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5月18日)

令州区,蒲花乡,二王村芦坪村交界处小木桥。

冼凯在脑子里搜索眼前这人的信息,除了知晓他是12年前那场火灾爆炸事故的肇事者、遇难者之子,这眼熟的感觉居然成了干扰,反而让他一时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魏革庆个子不高,身材干瘦,法令纹深重,以至于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不少。

他右胳膊打了石膏,吊了三角绷带托住前臂,似乎近期受过不轻的伤。魏东平看了魏革庆一眼,有瞬间轻微诧异,但很快又露出了笑脸,整个人往后退一小步,让魏革庆站到这胖子警察对面。

冼凯瞥见了魏东平这一细微表情,估摸这两人事先兴许有商有量,这会儿合起来演双簧给他看。此时魏革庆见这警察不回他,便又开口:

“咋的喃,是我声音不够大,还是我们的公仆上班辛苦整得耳朵背?”

冼凯盯着这人,他比自己矮了近一头,身材干巴得不像话,脸色焦黄得近乎病态,即使隔着一米距离,也能闻到他腥臭的口气。

这人牙齿也不好,年纪不会超过50岁,但上下门牙都掉得差不多了,嘴唇前端瘪进去,他说话的时候能看到他剩余的牙齿黑黄交错。

“你说一哈你要的公平。”

冼凯态度和气,跟对魏东平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

魏革庆抬起左手,翻转着手心手背看,眉毛一高一低,腮边到下巴的胡须已经有2厘米长度,但是稀稀拉拉的不成气候:

“警官,要是早几年,我还是有些话要说道的,现在嘛,想开了,突然觉得公平不公平的,都没意思得。”

冼凯微笑道:

“所以现阶段你的需求是?”

魏革庆突然笑了:

“我喃,就希望通过各人的方式来解决,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有我的。”

冼凯注意到魏东平的表情又一次诧异,这次他连笑脸都懒得恢复了,拽了一下魏革庆的右胳膊:

“咦?你……”

冼凯看到魏革庆似乎没有痛觉,被这么拽一下,没有半点防护反应,还自己甩开了魏东平的手。但同时魏革庆左手护伤般摸向三角绷带中右小臂位置,眼尾些许下垂,眼珠充盈沉寂的泥灰色。被他甩开的魏东平火气正上来,抬手去掰他右肩,只听得魏革庆咬牙骂了一句:

“滚他妈的,狗杂……”

话音未落,冼凯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没有多想,只凭他多年刑警的直觉反应,张开双臂,把两侧的手下向身后用力排开,身体猛然朝前飞扑!

在场除冼凯自己,其余人那一瞬间都没明白发生何事,只僵在原地。众人听到桥中间留下冼凯中气十足的巨大吼声:

“快闪开!!!”

吼声回荡在山涧,魏东平的表情从愤怒到惊讶只在一瞬。他看到这黑胖子飞蹦起来,抱住身前干瘦的魏革庆,从自己眼前纵身跃下了桥,迷彩的马甲把他眼睛都晃花了。

二王村,王继知家。

老旧的红砖农家小院,砖墙有严重的风化痕迹,年生已久。穿过堆满杂物的小院,是正对院门的堂屋,屋里光线不够明亮,快正午,当西晒的窗口,阳光被屋檐挡了去。

整个堂屋墙的上半截,是剑竹条编的墙,糊了黄泥做墙体,刷上白石灰浆做墙皮。正面的竹泥墙与屋顶交汇处,贴着许多伟人画像,纸张发黄,但没有破损,保护得很好。左面墙上,张贴一副面积很大的毛笔书法字帖,上书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整篇内容,字体遒劲,相当有功底,纸张也是发黄,落了许多尘土,但没有破损,也是保护得很好。这副大书法周围是多张小书法,字体与大的这张字体看上去大相径庭,但它们很融洽地组合在一起。往下靠近人身高的位置,小书法作品出现多处新旧不一的损坏。墙体也有许多划痕和槽印,就像顽童故意拿钉子挖出的道道,不同之处在于这些道道周遭还有许多暗红的抹痕。右墙满是作旧的奖状,从幼儿园到高中,从三好学生到书法比赛,琳琅满目,得奖人名均为“王古维”。

老支书王继知正坐在堂屋一旁的旧沙发里大呼气,眉骨上方和太阳穴尽是汗滴。沙发前一个旧木几,木几上搁着他先前在坡上喝水用的大茶缸。他双手搁在膝头,攥得紧紧的,短而黑的指甲掐在双手掌心,在这大热天里,身子抖得像腊月的落雪。

他双眼渐渐露出凶厉的光来,牙关也咬紧了些。这么咬着牙抖了一会儿,他缓慢闭上双眼,像被抽去棉芯的布偶,颓坍在沙发靠背上,浑黄的泪珠顺着两颊迅速滑落,继而长叹出一口气:

“我的儿哟……这回你好生看到,你老汉儿不是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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