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破镜之锋

几个警察习惯坐在一桌上吃饭,阚秋雷坐在吴越对面,他犹豫要不要把鸡腿夹到对面的人碗里,实际上他思考了好一会,也没想明白过来为什么他的不锈钢铁盘里装了一斤米饭。

“你这是又发育了?为咱下一年的体能比武提前做准备?”

吴越抬起头来,他没拿筷子,用勺子把浸了汤的饭送进嘴,他几乎张不开嘴,摆了摆手。

“出去几天,唐队不给你报销饭费吗?都瘦脱相了。”

“不是没钱吃,是没时间吃。”

“吃慢点,细说。”

吴越把最后一勺子西红柿咽下去,喝了口紫菜汤顺口,“卢博川那个案子,有一个环节比较麻烦,涉案的三个女的,有一个不在琥海本地,回老家了,一千多公里啊,我两天半跑了个来回。”

“人没带回来?”

“没有,不用。做的是询问,人算是比较配合,当地的兄弟也比较支持,所以人没必要带回来。”

“那看来是嫌疑不大。”

吴越点头,“这个案子里当时年龄最小的就是这个刘颖,当时才21岁,只有初中学历。她从北边过来的,一开始想的是来琥海这打工,可能也是没有生存技能加上年纪太小,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进了洗浴中心当小姐去了。她和另一个比较年轻的基本都是同时进去的,大概两个月左右,就案发了。案发之后因为案底没法继续在洗浴中心待着,干了一段时间零工杂活,过了有一两年吧,就回老家了。”

“取证顺利吗?”

“还行。就是路太远了,在外头欠下一屁股人情,当地派出所的兄弟带着我在县城跑了一天才找到那个人,和照片差距太大了。但是问的事都能核对上,确定是同一个人。”吴越把盘子往旁边桌子上一放,“但是和姜敏不一样,很多细节她自己想不起来,所以都是靠笔录帮她回忆的。”

“有什么关键突破没有?”池澈端着盘子过来坐下,“这个案子,副本打好了,才能开主线。”

“直接性证据是不用想了,但是她提供了一个信息,就是在她们出去的当天,她看见了于秋红从汉宫洗浴离开,具体去哪不清楚,关于这一点她说也有人能作证,当时看见于秋红离开的不止一个人。”

“那这样就和我们之前的推测连成一条线了,卢博川开房间没有付钱,押金也没付,很大概率是有人已经提前给他开好了,这也符合当时的做法。”

“池姐,我现在有个疑问,卢博川得充了多少钱,才能有这种级别的服务。”

“嗯...所以说查账是必要的,你走的这两天,唐队也没闲着,他跑了一趟,查出来当时一共充了六千块钱吧,事发前分三次充的,一次两千。”

“六千,六千也不算多啊。”

阚秋雷笑了一声,“越儿,你一个月工资到手有六千吗?”

“06年,六千块确实也不算是个小数目,当时的人均工资远低于这个水平,但是也不否认能够出入娱乐场所并且进行大笔消费的人群中,这个数字也算不上惊人。”

“不高不低吧。”吴越看了眼手机,“所以池姐,这样一笔钱真的能够让人提供这么细致的服务吗?”

“可能做生意的,不论是那种生意,都应该会把顾客当上帝吧。不过关于这件事我的确也存在一些疑问。”

几个人于是瞬间起身,他们在法医灼热的目光下诡异地一字列队迅速离开,用最快速度把餐盘送至回收处,然后坐回来。

“你说。”

“根据当时的消费水准,如果只是进行字面意义的按摩的话,这个数额足够他消费数十次,但是根据李薇的表述,卢博川此前没有在汉宫洗浴进行过大额充值,在经过确认后,她对这事十分意外,这是一个疑点。”

“此外就是根据姜敏的表述,卢博川在当天到达希亚酒店后表现出了一种茫然,也就是说存在一种可能即卢博川并不了解这些人的目的,这是本案件中最值得怀疑的一点。作为汉宫洗浴的消费者,他应该组织服务人员对他进行服务,但事发当天他的表现更像是一个被牵着鼻子走的角色,并且对其提供的服务表示出抗拒,这并不符合常理。”池澈边吃边说,“当然这一切的基础建立在姜敏的证词真实,但如果卢博川真的做了什么,我想不出她为其洗白的理由。”

“澈的意思我明白,这个男人当天完全就是懵的。大胆点,他其实是被叫过来的,叫过来干什么不知道,后来才知道是按摩。但这种事怎么说也应该是本人进行意愿消费,作为洗浴中心,肯定没有权利帮他安排。”阚秋雷看着吴越,他两个眼快听直了。

“懂了,那再大胆点,也就是说存在一种可能,即除去涉案的卢博川以及代表汉宫的三个洗脚妹外,至少还存在未知的一方,能够代替卢组局,并且和两方都有关联。”

“我吃完了,回去说吧。”

众人迅速回到楼上,刚过十二点半,池澈推开门,唐乾刚正在反复咀嚼口香糖,面对乌泱泱的一批涌入门的同事,他立即停止了咀嚼。

“你们干什么?”

“唐队,讨论讨论案子。”

“看到你们对这案子这么上心,我太高兴了,谁先来?”

陈正走到前头,他刚才一直在听,“唐哥,刚才池澈提出了合理猜测,在除去卢博川和三个女人外还可能存在一方,能够代替卢组局,并且还能够联络洗浴中心。”

“我之前就在想这事。不然这四个人初次见面不会像相亲一样尴尬。”

“这么说,是不是动机上就可以填起来了。”

“如果真有这个人,那么根据姜敏所说她们进行的一系列拧巴操作也就有了解释,她们是带着任务来的,从她们的迫切程度来看,可能是要达成个目的。”

“这目的和嫖娼有关。”警察把口香糖吐出来,“比较浅显的案例是仙人跳,只要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就可以进行敲诈。但是这个案子里,好像还不止仙人跳那么简单。”

“听吴越说了,又是喂水,又是下药,就是摆明了想让卢博川玩荤啊,但是这算什么目的?”

几个人瘫坐在沙发上,接连仰头叹气。

“都傻了是吧,高考做题我不信你们都是正着推,不会的选择不也是有什么答案就往里带?带到一个合适的,出来结果,咱为什么查卢博川都忘了?”

“擦。”几个人翻坐起来,“唐队,你是不是有答案了?”

“废话,不然翻案是干什么。就是为了之前的两起溺水案找有没有范本的。”

众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任何人的名字,空间内逐渐安静,只有石英钟的秒针在咔哒作响。

“下午两点,传唤于秋红,吴越你负责笔录吧,其他人该干啥干啥。”

“收到。”

于秋红穿着一件亮红色的羽绒服出现在市局的走廊头,她踩着一双六公分的高跟鞋,跟在吴越身后,在其经过的一整条路上留下了浓烈的香水味。

唐乾刚已经把地方收拾出来,还没达到讯问标准,因此不需要限制人生自由。他把灯调暗,那股刺鼻的味道近在眼前。

“坐好,别乱动。”吴越指了指椅子,他坐在电脑前。

“哎呦!我警告你不要碰我。”女人指了指他的鼻子,随后挪到椅子上。

“于秋红,女,1976年生。”唐乾刚战术清嗓,“知不知道为什么传唤你?”

“我哪里知道?我在家好好的,你们就来敲门,带着一张纸,谁知道真假。”

“我们警方传唤你肯定是因为你自身的原因,我们的传唤手续也具备合法手续,提醒你一下,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如实记录,劝你最好想清楚再开口。”

女人嘟囔了一句,随后回头看了一眼表。

“2006年,琥海市海桉区发生了一起命案,地点位于希亚酒店,死亡者是一名男性,涉案人员供三人,你作为主要人员,还记得吧。”

“那俩人呢?为什么只有我在这被训话?”

堂前刚和吴越交换了眼神,确认眼前的不算是好啃的骨头。

“另外两人我们已经传唤问询过了,你只需要回到我提出的问题,不需要提问,明白吗?”

“噢。”女人笑了笑,“警察同志,这案子我是参与了,但是当时结案的时候定性是意外呀,怎么这么久了又要查呢?”

“案件重新审查,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具备重大嫌疑,老老实实回答问题,说一下当天的行程。”

“这么长时间了,我哪记得去?”

“吴越,找出之前的笔录,帮她回忆回忆。”

警察拿起桌子上的几张纸,挑重要的节点进行了复述。

“想起来了吗?这上边还有你当时的手印。最后重复一遍,如果你什么都没干,就回答我们的问题,如果你干了什么,也不用报任何侥幸心理。”

“警官,我实在是不明白,这么明显的案子有什么好查的。”

“你说明显,是指什么明显?”

“这个人把我们叫过去,大晚上,开好了房间,明摆着就是要嫖嘛,这还不明显?”

“根据法律,嫖娼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金钱交易,二是发生性关系,那么你作为汉宫洗浴的工作人员,在当时为什么没提供相应的交易证明?”

“这个钱又不到我们手里,我们都是按章办事,他的钱都被上头划走了呀。”

“好的,那么在上次笔录中你提到你们和卢博川之间进行了性行为,但在当时你们没有提供任何证据,你解释一下为什么。”

“这...要什么证据呀?他裤子都脱掉了,那东西都露在外边,还要什么证据呀?”

“根据笔录,你说你们进行了性行为,难道没有任何保险措施吗?当时有保险措施吗?”

女人的脸色一下子难堪了起来,她意识到面前的警察似乎已经洞察到了疏漏,支支吾吾地开不了口。

“当时太着急,没准备。”

“你们当时出来是为了按摩还是为了卖淫?”

“按...按摩。”

“那你解释一下什么按摩需要进行性行为?”

“不是,唐警官,这,我实话说吧,我没和他干什么,那两个人和他干的。”

“涉及金钱交易吗?”

“涉及了。”

“当时为什么不说?”唐乾刚的声音像雷声一样滚动起来,“于秋红,我最后警告一次,别跟我胡扯,你觉得你说的这些有人信吗?你在上次笔录中明确表示自己是出来卖的,这次又变卦了?”

“我们一开始就是来按摩的。”

“好,你们一开始就是来按摩的,这是你没做好准备的原因,那你解释一下,是什么原因让你们三个人中有两个跟卢博川躺在一块了?”

“他动手...动手来着。”

吴越的手突然停住,这份笔录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于秋红,阻碍警方侦查是违法犯罪,我劝你想好了再说。卢博川,身患先天性心脏病,你告诉我他是用什么动的手?用公文包?”

“他...哎呀,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所说的这些,我们会找另两人一一核对,撒谎胡扯没有意义。”唐乾刚逐渐找回了感觉,“你现在坦白一切,有机会争取理解,继续胡搅蛮缠,等着被拘吧。”

“你问吧,我说就是了。”

“你到底是去按摩的还是卖淫?”

“卖,去卖。”

“是谁指定你去的?”

“我上头的人,说有客户,给了我手机号,让我服务一下。”

“当天卢博川有没有和你们进行性行为?”

于秋红撇了撇嘴然后摇了摇头。

“说话。”

“没有。”

“卢博川当天没有和你们其中任何一人进行过任何性行为对吧?”

“对。”

“那你解释一下,他的裤子是怎么脱下来的。”

女人的脸色再次变得难看,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落入下风,除了如实回答之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我给他脱下来的。”

“什么时候?为什么这么做?”

“她俩去报警的时候。”

“为什么脱他的裤子?”

“因为...害怕摊上事,说成嫖娼还好点。”

唐乾刚眉头紧绷,“你们当时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就给他按摩。”

“那人死了,和你们有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呀,但还是觉得害怕,嫖娼的话,可以说他太激动了,猝死了很正常。”

“卢博川当时点名你们三个去给他服务了吗?”

女人再次陷入沉默,她意识到这又是进退维谷的问题,于是点头。

“说话!”

“对,他点名的。”

“他在汉宫一共消费过四次,从来没点过那两个人,他怎么知道那两个人的?”

“我怎么知道?他不是点名,就说要三个人,谁有空谁去呗。”

“又不是点名了?是随便叫人去?”

“对。”

“说说他是怎么联络你们,让你们去给他服务的。”

“他提前打电话,说那天三个人过去,我们就过去了。”

“叫你们过去干什么?”

“没说明白,就说叫我们过去。”

“你之前见过卢博川吗?”

“没见过。”

“那天的按摩服务是什么价格?”

“1288。”

“多少?”

“一千二百八十八。”

“放屁!”唐乾刚突然站起来,“你是觉得我们是小孩是吧?这个钱到你手里有多少?”

于秋红被突如其来的暴呵吓得哆嗦,她没有想到警察会指着鼻子骂她,因此微微低下了头。

“根据之前的笔录,另外两个人说事成之后,每个人能拿到500块,这个钱从天上来的?还是你自掏腰包?”

于秋红意识到谎言的网越扯越离谱,索性闭口不谈,装成一具石头。

“根据我们的调查,事情结束之后,她们两每个人都拿到了500块钱,并且明确表示,这笔钱是你给的。”唐乾刚笑了笑,“啧啧,一千块啊,这么大方啊?”

女人仍旧默不作声,坐在椅子上发愣。

“这笔钱的性质是什么?回答问题。”

“工钱,打发钱。”

“谁出的这笔钱?”

“洗浴中心。”

“我劝你实话实说。汉宫的账我刚去查过,不介意再跑一趟。”

“我出的钱,之后给我发的现金。”

“行,这个我叫人现在就去查,谁给你发的现金?”

女人再次陷入沉默,她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吴越,这个人态度恶劣,极其不配合工作,到时候打在笔录里,量刑的话给检方做参考。”

“唐警官,我实话实说了吧,我是被人逼的。”

“姓名,身份。”

“赵山,我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他是采取什么方式逼迫你的?”

“给钱,他说给我钱让我办一件事,说是让我去给卢...博川去卖。”

“为什么?”

“他说我不用知道这些,只要最后坐实是嫖娼,他就给我3000块钱。”

“具体怎么操作的?”

“他说他会帮卢博川充值,他打着卢的名字去看一间房,然后让我提前去把房间开好,然后等他到了再去找他。”

“然后呢?”

“等到卢博川要嫖的时候,就先做着,做到一半让我支一个人出去报警,抓他现行。”

“但是这计划没成功吧?”

“谁想到是个不上套的,我特意找了两个年轻的,水灵的,结果这男人像是出家一样,一动不动的,不管怎么逗他都没反应。”

“你们给他按摩的时候,他有什么反应?”

“出汗,喘气。”

“还有没有?”

“没别的了。”

“所以他出汗把自己干死了?还是喘气把自己累死了?”

唐乾刚直视着眼前的女人,他绝对不能先开口。于秋红盯着眼前的男人,两把剃刀向她飞来,她再次确信已经瞒不住了。

“给他下了点药,能让下头那啥胀起来的药,没想到他喝了之后不行了。”

唐乾刚和吴越对视一眼,吴越的脸躲在电脑后边,他漏出了一丝微笑。

“谁提供的,又是怎么下的药,谁下的。”

“赵山给我的,我交到一个女孩手上,让她把药泡在茶里,这样喝不出什么味道。”

“药是赵山提供给你的?什么成分?什么作用?”

“我哪里记得名字,就知道不是毒药,我还让他尝了一点,他说效果很猛,15分钟多就能起效果。”

“什么样子的药?”

“白的,小圆片,他说最多就捣碎两个,放一个,味道不好,放多了能吃出来,是苦的。”

“是不是叫那非?”

“对对,好像是这个名。”

“赵山这个人,你怎么认识的?”

“他是给人开车的,老是来我这按摩,就认识了。”

“司机?本地人吗?”

“本地人,我们认识了之后还一块打麻将,打台球。”

“台球?是他自己还是还有别人?”

“他自己。”

“他的老板是谁,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这个...不是很清楚。”于秋红摇头。

“之后给你钱了吗?”

“给了,给了我五千,说这事无论如何都必须封死嘴,不然他就把我捅死。”

“五千?为什么还多给了?”

“人死了,事变大了,封口费肯定多。”

“那两个人是让她们走的?”

“对,我说这事烂在心里,拿着钱去外地吧,别回来了。”

“之后你们联系过了吗?”

“没联系。”

“你不害怕她们报警?翻供?”

“还行,那两个胆子都不太大,我说说出去判刑要坐牢,就吓得不敢说了。”

警察看着眼前面如土色的女人,“最后一个问题,于秋红,赵山找到你,只是为了让警察抓到卢博川嫖娼,还是为了杀他?”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慌忙摆手,“唐警官,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杀人,不然也不会让他自己吃那个药,我心思细,就害怕他把我当枪当刀。”

“行了,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警察同志,我这也不算是什么重罪吧?能不能把那个态度给我改了呀?”

“这件事本来没多点事,但是这么多年你知情不报,误导侦查方向,具体有没有违反相关法律法规,看案子调查的走向,我们只负责查案,不负责别的。”

“应该不严重吧?”

“多严重算严重?这案子死了人,你还觉得是小事?行了,你也别废话了,签了字回去等通知吧,有事我们还得找你。”

女人于是再次踩着她的高跟鞋一扭一扭离开了市局,吴越和唐乾刚相视一笑。这个结果算不上惊人,涉案的三个人目前来看都没有重大作案嫌疑。两人整理好东西折回走廊,步速比平常快了一倍。

桌子上的茶叶还算温热,唐乾刚突然回忆起战响鞭的话,案子最终被定性为嫖娼引发的意外,总体上被没有出现南辕北辙的局面。这一切本来就在预想范围之内吗?老狐狸果然还是老狐狸。警察苦笑了一下随即长出一口气,如果于秋红的证词被证实,动机模型的最后一块拼图补齐,一切也就呼之欲出了。

只是他仍然心有不甘,案子大概率上已经排除了刑事可能,这代表着根据反推得来的令人胆寒的结论并不成立,谋杀在这起案件中并没有出现,死亡是以意外形式降临此案的。

唐乾刚火速扎进领导办公室,在两面鲜红的旗帜前,他近乎表演般地复述了全过程。

“排除凶杀可能了吗?”

“还没有。”

“还存在刑事可能吗?”

“对于一般人,嫖娼属于是一般活动,但是对于这案子里的人来说,这事有可能要他的命,现在就是不知道这个赵山费这么大劲凑这么一帮人是干什么,排除不了刑事可能。”

“文件尽快拟好,查清楚了,该抓就抓。”

警察于是轻快地像一只燕子般回到办公室,但当他推开门的一刻,门后比他想象中还要热闹。二队的所有人都挤在两张沙发里,法医也在,唐乾刚坐回自己的椅子,扫视了众人一圈。

“龙门阵?干什么这是?”

“唐队,你也太牛了,吴越都跟我们说了,金刚手段,三句最后通牒全都问出来了。”

“没打过胜仗是吧?来,阚,你跟他们说说这种情况一般是什么原因。”

“我说过了,他们说我扫兴,这种踹几脚就憋不住的,一般不是主谋,也不知情,只不过单方面受到威胁,人是趋利避害的,隐瞒实情如果摊上事也不值得。”

“就这么简单。”唐乾刚一拍巴掌,“但是现在还不能确定最后这个赵山有没有作案动机,越儿,户籍那边查到这个人了吗?”

“已经去查了,但是这名有挺多重的,估计还得再筛一筛。可能还得找于秋红确认一下,预计明天能出来结果。”

“行,年底了尽快查清楚。效率高点,今年评个先进。”

听到先进,法医从椅子上谈起,“唐队,评上先进是不是也得请吃饭?”

“你就偷着乐吧,这案子不用动刀。评上再说,行了该干嘛干嘛。”

...

唐乾刚决定回家看看,他很久没有回到巷子里了,并且似乎在有意逃离这种生活。他把车子停在路边,过了九点,老小区的灯就不再亮着几盏,他下车,隐入一团凝重的寒气之中。

警察点了一根烟,他抽得很慢,站在楼下的时候他没有立即上楼。二楼的灯仍旧亮着,自从他搬走之后,唐狄义就把他的卧室改成了书房,过了十点火荆芳入眠后,唐狄义会打开一盏小灯看琥海市的报纸。警察轻柔地把烟吐在空气中,几乎没发生一丁点声音,寒气正在侵蚀他,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唐乾刚往外站了站,这个时间是属于他的。一周前单位同事发来请柬,他于是不得不拜托老头取钱,他没有丁点时间。和自己同龄的基本都已经步入正轨,为此两个人没少和他着急,一遍遍问他是怎么想的,他其实说不清楚,还有一个月才到30,市局里他其实算相当年轻。

“当警察的,没市场。”

“放屁,警察没市场,你从石头里蹦出来!”

唐乾刚把烟灭掉,两个老头的对话又闪出来。下棋的时候,战响鞭会劝他,等想开的自然会想开。

“拧啊,还犟,跟我说一辈子查案,查一辈子案挺好。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年年拿先进,有屁用?一把年纪,也不找对象。”

“犟,随你。”

唐乾刚笑了笑,二楼房间的灯灭了,时间很准,刚过十点半,唐狄义就摘掉花镜准备睡觉。他于是迅速穿过楼梯,用钥匙开了门,和端着水盆的唐狄义在过道碰个正着。

“爸,还不睡。”

“少装,刚才你站楼下不上来干什么?”

“抽根烟。”唐乾刚讪笑一下,果然还是没能躲了老头的猫耳朵,“抽完再上来。”

“你妈都睡了,声音小点。”唐狄义把脚伸进盆里,水相当烫,蒸汽扑上来。

“查案子,天天查案子,查出什么结果来了吗?我都听说啦,你师父的案子你也翻,人家见了你都害怕。”

“那不对尊重事实嘛。”唐乾刚把衣服挂起来,像一只猫一样踮起脚来。

“查出啥来了?”

“这案子不是嫖娼,那个受害人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三个人的按摩,结果因为下了药,心脏受不了,没了。”

“不是嫖娼啊。”

“没有意图,也没有干什么事,就是单纯按摩。”

“单纯按摩怎么现在酒店里呢?”

“这案子还没查完,现在怀疑可能和商业陷害有关系,他是被人叫过去的。”

唐乾刚起身去打了一盆热水,他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暖壶里的水滚烫,是现烧的。

唐狄义没有说话,他挺着腰像是想着什么事情,随后重重叹了口气。

“这案子,你要仔细地查,不要囫囵吞枣。”

“为什么这么说啊。”

“你师父和我是老战友,从他手里走的案子,一般不错,看走眼的,更是难找。”

“但是这案子不难查啊,爸,为什么当时就没查明白呢?”

“查,是一定能查明白的。只是在当时,这个案子不能查地很明白。”唐狄义压下声来,“原因是多方面的,当时通告都不让发。”

“卢家这么有能力啊?”

“是啊,他父亲在琥海给多少大人物做过手术?你不会知道的,当时电话一打家属来了,他爸什么都没说先打了个电话,尸检就没做成。”

“这事我知道。那最后这个结果也不好听啊,说是嫖娼意外死的,要是查清楚了,这名声不就干净了吗?”

“当时的情况下,这个结果就是一个铁的事实。再怎么说,大老爷们三更半夜在酒店和三个女的搞在一起,最后还死了,嫖娼算是合理,你说是按摩死的,谋杀的,压不住就完了。”

“后来啊,这尸体被家属带走,最直接的证据没了。你师父心气折了一半,录像也没怎么看,案子没有查的必要了,对外不公布,对内不担责,一个人死了,家属都不关心,难道让警察替他关心吗?”

唐乾刚低头搓脚,老头说得没错,案子放在当时就是烫手山芋,没人要吃,也就没人去碰。

“没想到过去了十二年,卢家的人都死的死,走的走,这案子又被翻了出来。当年的树倒了,真相这么荒唐,如若泉下有知,不知道这些人会作何想法。”

“爸,其实案子的整体走向应该和战老的结果偏差不大,只是关于嫖娼,他是被人诬陷了。”

“诬陷,好一个诬陷。”唐狄义从肺里滚出一团笑声,“臭小子,这案子后头的不是一般人。”

唐乾刚笑了笑,起身把水倒掉,时间已逼近十一点,但老头仍然毫无困意。

“怎么得来的?”

“这个案子不像案子,像是官场上的局面。文雅些,是一计,叫请君入瓮。做局的人,要的或许不是这个人的性命,而是他的名声。一个男人,不管如何情况,在夜里和几个女人在宾馆见面,不是嫖娼也是嫖娼了,他深知警察会这么想,是人都会这么想,把人性运用成武器。最厉害的是,越是老辣的警察,越深谙人性之龌龊,这几个小姑娘一开始支支吾吾,说自己什么都没干,反而因人生疑,三令五申,最终吐露身份,原来是娼妓,一切顺理成章。但事实却正好与之相反,若没有细致地调查与问询,怕是十个人有九个人会觉得受害人心术不正,不会有人觉察。”

“办案查案久了,你会陷入一个误区,觉得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先前有这样的例子,就照着原来的模板,这是警察的大忌。旧案可以作为参考,但不能拿来照抄。能够看到这一层面,才不枉你别的不想,一心铺在工作上。”

唐狄义起身,他擦干了脚,随后从屋里抱出一床被子。

“人心是一面镜子,有的人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有的人除了自己什么都看得到,有的人意识到了镜面是狭隘的片面的,能够打碎它,有的人意识不到,于是一辈子浑浑噩噩,无知蒙昧。”

“你的床自己收拾干净躺下,明早没人叫你。”唐狄义把被子放在沙发上,转身进了屋,警察看见头发花白的男人消失在一片浓重的黑暗里,于是将客厅的灯关上,他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他把镜子打碎了吗?唐乾刚想了一会这个问题,琥海市每年发生数百起案件,这些案子像是流水线上的残次工艺品,警察遵循图纸一一完善随后归位。为什么要执迷于一个这样的案子?他没有解释,任何理由都显得虚拟,似乎他受到了某种最直接的指示。

命运指引他这么做,多年后,唐乾刚得知了答案。

...

“这人查出来了吗?”

唐乾刚像火一样跑到吴越的桌子边上,手里还提着豆浆。

“查出来了,废了不少劲。琥海市叫赵山的有四五十个,其中一个可能性最大,资料在这。”

纸张尚且温热,唐乾刚扫了一眼,基本就确认了身份。

“之前在仁行医药干过,不过后来就不知道去哪了。”

“司机,这基本上就对上了。仁行医药你知道是谁的厂子吧?卢博川的,他死了之后厂子拆成了好几块。照片呢,我看看。”

吴越打开电脑,照片被放到了15*15,唐乾刚把这张脸记死在脑子里。

“照片之后发我一下,还有之后不知道去哪是什么意思?”

“从06年开始,他的保险就断了,后边也没有纳税记录。”

“住址呢?”

“名下没有固定房产。”

“还是个不喜欢透露个人信息的,没事,等我找领导反映一下,联网找这个人,不可能藏得住的。”

“奥对了,这个人倒是结婚了,有孩子。所以我顺带查了一下,他老婆是护士,在内科医院总院,孩子上初中了。”

“这人跑不远,那就先去问问家属,他老婆的信息发我一下,时间合适,等会就走。”

唐乾刚把半杯豆浆一饮而尽,信息已经收到,女人叫李静,内科医院的呼吸科。他回到办公室坐下,在网上找到电话。

“喂,你好,琥海市内科医院,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可以转接呼吸科吗?”

“呼吸科是吗?我这里不能转接,但是您可以记一下号码,直接拨打就可以。”

唐乾刚在手机上敲下这一串数子,电话在数秒后接通。

“这里是呼吸科护士站,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李静护士今天在值班吗?”

“我就是。”

唐乾刚迅速挂断电话,他把钥匙扔给吴越。两人钻进车里,但早高峰让这根离弦之箭的速度迅速衰减了下来。“戴好口罩,上楼。”

“唐队,医院这种地方,一年四季人都不少,冬天更多。”

“呼吸科人更多。”

两人避开左右行人,在出发后半小时内站到了护士站前,唐乾刚看了一眼坐在台后的护士,手已经攥紧了警证。

“是李静吗?”

“我是,是病人亲属吗?”

两个人的动作几乎一致,在护士眼中,两个人复制粘贴一样掏出一样东西,她站起身来,看清悬在空中的东西后,起身往后站了站。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们找你问问关于赵山的情况,但现在我们联系不上他。”

护士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随后呼喊了另一个人,她从台后出来,步伐显得迟缓。两个人跟在她身后,她最终在一个病房前停下,唐乾刚瞥了一眼,里边似乎是空的。

“在这吧。”

唐乾刚抽出笔记本,迅速进行了自我介绍。

“你老公现在和你住在一起吗?”

“不住在一起。”

“他现在在哪,你了解吗?”

女人摇头,“我不知道。”

“你先说说基本情况吧。”

“他很早就不给人干了,前段时间说和别人一块搞水泥建材,在青云那边,一个多月前说厂子需要,他去外地一趟谈业务,但是这一去就一直没回来。”

“一个多月?去哪告诉你了吗?”

“没说。但是他偶尔会给我打个电话,问问孩子情况。”

“李女士,根据我们的调查,你老公可能涉及命案,我们需要见到他本人,所以可能需要你配合我们。”

“命案?”女人的声音高昂上去,“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他......”

“请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我们...零七年。”

“这件案子不是最近发生的,那时候你们还没结婚。”

“不可能,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你们需要我怎么配合?我让他回来,问个清楚。”

“你先冷静。一个月前,琥海市发生了命案,我们推测赵山也是那时候离开琥海的,因此有理由怀疑他和案子存在联系。他跟你有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李静陷入思考,“好像是说过,他问我看新闻没有,说发生命案了。我说没看,他说案子还挺大。”

“他可能是在试探你。你刚才说他不可能涉足命案,能说说理由吗?”

“他...他一向还是挺谨慎的,在外头从来不和人发生矛盾,在家的时候脾气也很好。”

“他对你和孩子的情况关心吗?”

李静点点头,“他很关心我们,基本每晚都要打电话。前不久还说不放心小区治安,在门口装了摄像头。”

“摄像头?”两个警察眼神交汇,“他也能看见对吧?”

“嗯,能。”

“这样,李女士,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也不要着急。我们希望你配合我们,让他尽快回家。”

“这个,他在外地谈生意,该怎么办?”

“你孩子是上初中对吧?”

“对。”

“我希望你配合我们演戏,演一出孩子失踪的戏。”

“这...他杀人了吗?”李静的语气开始变得焦急,“需要用这样的办法让他回来吗?”

唐乾刚点点头,“请你理解,也请相信我们。我们急需见到他本人,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有理由怀疑他以出差为由离开琥海躲避警察的调查,所以一般的理由是很难使他信服的,不得已使用这种办法,希望您理解。此外,他可能会问及有没有报警,失踪案件一般在24小时后立案,但儿童失踪不用。你可以说还没有报警,如果他问及学校老师,就回答放学时一切正常,孩子是放学结伴离开的。”

“好......”

“请尽量表现出焦急,下午的时候,我们可以和你预演一下情况,我们希望表演尽量自然些。”

李静请了假,在两名警察的陪同下来到学校,在近一个小时的说明后,所有人知晓了计划。时间开始流逝,唐乾刚部署完善,孩子将有老师代为看管,日落后,这场戏剧将徐徐开幕。李静算好通勤时间,四点刚过,她回到家中短暂休息了一会,五点过后,她开始准备做饭。和往常不同,她的头发垂落下来,在浓密的发丝掩埋着的耳际,挂着一只蓝牙耳麦。

五点半学生放学,赵子文通常在六点不到回家。通过耳麦,唐乾刚一步一步做出指示,六点十分,李静抬头看表,六点十五再次看表,随后她需要表现地坐立不安。

“十五分钟后,打一个电话出去。给老师打。”

李静感到些微紧张,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瞒过丈夫,她于是掏出手机,给老师打去电话。

“做好饭后,把饭放在桌子上,然后给赵山打电话。打完电话后,记得在客厅来回走走,攥住手机。五分钟后坐到沙发最角落的地方,监控拍不到的地方去翻手机。”

太阳开始西斜,唐乾刚和吴越坐在车里,事前他提前登陆了李静的监控账号,他看着屏幕里的一切,心率缓慢上升。

有一个人此时和他一样,正仔细注视着屏幕上的一切。

女人打完电话回到了里屋,监控只装在客厅,唐乾刚看到屏幕上的人影消失,声音稍微大了些。

“他说什么了?”

“他说可能出去玩了,让我再等等。”

“好的,你也不要过早表现出来着急,让他看出问题。”

接下来的四个小时内,李静按照唐乾刚的指示,不停地进行“表演”,她甚至出门了一趟。

“好,你再给他打一个电话,尽量表现出焦急,告诉他,老师打电话过来,孩子和同学去玩,可能去了河边,但其他人都已经回家了。”

唐乾刚的语气相当冷静,“问他在哪,一定表现得焦急。”

女人于是在二十米开外完成了表演,通过耳麦,警察清楚地听见了每一句话。

“他怎么说?”

“他没说在哪,就说先报警,去河边找。”

“接下来他可能会给你打来电话,记住先别接。营造你出门的情况。”

做完一切,李静上车,唐乾刚把车停在楼前,天幕低垂,夜色已然降临。

“辛苦了。”

和唐乾刚预估地没错,赵山很快打来了电话,但李静都没有接起。铃声在静谧的车厢里炸起,几乎刺耳。

“半个小时后再回,可以问一下什么时候回来,说已经报警,警察已经去调查监控了。”

吴越闭上眼睛,时间被拉长了,但时间还不到八点,今夜注定无眠。唐乾刚给他发来微信:不用一晚上,打起精神来。

唐乾刚把车内灯熄灭,在他的手里,有一颗别人看不见的骰子。

...

“你图什么呢?”

唐乾刚端着杯子安稳地坐下来,杯子里的茶叶变成了咖啡。吴越仍然负责笔录,时间是零点三十八分。坐在两人面前的男人头发相当凌乱,他的脸颊凹陷下去,双眼中遍布血丝。

“赵山是吧?”唐乾刚起身,他把一张照片放在男人面前,“这个人应该认识吧?”

“不认识。”

男人低头扫了一眼,面色相当平静。

“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找你吗?”

“不知道。”

“他妈的。”唐乾刚骂了句脏,他起身把第一张照片收回,随后换上第二张照片,“这个人呢?”

“也不认识。”

“行,先说说你的个人情况吧。你媳妇说你和别人一块做生意,但是系统查不到你,她说你搞水泥建材,但是地方在哪,叫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告诉她。说是去外地出差,四五个小时就能回来,就这样,你一出去就是一个月。”警察坐下来,语速相对平缓,“前不久,盈平发生了两起命案,嫌疑人叫苏枫谷,是第一张照片上的人,你说不认识,我可以理解。但第二张照片你不该不认识,那是12年前的苏枫谷,那时候你们都在仁行医药,你给他开车,算是他的司机。”

赵山昂起头,他用手在有限的幅度内撩开头发。

“装傻没用的。”唐乾刚喝了口咖啡,“你要知道,你坐在这,让我们大半夜和你聊天,说明你过得那种有秩序的,幸福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你可以抵赖,也可以什么都不说,没关系。”

在大约三十秒的停顿后,男人把头底下,任由头发像帘子一样垂落。

“这个人,你认识他吗?”

唐乾刚一字一顿,声音在狭小的审讯室几乎产生了回声。

接下来的半分钟内,男人呆若木鸡,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你认识他。知道他是盈平男孩溺水案背后的嫌疑人吗?”

“知道。”

“这事和你有关系吗?”

“没有。”

“那为什么跑出去一个多月不回家?实际上,你也根本没出去,就在琥海市内找了个地方躲着,你在躲什么?”

男人再次陷入沉默,他再次抬头,但没有直视前方。

唐乾刚低声和吴越交谈了一句,他看了眼时间,已近凌晨一点,疲惫已然在两人体内翻滚。

“赵山,我今天见到了你儿子,也见到了他的老师,看到了你儿子的成绩,他还是班长,这你应该也知道。附中的学生都很优秀。他有很好的未来,但是你坐在这,什么都不愿意说,什么都想自己扛着,你儿子就这么毁了。”

警察叹了口气,随即打开保温杯继续着话题。

“初中的孩子,不懂是非。我那时候上学,班里有个同学,他爸喝酒开车把人撞死,他从此被喊成小杀人犯。在小孩眼里,大人犯罪,小孩也是罪犯。我们为了照顾你家人的情况,外头套着便装去你儿子的学校,就是不想发生这样的悲剧。”

“我的人生被他毁了。”

赵山开口,他的语气仍然相当平静。

“从十二年前开始,到一个月前。”

“小男孩溺水,你干了什么?”

“计划。”

“计划什么?”

“计划怎么杀人,从头到尾他要做什么,我都知道。”

吴越打字的手停下来,两人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平静的男人,事态开始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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