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5月18日)

陵河区,公安分局。

一辆网约车停在局大门口,曹晓峰伸出长腿从副驾驶下来,赵整从后车门下来,急忙跟上去。曹晓峰径直往治安大队公室而去,赵整始终跟不上他的脚步,看起来两腿捣腾得更快,有点滑稽。

跟穆杰汇报了完毕,穆杰把他递来的文件大致翻看了一下:

“这杜副局果然雷厉风行,我看今年禹阳大大小小的学校都要挨‘整’了哟,这是好事哇。他要是做个正局长,估计效果更好。”

曹晓峰点头:

“就是感觉他这种拼法,命不长。你没看到,他那个脸色有好灰败,感觉从来没睡好觉,哎我们不讨论他了。穆大,这事我心头总有点担忧,今天也是心慌慌的,听医院那边消息说,目前受伤最重的学生还是重度昏迷,体征不好,短时间内做不了手术。”

穆杰点头: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我现在就怕事情生变,轮到周冠元,他没得这么多精力应付。先前听唐局说,他中午遭市局留下来讨论案侦工作,玺珠山这个案子目前排头,他一周内要破案,压力山大。你们今天带回来几个闹事的家属,要好生安抚别个哈。”

曹晓峰点着头说:

“放心,交待好了的,家属的心情我们都理解。这会儿估计也差不多了,我去看看。事故调查组那边我24小时待命。”

曹晓峰吩咐赵整稍作休息,再把今天的调查笔录赶紧整理出来。

曹晓峰前脚走,赵整后脚就凑到穆杰跟前,好奇打听道:

“穆大,曹队走路好快,步子迈得多大,我简直跟不赢,他以前是不是田径运动员?”

穆杰拿着笔,正在一摞汇报资料上勾划,听得小愣头青问这话,停笔,用那种给人家喂瓜吃的表情说:

“要问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我给你长话短说。你曹队18岁进了三军仪仗队,21岁退下来,回老家公考,22岁进的我们分局。厉害不?”

赵整嘿嘿笑着:

“我之前还以为,因为他二爸的关系,他才当的中队长呢。”

穆杰一脸嫌弃盯着他:

“啧啧啧,我看你人没好大点儿,心思这么多。他不但不能借助曹量的关系,还必须避嫌,纪检委是啥子地头?别个自己很上进的好吧!你一天天的,少琢磨这些东西,好生跟他屁股后头学实战!滚去整理笔录!”

穆杰拿文件敲了赵整脑壳,赵整摸着被敲的位置,跑回自己桌前,认认真真整理起来。

唐汉自己办公室有个小套间,冼凯坐在里间,望向窗外,看到对街路边停车点,一辆豪华SUV开走了。他探出身子往唐汉那边看了一眼,唐汉正关了窗户转身。他寻思这大热天,空调还开着,唐局为啥开窗,就听得唐汉说“戴宝筝哇戴宝筝,你有点可以哦”。

冼凯打开小套间门走到唐汉办公室,唐汉朝他点头:

“坐。”

冼凯没有对刚才听到唐汉所说的那句提出疑问,只是坐在他对面的椅子里,沉默着,等待唐汉开口。

唐汉手里拿了张A4纸,看上去是个文件,他盯着文件好一会儿:

“你就暂时去牛尾沱镇历练,那边派出所警力紧张。先跟你说,莫惹事,少打架!”

冼凯本来情绪不太高,但听到唐汉这么一说,突然有点来劲了:

“事是莫惹,架是少打,那还是可以打的。”

唐汉眼珠从文件里翻上来盯着他:

“你就晓得钻这些空子,生怕话落地沾灰了!你给我记清楚,留党察看一年,不是小处分,你多少态度认真点。”

冼凯抠抠耳朵皮:

“我没殴打严副市长,没突突了抓我的那几个人,对你也以礼相待,这态度还不算认真?既然动静搞大了,惹了祸,把我一把开除就可以了嘛,察看一年,喊我重新练个号?”

他嗤笑一声,双臂一张,往后靠在椅背上,表情颇具玩味。

“我……还是力保了你的,跟严局嘴皮子都拌干了,他才同意不开除的。你还有一家老小要养,开除了,然然咋办?明年要读学前班了,你拿啥子给她报名?”

唐汉放下文件,把这薄薄的纸推到冼凯跟前:

“拿这个去牛尾沱派出所报到,明天你休息一天,后天去,那边我都沟通好了。组织上也都晓得这个事。”

冼凯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接过这张决定了他命运的纸,眼神快速扫描了一遍:

“那我就走啰?”

唐汉点头,眼中流露出于心不忍的神情,一闪而过。

冼凯突然凑近他:

“咋,唐局,你舍不得?”

唐汉有点躲闪,尴尬地笑笑:

“哎呀少在这驴子吃灰面,一搭白嘴!几哈收拾了回去休整,报到的时候莫迟到!”

说罢挥挥手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办公室门开了又关上,唐汉右手大拇指轻轻摩挲食指,这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冼凯收拾完自己的办公桌,抱着大纸箱,与其他同事告别,迈步往大厅外而去。刚走到大厅门口,厅内外,同事们纷纷往厅里墙上的大屏幕涌去。他回头,却见屏幕上显示正在直播市公安局紧急媒体公开会议,严盾刚从画面左侧走进来,坐进了一长排会议桌椅最中间的那把椅子上。

冼凯没有走到近前去看,只一个人抱着箱子,背向大厅门,看着画面。

严盾对稿念了一会儿,结束讲话,站起身来。他身旁的市局刑警支队支队长梁胜波,还有其他市政领导,都站起来,在严盾带头下,一行领导弯腰,深深地对手机或电脑、电视前的禹阳市民鞠了一躬。待再抬起头来时,严盾拿起话筒,冼凯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嘴型在说:

“对不起。”

接着,大屏幕出现了冼凯被撤职的文字公告,这公告像千万根针朝冼凯扎来,刺得他双眼生疼。他仿佛看见武侠小说里“暴雨梨花针”的飞行过程,千万银丝穿过他的全身,把他钉在黑暗里动弹不得。

大厅里,人人都看向屏幕,没人注意到冼凯落寞的身影,抱着纸箱默默走出了大厅。

大厅前的地板砖上,映出斜斜的倒影,正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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