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州区,芸荞街道,黄泥凼路,酒吧一条街,不野酒馆。
宝筝看到墙上有一个旧冰箱拉手,旁边墙上刷着很大的红色字:
“拉我”。
她拉开把手,发现这连着一扇上下通墙的大门,门锁没锁,但有磁吸,所以稍微使了点力就拉开了。
“设计得有点意思。”
踏进长长的走廊,通道两边全是潮感十足的酒柜,放着各种花里胡哨的酒瓶,灯光设计得很暧昧,打在两边柜里,把酒瓶衬得光彩四射。
每个酒瓶所在的小台板侧面,都贴着精心设计过的“不野”价格标签,酒都不便宜。宝筝停下来把脸贴近玻璃,眼前看到的这一部分,都不是空瓶,一瓶从35~998块钱不等。
“哟,啤酒能卖到这价格,我算开了眼界了。”
她转身快步走过酒廊通道,七拐八弯才进了一楼大厅。她所站的位置,位于大厅最后排,这里设计得像个夜上海场子,舞台上各种乐器摆在那里,两边还有复古帘幕。这会儿外面天还大亮,这里面却完全是避光的,一进来就觉得到了夜场。
她的双眼在黑暗里刚刚适应,突然啪地一声,全场的灯亮起来,整个大厅一下子亮堂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从舞台一侧传来:
“还有十来分钟才开场。”
一个戴黑框眼镜穿件灰色体恤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一身腱子肉,头发比她的长,戴个发箍把头发压在耳后。那人往台上走去,拿起搁在椅子旁边的民谣吉他,随手弹了几声,放回原位,又捡起旁边一把电吉他,插上线,拿拔片拔了几下。
宝筝的眼睛很快适应了这明灯大亮的光线,这大厅只有桌子没有椅子,她绕开大厅摆放的诸多圆锥形吧桌,来到台下近距离观看。
这男人推了推镜框,看清宝筝模样,笑嘻嘻地,刻意solo了一小段,夸张地蹦起来跪地结束了这段表演。
宝筝也一脸夸张赞许地配合鼓掌,那人甩了甩长发,转身在椅子里捡了张DM单,递给宝筝。
一张乐队演出宣传单,这人是吉他手,画面里的定妆照他呈躺姿,穿着巴洛克风格的衣服,长发披散,后期给P了卡通风格断头台在他身上,他表情夸张地在表达痛苦。其余人都衣着各不相同,像在演舞台剧一样,个个动作和表情都浮夸,各自被后期P上了不同的卡通版刑具。
“谢思,‘行刑’乐队吉他手,顺带也当贝斯手和键盘手,主唱拉肚子或者来不到的时候我就顺带当主唱。”
谢思伸出右手,蹲下身来:
“美女一个人来的哇?”
宝筝伸手与他轻轻一握,对方即刻放开,显得有礼有节,宝筝点头:
“来打卡的人太多了,我来凑热闹体验一把。你这基本上一个人组成整个乐队,确实有两把刷子。”
她朝这人手里的电吉他一抬下巴。
谢思又一阵即兴solo,结尾一个揉弦,调调像酒廊通道那样七拐八弯。
宝筝笑了笑:
“你这是用音乐代替话语声?”
谢思没回答她,只笑着问了一句:
“你搞体育的哇?”
宝筝耸耸肩:
“你也没少练。”
两个人又有来有回地聊了几分钟。
谢思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不能跟美女再多聊咯,我要把乐器检查完。等会儿我们表演完两首歌之后,会有点歌时间,你可以跟DJ那边说,也可以扫码。但是我建议你找DJ,扫码经常打不开界面。”
宝筝把DM单翻面,看到点歌的曲子,全是耳熟能详的老民谣校园歌曲:
“没人点酒给你哇?”
谢思揉着弦,模仿人说话的语调,给宝筝弹了四个音节,听起来是三声一声四声三声。
宝筝明白了,点点头,把单子折叠了揣斜挎包里,对谢思说:
“那行,你忙你的,我先到处参观一哈。”
谢思这会儿已经把手放在琴键上,摁了短促的两声来表示回答。
宝筝拉开舞台侧门,走出去,到了院坝。这院坝布置得非常潮流,院坝上空拉满了彩灯条,周边竖立着赛博朋克风的粉蓝灯管灯箱,灯管是各种字母单词或流行语汉字,表达着年轻人的叛逆不羁。
院坝很大,摆的都是低矮小桌和小凳,非常适合年轻人凑在一起吃点小食自由喝酒。这时候已经有几桌年轻人在碰杯喝酒,觥筹交错的嘈杂声入耳。
她拉着一个正拖着小餐车送酒的服务员妹子问厕所在哪,然后走向妹子所指的那方,在进厕所前,碰到了刚从旁边男厕所出来的张磊。
张磊对于她出现在这里似乎一点也不奇怪,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直奔后厨去了。
宝筝在厕所隔间里掏出手机,翻看了消息。
在看到冼凯给她发的消息后她一时愣在当场,冼凯消息里说:
“戴宝器,你们加油干!具体等你空了说,今天官博新闻有。”
周冠元没有消息,不知情况几何。
穆杰在三点过的样子发过消息来:
“天裕带回的视频资料查看完了,没有5月6号事发当时的。”
下属孙桓发来消息:
“宝队,我和大刘已经跟了她一会儿,她今天跟毛予雄见完面,回到住处后大约三个小时,又出门了,此时她在悦活商场四楼跟袁海龙兄妹吃饭!”
看了看消息时间,已经是半小时前的了。宝筝回复孙桓:
“好!你两个千万不惊动她,喊刘叙远不准喝酒!”
毛予雄的消息一大堆,她翻了翻,看到对方除了发来李德民公司和店铺的商业信息,还说U盘还在李家伟手里。宝筝蹙眉思考,点开内部消息,在看到冼凯被留党察看的通知时,她心中的震惊几乎要夺去理智。
想起中午听周冠元担心冼凯时说过的话,结合李家伟没有把U盘交出去一事,她断定周冠元应该在市局。她快速找到官博翻看,看到最新一条内容是直播剪辑视频,市局长严盾在媒体会议上鞠躬道歉。她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戴上蓝牙耳机给唐汉打去电话:
“唐头,胖大到底为啥?”
为了不泄露太多信息,谨防隔墙有耳的人听明白,她说话时隐去许多具体内容。
唐汉的声音不大,她刚好听得见:
“他动静闹得太大了,引发第二起雷管案。虽说对方被制服,但前期交流过程被拍下来,掐头去尾剪辑后,传开了,舆情一度失控,医疗科研项目被紧急撤销。这次线报又是假信息,缴获的都是展览模型。”
唐汉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仿佛这事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宝筝有点生气,但依然压住性子说:
“你就没实话实说几句?”
唐汉有点为难地说:
“我还能大得过严局?很多事情,不是我开口就可以改弦更张的。”
宝筝终于忍不住猛然放大声音:
“你就是怕事!白练那么大的块头!”
这声吼,吓得一个刚打开隔壁间门的年轻女人“啊”地一声惊呼,门也因此被弹回去撞得砰声响。
宝筝把愤怒夹进双眉间,掐断通话,快速整理了情绪,这才假装刚上完厕所,按下冲水按钮快速离开了。
一边往二楼走,她一边暗自攥紧了拳头,克制心里生出的些微愧疚感——挖坟的建议是她提的,冼凯因此承受了她建议的后果。
二楼沿墙是一圈走廊,走廊一边是各个相邻的卡座包间,另一侧有三个相隔几米、突出在半空的观景卡座阳台;除了舞台那方没有观景台,其他三方都有。一共设有九个观景台卡座包间,都呈统一大小的弧形,装了水晶栏杆,栏杆外部包了灯带,从一楼望去,有点时空穿梭机的感觉。
宝筝走进位于左侧中段的观景台,站在撩开的帘子旁看向舞台,这视角非常好,能轻松看到楼下台上的情况,不费脖子。她盯着正忙着跟同伴沟通的谢思,总觉得这人让她有点眼熟的感觉,但一时没想起来到底是哪位。
谢思身上挂着电吉他,与两个同伴交换了眼神,安静中,鼓手拿鼓棒敲了4个拍子,音乐一下子响起来。宝筝对音乐研究不多,日常也没太多机会听什么,这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听现场live,一下悟到了为什么很多同龄人都狂热于此——代入感实在太强,听不到其他动静,听觉被震撼音乐360°包围,节奏极强,人会忍不住跟随律动。
她只轻微地跟着节奏点了几下头,瞥见一楼大厅的侧门帘子被撩开,几个年轻人握着酒瓶进来,快速走到第一排锥形桌跟前,围站在一起,把酒瓶放在桌上。有个男生把手指伸进嘴里打了响哨,谢思在台上,随着节奏朝他用力点了几下头。
主唱似乎没来,谢思果然站到话筒前,开口就是一句水喉“大风车吱呀吱呦呦地转”,嗓音沙哑又沧桑。
宝筝惊讶于他们把儿歌改成了摇滚版,听见那几个年轻人已经跟着唱起来了,女孩们握着酒瓶碰了一下,跟着边唱边摇动身体。
这首歌很短,谢思唱完,音乐戛然而止,他对台下说:
“热身歌就到这了,兄弟姐妹些吃好喝好。稍等会儿我们再来!”
谢思转身去摁了墙上的开关,大厅里有了明黄的灯光,但只开了舞台那方的前半段灯,那几个年轻人给谢思比了比酒瓶。有服务生推着餐车,上面载着开过箱的酒,到这几个年轻人旁边,把箱子里剩余的酒瓶都塞进锥形吧桌的下层隔间里。
宝筝在思考,这里生意似乎有点冷清,跟那些人说的网红店有点不符合。这地方占地面积不小,感觉过去本来就是个礼堂之类的,能在这地段拿到这么大个内部渠道的铺面,确实必须有后盾才行。
杜原成,真的跟他这个小妹关系闹僵了?
她掏出手机,给毛予雄发了条消息:
“能有办法帮我查到‘不野’酒馆这个铺面以前是个做啥的不?或者它的转让价之类相关信息。”
毛予雄很快回复了消息:
“没问题,等会儿搞清楚了直接发你。你在‘不野’啊?”
宝筝只简单快速回复:
“在办正事。”
一楼大厅门帘再度被撩开,一个打扮得很酷的黑衣女子走进来。她个子不高,扎着高马尾,穿件简单裁剪的长袖黑衬衣,内里短款体恤也是黑色的,穿一条修身牛仔长裤,裤腿扎进一双机车靴里。按现在外头的气温来说,这身打扮稍嫌厚了点。
宝筝猜测,这女子可能一直待在空调房中。那服务生从她旁边走过的时候,朝她点头打招呼,显得很尊敬。
“杜宁薇。”
宝筝嘴唇开合,一字一顿轻声喊出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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