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附近有没有网吧?”
“网吧?”
唐乾刚看了一眼火燎原,火燎原摇头,示意他脑子一片空白。警察飞过去一个眼神,青年于是往回缩了缩,打开了地图。
“离得最近的有五百米,要么就是局里,怎么了小池?”
几秒后唐乾刚挂断电话,他没带伞,但衣服上有帽子。
“我白天的时候,让她拷了一份视频回去,她说研究研究,这不还没到12小时,就说研究出名堂来了。”
两个人开始加速,按照导航指使,在附近的确有家网吧,所幸雨点并不密集,两个人像影子一样穿过人行天桥,步行几分钟后,在两家快餐店中间找到了地方。
“你拿身份证了吗?”
“你叫我出来吃面,我需要带着身份证吗?”火燎原一摊手,“你的警证呢?就说工作需要,开台机子。”
“神经病。”
唐乾刚于是再度拨通电话,池澈看了一眼窗外,迅速合上了笔记本,带着伞出了门。
“你上次出来上网是什么时候?”
“14年吧?”
“玩什么?”
“穿越火线。”
“工作打枪,娱乐还打枪,不烦吗?”
“谁跟你我工作打枪了?”
“打枪?”池澈推开卷帘门,看见两个坐在塑料脚凳上的人,“你们男士进了网吧就想玩游戏是吧。”
“不打游戏干什么?”火燎原笑笑,“我们都没有身份证,麻烦池姐帮我们开台机子,下次请你喝冰红茶。”
池澈从一手包里掏出身份证递给前台,随后得到一个号码,两个人于是从胶凳上起身,画面些许滑稽,一些屏幕灰白的青年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组合,被唐乾刚瞪了回去。
“这地方一小时20,不便宜了,以前黑网吧包宿才三块。”
“在哪?我去转转。”警察把机子打开,随后登录网盘,一分钟不到,视频再度出现在几个人眼前。
“哪一段有问题?”
“40分5秒的地方。”
“是女孩泡完茶上楼的时候啊,有什么问题?”
视频中在这个阶段出现了两个镜头,一个是一楼大堂,另一个则是二楼走廊,这代表视频经过了整理和拼接,而屏幕也从中间一分为二,变为两个板块。
“按照人的正常思维,视线是随着人的移动而移动的,所以出现左边这个镜头的时候,我们就会等着人出现,毕竟二楼也不高,她爬楼的速度也是正常的,中途没有停顿。”
“她爬上来之后,一楼的镜头就消失了,所以从她开始爬楼的那一刻到出现在二楼走廊尽头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我们很难注意到一楼的镜头有哪些地方出了问题。”池澈按下暂停,“实际上这一小段时间里确实藏着意想不到的小细节。”
唐乾刚重新倒放,从监控上看,女孩穿过大厅后径直向楼梯走去,和她并列通行的还有两三个人,但女孩的步子比较快,她左手端着杯子似乎想避开人群,因此向右侧靠近,直到来到楼梯前,她已经来到这行人最前列,她的右后方有两个女人。
女孩开始上楼,二楼画面同步切出,但池澈提醒两个人继续关注一楼镜头。但是直到人群撤离,两个人仍然没有捕捉到任何需要特别关注的细节。
“再来一遍。”
唐乾刚隐隐觉得肝火上涌,他将视频定格在女孩接完水起身的时刻,女孩的动作有些古怪,她在撕开茶叶包装袋后将垃圾攥进右手,因此在之后的整个过程,抓取基本都由左手来完成。而当她起身时,她简短地环顾了一下,警察因此按下暂停。
“她找什么?”
“垃圾桶。”池澈的声音如此清晰,她指了指画面左上角,“其实在饮水机旁边就有一个垃圾桶,但她没有选择在这里扔掉垃圾。”
警察于是再次按下空格,人物再次动了起来,他知道该关注些什么,在女孩靠近楼梯时,她的右手边有一个翻盖垃圾桶。她出手的速度相当快,并且由于右后方的人物遮挡,这个细节实在过于微小,屏幕中她的手只在垃圾桶盖上短暂停留了不到一秒,她几乎是将整个拳头塞进了筒里,整个过程迅捷优雅。
“你是怎么发现这细节的?”
“很偶然,我其实并没有发现她的这个动作,而是因为在她上楼的时候,因为一楼的垃圾桶盖子来回摇摆看见的。”
“这种垃圾桶很常见,不需要脚踩,筒盖一般是圆形金属,中间用一根金属棒穿过,盖子因此像是一个圆的跷板,轻微的一点重量落上去就会翻转。但是这个女孩的动作显得非常用力,她几乎把一整只手都塞进去了,这个动作是意味着什么吗?唐队,你把视频放到最大吧。”
“网吧显示器就是好,不过唐sir,这像素块真的很难看出东西来吧。”
“其实不需要看清所有。”池澈指了指短暂出现在垃圾桶上方的那只手,“唐队,这女孩抓东西的手在塞进筒的那一帧能不能调出来,我在家试了好几次,都有点难。”
“我试试。”警察将鼠标的灵敏度降低,在经历了近十分钟的尝试后,他终于卡住了那一帧,但视频依然相当模糊。
“就是这。”池澈拿出一根笔指着垃圾桶上方,“这是女孩撒手的一瞬间,筒盖几乎垂直地面,你们看她手里的东西。”
在黑色的茶叶包装袋中的确似乎还有别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唐乾刚把镜头拉到最大,再次把像素块填满了另外两人的视野。
“还是看不清啊。”池澈的语气有点失望,“唐队,技侦那边能不能提供修复手段,把这一段给修的清晰度高一点啊?”
“很难,素材太短了,可捕捉的实体又太少。”
“其实不用。”火燎原拉过凳子,他将镜头截取下来,在这些被女孩扔进桶里的垃圾放大后的几个像素块快速进行了标注,随后将照片打包发了邮件。
“我手边没电脑,委托你代劳一下。”
火燎原简短地发了一句微信,几分钟后他收到了一份参数信息。
“这几个块块,排除光影对其造成的影响之外,有一片的灰度和其余几片相差很大。很简单,其实用ps一拉就知道了。”火燎原指了指靠近筒盖的那一小片区域,“这说明这个垃圾碎屑和茶叶的包装袋是不同的,至少在颜色上不同。”
“其实不需要弄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警察直起身子,三个人于是成为了一个微妙的三角,“笔录中确实记录了她倒茶这回事,但不管是笔录员还是这个女孩都没有提到其他任何东西,我估计第一个知道这个细节的人还是我们几个。你今天正好在,池澈,茶叶本身就具备提高心率的作用。现在又出现了一种另外一种东西,你之前的推论就有一定的证据支持,在剧烈运动之外的确可能存在另一种凶器。”
“这东西会是什么?”池澈往后站了站,浓烈的烟味袭击了她。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但有一个答案在向他们靠近。
“这样,池澈,你抽空再去找一趟李薇,她对这一行应该比较熟悉,应该能得到点什么。我这边也去问问,今天的发现算是突破,我跟上头汇报也有底,估计就算是这案子最终不翻也可以申请重查了,我再争取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调查这几个人的审批拿到,人只要一见到什么都好说了。”
法医点了点头,她注意到仍然坐在椅子上出神的青年,嘴角向上翘起一秒后拍了拍他的后背。
“小火同志,今天你立大功,这案子要是破了,高低得让市局给你颁一个热心市民的奖项。”
火燎原几乎弹了起来,唐乾刚一把扶住他,“你也别闲着,这事如果立得住,管皎那边得去问问,如果池澈那边得不到确切答案,得有个备选。我事有点多,你去了给她报我的名字,实在不行,你就给她算卦,你最擅长的资源置换。”
“你是真会安排。”火燎原看了一眼时间,外边雨势已经转小,距离他躺到床上至少还有三个小时。“你干什么?”
“完善你给我的背调,为了让这个案子还有后续,需要把动机搞明白。”
“就这么自信?觉得一定不是意外?”
警察的嘴角短暂轻微地扬起,随后摇头。三人于是迅速消融在夜雨中,雨水在地面汇集形成连片的水洼,而后贪婪攫取城市发出的光线,为地面制造出一个接一个的微型黑洞。火燎原钻入地铁,几乎固化的潮湿在明亮的灯组下浮动,他将背包扔进安检,年轻的安检员象征性挥动了手中的金属探测器,青年拽起背包,向呼啸而来的地铁小跑而去。
他所发出的并不是一个问句。火燎原握紧扶手,关于数起命案他压抑住了起卦的欲望,透过命运的窥镜,他可以得到一份答案或者启示,但命运的回答是否等同于真相?人绝非物件,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火燎原并不经常察觉到内心动荡,他打开手机,在翻越了一群红点后,最终停留在了一个聊天框。
他们此时相隔了一千公里,消息那边的人在一天前给他发了几张图片,他还没来得及细看,那是几只悬挂着的新鲜猪腿,在地面上有一丛向上跳跃的火焰。熏腊?火燎原回了几个字,消息在原地兜圈几秒后传递了出去,他盯着末端已被熏黑的猪腿愣神时,消息回了过来。
“才看见啊?”
火燎原笑了笑,他时常想起在山里暴雨过后泥土的气味,他将手机举到嘴边,发出语音。
“给我看看来福。”
两分钟后一段视频发了过来:一只狗碗刚墩在地上,一只体型匀称的小狗就冲了过来。这只因为火燎原玩心四起而买回程家湾的狗子如今发育良好,他的主人近乎溺爱这个小玩意,这从他油亮近乎水獭的皮毛就看的出来。
“你都喂得什么,怎么长这么快?”
“吃的快比我好了。”
火燎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林山语闲聊,他开始意识到过往清晰如昨与时间迅速流逝两者并不冲突。他记得发生的一切,但这段记忆也正在迅速离他远去。他数度在屏幕上敲下案子两个字又犹豫着删去,地铁开始报站了。
“等你闲下来,可以打个电话。”
他合上手机,随后出站。
...
今晚上会是弦月,池澈看了一眼窗外,但她什么也没看到,琥海市的冬天上空是万年不变的云层。一天前案件资料经唐乾刚之手向上传递,最终经过会议审核,批准了重查。手续相当折磨人,唐乾刚在两天时间内一共吃了三顿饭。审批一下来他就知道又会是一场血雨,过去十年里他掀过去几次铁案,当然并不是每次都是成功,这次他的刀刃指向战响鞭,退休在家的老头甚至要使劲整理记忆。
他深知案子被翻带来的影响,也熟悉案件重查的难度,尊严比真相更引人在乎,但这些都不在唐乾刚的考虑范围之内。在办公室里他几乎是用辩论说服了上级,视频中的证据可大可小,但铁策已从这个国家的中心驰向四海,正如不久前李肃走前开的玩笑——琥海要变天了。
他看着桌子上的绿植出神,案子仍旧是他来负责,案组却只有两个人,时间一个月,在2018年正式结束前,将报告摆在领导办公桌上。与此同时获得调查权限着实让他高兴了一会。吴越已经捧着东西研究了一晚上,内容谈不上多,甚至完全不算复杂,但令唐乾刚感到棘手的是另一件事。
从法律意义上讲,卢博川已不具备任何直系或旁系亲属,但从人文关怀角度,市局应该通知卢萤和李薇案子已经重新调查,一股隐忧盘踞在这个警察的心头,关于他的动机模型,其实两人均在其中。
并不是所有行凶者都希望真相暗无天日。唐乾刚已经懂得真相面前并不具备立场这一说法。他告知池澈,独自行动需要保持警惕,多年的刑侦生涯将他洗练成多疑的人,以至于唐乾刚近乎偏执地觉得开口之人其实是引他入局。
唐乾刚罕见地陷入纠结,他因此凑齐一桌人商讨这个细节,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得一致:秘密进行,在得到结果前不需要透露任何消息,案件中只存在一位纯粹的受害者,亲属的身份是模糊的,换言之,他们的角色并不纯粹。
调查已经正式开启,八点一过,吴越就把资料往唐乾刚桌子上一码,除去案件中唯一死亡者卢博川外,三个女人的资料也在其中,东西不多,但对于警察而言,知道家庭住址和姓名就已足够。
“户籍科费了功夫了,这几个人有一个已经不在琥海,如果说确实存在重大嫌疑需要追查或者传唤,就得麻烦省外的兄弟,不过案子里比较重要的两个都还在本地,一个是泡茶的女孩叫姜敏,一个是年纪最大的叫于秋红,那个已经不在琥海的叫刘颖,当时她才19岁。”
唐乾刚拿过那一叠资料,上面附着几人的身份证照片,和06年的留档照片已经发生了变化,他盯着看了一会,确保达到了之后可以快速认出的地步,把东西放回了远处。
“于秋红,1976年生,06年时31岁,刘颖,1987年生,当时19,姜敏,1985年生,当时21。”唐乾刚咧嘴一笑,“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人在刚成年就出来卖呢?越,资料你都看了吧?姜敏是负责泡茶的。”
“看了,都记住了。姜敏现在住在静荷区,小区名字叫龙华贵府,地段相当好。于秋红还在海桉区,小区叫晴园,具体住址我都记下来了。唐队,你看是走传唤还是去上门一趟。”
“静荷?”唐乾刚撇头,“她结婚了吗?”
“结了,而且还是去年刚结的。”
“知道了,去的时候我跟你说,告诉池澈务必把手头的事情放放,到时候跟着。”
吴越穿过走廊,将近年底,归档整理汇报几乎能把人压死,法医也不例外,但这个年轻的女人似乎不怎么受到影响。他敲门,听见清脆的一声请进,随后把消息带给池澈。
“唐哥真是什么事都想得到我。”池澈合上笔盖,“但是后天我有个讲座,此外年底的汇报我还没写,嗷,按照今年的案子程度,我其实有休假的,不过一天也没休。”
“池姐,局里能玩刀子的是有,但是还精通查案的优秀女性,就只剩你一个了。”
“你问问他,能不能今天就去?”
吴越于是再度跑回问话,一分钟后得到了回复。
“行,但得等下班之后。”
五点一过,池澈换下褂子,三个人心照不宣地都穿了常服,吴越负责开车,唐乾刚在一个只剩几张空白的本子上记着什么东西,他频繁地翻动之前的笔记,池澈看在眼里,她有点想笑,这一幕有点像认真准备问题的实习生记者。
“唐队,这是准备采访?准备很充分啊。”
“说句实话,这事调查的难度相当大。我都能猜到这些人会说什么,所以不多准备点问题帮人回忆,这一趟油费谁给报啊?”
“唐队,李薇的那个答复,我觉得有点笼统,上头是怎么同意重查的啊?”
“这得感谢技侦的同志想方设法地修复了一点清晰度,那东西确实确定不是茶叶包装袋的一部分,像是纸片,虽然看不清,但绝对是另外一种东西的包装纸。”
“技侦万玑衡,万哥吗?他们这技术行啊,这都能修出来?”
“市局的底厚。”唐乾刚笑笑,“是藏着些能人。”
“但是纸片......”池澈一顿,“总感觉证据也太小了,要我就说这是裤兜里的纸片,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单这一项确实不够,但是技侦不是只修复了那一帧画面,重点的几个地方都修了,包括姜敏撕开茶包那,因为被人挡住加画质本来不清晰,修好了之后看到她有一个明显的抬手动作,那东西就是这时候掏出来的。”
这是铁证了,池澈心想,她没再说话。车速始终快不起来,但漆黑的天幕已完全拉下。
“不会扑空吧?唐队。”
“当警察的,你以为都跟人约好了再上门啊,饿了就先吃饭。”
四十分钟后,吴越把车子停在了姜敏所在小区的门前,几乎所有楼层的灯都亮着。唐乾刚下车点烟,他指了指沙县的门牌,笑着说放开吃,池澈几乎把白眼翻过去。
“越儿,你别吃饭了,点五个鸭腿。”
店里人不算少,三人在靠墙的地方坐下,三个人其中有两个开始扫描屋子,意识到这是职业病后,唐乾刚收回目光。他再次看了一眼姜敏的住址,在地图上确定了楼栋,蒸饺端上来了。
“证都带着吧?”
“嗯。”
两个人异口同声。十五分钟内,鸭腿饭,炒面以及猪血粉陆续上齐,因为饥饿,池澈觉得味道相当不错。十分钟后三人把底清干净,唐乾刚把嘴一擦——“行动。”
小区的绿化做的相当好,虽然是冬季,但楼前仍保留着大片的常青植物,球状的冬青从被修剪地相当整齐,坐车无聊时,池澈百度了这小区的房价,数字让她心里发毛。
“越,待会你先别上楼,我先和池澈上去,我开着麦,有需要呼你。”
“你待会不用亮身份,给看一下警证就行。”
三个人于是少了一个,楼栋的门开着,警察看了一眼手机,“23楼,高层。”
负责敲门的是池澈,她在门前顿了顿,看见门口的婴儿车,车轮相当新,她下意识皱眉,姜敏可能刚当母亲没多久。简短有力地三下后,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在意识到门后的两人自己并不认识后,笑容瞬间凝固,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洒出,一股婴幼儿特有的气味弥漫出来。
“你们找谁?”
“请问姜敏住在这里吗?”池澈笑了一下,“我们找她。”
“是住这里,你们是?”
“我们是琥海市公安局的,想找她了解点事情。”两人几乎同时亮出警证,老太楞在原地,先前的笑容已完全冷凝。
“啊,请,请进。”
两人进屋后发觉孩子味愈发浓烈,老太转身进了厨房,一个女人推开玻璃门,池澈抬头和她对视了不到一秒,确定这就是今天调查的主角——姜敏。女人将锅铲递给老人,随后摘下围裙,在她的视角里,靠近客厅的一男一女正在用类似剃刀的眼神扫描她,出于礼貌,她还是笑了笑,迟缓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来打扰你。”池澈率再次介绍了身份,“市局最近在重查卢博川的案子,我们希望找到当事人了解一些情况。”
女人的脸色瞬间僵滞,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推拉门没有完全合死,她没有立即开口。
“不方便吗?”
“嗯......”女人的声音几乎消失,“那是我婆婆,我们能换个地方吗?”
池澈和唐乾刚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点了点头。
“我们的车在小区门口,在车上谈吧。”
两人站起身来,老人听见动静,推拉门发出刺耳的动静,她探出脑袋,和女人的眼光撞在一起。
“妈,菜炒熟了你先吃,不用等我。”
“月月怎么办?要去多久啊?”
女人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池澈轻微摇头,女人没有接茬,快步走了过去拉开冰箱,她从冰箱上层掏出一个小塑封袋,姜敏把它放在桌子上。
“妈,奶放桌子上了,月月醒了给她热着喝了。”
女人披上大衣,三个人于是沉默无声地进入电梯,姜敏用左手点按钮,她的指端在发抖,这些细节全部被刑警记在眼里。
“你别紧张。”唐乾刚开口,“我们不是抓人,就是有些情况找你了解一下。”
女人轻轻嗯了一声,她低着头,门开后动作显得相当迟缓,她把衣服的拉链拉到最高,因为时间短促,她踩了一双棉拖就出门了。
小区的照明相当好,镶嵌在人工草坪里的地灯为人指明了方向。吴越远远看见了他们,于是起身向车子走去。
“越儿,把暖气打开。”唐乾刚其实并不喜欢将车作为调查访问的载体,他更习惯和人面对面。和出发前不同,他让池澈坐在副驾,自己在后面主导问询。
“姜敏,知道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
女人意识到狭小的空间内躲避视线的动作显得突兀,于是只是轻微摇了摇头。
“12年前,也就是2006年,在琥海市海桉区发生了一起案件,案件造成了一人死亡,叫卢博川,有印象吗?”
“有。”姜敏清晰地将字吐出来,她抬起头后向副驾快速瞄了一眼。
“关于这起案子,在当时被定性为了嫖娼引起的意外,排除了刑事犯罪可能,这些你应该也很清楚。但是这起案子被认为存在大量疑点,因此在近期需要重新调查,这也就是我们找你的原因。”
“重新...调查?”
“对,这里有经审批的调查凭证。”唐乾刚从包里掏出几张纸来,递给女人。
“你们想问什么?”
“我们需要先确认一些基本信息,你叫姜敏,1985年生人,2006年21岁,当时你在哪里工作?是怎么认识的卢博川?”
“当时...我在汉宫洗浴中心工作,应该是这个名字。”
“在那里从事什么业务?”
“从事...洗脚按摩这一些。”
“还有吗”唐乾刚没有抬头,他正在笔记上记录什么。
“还有就是...”蒋敏面露难色,她再次看了一眼池澈。
“是性工作对吧?”池澈没有回头。
“是。”
“讲讲具体是怎么回事吧,当时你们是怎么组织的,谁牵头?”
“当时我刚来这不久,我老家不是这边的,只有高中学历,毕业了听人说可以来这边学剪发技术,就过来了。刚下火车站就被抢了,没地方去,火车站有人就把我拉到那边,说当洗脚妹,包吃包住还有钱。”
唐乾刚记了一会,姜敏所说基本可以得到证实。世纪初的火车站一片一直是各类案子重灾区,拔起这条由扒手——掮客——老鸨组成的利益链用了数年功夫。
“我身上没钱,就只有一张身份证,他们就给扣下了。来了就学了几天怎么按摩洗脚,这边男人都叫我们洗脚妹,后来我才知道有那个意思。”
“也就是说你是被迫加入这个汉宫洗浴中心的对吧?”
“嗯。”
“那当时没想过要走吗?”
“想过。但是我没有钱,身份证也没有,哪也去不了,就只能留在那里,我想先等钱发下来,再走。”
“当时你们洗浴中心里存不存在强迫的情况?”
姜敏想了一会,然后点头。
“怎么强迫?”
“就是不给饭吃。”
“存在人身伤害吗?”
“这个,好像不太有。好看的女人不能打,打坏了就没办法干活了。”
“你当时是受到了强迫还是自己选择了干这个?”
“强迫,我饿地受不了,就点头同意了。”
“你们内部的组织方式是什么?”
“组织方式?”姜敏面露困色,“你是说谁管我们吗?”
“对。”
“一些年纪比较大,我们叫茶姐,她管着我们。”
“茶姐?”
“对,因为她们一般不会自己去干,客人来了只负责端茶水,所以叫这个名字。”
“你当时的茶姐是谁?”
“于秋红。”
唐乾刚抬起头,他手里握着笔,女人和她对视了一眼随即挪开目光。
“就是卢博川案里的涉案人之一是吧?”
“是她。”
“她能够管你们多少人?她上边是谁?”
“她...大概有十个人左右吧,她上边是谁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出了事之后我就不在那了,洗浴中心觉得我们惹上麻烦,把身份证还给我们,我就走了。”
“你们?还有谁?”
“还有就是刘..刘颖?她也是刚去就被扣下,和我很像。”
“于秋红呢?”
“她,我不知道。”
“说说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唐乾刚掏出手机,他调出当时的笔录照片。
“这件事是我去了那两个月发生的,我虽然答应他们说能干活,但是我干的是素的,不做荤的。”姜敏的声音小了一些,“荤的什么都能做,素的就是用嘴。”
“那个刘颖呢?她是哪种?”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比我年纪还小,应该接受不了荤的吧。”
“你继续。”
“我们一般都是在洗浴中心的四楼接客,按摩房和酒店房间很像,很少去外边。因为我只干素的,所以来的人也是只点了那个价的按摩,他们自己都知道。但是那天茶姐找到我,说让我跟她一块出去一趟,有个客人订了酒店,我们是三个人,还有刘颖。”
“我们很少出去,看地很严。所以那天我们就化了妆,觉得时间要是早,还能在外头转一转。下午的时候我去找茶姐,想问她什么时候走。她不在,我们就只能等着,等到晚上七点多,她回来我们才走。”
“希亚酒店离洗浴中心不远,我们是走过去的。到了之后茶姐就带我们去了二楼,敲门进去,房间里有一位男士,他见到我们有点惊讶,问我们是干什么的。”
“等一下。”唐乾刚把手机翻过来,“这个人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嗯...我觉得他不太像,就问了一句茶姐是不是走错了,茶姐说没错,就是这个房间。茶姐就介绍,说我们是洗浴中心的,收到了指示上门来服务。”
“他是什么反应?”
“他当时坐在沙发上,可能有点吃惊,就问我们提供什么服务,茶姐就说按摩,他就说好,问需不需要继续付钱,我们说有人付了,然后躺到床上去了。”
“再之后茶姐就把准备好的衣服拿出来让他换上,他穿的衣服很正式,我感觉像是老板,但是他又特别年轻。”
“我们就开始给他按摩,这个人特别白,比女人还要白,而且他的手和脚都很凉,大夏天也一点热乎气没有。”
“你当时想到什么了吗?”
女人摇头,“我没想什么,就想着赶紧做完赶紧结束,然后去街上逛逛。”
“卢博川表现出什么意图了没有?”
唐乾刚再次直视姜敏,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一股侦查的气息。
“意图?什么意图?”
“与你们发生关系的意图。”
姜敏像是没有听清,她陷入沉默,似乎在浓重的海雾上拼命寻找灯塔的渔船,十秒后,她缓慢而坚决地摇头。
“卢博川没有与你们发生性关系的意图?确定吗?”
“他一直仰面躺着,好像很累,又闭着眼睛。我还在想他大概不会让我当着其他两个人的面做什么,今天就不算麻烦。”
“然后呢?”
“我们按摩了一个小时,他的手和脚才渐渐有点热乎了,他有点出汗,然后就稍微挪了挪,靠着床头和我们说话。”
“说什么?”
“他看我和刘颖年轻,就问我们几岁了,茶姐抢着说豆蔻年华,他就笑了笑,说豆蔻有点小了,得是桃李之时了。我们也不懂,我就说我21了,茶姐又说都是水灵灵最好的时候。”
“于秋红进行了性暗示吗?”
“嗯,应该是暗示他除去按摩我们还能做别的,但是这个人像是没明白,他说我特别瘦,手劲小,不适合做这个,茶姐就赶紧让我去泡茶。”
“泡茶?”
“是,泡茶。算是一种...性明示吧,泡好的茶水,我们可以小口喂给客人,就是提醒客人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要是不接受呢?”
“不接受是最好,我们最不吃亏。如果他不接受,我们就规矩按摩,不干别的了。”
“茶姐让你泡茶,卢博川有没有说什么?”
“他,他说是给他泡吗?我说是,他说那就少放一点茶叶,天晚了,喝了睡不着。茶姐就说这茶喝了不会睡不着,但是我走出去才发现我没拿茶包,但是想着酒店里一般都有,就去问前台要了茶叶。”
唐乾刚点了点头,进行到目前一切还算顺利,他清清嗓子,下意识皱了眉,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除去茶叶,还有别的东西吗?”
姜敏再次停住,她看了一眼池澈,没有回答。
“我...我还有一个孩子。”她的声音开始变形哽咽,“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池澈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巾递过来,女人的情绪突然失控,唐乾刚将车顶灯的灯光调暗,被强忍的呜咽从姜敏喉咙里挤出,车里没有其他声音。
“姜女士,别担心,你只要如实说出当时的情况,案件的最终判断还需要经过多方审定,并不一定代表什么。”
池澈的声音清楚坚定,她看了一眼手机,随后下车。
“姜敏女士,在茶叶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被放在了那杯茶水里?”
“是。”
“是什么?”
女人再次摇头,“那个东西是茶姐给我的,说要是泡茶,就放在茶里,我以前不知道,后来觉得可能是催情的东西,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催情?”这个答案在一开始就被纳入了考虑,但有些地方尚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给人下药?他不想干是他自己的事,你们不省事吗?”
“茶姐说出来一次不容易,人给了那个钱,服务就得到。”
“针对男士的性药物一般不叫这个。”警察补充了一句,“一般叫做性药品。”
“所以说,这个东西一开始是在哪里的?”
“在茶姐身上。她在门口喊着说给我东西,我就接过去了。”
“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小纸包,我觉得里边不是茶叶,但是她开门把我推出去了。她帮我把东西塞在裤子口袋里,我就出门去泡茶了。”
“纸包上有其他标识吗?”
“我没注意,我其实有点害怕,害怕被人看见,茶叶倒在杯子里之后,我就把那个东西从兜里拿出来,撕开倒了一点在杯子里。”
池澈不在车上,唐乾刚合上笔,示意女人稍等一会。唐乾刚降下一点车窗,他看见池澈从小吃店里出来,她手里拎着一个餐盒。她重新上车,将餐盒递给女人。
“谢谢。”姜敏将餐盒接过放在一旁,她意识到在他对面的男人有意等待女人,在池澈上车后,她再度组织语言开口。
“那个东西,茶姐给我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大概是那种让人起反应的药,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就倒了一点点在杯子里,是粉末状的,我手上沾了一点,就尝了尝,味道是苦的。”
“什么颜色?”池澈开口,她也摊开了本子。
“白色的。”
“白色,味苦,溶解性怎么样?”
“溶解?很快就在水里化开了。”
“白色,味苦,溶于水。”池澈迅速写下,“你继续。”
“你当时在放这东西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警察注意到女人仍在轻微发抖,“简单说说。”
“很紧张,当时外边来人了,我有点害怕,怕被人看见。所以就一直攥在手里,没扔出去。”
通过内视镜,吴越和唐乾刚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地堪称异常。
“你是什么时候扔的?”
“走廊旁边有一个垃圾桶,我扔在那了。”女人几乎没有思索,12年长达四千天的时间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记忆。“当时我后边有人,所以我记得我用力把东西往里扔,手塞进了垃圾筒里。”
“你记得这么清楚吗?”池澈笑了笑,“这案子发生了12年了,印象这么深刻吗?”
女人仰起头,她无声地用纸巾吸掉眼泪。“当时我21岁,从来没见过死人。警察同志,我下药把人害死又故意隐瞒,应该会判的很重吧?”
“目前来看还不一定,这些你现在也不用担心。确保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可以了。说说你端着这杯水回到房间里又发生了什么?”
“我端着这杯水回去,那个人还半躺在床上,茶姐和刘颖还在给他按摩脚底。看到我端水回来,茶姐就说水烫,让我吹一吹,让我凑到他面前。我就端着水到他面前,他长得挺好看,我就僵在那里了。茶姐看我不说话,就赶紧点我说别烫着客人,他看我想喝然后喂给他,他就赶紧把水拿过去,全给喝了。”
“他把那一杯都给喝了?”
“嗯,他喝得很急,可能是怕我和他抢,茶姐就冲过来了,说我不懂事,她很着急。”
“她表现地很急切是吗?”
“嗯,着急。”
“然后呢?”
“然后茶姐就让我接替她,继续给人按摩,其实按摩时间已经有点长了,我们都有点累了,我也有点按不太动了。想着就给客人踩踩背,他说不用,踩腿就行。我和刘颖就给她踩腿,可能是因为脚上的力气比较大,他就有点冒汗,呼吸也比较急促。”
“茶姐说让我们用点劲,刘颖就有意无意地碰到他那,因为衣服很薄,碰到之后他就有反应了,我们都看见了。”
“反应?你是说他身体那里有反应是吗?”池澈再次开口,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他有反应之后,有没有展露出什么意图?”
“没有。我们踩了有十分钟吧,他身上出了很多汗,我觉得可能是那杯茶里的东西起作用了,就说要不停一停,茶姐说不能停,她也过来了,她可能看见客人有反应了,也帮着按腿,越按越靠上,然后就上手了,用手攥住他那,然后......”
“继续。”
“我没想到那个人反应很大,他本来是躺着的,一下子坐起来了,然后就捂着胸口开始大叫,大声喘气,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脸色很差,捂着胸口不说话,咬着牙,闭着眼,我们都站在那,我和刘颖动都动不了。他弓着身子坐了一会然后就又仰倒回去了,只往外吐气不怎么吸气了。”
“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忘了要打电话救人,过了一会,茶姐过来摸了摸,说人死了。让我们去报警,我就和刘颖冲出去报警,我们没有电话,就只能到前台那里,跟前台说,没有说的很明白,就说房间里出事了,借一下电话。过了一会,警察就来了。”
“在警察来前,你们回去了吗?”
“回去了。”
“有这么几个问题。”警察清清嗓子,“你们现场是被有意整地那么乱吗?还是说一开始就很乱?”
“我们回去的时候,发现东西到处都是。”
“也就是说留在房间里的人故意把东西弄得很乱对吧?”
姜敏点点头,她的眼神没有躲闪。
“第二,为什么这些今天才说这些,在当时警察调查的时候没有把这些讲出来?”
“我害怕坐牢,我和刘颖都很害怕。但是茶姐说别害怕,她把客人的衣服脱下来了,跟我们说我们没有违法犯罪,如果警察问起来了,就说是他嫖娼,自己出事死的。我害怕查出来是搀到茶水里的药起了作用,就听了她的话,警察后来问我,我就这么说的。”
“于秋红把卢博川的衣服脱了?还干别的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她问我药去哪了,我说都在茶水里了,她就没说什么了。”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当时不知道,后来别人说他是因为有心脏病死的,我才想明白他为什么手脚冰凉,就是因为心脏不好。”
“好了,姜女士,差不多就结束了。根据你的描述,你是受到指示和教唆的,于秋红在本案件中有重大嫌疑,但是具体结果还要等我们调查清楚之后才能下定论。你也不要过度担心,如果你今晚所说属实,大概率是不需要承担任何刑事责任的。”
“这个案子,这么久了,为什么又重新查起来了?”
“这...涉及到案件,我们不能透露。之后如果有结果,我们会进行社会公示的。”
“对了,姜女士,你之后和于秋红,刘颖还有联系吗?”
“没有。我和刘颖之后就走了。但是走之前于秋红告诉我们这件事要烂在心里,不然就可能被判刑坐牢。”
“她是在恐吓你。”唐乾刚把笔记本合上,“方便透露一下你是怎么和你对象认识的吗?”
“我从洗浴中心出来后就找了一个地方打工,边工边读,成人高考上了一个学校,在那里和我爱人认识的。毕业之后我们在静荷这边开了家餐馆。”
“哦哦,好的。我添加你一个联系方式,不管怎样,涉及了命案,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如果我们传唤你,希望你能够到场做一下笔录。”
“警察同志,你们还会调查其他人吗?”
池澈回过头,“会的,因为我们需要综合你们的证词判断真伪。”
“想请问一下,他现在的家属怎么样了?”
“卢博川吗?他已经没有什么直系亲属在世了。”
女人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拖鞋。
“警察同志,事情结束之后,茶姐给了我500块钱,说是遣散费。”
“好的,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家里还有人等着,如果有人问你,我们还是希望你不要谈及这件事,你可以以警方要求为由。”
三个人目视女人下车,警察在她走前把吃的递到她手上。女人躬身低声说了句谢谢,池澈和吴越下车把人送到了单元门口,地灯仍然亮着。
“走吧,回去。”
车子向西驶去,吴越打开了一点车窗,经过了近四十分钟的谈话,车子里满是二氧化碳。他其实想说点什么,但车流仍然相当拥挤。
“池澈,现在能判断那个药是什么东西吗?”
“有个答案了,但我觉得...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这么干。”
“哪里觉得出问题了?”
“根据姜敏的描述,这个掺在茶水里的药物应该是某种男性药物,和我们一开始的推测有出入。”
“澈姐,世上本无合欢散。”吴越降下车窗,“咱都接触这么多年的一线了,能达到电视剧里那种效果的药我就没见过,所以这个推测一开始就有问题。”
池澈回忆了一下记忆,一些名词开始在她的脑海中闪烁,根据李薇提供给她的信息,在过去,海桉的小姐的确有的会自备一些药物,这些药物主要用于激发和改善性冲动,并且大多数是给对方服用,而非自己。
她梳理了一下其中的逻辑,而后在本子上写了点什么,等到车子驶入平缓路段后才开口。
“根据李薇所说,过去作为性工作者,有一部分人在服务较重要的客户时会提前准备一些药品药膏,这类东西大多从体肤感官,大脑内多巴胺或者促性腺激素来达到效果的,简单来说,就是让人在使用之后产生性冲动,进而起到推动作用。”
“卢博川这个案子不是吗?”
“但是根据姜敏的描述,我个人感觉这种药物更偏向于那非类,比较熟悉的名字你应该知道,叫伟哥,但那非类药物的作用主要体现在改善男性器官的血流情况进而使其具备相应功能,两者的区别你能明白吗?”
“差不多吧,按照我的理解就是一种是助兴,一种是改善硬件。”
“就是这个意思。”池澈盯着本子上的记录,“但是根据描述,卢博川自始至终应该没有表现出任何情欲上头的现象,也就是说他的大脑激素水平身体感官都没有出现明显的波动,但是他仍然产生了反应,一辆拖拉机在没有摇杆启动的情况下自己发动了,只能说明发动机的结构被人更改了。”
“池姐,这两种情况区别很大吗?”
“很大。”唐乾刚开口,“根据我们开始的推测,认为茶里的东西大概和性兴奋剂有关,起目的可能在于催化卢博川的欲望,从而促进后续。但如果根据池澈推测,是那非类用于改善器官的药物的话,这个下药动机就会偏差地相当大。”
吴越短暂地陷入了沉默,他似乎在努力绕弯理解这段拗口的话。
“问题的根源就在于,如果这件案子是有人预谋的,并且存在某种动机,那么他对卢博川身体产生了一种自我判断。”池澈一字一顿,“他很有可能意识到卢博川可能因为身体原因,即便存在性冲动和意愿,但迫于身体情况无法进行这类活动,因此他认为那非类药物更适合卢博川的‘力不从心’,而不是需要催化剂,这个逻辑,能明白吗?”
“嘶...问题是李薇和他都有孩子了。”
“作案者没有全能视角。”池澈白了他一眼,“他只能根据已知的信息做出判断。”
“这么拧巴的逻辑。”唐乾刚啧了一声,“如果这个药的成分坐实,动机也就清楚了。”
“唐队,下一步怎么走?”
“于秋红有重大作案嫌疑,并且在当时可能存在毁坏现场扰乱视线的行为,这个案子好就好在有三个人,回去之后你负责联络一下外地兄弟,看能不能找到刘颖本人,如果说她和姜敏的证词相差不大,可信度能保证,我们就可以申请传唤于秋红。”
“问题是咱现在手里没有什么证据啊,姜敏说的,三句不离茶姐,受害者的牌子立得住,她没有证据白搭。”
“所以调查不会只集中在这三个人。各辖区每年扫黄的资料搜集筛查一下,重点挑一下曾经在汉宫洗浴待过的,找有没有使用过药的。”
“得加多少班啊,老大。”
“还没完,汉宫洗浴关于卢博川的个人账务找找,看看是不是本人进行的充值。”
“唐队,其实也用不着这样,那非类药物是处方药,因此在市面上必须持有相关医嘱才能开具。”
“这个范围也相当大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作为一个女人,绝对不可能凭自身拿到医嘱。”
“这个推论是建立在她愿意承认自己把药给了姜敏,如果她咬死了说不是自己,你怎么办?”
池澈陷入沉默,这一步后确实无计可施。
“唐队,如果这几个人里只有她说男人真的嫖了,你就可以说证据在哪。”
“她估计会被噎死,如果说另外两个可以作证,那就告诉她真实情况,反问她为什么不一致。”
“个人有个人的烫手山芋,谁先开始倒手就输了。”
吴越把车停好,他的脸上浮出油性的笑容。
“越儿,为了不加班,你比鬼还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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