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河区,跨江大桥。
音乐声极其震撼,重低音疯狂鼓噪。大桥匝道口,周围的车主都能感受到这一波接一波的音浪震动,他们都望向一辆白色跑车。
婉婉坐在副驾位,化着加粗眼线的浓妆,头顶的头发编了许多小辫子,和下半段没编辫子的头发扎成一束高马尾,编发的头顶头皮泛青。她转头透过只开了四分之一的车窗看向周边。其他车里的人甚至有专门打开车窗向她所坐的这辆车看来的,从他们的眼神里,她读出了不耐烦、厌恶、嫉妒、羡慕等丰富情绪,这让她感到极其舒适。
她自己压抑已久的心绪在这一刻,从别人的情绪反应里得到了释放。
这一刻她生出一股奇怪的亢奋,随着车里的音乐节奏,开始甩起头。吊带铆钉上衣,黑暗童话图案的热裤,这身打扮与日常乖巧的她判若两人。
驾驶位上,一个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小伙,穿件图案繁复夸张的奢侈品牌体恤,腕上戴了一支金光闪闪的粗带表,表看起来价格不菲;一件白色弹性长裤,配了双铆钉白色豆豆鞋,一面跟着节奏点着头,一面等待着车流移动。
他不时看向正在亢奋中的少女,在少女与他眼神接触的时刻,眼里透出兴奋的光来。趁这会儿匝道拥堵,他从门把手下的储物格里掏了个精致的金色烟盒,转手递给婉婉。
婉婉视线和他接触那一瞬,他眉眼弯成两道虹,尽是讨好,旋即又真诚地说:
“成年了,可以来一根了,天天当乖乖女,累。”
婉婉听得这句,本来在摇头,马上停下,一脸不服气,伸手接过烟盒,从里抽出来一支烟,在手套箱里摸出一个火机,把烟歪在嘴边点着了之后,塞进这小伙嘴里。小伙张嘴抿着烟,深深地抽了一口,呼出烟雾,一脸享受。婉婉这才自己点了一根,吞云吐雾,十分熟稔,并继续刚才的随节奏摇头晃脑之行径。
这小伙给婉婉比了个大拇指,夹着烟吐出烟雾,眼看前头堵的车流松动了,赶紧把烟调整了位置,重新夹在嘴边,一轰油门,唰地一下开上了跨江大桥。
婉婉放下车窗,整张脸彻底完全显出来。
桥上的湿热河风灌进车厢,音乐声与风声混在一起,稍远处的人只能看到这窗口浓妆的女孩随重低音节奏摇晃的半截身影,根本听不清音乐旋律。
跨江大桥上,车流滚滚,桥两边是禹阳的广厦万千。
令州区,芸荞街道,黄泥凼路。
悦活商场门口,袁海凤站在一侧玩手机。袁海龙从拐角处街口走来,把车钥匙揣进裤兜里,朝袁海凤跑了几步,攀着她肩膀进了商场大门。
陵河区,跨江大桥。
大桥中段位置。
裴瑾坐在蓝色的出租车里,盯着窗外,空调正对着她吹,凉风被车窗隔绝开来,她此刻感受不到半点江面的闷热。
车辆正龟速蠕动时,后方传来隐约的重低音音乐声,这声音逐渐接近,已然来到了她所在这辆出租车屁股后。
她右肘撑在车窗框,手托腮,有点出神,只是感应到音乐在响,人无半点动静。直到听见这司机低声骂了一句“开你MMP”,她才将头扭向左侧,透过司机那边的车窗,看到一辆白色跑车正在超车,车窗大开,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个浓妆少女。跑车车头快要与这出租车齐平时,少女转身看向她们这边,右手夹根烟,左手冲出租车司机比了个中指,腥红唇的嘴里喷出烟雾。
裴瑾不确定这少女是不是也看到了自己,这个国际“友好”手势让她感到一阵愤怒,这是久违了的愤怒感,自高中以来再也没有体验过的愤怒。
她不禁竖起了两手中指,用嘴型说了“瓜婆娘”三个字。
那少女显然看到了她的动作,只仰头放声大笑起来。裴瑾正要开口骂出声,跑车整个超车成功,跑在了出租车的正前方,没几秒,又向左边卡位,再度超到了前头,再也看不见了。
司机赌气一样地按响了喇叭,连按了几声,一时间后头很多车都按响了喇叭。这一连锁反应让裴瑾刚才那点陌生的愤怒快速消散,她重新支肘托腮靠在车窗边。
令州区,芸荞街道,黄泥凼路。
几家酒吧已经开门,宝筝带着李照川,推门走进一家门口前院停了多辆机车的酒吧。
这是一间机车主题酒吧,相对这边的店来说,堂子算较大的了,面积差不多180平,上下总共就有360多平,分为两层,工业+朋克风组合。二楼用做旧钢架+玻璃做装饰,墙面各种齿轮和维修工具镶嵌点缀,照明几乎都是裸灯泡,只有二楼中间的顶灯用做旧变形的破洞油桶做了罩子装饰,整体非常有工业感。
放的摇滚乐音量不大,但环绕感下潜感很强,细节清晰,感觉这老板很舍得在音响设备上花钱。
吧台前已经坐了三五个男人,看起来是小白领的样子,跟这里的氛围极其不和,但他们都在满脸喜悦地给面前的酒或自己的同伴拍照。
吧台后头立着多个夸张的酒桶,立着的酒桶上,横放着垒成尖的带龙头酒桶。
一个酒保穿着无袖黑体恤,大臂肌肉看着还挺结实。他脖子上挂着大金链,贴着络腮胡,包张花头巾,过度浓密粗犷的眉毛也是粘的——他看起来三十多岁。这身打扮年看起来非常刻意,很有喜感,极具舞台风,跟这里的装修风格却很搭,几个酒客里有人对着酒保拍照,他也非常配合,摆Pose摆得很熟练。
此时宝筝和李照川也装作来打卡,举起手机,各自对着店里的装修一顿拍。
“姐佬倌哥佬倌,欢迎到我们这块找乐子,两位来杯我们店的招牌黑啤不?”
那酒保一面保持微笑脸,配合着拍照,一面大声招呼宝筝二人。
李照川手里还在咔嚓着,回头嘴上吆喝道:
“不忙,我们先参观打卡,你先忙你的。”
“要得嘛!楼上也很巴适,有我们摩友的摩旅故事,你们过会儿可以上楼去看看。我们老板真的很‘机车’耶!”
最后这句,酒保故意用了湾湾腔,一语双关表达老板喜欢机车的狂热。
李照川比了个OK手势,跟宝筝对视一眼,两人边拍照边沿着楼梯往二楼走。
二楼与视线齐平的墙体做成了约一米高的长条壁龛,壁龛长度占据整个二楼左侧,用照片+文字讲述了酒吧老板与摩友们的旅行故事。
二楼除他们俩,空无别人,两人默契地往右前方的落地窗走去。靠墙的是钢架焊接的沙发,棕色皮质坐垫是定做的,跟钢架沙发搭配起来相得益彰。两人跪在沙发里,把厚实的窗帘往两边拔开。
这个位置能看到旁边“不野”酒馆的二楼,相对这家机车酒吧,“不野”的风格明显更有私密感,且更偏向于女性消费者,窗户只有上半截,下半截是包裹严实的墙体。此刻二楼应该没人,窗帘还没拉上,能看到粉黄灯光已经亮起,在这刚进盛夏的傍晚天色大亮的时刻,这灯光显得可有可无。
宝筝低声说:
“不准沾酒,实在说不过去,点饮料喝,这位置你占好,手机保持电量,有事我语音给你。语音不方便的话,我随机应变给你信号,你机警点。”
李照川耳朵凑近,不时点头,听完宝筝的话,他咕哝着说:
“你是要去打架还是咋地?”
宝筝放下窗帘翻身坐沙发里:
“你以为我是你,到哪儿都先干一架?”
说完这话,宝筝愣神片刻,因为曾经周冠元也这样跟她说过。
李照川也翻身坐下来,摸着后脖颈一脸担忧:
“你,你注意安全哦……”
宝筝拍拍他肩头,另一手指向窗户方向:
“从这个店出门右拐,直走300米有个移动警务室,如果事情棘手,你也可以报警,警察叔叔很快就过来。”
李照川嗯声,突然又觉得有点不对,低声说:
“我不就是警察……”
宝筝郑重点着头:
“法律也没规定说警察不能报警嘛!”
李照川听出宝筝又在打趣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宝筝吩咐完毕,径直下楼走了,李照川像个小孩一样趴在窗框上,一脸虔诚目送他心中的偶像走向旁边的“不野”酒馆。
陵河区,西秀镇,德民瓷砖厂。
毛予雄一手搭在胖嘟嘟的费鸿宇肩膀上,一手举着手机给满库房的瓷砖拍照:
“这家伙深藏不露嘞!魁娃儿,你看看有没得我们最近要做的那个社区工程可以用的!”
他扯开嗓门喊了一声,黄星魁在库房另一头应了一声好。
费鸿宇凑近毛予雄:
“小毛总,新大陆哦!这家瓷砖我们居然以前从来都不晓得!说实话,质量没得挑,比刘总他们的货好太多了。”
毛予雄皱着眉:
“我也没听过,说实话,可能李老板低调不爱宣传,或者拿不出宣传费用。”
此时语音铃声响起来,毛予雄看了一眼,很快接起来:
“咋样?!”
李家伟的声音从他听筒里传来:
“先说第一个事情:这个李老板,有两把刷子嘞!貌不惊人的李德民,瓷砖口碑好得很。我在他们网店帮他处理了十来个订单,光这些单子可能都要生产三个月的量才够。厂里不开工的话,单子就要黄,所以还要帮他把工人通知回来上工。第二个事情,你给我说的两个人,我在公安局都没见到,所以U盘我哪个都没给,跑了。现在咋整?”
毛予雄思索片刻:
“你把U盘里的东西复制一份,备份到网盘里,再买几个新U盘,拷贝几份,分开存放。”
挂了电话,毛予雄收到李家伟发的几张截图,发现是网店订单的货量和货号等信息,他突然停下划手机的手:
“怪不得!他网上叫聚仁瓷砖!我就说咋没听过!”
李家伟又发来几张截图,毛予雄认真看起来,一面嘀咕:
“这哥佬倌网上生意这么好,咋看起来穷兮兮的?藏富?没道理哇,藏富对做生意不利得哇。”
他用微信即时语音给李家伟发消息:
“你查一哈他之前的单子,查个半年的就够了。还有,聚仁和德民的工商信息都查一哈,截图给我。”
几分钟后,毛予雄收到了几张截图,聚仁商贸有限公司显示法人是李德民,但实际受益人变更过,以前是一个叫李德仁的。
“这名字看起来跟李老板是兄弟辈的。”
毛予雄把这几张截图转发给了宝筝,并发文字消息:
“你空了看看,李德民的两个公司,线上线下品牌不同,线上的生意比线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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