,作为队里为数不多的北方人,他承担起了大部分需要频繁沟通的工作,关于东北口音的情感渲染能力,他自己也想象不到。但这个案子他其实仍存有大片空白,苏枫谷是何时起意?又是怎样制定了计划?并且暗中进行了多少尝试?这些全都无从而知。站在孩子的角度考虑更是通身恶寒——一个面目友善的叔叔把尖刀藏在玩具之中,这些该怎么跟孩子父母解释?
上午下班前,他没去食堂,唐乾刚路过他的办公室看见他盯着卷宗愣神,这个从业已有十年的刑警一眼看出他仍然沉在案情之中,于是抽出凳子坐在他的对面。
两个人的讨论以一段陈述结尾。
门被敲响,吴越整理好思绪将门打开,冯小成的父母仍身着工服,衣服上仍残存着化工产品的气味,他们安静地坐到沙发上,脸上透露出疑惑的神情。
“哥,姐,之前案子重查的时候,没跟你们说怎么回事,今天可以跟你们说了。”吴越倒好水,“你们先喝点水。”
“冯小成的案子一开始有很多蹊跷啊,一个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水边呢?你们当时可能觉得他贪玩,但是那天天冷,又飘雪花,这其实压根就不是意外。”
“你就说到底是因为什么吧。”男人神色紧张,艰难开口。
“这不是意外,是谋杀。”
后两个字一出口,于晴瞪大了眼睛,她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吴越眼疾手快,将她手上的水放到一边。
“谁?谁杀我们的孩子?警察同志,那人抓住了吗?凶手在哪?”
“今天找你们来,就说明案子已经破获了。凶手伏法,已经移交了,很快就会通知你们。这个人你们估计也认识,是101室王桂茵的女婿,叫苏枫谷。”
“他?他为什么?为什么!”于晴的眼泪开始滑落,她的面容挤成一团,不敢置信地弯下腰来。
“从业几年,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凶犯。他知道你们家孩子和老太关系好,如果你们家孩子出了意外,老太太心里想不开,他趁机拿到遗产。说到底,还是为了钱。”
女人竭力压制情绪,冯刚轻轻拍着她的背,将女人搂进怀里。
“你们回去之后也想想之前的事,开庭之后亲属出庭,这种案子轻判不了,他这种属于情节严重恶劣,所以你们放心,法网恢恢,犯罪的人跑不了的。”吴越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轮转,“你们年纪也不大,向前看吧。”
...
刘盛正在踩纸壳的时候,身后一个男人亮了亮证,这人告诉他自己是警察,找他了解情况。
“几天前是不是你想买冯小成的旧书?”
“怎么了?”男人仍然踩着纸壳,他戴着很厚的手套。
“400块?按照纸壳五毛一斤的价格,得卖800斤。”
“我愿意呗。”
“我现在不是很清楚你是出于什么动机,但是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和冯小成案子有关的人已经进去了。所以你现在把事情说明白,好,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你乱扯有的没的,等我们核正之后,你就得负责了。”
“有人找我,给我500块,说让我去回收这家人的东西,就收小孩的就行,她要。说要是都收来,再给我1000。”
“叫什么,性别,长相。”
“一个女的,叫什么不知道,我回收了就放在门口,她说来取,前两天来了一趟,说都是些破烂,让我卖了烧了都行。但是她又要孩子的书包,所以我又去了一趟。”
“是这个人吗?”唐乾刚翻出手机,她存了几张照片。
“是这个。”
“耽误你半小时,回去做个笔录,你就没事了。下次记住来路不明的钱别乱挣,小心替不法分子卖了,还给人数钱。”
...
没有来信的时间里,陈藏雀偶尔会抽个板凳到院子里抽烟,如果周山看到了,会在楼上喊他,然后也搬个凳子下来。但那几乎都是夏天的光景,枫山殡仪馆前面有几棵高大的法桐树,有风的时候光阴斑驳,烟气随风消散,并不会沾到衣服上。
他将一些过去的回忆都写下来,偶尔会把以前写下的东西改写成信,但这种时候并不多。警察的来信简短克制,大多会问一些问题,陈藏雀更希望讲些故事,他其实想把事物描摹地模糊一些。
关于入殓,他仍然不能足够平静。进入十二月以来,绝大多数被送来的都是老人。陈藏雀观摩了很多张老人的面孔,在冷光照射的妆殓台上,这些人的面孔大多带着些扭曲,疾病折磨他们到了生前最后一刻,这些死者的面孔上似乎笼罩着浓重的雾气,因此紧闭双眼,像是坠入了冗长压抑的噩梦。
而这些被送来的遗体大多枯槁消瘦,他们大概已经将生命的力量全部耗尽,剩下一副无力的躯壳。陈藏雀习惯在将这些已经失温的遗体妆殓好前仔细观察一会,他因此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些遗体或许是遵从更高意志的玩偶,那些醒目的,甚至刺眼的分布在胸口,头部以及腹部的手术疤痕似乎昭示着修补并不顺利,力量从伤口流逝,生命的火光最终熄灭。
冷水浸湿软布后,他和周山会将遗体擦拭干净,随后再用干燥毛巾擦去多余水分。陈藏雀会戴着两层手套,事先用毛巾堵住九窍,这是李桂曾经郑重告诫过他的:不要沾染尸液。他对此相当小心,穿好衣服后,这些遗体或许会被放入灵柩,或是重新入柜,但最终都会在烈火中焚烧殆尽。
敲骨的师傅告诉他,老年人的遗体被焚烧后会留下各种各样的物件,最常见的是一些金属,它们藏在骨头或者内脏里,作为维系生命的工具,在骨头被敲成灰尘时,这些物件有些仍然保持着原有的形状。
陈藏雀因此想起两年前的秋季,敲骨的方师傅将他叫去,在灰烬之中有一个闪亮的物件——那是一颗弹头。遗体在灵柩内时四周铺满了鲜花,有几个身穿制服的人在门口守卫。枫山之上,枫树火红,漫山遍野。
周山请假回家了,搭乘长途车要走三个小时。他的父亲因为冬天路滑摔了一跤,肋骨穿刺了肺叶,因此住院。临走前他塞给青年一条烟,这个男人外表冷硬,临走前没说什么,只是和青年握了握手,他的手心很热。
陈藏雀回到自己的屋子,自李桂逝去,枫山被照上浓重的影翳,最早一批的员工已经离开。而现如今的入殓师已不能和往日相比。他听到有人穿过走廊,似乎有人说着什么玩笑,他皱眉,殡仪馆内不能说笑,这样的规矩也被重复了很多遍,他推开门,人影已经消失在转角。
数小时前,他完成手上的活随即下楼抽烟,门口的邮箱似乎被擦拭过,他用钥匙打开,在格子里安静躺着一封信,寄信人是唐乾刚。
他将灯点亮,将信封里的纸抽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警察的来信,盈平区内不算安定,因此警察的工作也绝不轻松。
陈:
晚上好。我许久不提笔了,就近一个月案子频发,工作紧张,盈平区的关于小男孩溺水的案子重侦后已经告破,这件事在开始时被认为是意外,在这样一个家庭中,一个生活在平静池水中的一家人,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找上他们。社会学中提到,人与社会的联系是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步加深的,而在幼年时期,人的角色较为单一,围绕家庭展开,孩子与社会没什么联系,在健康家庭中成长的孩子很难直接影响他人的利益,因此正如这个案件的受害人所说: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将一个孩子置于死地。
真正令人感到恐怖的是这个孩子无意之间走入了其他家庭的利益绊结,作为动机中最为隐秘也最多变的一种,情感无疑是驱动人最为有效的催化剂,有人会暴起情杀,有人会抑郁而终,而男孩因为与老人之间自然真挚的感情被人利用,实在令人惋惜心寒。
作案者将生命打碎,感情因此变为刀刃,最终毁灭了两个家庭,而他的动机则是为了一笔遗产,可怜的孩子到死也不明白自己成为了夺取利益的工具,而他们的父母则更是痛苦于结识这样的人家。
实际上男孩头上的伤痕与手里的纸片印证了嫌疑人的作案手法:他事先使用纸船引诱男孩来到水边,随后用竹竿击打他的头部使其掉入水中,嫌疑人喜好台球,男孩在下蹲状态时重心本在岸上,但头部受到击打向前探出引起了重心变化。而罪犯又使用抄网将男孩困在水下,在低温与溺水环境中,男孩很快丧命。一切都在几分钟内完成,我们因此推测完成这样干练周密的计划绝非临时起意,或许从一开始,罪犯就已经规划好一切,包括老人与男孩的认识。
这次案件得以告破,非常感激你的仔细与谨慎。市局法医工作者向我提起了你,作为入殓师,你有检查尸体的习惯,我由衷地认为有如此细心与耐心的职业习惯必定对工作大有帮助,我因此代表琥海市公安局向你为挖掘罪案真相,发现保留线索的行为表示感谢。
从业多年,我经手大小数百案件,这些案件虽不全关乎人命,但仍有一部分残忍血腥,命案中的受害人没有尊严,在行凶者眼中,受害者是他们逃脱法网制裁的阻碍,因此他们会想尽办法把阻碍抹平,行凶者要消灭受害者的存在痕迹,借助物理化学手段,这些痕迹会逐渐脱离人这一范畴,因而显得格外残忍。而作为警务工作者,我们绝不放过这些行凶者,但却总是难以用有效的语言宽慰受害者的亲属,面对过于残忍的案情,我们往往以不便为由拒绝透露,如果实在瞒不过去则只能借助谎言宽慰,在这种时候,我们才能体会刑罚存在的意义——伤害确实存在,将无辜者的精神生生撕裂。
我虽然也常接触尸体,但与你仍存在区别。人做出的选择往往出于各种考虑,我其实疑问的是,当你面对各种各样不同尸体时,是否也会产生抵触情绪?人对这类事物的抵触与生俱来,我想和你聊聊在工作中是否遇到过一些特殊个例,从业过程中是否也遇到了一些诡异模糊的事件?而在枫山的多年间,有没有耳闻过一些事情难以见光?如果你听说过,不妨写信给我讲讲故事。
祝顺利。
陈藏雀将信放回信封,他逐渐意识到在他和警察之间存在着一条隐秘的河流,引起任何细小的波动在时间的冲击下都会激烈变化,唐乾刚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于枫山不能言说的秘密。陈藏雀陷在椅子中,李桂曾在入夜后给他讲过许多故事,有些甚至成为噩梦的来源,彼时他非常年轻,不能分辨这些故事的真假和用意,但他仍然记得,并且能够说给人听。
他抽出信纸,在夜幕中重回过去的某一页。
...
连续阴冷的周末傍晚出现了夕霞,夕霞被楼宇剪成了破碎的金红光芒,池澈提前了一个小时出发,唐乾刚告诉她火燎原最近一段时间就在医院和市局两头跑,如果法医无聊,可以去找他聊天,不要让他老给自己发消息问晚上吃什么。
池澈化了一点淡妆,随后出发去医院。他其实对这个故事相当感兴趣,这个问题盘旋在她心中已久:被陌生人托付看护孩子是种什么体验?从一开始见到火燎原,池澈就感受到了青年身上一种隐秘的沉稳,他试图用玩笑来掩盖,但适得其反,并且形成了严肃文学主角演绎喜剧般的反差,这种反差形成了吸引力,池澈对这个青年很有好感。
她在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发着消息,火燎原告诉她手术结束后在留院观察一个星期后就可以出院,卢宛童下周一就准备出院,所以这样充满魔幻的日子也就很快结束了。女孩的身体恢复地很快,相比于手术前,她现在甚至可以绘画数个小时,心脏被补好后,她甚至跟火燎原开玩笑说想去跑步。
池澈心情很好,四十分钟后,她到达住院部,卢宛童已经转回普通病房。仍然在12号。从电梯出来她看见护士站里几个护士在窃窃私语,她拐过弯来,看见12号病房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池澈近乎一瞬间想起了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景:女人准备推门,两人对视,随后女人挪开目光。她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而现在这个人就坐在门口椅子上,她没戴帽子,露出棕褐色的油亮头发。
池澈看见走廊尽头的青年,他似乎刚去了洗手间,看到池澈站在那里加快了脚步,随后他站到两人面前。
“这是卢萤的朋友,姓李,白天卢萤上班的时候来照顾孩子。”火燎原开口,“这个是我朋友,姓池,和这里的医生认识,上次她还来看过宛童。”
女人于是起身,微微点头致意道了你好。
“宛童准备出院,她妈最近很忙,忙着租房子,办手续,孩子在医院虽然有小火看着,但有些时候也不那么方便。我工作不是很忙,所以来看着她。”
“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池澈笑笑,“宛童怎么样了?”
“她手术做完了,都很顺利。”
隔着窗户,女人脸上露出微笑,“一切都好。”
三个人进来屋子,女孩看见了池澈,脸上再度露出笑容,她似乎一直这么高兴,她坐在床边,画架斜对着窗户,这次的纸张已经有4张A4那么大。
“童童,你之前说的那个酷酷的姐姐又来了。”火燎原换了种声线,让身后的池澈笑出声来。
卢宛童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愈加明亮,她看着池澈,似乎辨认了一会,随后咧嘴露出牙齿。
“法医姐姐,你来了。”
池澈点点头,余光扫过身边的女人,女人步子停住,转过头来,略带惊讶地问道:你从事法医工作?池澈微笑点头回应。她于是点头没有继续。夕霞渲染画布,卢宛童执笔细细描绘,火燎原搬来板凳,随后拿出纸杯,他带来了一个烧水壶,几分钟前还在沸腾。池澈来到女孩身后,这次她没有绘画花朵,而是更具象的事物:柴火,在柴火上是燃烧的火焰。
“童童,你冷吗?”
女孩摇头,用笔刮起一大块橙红色的丙烯颜料涂抹在画布中央。
“画的真好,看着就觉得热乎。”
在女孩腿上放着调色盘,上面有大块的橙黄与赤红,未经染色,仍保留着异常鲜艳的原色。
池澈转过头来,她再次与女人对视,她终于知道这个眼神为什么如此熟悉,她曾经见过,只是两次见面有着截然不同的情绪与内核。女人似乎感知到有人在探查她的眼睛,她于是再次礼貌微笑。
火燎原站到池澈身后,用极低的声音告诉她:她想和你聊聊。
女人于是无声消失在门后,池澈盯着门上的玻璃有些出身,卢宛童仍然在描绘那一束火焰,她将赤红色涂抹在火焰的末梢,火舌于是被赋予了生命,活了过来。
法医转身出门。火燎原凑到窗前,太阳在向西方坠落,他略微开了一点窗户,医生嘱咐每天定时通风,些微冷风吹起了女孩的发梢,她突然回过头来发问。
“火哥,那个姐姐,是你的好朋友吗?”
“怎么这么问?”火燎原笑笑,“你说的是什么方面的好朋友啊?”
“就是亲密的好朋友。”
“那应该不是,我们只是...那你觉得我们算是好朋友吗?”
“当然。”卢宛童把笔放下,“你比其他人好玩,我还是比较想和好玩的人做朋友。”
“对了,李阿姨每天都来吗?”
“嗯,没有。”
“她和你妈妈是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
女孩想了一会,随后摇头。
“她很在意你。”火燎原从兜里掏出两颗奶糖,其中一颗递到女孩手上,“她对你一定很好。”
火燎原直起身来,数天前卢宛童手术结束后在ICU里昏迷时,他看见这个女人在卫生间门口哭泣,火燎原戴着帽子一闪而过,他隐约看见女人抽耸的肩膀。
卢宛童看了看门外,但门外并无人影。她的表情逐渐落寞,不停拨弄手里的奶糖。她仍然不知道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发生了什么,面对病院之外的生活,她其实隐隐有些害怕。
在那摞已经完成的画作里,有一副被称为《巷子里的人》,卢宛童用大篇幅的黑色与深蓝涂抹出了一条巷子,在巷子里有前后两个人,他们都在狂奔。青年看到这副画时感到疑惑,他问孩子为什么这个两个人是谁?卢宛童告诉他是自己和妈妈。
“为什么要跑?”
“因为有人追我们。”
法医面前的女人有些手足无措,她把谈话地点选在了走廊尽头,那里的窗户开着,凉风卷起两人的头发。
“你好,池医生,我叫李薇。”
“你好,我是池澈,琥海市公安局法医。”
“不好意思打扰你,”女人笑笑,“我听卢萤说最近一直有警察啊法医啊找到医院,问一些情况什么的,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池澈点点头,“是的,有案件发生。”
“方便透露是什么事情吗?”
“孩子妈妈没有跟你提起是吗?”
“没有。”李薇的眼神开始灼热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是和宛童有关吗?”
两个人的眼神再度撞击到一起,女人垂下眼睑,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流露出了没有缘由的急切。
“和孩子关系不是特别大。你是在担心孩子牵扯进来?”
“是。”
“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孩子的爸爸,苏枫谷,犯故意杀人,被市局逮捕,很快交由检方处理了。”
“故意...杀人!”
“对,而且是未成年人。”
女人的呼吸变得相当急促,因此池澈放慢了语速。但几分钟后这种急促就从女人身上消失了。
“他...唉,这样也好。免得三番两次骚扰她们娘俩。”
“他?骚扰?可以说清楚一点吗?”
“就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卢萤好几年前就和他离婚了,然后一直搬家,就为了躲这个人,这个姓苏没事就来找她,说是看姑娘,其实就是来骚扰。”
“是什么方面的骚扰呢?为了借钱?还是复婚?还是说别的什么原因?”
李薇摇头,“我不是很知道为什么。但这个人被抓我也不是很奇怪,不是什么好人。”
法医感到有一股微弱的电流穿过她的肩膀,她沉默了一会,随后开口。
“他之前是不是就有问题?”
李薇的双手拧在一起,她想了一会,随后若有所思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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