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5月18日)

黄泥凼路,机车酒吧。

出租车还没停稳,李照川已经开门跳下来,吓得那司机恶毒地骂了一句“麻辣个P,找死蛮你,想害死哪个!”

李照川没理会儿,只管往里跑,穿过前院推开门就冲着吧台的人问:

“三楼,三楼咋走?”

他记得先前在二楼看了个遍,没有通往三楼的通道。

吧台后头不是先前那个酒保在工作,虽然这个也粘着假胡子假眉毛,李照川一时无暇去研究这酒吧换班时间的奇怪。

先前给宝筝指引的络腮胡顾客伸手指了指左手边:

“先前有个美女也去了,你这会儿去绅士点儿哈!”

李照川边说谢谢边跑,把这络腮胡和他的朋友们丢在脑后。

络腮胡摇着头:

“这么着急,怕是跑不拢三楼哦……换我就在一楼上厕所算了。

一群酒客哈哈笑起来。

李照川一步三阶地跑上楼去,冲到三楼发现没灯,黑漆麻拱的,且三楼安静得可怕。他打开手机手电,放慢脚步,放轻呼吸,他没敢直接喊人,他宁可暴露自己也不可能将敬爱的宝队暴露在未知的危险面前。

他左手握着手机,顺着走廊往前,右手已经握成了拳。

快走到走廊尽头时,他听到隐约有人声,关掉手机手电,屏住呼吸靠在右侧的墙壁,聚神聆听。

“有烟不?”

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没跟人对上号。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这声音突然笑起来说:

“女人这生物就是不可信!你看看你这种爱理不理假清高的样子,我真的觉得恶心!”

里间响起水流声音,似乎有人在洗手。

依然没人回答,李照川脑海里出现了宝筝被打得失去反击能力丢在地上,被这人言语唾骂的情景,脑子里某根弦啪地断掉,瞬间拳头上青筋暴起。

酒保歪身靠立在厕所门外左侧的墙上,右脸贴着墙,背部被人一脚踹中,整个人像块抹布一样飞出去趴在地上时,宝筝刚洗完手甩着水珠走出厕所门。

“小川!停!”

跟被切断了电源一样,李照川飞奔过去要补一脚的动作硬生生刹住了,脚下滑出去半米多才止住。

“姐!姐!你没得事啊!”

宝筝一脸的迷茫,李照川转身冲她而来,抓着她双肩摇啊摇。

宝筝把手上的水全抹在李照川肩膀上,正反手都抹,一面说:

“你很轻松都可以把他弄翻,何况我。你在紧张个啥?他这种,我用的基本功对付一哈。纸老虎,肉唐僧。”

李照川晓得局长唐汉在警圈里的外号就是“肉唐僧”,听宝筝这么一说,心中暗猜可能宝筝因为啥事在生局长的气。局里就周冠元和他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宝筝一个性子,对唐汉的权威没有任何应有的畏惧,一大一小都敢给那个“肉唐僧”拍桌子。

李照川吐了吐舌头,安静下来,回想起早上跟李常林动手的时候,好像还不是这会儿这么想的,那时候他想着如果是宝队对战李常林,几招就能把对方拷起来。

她可是全省几连冠的单警能力强者,拿到全国都是拔尖的,自己一紧张,就本能地用性别滤镜去看待,他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刻板思维感到一丝羞赧。

酒保看见宝筝再度伸出来的手,哭得抽噎:

“滚开!呜呜呜!滚开!不要你拉我!臭女人,不可能再相信你!摇人来报复我!刚才没打够这会儿又喊小弟来,算啥子英雄好汉!滚开!”

宝筝蹲下来,一手捏着对方下颌骨,一手拿手机手电照了照对方的脸,酒保嘴巴满是血污,估计舌头或者口腔黏膜刚才这一摔已经咬破了。

宝筝只得喊李照川:

“小川,把他弄起来,带下楼,我们找个地头跟他摆几句。妈哟,刚才打架满身都敷起灰,手上也是灰,回去钟姐又要骂人。”

李照川这下终于相信,禹阳比宝筝还厉害的人,就是宝筝口中的老妈。

毕竟是体质上佳的大小伙子,尽管酒保虽然也有肌肉块头,李照川还是很轻松就把人拎起来,拽着手铐拉他走,这才发现这家伙两个鞋带被宝筝绑成了死结,只能跳着走。

李照川嘴角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一面询问刚才发生的事。

这画面看起来活像个牵着僵尸的小道士,跟在师父身后。

先前那家伙假装起不了身要宝筝来拉,趁机想顶膝给宝筝来个重击,那一刻宝筝虽然脑子里有些信息在快速闪现,但身体仍然机敏作出了反应。她另一手顺势迎接对方曲起的膝盖,撑在上面,就着对方的顶膝力道腾空,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越过他上空,翻了个侧空翻。

下一刻,酒保耳朵里只听到绷绞和咔咔作响的声音,他感应到自己右手肘被扭到一个不可想象的诡异角度,筋骨痛到麻木,一瞬居然失去了痛觉。因为宝筝的侧空翻刚落稳,又接了一个旋子,抓酒保的手不但没有松开,还攥得更紧了,扭了这一圈之后,停顿了两三秒才松开。

酒保的手臂立刻无力垂落,人立马大哭:

“我的手,我的手啊呜呜呜!”

宝筝抠抠耳朵皮,明白这回这家伙应该完全没有对抗能力了,这才从小挎包里摸出手铐给他拷了。在等李照川过来的这期间,继续在厕所里检查每一个坑位间,一边问他问题。

原来这家伙在宝筝翻铁栅栏的时候,从监控里看到了,他就警觉起来,正常人谁能这么敏捷地翻这么高的铁栅栏?说不定是个男扮女装,搞不好就是商业对手派来搞事的女打手。

至于他自己的身手,他说十多二十岁的时候成天瞎混,练过。

关于三楼厕所的这些问题,他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无性别厕所的普及率极低,且这厕所在三楼,本来就不指望人去。至于三楼走廊右边的空间里到底是啥,他说都是存放的机车,从后院那个双开防盗门那弄进去的,那有个厢式电梯。

几人下了楼,绕到后院,宝筝叫他开门,他哭着说自己手断了,没力气开。宝筝问他钥匙在哪里,他说在吧台柜,找这会儿值班的酒保要就是。

宝筝问现在这个酒保要钥匙的时候,报了刚才听来的一串号码。这个酒保在台面下的电脑上一通按,打开抽屉在里面抽出一大一小两把钥匙递给她。

几个人都盯着宝筝看,因为她身上的灰就像是专门在水泥灰里打过滚一样。先前问厕所在哪的时候,还是干干净净的美女一枚,这会儿看非常风尘仆仆。

用大钥匙打开双开防盗门进去,一米五的距离,就是个厢式双开电梯,这电梯轿厢不小,机车可以轻松推进去。进门左手靠墙有个类似伞架的铁架子,卡着一张长长的厚钢板,宝筝一眼明白,这玩意用来搭在门槛处,方便推车进来。

小钥匙用来打开电梯开关,三人进了电梯,这玩意只能直达3楼。电梯后门打开,黑漆漆的一片,宝筝问酒保:

“灯喃?”

“右手摸墙。”

宝筝打开开关,整个房间被各种射灯对照,霎时通明起来。她不禁吁了一声,这里被升降停车架分成两层,每层都停满了各式品牌机车,一共三列,隔出两条通道,像个小型的展览馆。

“姓谢的屋头确实有实力。全是他的藏品?”

酒保只有气无力地说:

“不全是,大概有十多架是他朋友存这的。”

宝筝围着这些机车走了半圈:

“是在悄悄地收售?办证没?注册没?”

酒保缓缓坐在地上:

“他老汉投资了科感慧玛汽车城,你说有证没?”

宝筝凑近一辆看起来很有科技感的机车,掏出手机拍了几张:

“谢老板平时自己管收售不?”

酒保垂着头,稍微顿了一会儿才说:

“偶尔来一次,基本上不管机车。”

宝筝快步走回来,突然关掉了灯,酒保正想问,李照川便十分默契地捂住了他的嘴。

宝筝在黑暗里偏头专注地听着,仿佛又听到了那种既像钢筋弹响又像玻璃弹珠落地的声音,可是这声音太弱了,又是那么轻微偶然地响了几下,没了。

室内极其安静,约摸持续了一分钟时间,那酒保本来就沉浸在被这个女人毒打的恐惧里,这会儿又被她这奇怪举动吓了一跳,拼命在李照川手里挣扎,嘴里只发出唔唔声。

灯亮了,宝筝站在开关旁边,虚眯着双眼盯着那酒保:

“陶延!”

酒保顿时哑声,盯着这个陌生女人,吞了一口口水,他盯着眼前的地面,拼命在记忆里寻找这个女人的脸,发现一无所获。

他根本没跟这女人打过照面。

“陶延,这个机车收售,是你的生意,跟谢思没半点关系是吧?这都是二手车,你是没这个证的,你也只是这个酒吧的技术合伙人。”

酒保胸口剧烈起伏,不发一言,嘴角的血没有完全干涸,印证他眼下的狼狈。

“张磊你肯定认得到,而且很熟悉是吧?你跟谢思的相识,就是通过张磊是不是?或者说,你跟张磊很早就认得到了,对不?谢思从来不管这个酒吧,他拿到这处房产在手之后的所有事宜,都交给你在打理,甚至连装修都没管过。他唯一热爱的就是音乐,唯二才是机车,他并不是喜欢收集机车去展示炫耀,他只是喜欢摩旅,喜欢到处溜达。当年他骑行出名的时候,一年骑坏了三个嘉帆。嘉帆是隔壁省最出名的牌子,是个普通价位的大众摩托品牌,最贵的一款也不到2万块钱。他从始至终都只喜欢音乐,而且最喜欢吉他。”

酒保抬起头:

“你到底是做啥的?哪家公司的?如果是跟谢思或者他老汉儿之间的商业竞争,我想说这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在这边给他打工的,我只是每天卖酒。”

宝筝歪嘴一笑:

“你处于下风,有资格来盘问我?我是哪个公司的不重要,你今天回答我的话,我以后不找你麻烦,不然我们隔三岔五换不同的人来你这耍。这地方你花了好多心血,应该舍不得每天被流氓地痞搞得乱七八糟。至于卖摩托这个事情嘛,我们公司管不到,可以跟公安或者市场部门反应。我们跟谢家的恩怨,轮不到你猜三疑四的。”

此时宝筝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宝筝一瞄屏幕,周冠元回了个句号。她不动声色,抱臂走近酒保:

“所以,陶延?”

酒保终于点头:

“我是陶延。”

宝筝绕着他走了半圈:

“你跟张磊是不是以前一起打过拳,或者至少在格斗场合跟他有来往?”

“你其实对机车没那么专业,没那么热爱,你只是因为它可以赚钱,或者,因为张磊。”

宝筝语速很快,在前后把信息结合起来并加以补充后,她思路无比清晰:

“谢思对音乐极其痴迷,就是骑行到无人区,也要弹吉他,自己给自己在无人区开了一场不插电的演奏会。他酒精过敏,这里本来应该是要建个LiveHouse的,但是因为可以在隔壁酒馆霸场专演,他的乐队成员能因此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挣钱养活自己。对于不缺钱的谢思来说,没有比这更有吸引力的事了,所以他放弃了自己经营,而是改为投资了夜嚣娱乐的LiveHouse。一个钢板直男,他咋可能把自己的酒吧定位和打造成Gay吧?唯一的原因就是看起来是酒保,但实际是合伙人的你,你自己是。你的圈子里同好者甚多,所以你自然会把这里做成这样的消费场所,也因此,酒吧在你们圈子里很出名。只是谢思做为产业的拥有者,从小条件优越,性格相对单纯又通透,即使晓得你在空手套白狼,一分钱和租金不出,就能开个你自己喜欢的酒吧,他也不会在意。毕竟,这房产的主人是他,他对守店毫无兴趣,正好你能打理这些,所以这里的装修也是你喜欢的风格。”

宝筝越说越快,越说越从容,因为她看到陶延眼里的神情由震惊转为了寞然,即将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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