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5月18日)

从烤鱼店出来,宝筝指了指旁边的民房:

“你去问其他店家,我去附近商场吹空调等你,电话联系。”

李照川一张花脸通红:

“我……”

宝筝头也不回,朝巷子外走去。

李照川抬头,不敢直视阳光,眯缝了双眼,长长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宝筝走了很长一段,回头看到李照川从垂头丧气到自己振作,她心情顿时好起来,哼着歌,步子迈得更大了。

令州区,芸荞街道,悦活商场。

这是个在禹阳比较老牌的商场,规模一般,但售卖的东西品类齐全,负一层全是小商铺。美甲、首饰、手机贴膜、接发、纹身、化妆品、毛绒玩偶、高仿服装、奶茶、辣卤串、凉面凉粉……按类别分成几个区域,总之是年轻女性最喜欢光顾的地方。

宝筝进了商场,直奔负一层,一面看来来往往的年轻女孩,一面走进了一家卖指甲油的店。在这里,如果买指甲油,店方提供免费简单美甲,就是只涂指甲油,不做图案和镶嵌。她选了两瓶油,一瓶透明底油,一瓶大红色指甲油。销售妹子扎着丸子头,化了浓妆,眼尾的眼线微微往下垂,显得无辜。妹子的指甲涂得亮闪闪的,她接过宝筝选的油,热情说道:

“美女,你晚上要去黄泥凼耍不?”

宝筝立马激动地点头:

“要去要去,我第一回去这耍,咋,这个有啥讲究?”

妹子嘻嘻一笑,露出两个酒窝:

“那这瓶大红色在酒馆夜店就不太显色了,今年流行这种亮片的,涂上buling buling地闪,灯光闪,它更闪,衬得手又白又性感!”

她右手摊开三瓶甲油,翻转自己的左手,伸直并张开五指展示给宝筝看。

宝筝显得有点为难:

“我就喜欢大红色得嘛。”

妹子立马笑吟吟地拿起一瓶透明但有很多亮片的油:

“加一瓶这个就行了,我来给你涂,红色保留,这个涂红色上头,不影响你喜欢的底色。快干油我用我的给你涂,你不用各人买。”

宝筝心想这妹子很会卖东西,这就多推销了一瓶,送她一次快干油,感觉自己还占了多大便宜。

令州区,芸荞街道,黄泥凼路,飞星巷。

李照川顶着大太阳,挨家挨店地询问,拿着个小本本快速记下。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李照川询问完巷子最末尾的一家店,抬腕看看手环,已经17:06。他把小本本揣进运动背包,径直朝烤鱼店走去。

张磊正靠在歪斜的门框边,朝过来问菜的食客摆手,把一个写着“明天又来”的纸箱板挂在外侧墙钉上:

“没鱼了没菜了,明天请早!”

几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食客失望地摇着头,往其他民房的餐馆走去;还有七八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听到没得吃了,没有马上走,反倒是在这偏偏倒倒的破店前拍照打卡。

李照川从后门的屋檐下进了店,喊了一声“磊哥”。

两个人坐在刚才的位置,张磊把一台风扇挪向李照川这边,再从冰柜里取了一瓶冻软饮递给他,这才坐下来,点了支烟:

“我晓得你想说啥,你觉得唬得过去?她是你的上司,凭本事当的,我能咋办?而且你也看过了,她实力远超我之上,打也打不过,我就不该听你的建议。”

李照川扯了扯体恤领口,让风灌进去,拿起冻饮喝了几口,一手抽了张纸轻轻擦了额头的汗:

“算了,反正她也没骂我,问题不大。”

张磊呼出一口烟雾,没绷住笑出了声:

“哈哈,不晓得哪个晒了几个小时,骂是躲过了,体罚是一点儿没少。”

他心情很好,看李照川被收拾得这么惨,脸上的笑完全不遮掩,补了一句:

“总有人收拾得了你,你就晓得码到我欺负,啧啧。”

李照川读警校的时候,曾在张磊店里打过假期工,就为了能免费吃到烤鱼。大三的寒假,他照例又在店里打工,有一天下午,来了5个混混,坐在外摆区点了三份烤鱼。没吃多大会儿,就跟隔壁桌的小伙吵起来,几个人把啤酒瓶拿在手里,砸在小伙子脚边,这下其他桌的都吓跑了。小伙子一行人就3个,其中包括1个女孩,明摆着不是这5个混混的对手。女孩被吓得一个劲哭,另一个小伙子护着她也不是,想帮这个小伙也不是,两头为难。

张磊拴着某牌子鸡精送的围腰,走到几人旁边,笑嘻嘻地递烟,却被混混头目把烟打落在地。张磊弯腰把烟盒捡起来吹了灰,放在小餐桌上,一面说:

“哎,这盒脏了,给几个哥换一包哈。”

他从裤兜里又掏出一盒新的,依然被对方打落,他又弯腰捡起来放桌上,再从裤兜里掏了一盒。

时空在那一刻凝固了一瞬,气氛变得有点好笑,那混混头目闭了闭眼压下情绪,接过了这盒烟揣兜里。

李照川也拴着围腰,放下筷筒从里面走出来站到张磊身侧。

那混混头目看了看李照川是个愣头青,没放眼里,只侧脸对起冲突的小伙说:

“算你们运气好,赶紧滚,莫要在这杵起,败我们胃口。”

另一个小伙放下钱,拉着女孩和这个小伙,对张磊说了声谢谢,很快就跑不见了。

几个混混吃完鱼,又喝又倒浪费了两箱酒,没给钱,张磊没说啥,让他们走了。

可是,他们这样连续来了三天,每天都把食客吓跑。第四天,几个混混中午就过来坐着,有人来,他们就丢空酒瓶,瞬间没人再敢来吃。

张磊笑嘻嘻问他们,要谈点啥生意,混混头目一看这人识相,拿牙签剔着牙说:

“你店里这啤酒,比马尿还难喝,对食客也不好交待嘛。我们有个啤酒,昨年夏天就跟你说想入店,你不同意,我们老板觉得很惋惜,你错过了一款好啤酒。所以趁现在是啤酒淡季,跟你摆几句,在天气热和之前,换我们的啤酒,给顾客送去清爽嘛!而且,如果你卖我们的啤酒,冰柜免费给你用,少说给你运3个柜子过来,如何?”

张磊点头:

“哦,有免费柜子,那我觉得可以。啥时候运过来?”

混混头目拍着张磊肩膀说:

“哎呀,我打个电话,10分钟内都可以运过来。”

这时旁边约20米的地方,有个火三轮拉货师傅,三轮里装了一台商用酒饮冷柜,他一脸堆笑朝这头喊:

“电话都不消打,我蹬几脚就送过来了!”

气氛又变得有些好笑,混混头目清了清喉咙:

“嗯哼,这个,那啥,你现在的酒就要清场,以后只允许卖我们的。”

混混头目歪身抖腿,张磊摇头,一脸认真的表情:

“那不行,我的食客就喜欢我卖的这款。”

混混头目听得这话,表情还没转变完,已经抬手一拳朝张磊脸上冲来。

张磊没躲,鼻子正中一拳,鼻血直接顺嘴皮滴下来。他退后一步,捂了捂鼻子,快速地转头朝一侧望去,左右转了转脖子,这才转回头。

混混头目盯着他这举动,还没反应过来,张磊已经迅疾出手,一套连续刺拳,只几秒钟时间,拳头打出虚影。混混头目面目变形,向后倒去,张磊伸手拉住他,把他轻放在地上,等他晕乎。几个喽啰有点傻眼,地上传来头目“给我打”的含混呼声,他们几个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听话地凑上来,围攻张磊。

俗话说两拳难敌四手,对付四个人,张磊有一点力不从心。李照川从他的动作看出这个卖烤鱼的有点底子,本想他可以对付,但见他有点吃力,便加入进来。

两个有底子的人,很快把四个没底子的人干趴下。只听得引擎轰鸣,抬头见那拉冰柜的师傅一溜烟没了踪影。

几个喽啰缓过劲来,从地上爬起来,架着头目跑了。

李照川一边扫地一边问:

“你刚才转脸在望啥?”

张磊指指斜上方,老民房屋檐原本挂灯笼的位置,挂了一个鸟笼,鸟笼里关着一只看起来像不锈钢材质的鸟模型。

“摄像头?”

张磊点头,抽了张纸擦鼻血:

“正当防卫嘛,他先动手,我流血了。”

李照川把垃圾倒进对面墙下的垃圾桶里:

“你以前练过?”

张磊又点头,把纸丢进李照川拿的撮箕里:

“打拳收了人家钱,被对手公司整了,被迫退出圈子,好多年前的事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没带一丝情绪,李照川脑补了一下,觉得必然是一场九死一生局。从张磊口音听来,他不是本地人,但本地话说得已经很流利。

“网上搜得到你曾经的辉煌不?”

张磊自嘲笑道:

“无名之辈,上不了台面,哪值得传到网上。”

他去冰柜拿了两罐易拉罐的啤酒,递给李照川一罐,补充说:

“不在体育圈。”

李照川一下子明白了,不再多问,两个人就这么坐着,有一罐没一罐地喝完了一打啤酒。

两个人成了相差16岁的哥们。

令州区,芸荞街道,悦活商场。

李照川跟涂满指甲油的宝筝碰头,主动交待了自己跟张磊认识的过往。

两个人并肩走出商场,在烈日夕照中往黄泥凼路的酒吧一条街走去。

“所以他以前是个打黑拳的?”

李照川点头,竖起三根手指:

“但是我发誓,我不晓得他认得到杜原成的小妹,我完全没听他讲过这段情史。我只晓得他对这边所有酒吧夜店都很熟。”

宝筝不置可否,只问他在其他家店主都问到些啥有用的信息。

李照川边走边汇报:

“总结下来,有这么几个点:一,酒吧一条街的铺面极其金贵且渠道不外放,一般人根本拿不到;二,它形成气候差不多有近二十年了,以前治安很不好,但大概五年前开始,治安好转,特别是打架斗殴锐减;三,我们停车那个废弃工地,曾经地基都打好了的,但是不晓得啥原因,也是在五年前的样子,它突然就停工到现在;四,这几家民房是十二年前的钉子户,当时几家联合起来抵抗拆迁,最后地产开发商修改了建筑设计方案,绕过这几家,放弃了和平谈判;五,对于‘不野’,只有两个接班的餐二代年轻老板说去过,这是禹阳第一家卖进口啤酒的酒馆,会配些本土烤串、烧腊卤菜作为下酒菜,磊哥……磊哥晚上会去那边帮忙烤串。”

说完吐吐舌头,颇像等待表扬的小朋友。

宝筝沉默了有一分钟时间,思索完了,才拍拍他的肩背:

“不错,进步很大,这几条线索都有用。也就是说,等会儿我们又要见到张磊了。”

李照川点点头:

“我以前也不晓得这事,我只晓得磊哥收工早,当他是早点休息好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宝筝歪嘴笑了一笑:

“有故事的男人,我就说嘛。你这小弟当得不太暖心哦,他这么多事情你都不晓得。既然如此,我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跟杜宁薇会一哈。我想晓得,这么金贵的内部渠道铺面,她咋拿到的。杜原成再不得了,也只是个教育部门的副处级领导,禹阳市比他牛批的领导多得是,他妹能在这地盘站稳脚根,不简单。而且,有点奇怪,他兄妹两个不是在他妹子辞职之后就疏远了嘛,莫非他暗中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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