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计划了怎么杀害冯小成?”唐乾刚压制住内心的一团乱麻,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动机呢?为什么这么干?”
“大概十几年前吧,我们就一起干过这样的事。”赵山顿了顿,“2006年,他想搞仁行的大股东,我们一起策划怎么陷害,但是事态后来失控了。”
“仁行医药股东,你说的是卢博川?”
“是。”
“事态失控是什么意思?”
“我们只是想引他入局,名声搞臭,求取一些商业上的利益,完全没想到会把他给弄死,整个仁行从内部崩溃了,连带着我们也全完了。”
“你和他在2006年就失手把卢博川杀害,然后苏枫谷现在拿这件事威胁你?”
“他和你的说辞一样。”男人冷哼一声,“我的儿子,我的家庭。其实从十二年前我答应他开始,我就应该意识到我会被他吃一辈子。”
“他能够威胁你,肯定是掌握着你的把柄。”唐乾刚咽下一口咖啡,他的大脑仍处在一团风暴之中。现有掌握的证据造成了信息不对等的局面,他必须谨慎措辞每一句。
“什么把柄能让你愿意再帮他杀人?”
“找人,组局,下药都是我负责的。”
“下药是你负责的,这个我知道,先说一下药的名字。”
“盐酸...伐...伐什么。”
“是不是盐酸伐地那非?”
“对,就是这个。”
唐乾刚和吴越再次对视一眼,“这个药,从哪里来,又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这个药不难弄到,仁行内部就生产。我虽然是给人开车的,但是这样的东西动动心思也能拿到。”
“苏枫谷给了你什么条件,你帮他干这件事?”
“3万块钱,加他的厂子的一部分股份。”男人语速放缓,“只是商业陷害让人名声受损,这样的回报没人能拒绝。我给人开车,一个月也挣不到一千。”
“卢博川洗浴卡上的钱,也是你们给充的吧?”
“对。苏枫谷负责出钱,事前和卢去过,帮他办了卡,后续充钱都是我帮忙充的。”
“人也是你找的?”
“陪老板嘛,免不了出入这种场所,时间长了也就认识了,在那些人里,就姓余那个女的心思灵光点,我让她找两个听话的,她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卢博川死了,但是你们都没暴露。”唐乾刚顿了顿,“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了吗?”
赵山干笑了一声,“没想到,想不通这案子为什么没查明白。”
“当时如果查明白了,就不会再有现在的事了,苏枫谷是怎么威胁你的?”
“这十二年里我无时无刻不活在害怕中,我知道这件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的。你们一定也调查过了,他缺钱,所以想弄到一笔钱,但这不是全部原因,他就是精神不正常,他是反社会人格。”
“说说吧。”
“他...他,”赵山停下来,从他的喉咙里翻涌出着咳嗽,“他,就是无所谓,对杀人这种事都无所谓,他觉得弄死一个人跟杀鸡没区别,他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有什么佐证?”
“我帮他筹划怎么弄到那笔钱,最简单的是搞到那笔遗产,按照他的话说,老太太坐吃山空,她已经卖了一套房子了,谁知道她死的时候还能留下几个钱。苏枫谷跟我说,不如把她弄死,弄死就有钱了。”
“我们在一件小房间里想来想去,想了几十天,想怎么能把她弄死,还不不引起任何怀疑。最后觉得她自杀最容易,她自己死了,我们不掺手,法律就拿我们没办法。但是怎样让她自杀?人会因为什么原因自杀?这事我们又琢磨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一想,人都不是为自己活的。让人崩溃,就需要去了解一个人,所以我和苏枫谷聊天。聊女人,聊男人,聊被我们误杀的卢博川,这才觉得一个女人失去了儿子、男人、女儿,又生了病抑郁了。她已经很脆弱,离死已经不远了。”
“或许只要一点病痛,一点打击,她就会死。巧合的是她失眠要吃安眠药,我对药很熟悉。苏枫谷告诉我老太太的精神不好,因为她没有陪伴,还生病了必须得把药给停了,但是不吃药人会出问题,就和人戒毒一样,相当痛苦。我们知道机会来了。”
“她楼上住着一个小孩,我们想,小男孩死了,如果是因为她死了,她一定活不成了,她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你怎么确认她会死?”
“因为她本来就在自杀,只是没成功。”赵山扬起手,指了指手腕。“她因为有了念头,我们才敢这么想,这么干。”
“我们要杀一个不认识的孩子那个孩子和我儿子很像,他们都很喜欢玩玩具。男孩,一个小男孩,怎么会不喜欢玩玩具呢?”赵山惨笑两声,“可是我不想杀他,我挣扎了很久,觉得就算沾上人命也不该是小孩的命。苏枫谷看出来我很犹豫,就说他会动手。”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夏天,夏天琥江水暴涨,想起来淹死的孩子不会引人起疑。”
“是怎么想到杀人办法的?”
“我儿子喜欢泡澡,他有一些飘在水上的玩具。小孩子要怎么去水边?我一下就想到了,给他一艘船嘛。”
赵山开始发抖,他咧着嘴强装轻松。
“他最后动手的时候,你在吗?”
“我不在。”赵山摇头,“他一定没全按照我跟他说的去做,他按我说的,不会被抓。”
“因为害怕,你躲了起来,实际上你也没躲很远。你知道他如果把你说出来,就算是过去50年,我们还是会找到你。如果他没把你说出来,你也不需要躲。”唐乾刚喝下所有咖啡,“他没供出来你,我们是从卢博川的案子找到你的,你躲藏的这种行为给了我们提示。”
警察将杯子放到一边,“你为什么答应他?他可以拿着你干的事情,吃你一遍又一遍。”
“我没想过我会在这。”男人摇了摇头,“其实如果一切顺利,我应该和我儿子一起,陪他写作业。那个小孩也会在家,有人陪他写作业。”
“什么意思?”警察的眼仁缩紧,“说清楚点。”
“我从计划这一切开始,就没想过真的实施。”男人苦笑几声,“我把这一切做地这么真,这么详细,不过是为了骗他。骗他我真的吃他这一套,骗他我愿意为安稳的日子付出一切,骗他我害怕之前的事被捅出去。这些都是我骗他的!他不会真的去杀那个孩子的,因为按照我的计划,在他动手前,他就已经死了。”
几缕头发垂落在赵山脸前,他的眼窝藏在一大片阴影之中,吴越的手停留在键盘上几公分,他再次停下来。
“我计划好了一切,真的,我宁愿把他弄死也不愿意沾上孩子的命案。这为了杀他,我真的找到了一个水泥厂。”
“不是,等会。”唐乾刚叹了口气,“就非得把什么人弄死你们这些人才甘心吗?为什么不报警?明明已经犯了错了,还要用更大的错去盖。你说他精神不正常,你也好不到哪去!而且就算你把他灌进水泥里,也依然能够查到,这样的办法行不通的。”
“我不会真的在水泥厂里杀他,实际上他会死的一点渣子不剩,我会把他拆成很多块,然后煮熟,搅碎,在青云区生活着一群一群的流浪狗,它们会把他吃干净。”赵山低下头来,“我就是觉得他死了,前头的事也没人知道了。”
“你的计划也没有实施,反倒是你为了骗他弄出来的一套实施了,孩子真给淹死了。”
赵山摇头,“我们约定最后一次会面,是在11月的5号,但他那天没来。”
“你杀他的决心很重啊,还有别的原因吗?”
“他不该私自接近我的孩子。”
唐乾刚在脑子里迅速织起一张大网,逻辑已经基本成型,但还缺失一些细节。
“我可以理解为,他通过你儿子来威胁你,逼你为他筹划杀人,你计划好一切,博取信任,但背地里还准备好了东西,你的目标是把苏枫谷杀了没错吧?”
“可惜了,这样的人,能让他活在世上。”
“你在计划好这一切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干,再怎么样也应该留一个余地。但不论怎样,摆在你和他面前有一万条路,你们偏要选择杀人。”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男人开始痛苦地摇头,“我只是想老实过两天日子,想让我老婆儿子安安稳稳。我一点错都不能出!以前的,现在的,有人知道就毁了!”
“他这样的人,他这种人,被砍死挂在墙上,都算仁慈......”
...
唐乾刚感觉烟瘾像海啸一样席卷而来,事态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包括犯罪嫌疑人自己。案组人员正在扩充,阚秋雷苦笑着打趣他,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案情消息像病毒一样在市局蔓延,拔出萝卜带出泥,但眼下这根萝卜仍然深不见底。
四个人挤在一间办公室里,两扇窗户都已打开,但屋子里的味道依旧劝退了法医。
讯问过程持续了数个小时,在两方都到达极限时,笔录终于结束。在第一缕晨光透过玻璃照射在市局刑警办公室里时,唐乾刚的心跳如鼓声一样密集。两个小时后,资料层层上传,通知像雪片一般洒下来。但这些和坐在屋子里的几个人关系不大,案子需要彻查,苏枫谷在内,补充侦查势在必行。
唐乾刚把这一包里最后一根点着,他清楚感受到了颅内充血,新加入案组的阚秋雷和陈正在加速翻越此前的案卷笔录,办公室俨然成了答疑现场。
“别的都还算清楚,就是这个赵山,感觉精神不太正常。他说的是真的假的,唐,查过了吗?”
警察轻轻点点头,“派人去过了,确实有这么个地方。作案工具都藏在青云一个水泥厂房后头,那个屋子里头全铺了塑料,一整套刀具,斧子,锤子也有,还有一个大型冰柜,煮肉的半米高的大桶有两个。”
“杀心很重。”
“说实在的,我感觉这人有点反应过度。动机这么强,就只是因为家里人被威胁?”
“06年的案子,他给人当枪使了,这事说不清楚,他为了保命,当然可以说是只是商业陷害,没起什么杀心。但这事要是我们审苏枫谷的时候提出来,保不准还能问出点什么。他干了绝大部分脏活,判是肯定轻不了。”
“一句话就是他太贪了,想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前头的事他也不想让人知道。”
唐乾刚脑子里闪过于秋红的脸,“这个人当时还威胁过于秋红,这么看赵山确实敢这么干。”
“前两年逮住过类似的一个,典型的赌徒心理,极度自信。提前几个月就开始部署计划,但是这种事通常都可能有百密一疏的情况。这些人就是赌那一成,被抓了之后立马就坦白了,输了就是死,都有心理准备。”
“他昨晚上说的那些话,我感觉他对苏枫谷这个人其实没有多大仇恨。”吴越把录音递过来,“你听听这一句。”
阚秋雷把声音放到最大,几个人凑上前来。
“他这样的人,他这种人,被砍死挂在墙上,都算仁慈。”
“这还没有仇恨?”陈正笑了一声,“这俩人见面,很难说他会不会有啥过激行为。”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前两句,他重复了一遍,说他这样的人,所以苏枫谷是个什么人,在赵山这人的认知里,砍死了挂墙上都算仁慈?”
唐乾刚猛然回忆其菜市场上杀鸡放血的那副画面,他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为了钱,可以杀害无辜的人,还能从这个过程里取乐。为了达到目的,威胁他人子女,但同时还能博取老人的喜欢,把自己塑造地像个老实人和孝子。”
“等会,唐,苏枫谷这个人之前住在平安里,后来王桂茵搬到他住过的地方,是不是说那个时候他就有杀人的想法了?”
警察叹口气,“这人的精神状态,现在来说还查不清楚。他很能藏,又能扯,一些行为可能会有深层次的动机,这个需要等到补充侦查的时候再详细地审。”
“还有,这个人之所以没把赵山供出来,很大可能就是想把之前的事藏住。”
“唐队,卢博川的案子,到现在也还没查完吧?”
“这案子......”男人没把话说完,一些画面清晰地浮现在他面前,他缓慢地摇头,把烟揿灭。
“接下来会有这么几个事情。”吴越把小黑板从门后拉出来,“首先就是重审苏枫谷。唐队,这人我估计还是只有你和阚哥能对付。还有就是根据指示,还需要做深一步的背景调查。”吴越在背景上画下几个圈,“先说卢家,截止目前,卢峰、王桂茵、卢博川都已经离世,所以重点调查对象就落在了卢家唯一一个养女——卢萤身上。”
“这个人还得我来。”唐乾刚起身,“卢萤在接下来的调查过程中会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
“除去这一圈,苏枫谷本人的情况也比较特殊。早在上世纪苏涛就去世了,后来苏枫谷一直和其母亲生活,在2000初,其母亲也因病去世,后一直独自生活,直到和卢萤结为夫妻,两人后离婚,有一个孩子,交由卢萤抚养,孩子叫卢宛童。”
“关于这个孩子,我补充一点。孩子可能不是这俩人的。但目前还没有任何实际证据明确证明这一点。”
“在与卢萤离婚后,苏枫谷与王桂茵来往较为密切,并且成功让王桂茵进行了遗嘱公证,遗产归属于苏枫谷,由此引发了后续在盈平的两起溺水案件。”
“根据最近卢博川案的调查,由发现了一个叫赵山的,他曾经为苏开车,前后参与了卢博川和王桂茵、冯小成三人的案件。并且根据供述,他本意要杀死苏,原因是苏曾胁迫他。”
池澈推门进来,“这么热火朝天,我插一句,这些人外,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人证,叫李薇,她曾和卢博川有过一段短暂的男女关系,调查中我们怀疑她才是卢宛童的生母。”
陈正和阚秋雷使劲深呼吸了两下,“怎么跟蜘蛛网一样。”
“还没完。”唐乾刚接过马克笔,“现情况下还有两起案子仍然沉在水下,一是卢峰酒后坠楼,我怀疑这起案子和卢博川案应该合案调查,其性质和最近的两起溺水很像,不过根据卷宗来看,这起案子出现问题的概率比较低,因为当时确实存在目击者可以证明。二是卢萤生母失踪案,相比于我们现在已知的四起案件,这个案子没有范本之说,它是独立出来的,同时也是跨度最长,难度最大的一个。失踪人蓝灿的去向成谜,也是这五起案子的开头。总之错综复杂,需要逐步清查,上头的意思是这个案子务必办成典型。”
几个人不约而同呼出一口气,整段话最具分量的其实是最后一句。典型案例所付出的精力可能是其他案子的数倍,因为重点不再放在抓人审人,而是在于深挖其背后的动机,这类案子很大概率会编入内部资料,其原因无非是作案手法新奇残忍,作案者心理难以琢磨同时具备较强的社会警示意义。
“打起精神,琥海已经很长时间没出这种案子了。”唐乾刚把黑板翻过来,“目前,我们就先就苏枫谷这条线往下查,先把一个案子捋明白。”警察顿了顿,“溺水案我们犯了错误,没查明白,现在争取将功补过。”
“是!”
几个人迅速撤去,除去池澈。
“怎么了?”
“唐队,我听说卢博川这起案子,起因是商业陷害?”
“不一定啊,这案子涉及到苏枫谷了,他这个人很难说是想单纯地谋取利益还是真的动杀心,你忘了吗,根据我们的推测,他的目标很可能不在卢博川,而是卢峰。”
“唐队,我听吴越说赵山精神不太正常,还有点反社会,是真的吗?”
“有点吧。满脑子打打杀杀,想着怎么暴力解决问题。”
“那这起案子里,明确存在谁真的希望卢博川死吗?”
唐乾刚转过椅子,池澈站在原地,眼神相当坚定。
“谁真的希望卢博川死?目前来看,还没查到他有什么直接的仇家,李薇给你的日记看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收获?”
“那个还在看,大部分都是一些很...有点文艺。”池澈脸上浮现出笑容,“感觉她上学那会应该是语文不错,我主要看其中有卢博川的部分,也不少。”
“加紧看,有什么和案子有关的,跟我说。”
“行。”
“还有别的事吗?”
“唐队,你那个弟弟,是干什么的?”
警察起身接水,“谁?”
“就是那个一块吃过饭的。”
“噢,你说火燎原啊,他给人看风水算命的,你有这方面需求?”
“哦哦,算命啊,我看他好像挺悠闲的,还能帮你跑腿,就问一句。”
“他......”警察笑了笑,“他那个工作我问过,很弹性。都不需要坐班,吃饭的本事都藏在他脑子里,除了可能给人画图需要坐下来画其余时间都相对挺自由。他算的还挺准的,有时候我想事进了死胡同,会找他聊几句。”
池澈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微笑,在警察的注视下无声走去。疲惫像鲸群的长鸣从深海呼啸而来,唐乾刚起身从橱子里拿出一件衣服,他起身关灯随后缩回椅子上,沉入梦境之中。
...
一个小时后的刺耳闹铃叫醒了他,唐乾刚起身掀开衣服,燥热霎时间散去,胀痛代替疲惫充斥大脑。他起身烧水,右臂隐隐作痛。警察来到窗外,阴云再次席卷而来,这是恶劣天气的征兆。不知为什么,唐乾刚脑海中闪过一片海域,在怒涌的白色浪峰处有一只颠簸的木船,船上有一只持着昏黄油灯的手,那只手的主人是谁?
他将茶叶倒入花盆,往杯子里冲入热水。桌子上摊着大量的资料,警察将它们挪到桌子一角,最上边的都是最近扩展调查得到的。他往下翻了翻,找到和苏枫谷有关的几张,上边写明了他的父母情况。
1995年,苏涛因病去世,唐乾刚找出苏枫谷的那张,苏枫谷出生于79年,“16岁丧父。”警察自语道,“怪不得高中念完也就到头了。”苏涛,因罹患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于1995年死亡。“
警察喝下一口热水,反应过来这是一种什么疾病,他摸出手机,两分钟后,法医再次推门而入。
“什么事啊,唐队。”
“我才看到,苏涛是死于艾滋病。”唐乾刚把纸递过去,“之前没注意。”
“不稀奇。”
“苏枫谷母亲于2002年也去世了,那时候苏枫谷也不过23岁。这上边的死因也太笼统了,多器官衰竭?死亡证明是...内科医院开的。”
“很有可能也是死于艾滋。”法医抱臂胸前,“夫妻之间难免,并且艾滋病后期造成的免疫力底下,确实可能会引起多器官同时罢工。”
“苏枫谷本人没什么毛病吧?”躺枪刚抬头,他脑子里闪过所有和这人的近距离接触,大概只有在茶馆外头的抓捕的时候,抓了他的胳膊。
池澈摇头,“按照这个说法,苏枫谷如果本人有问题,那大概率是通过母婴传播的,那么假设苏涛是病源,根据当时的医疗条件,母子两个人很难活到那个时候。”
“所以说最有可能的还是在苏枫谷出生之后,苏涛才感染的?”
“看死亡年份,大概率是这种情况。”
唐乾刚脑子里闪过海桉区的灯红酒绿,“这案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觉得这些人是不是从上一代开始就已经存在某种联系了?”
“嗯,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池澈稍微挪了两步,抽出一个凳子坐下,“不过唐队你也别神经这么过敏,一说起艾滋,就觉得是见不得光的事,也不全是。据我所知,上世纪感染艾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什么?”
“买卖血液。”
一股微弱的电流在警察脑海里通过,他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在卫生观念没普及之前,人意识不到血液其实是人体里最脏的东西,几乎所有的病毒都可以通过血液传播。而那种有偿采血点根本不注意这方面的防护,有的采血点甚至不知道使用一次性采血工具,而健康的人一旦使用了不洁的针头,很大概率也会被传染。”
池澈快速说完一大串,但面前的男人却没有回应。
“怎么了,唐队,有新想法?”
“一个孩子,上学的年纪,看着父母得了不治之症,提前知道了最坏的后果,并且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后果出现,想想也是挺绝望的。人一直处在这种环境里,心理是不是也会出问题?”
“不能说百分百,但是大概率心理多少会畸变。”
“要真是这样,也是悲剧。”警察叹了口气,“我不是和犯罪的人共情,只是这案子要办典型的话,需要查的很深很细。”
池澈笑了笑,她意识到眼前的男人神经相当紧绷,甚至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理解和共情区别很大,我们的工作就是理解犯罪意图加以防范。唐队,你也不用太绷着了,案子一天查不明白的。”
“而且区别于激情作案,预谋类的案件的犯人大多会展露某种病态,这种病态一定是扭曲的,和正常人相悖。这是一种内心扭曲的折射,也是我们可以探查的某种细节。”
池澈很流畅地讲出这一段,“我没见过这个人,这个人是不是有些地方挺奇怪的?”
唐乾刚陷入回忆之中,他的眼神开始失焦,时间还不到两个月,为什么细节开始模糊?
“他...想通的第一件事情是让我们给他弄一碗面条吃。”苏枫谷的脸闪入警察的眼底,“就没有什么正常人,不过他是不是根本不在意卢博川,他实际的矛头指向卢峰?”
“卢峰,卢峰......”
警察喃喃自语,拼图上的迷雾尚未退却,他手里的灯盏却在急促摇动。半小时后琥海市公安局的部分楼层开始熄灯,人群撑起伞,阻挡已化成雨的雪片。
池澈换下褂子,她踩着一双软底布鞋走入夜色,距离市局员工宿舍不远处有一家超市,她的冰箱里除了一瓶剁椒酱外已经不剩下什么了。池澈打算煮点火锅,因此快速穿过潮湿的空气,十分钟她已经站在了各类蔬果之前。
女人陷入思索,她转身从冷柜里挑出一盒羊肉,她很少在购买东西上陷入抉择,但今天不一样,她需要仔细考虑食物间的搭配,在山呼海啸的工作压力来临之前,她会选择喝上一点。
她买好了东西,回到房间里支起锅子,池澈将几样东西摆好,从柜子里掏出一瓶看不出年份的酒。
半小时后她的脸颊开始呈现一种均匀的红晕,她将东西收拾干净,随后抽出李薇给她的日记,日记已看至尾声,那些语句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缭绕,这个和她有过数次长谈的女人似乎也经历过某些堪称残酷的过去。
那不是日记,池澈看到最后才明白,这些故事并不按照时间的顺序进行记录,它们交错缭绕,记录了李薇近二十年内的生活碎片。
遗弃、漂泊、流浪、寄人篱下、意外、独自生活、坠入风尘、梦、欺凌、相遇、离别、死亡、爱。
这些词汇在空间中飘动,池澈仰起头,这些碎片流动起来,组成了一扇庞大的镜面,镜子里是真实的幻象。幻象是如此真实,它的每条楞线都如刀锋般锐利。
窗外的世界已经开始轻微旋转,池澈将瓶中最后一点倒入杯内。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分针走时的声音清脆地记录了一切。池澈合上本子,她用数天时间还原了一个故事,并且在某个瞬间意识到真相如此诡异。她隐约已经洞悉了答案,但完全并不知晓过程。
也对,人对人的杀戮,似乎从来没有道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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