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大后门,商业广场步行街一家奶茶店。
店里放着动次打次的音乐,店员一个在柜台里忙着切备用柠檬片,另一个在准备杯子等器具,这会儿还没其他人来。
宝筝跟李照川并坐在靠窗一边的吧桌前,桌上放了两杯柠檬水,两人面朝店外大街,头凑在一起。
“小川,等会儿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找李常林的时候记到全程录音,打听他看望吴老师家属的事情,问详细点。”
李照川点头低声说:
“你是不是怀疑李?”
宝筝点头:
“就目前看来,李、孙二人最有嫌疑。吴老师在教研组人缘不是那么好,遇到这种事,大家肯定避之不及。他们一个跟吴看起来毫无关联却跑来探望,被骂了还坚持送礼,另一个是原则上必须来但偏偏不来,两人行为截然相反,确实可疑。”
李照川啜了一口柠檬水:
“老头对孙校长的厌恶溢于言表,还骂他禽兽,两个人之间应该有不小的过节。”
宝筝也啜一口柠檬水:
“大概率是他女在孙校长屋头做钟点工的时候,经历了一些被孙校长轻薄占便宜的事,老头子才又骂又不愿多提。”
李照川有点激动: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吴老师发现了孙校长这一行为,这类人他不可能只对一个人这么动手动脚的,敢在家里对钟点工都这么轻薄,平时不晓得有好下作。假设吴老师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孙校长就杀他灭口,这个动机是说得过去的。啊——”
他想到了什么,一手捂住了嘴。
宝筝敲敲他脑壳说:
“一惊一乍,你小声点!想到啥了?”
李照川摸摸被敲的地方,瞟了一眼店员,那俩妹子忙得很,根本没空理会他俩。
“宝队,我猜孙校长是不是欺负吴璇,被吴老师晓得,找孙校长私下里闹,被孙校长给害了?”
宝筝皱眉盯着他,假装嫌弃:
“如果真有这层原因,按吴璇这么直率单纯的性子,莫非报案的时候一点怀疑一点信息都不透露?再不济这些街坊邻居听得到一点儿风声也会传开,目前没有一丁点信息指向这个。再者,从门卫老头那里能感觉出,即使孙校长是个老色胚,也属于那种暗戳戳不敢闹大动静的猥琐男。这类人色大胆小怕狗咬,不会把事情做大到不可收拾,宁愿躲在阴影里继续悄悄咪咪,也不敢为了占一点便宜去杀一个人。我觉得孙校长可疑,推测他有更大的秘密被吴老师发现,才会让这种胆小的人狗急跳墙动杀心。”
李照川松了一口气,举起杯子用吸管搅柠檬水。
宝筝盯着自己的杯子晃了晃:
“还有个人,嫌疑也很大——袁海龙。我已经第三次听到说他三年前跑了半年的事。跟吴老师失踪时间太相近,虽然每个人都说他是去找女友……还有,他突然有钱了这事,我很好奇到底拉皮条是不是这么赚钱,可以有钱到直接买铺子?他之前赌博把家底子输完,赌瘾你懂的,心理层面的原因,没有专业干预,很难戒断。莫非,他踩到狗屎,赌赢了?”
李照川蹙着眉,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吴老师这样的人,跟一个皮条客咋会认识?就算他两个认不到,皮条客杀大学教授,风马牛不相及嘛!镇上都晓得他拉皮条,这点‘秘密’不至于成为杀人动机。”
宝筝有些无可奈何,很质疑李照川的脑回路,她一手支在额头,斜睨他:
“皮条客,他自己也许没杀人动机,但背后金主那么多,有人花钱请他杀人,就说得过去了。”
李照川恍然大悟,嘴巴撮成一个o形,无声地哦了一下连连点头。
两人喝完柠檬水,分头行动。
影大教师公寓一期,吴家客厅。
宝筝把一堆奶粉补品还有两只酱香大板鸭堆放在破旧的茶几上,接过吴璇递来的茶杯坐下来。
吴璇扑通跪在地上开始邦邦磕头,宝筝吓得忙把杯子放了把人拽起来。女孩不依还要下跪,宝筝不得已,一招擒拿把人瞬间摁在沙发里制住:
“跟你说,我擒拿在禹阳一等一,总不能把你拷起来说嘛!你好生坐到这,大学生不要搞封建社会那一套!”
吴璇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心知这警察姐姐确实会功夫,赶紧点头。
宝筝坐好,依旧单刀直入:
“你爸爸的案子问题重大,我查过销案记录,有人动手脚。不是每个警察都像你遇到的那种,至少我不是。今天我们一起梳理你爸爸失踪前后的信息,尽可能详尽,任何小细节,你都要告知我。情绪上我能理解你,但是为了尽快搜集线索,你在回答我问题的时候尽量客观细致,不抨击、不谈自己苦楚、不控诉,也不要主观去猜测任何人,做得到不?”
吴璇马上用手背擦去眼泪:
“你问!我做得到!”
宝筝见这个女孩理解能力满分,非常满意,目露赞许:
“眼泪和控诉,我们留到胜利后!”
吴璇重重点头。
宝筝摊开笔记本,握了签字笔问:
“你爸爸失踪的时间是2013年11月29号对不对?那天是周五,他几点出门,最后一次联系你们是几点?”
吴璇点头:
“是29号,午休过后,他说去学校备课件,跟往常一样大概1点40左右就出门了,那天下午他没课。我妈说下午3点的样子爸爸给她发微信说帮忙找书桌抽匣里一把钥匙,要开啥柜子的,但是我妈没找到,爸爸就说算了。这期间爸爸没有挂电话,等妈妈找过之后才挂的。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尽管竭力控制情绪,吴璇依然忍不住红了鼻头,看着让人心疼。宝筝拍拍她肩头,继续在本子上写:
“在这之前,他在作息或者生活中有没有一些让你有印象的举动或者变化?”
吴璇偏头思考一会儿:
“基本上没有不一样的言行,还是每天两点一线……哦对了大概月初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十一点过,他跟人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是个出租车司机送回来的。门卫柳大爷当时都睡了,被司机敲铁门吵醒,接手后给我们打电话,我跟妈妈一起去扶他回来。第二天他宿醉,我妈给学校写了请假条帮他请了一天假。问他为啥喝那么多,他断片,想不起来,只记得下班后跟学校同事去吃饭。”
宝筝看向她:
“你晓得是哪些同事不?我说句话你不要生气,据我所知,你爸性格骨鲠,在学校人缘一般,咋会有人请他吃饭?”
吴璇点头:
“不生气,这是事实,他性格容易得罪人,太直太刚。具体跟哪些人吃饭我不清楚,后来他也没其他异常。”
宝筝抬笔:
“你们喃?你,你妈,你外婆,作为家属,你们那段时间有没有遇到啥子怪事或者陌生人?”
吴璇脸瞬间红了,瞬间眼泪噙满眼眶:
“我不晓得这事算不算,对不起我一想到就控制不到眼泪!”
宝筝只得放下纸笔,把吴璇揽过来抱在肩头,一面轻拍其背:
“是不是有人欺负过你?你报案了没有?你爸爸晓得这事不?”
吴璇啜泣着,身子颤抖不已:
“是……是……大概中旬的时候,周五晚上我放学回家的路上,有几个喝了酒的流氓把我拖到一个废弃小巷子里……他们……脱我衣服,摸我……呜呜呜……”
她再也说不下去,只呜咽不停。
宝筝心里腾起一股怒火,想起了她初一年级时最好的朋友惨遭奸杀的往事,对这类管不住下体和欲望的人渣痛恨至极。她一下一下抚着这可怜女孩的背,只听得她抽噎地说:
“我爸爸不……不晓得……我……我没给他……说,说过。他的性格要是……晓得,晓得这个事情……我……我害怕他……他冲动做错事……!”
“所以你肯定也没有报案?”宝筝拉开女孩,抽纸给她拭泪,“以后无论遇到哪个欺负你,第一重要是保命,之后保留证据报案,听到没有?!”
吴璇剧烈抽噎一阵,哭腔浓郁态度乖巧答应:
“听到,听到了!”
宝筝能感觉出来,这个家庭对女孩很宠爱,她被保护得很好,单纯又善良;但某种程度来说,又被过度保护了,只会念书,因此面对这类事情,她没有维护自己权益的意识,而是回避+防御,自行消化。
与其相比,裴瑾与吴璇年纪相仿,风尘味极重,懂得临场示弱,所以无人正确引导,过早进入社会,也不是好事。
宝筝思及此处,摇头轻叹:
“那群流氓是不是一句话没跟你说,就跑了?”
吴璇泪汪汪点头:
“姐姐你咋晓得的?”
宝筝沉吟道:
“因为你到今天,都没有把这件事跟你爸爸后来失踪的事情联系起来。你只当个意外事件,他们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你就没有任何怀疑。”
吴璇似乎明白了宝筝话里的意思,瞪圆双眼捂住嘴巴,片刻后说:
“你意思他们是冲我爸爸来的,想借此吓他?只是没想到我隐瞒了,所以他们……”
她再次捂住嘴,眼泪断线。
宝筝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
“他们见威胁你不起作用,就……伤害了你爸。吴璇,我推测,你爸爸得罪了某个有势力的人,被人害了。他性格是一方面,但也许他发现了对方的秘密,或者在场合上没给人留面子,引来报复。”
吴璇只拿纸摁在眼皮上一直流泪。
宝筝见她情绪缓和了一些,又问:
“吴老师平时的工作柜子是上锁的?”
吴璇啜泣一声点头:
“早年没有,就是那年春夏时期,一天还没下班,他喊妈妈给他买一副挂锁,帮他送到办公室,他那天开会走不开。妈妈就在镇上工作,5点准时下班就买了给他送去了。”
“大概时间记得到不?”
“应该是四月底,具体哪天我忘了,反正还没有放五一假。那天我第一次自己炒炒饭,炒焦了没法吃,还烧烂了妈妈的围腰,差点引起火灾。后来我妈回来就怪爸爸屁点事情自己不去做,要是她再晚一点回来,可能我就受伤了。所以印象很深刻。”
宝筝点头,突然想到什么:
“你妈妈,现在身体情况如何?我意思如果我一起询问你们,她身体吃得消不?”
吴璇擦干眼泪站起身:
“姐姐你等我,我去看一眼。她这几年主要是焦虑抑郁疲劳,精神不太好,前几天惊悸发作,医生给开的镇静药类,喊她多休息。”
过了几分钟,一间卧室门打开,吴璇扶着一个中年妇女出来,宝筝赶紧上前去搀扶。这位女士头发花白,面容憔悴,身体属于向心性肥胖的典型体态,四肢细瘦腰腹膨大。她面色黄黑,眼袋肿胀,面容耷拉,双眼有些浑浊。衣物比她们穿得要厚些,想来是体弱惧寒,这大热天衬衣外头还套了件单层夹克。
宝筝见她这形容,瞬间心里不是个滋味。她应该不到50,跟自己马上要退休的老妈相比,看上去却老了不止10岁,如果不知情,会以为这是女孩的外婆。
“我妈妈,姓罗,姐姐你可以随便问。”
宝筝点点头,坐下来:
“罗嬢,吴璇肯定已经跟你说过我的来历,我们直接开始。”
妇女点点头,浑浊的眼里夹杂了一点细碎的光芒。
“3年前十一月初,吴老师喝醉是跟哪些同事喝的酒你晓得不?那天具体是哪号还有印象不?”
罗明珍面容疲惫,眉头紧锁,仔细想了一会儿,许是药效,或是悲伤,总之她反应略微迟钝。宝筝静静坐着等待回应,趁此斜乜一眼电视机柜,上头码放厚厚的发票单据,收拾得整整齐齐。她可能是做财务工作的,所以如果不是药物,她反应应该是极快的。
“具体哪天忘了,喝酒他说是保卫科李科长请的,具体为啥事情不清楚,金旺不太跟我说工作里的事。还有,那个李科长,不晓得是不是发酒疯,把金旺的肋骨打骨折了!他以前当过兵,我们金旺一个读书人,哪里挨得住他哪怕一拳!”
罗明珍口音不像本地的,像本省最南边地区的,带点卷舌音。
“罗孃,你是盐井市人哇?吴老师跟你是不是老乡?”
罗明珍点头:
“我们都是盐井人,跟他是初中同班同学。他成绩一直很好,鼓励我读书,还给我补课。为了我们能在一起,我硬是从差生考上了财专。他到影大来教书时,我就从盐井到这边镇上来,在敬老院当财务。他工资远高于我,但因为我妈常年生病,他都拿来给我妈医病。这么多年,除了这个房子,还有辆二手奥拓,他啥也没添置。他自己父母早逝,待我妈像亲生的一样。可怜我妈的病只能缓解,没办法医好。”
提到爱人,她精神好了许多,两人青梅竹马同窗求学,能感觉出来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吴老师是个孝顺女婿。宝筝指了指另一间卧室:
“请问小璇外婆是啥症状?”
罗明珍叹口气:
“渐冻症。”
宝筝在纸上沙沙写字,继续问道:
“所以,根本不是吴璇说的宿醉请假,是因为肋骨骨折了?你们不想吓到她所以瞒了她,而且,吴老师没有住太久院,所以应该是轻微骨折。”
吴璇盯向罗明珍,罗明珍回望她一眼,点点头:
“只想她一心好好学习,这些事情她帮不上忙也白白地担惊受怕,所以没跟她说,刚住三天院就赶紧出来,因为小璇快放假回家了。”
宝筝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会儿说:
“住院三天,吴璇每周五晚自习放学就回家住两天,也就是说,喝酒是在周日到周二之间,所以,吴老师出院后当天还是第二天吴璇回来的?”
罗明珍对这个漂亮女警有些刮目相看,她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坐直身子,握着吴璇的一只手:
“出院后第二天晚上小璇就回来了。”
“查到了!喝酒那天是11月3号,周日!4号至6号这三天在医院,7号你们就强行出院了。”
罗明珍蓦地红了眼眶:
“小璇,你爸爸……他这次是真的可以昭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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