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筝被迎面而来的烟雾熏得人眼睛疼。
环视一周,此时人头满满的会议室,有好些同事甚至还穿着防弹衣。宝筝深知周冠元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刑警大队同事当中,昨晚估计就她们第三中队睡了点好觉。
两人轻轻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坐等周冠元说话。
周冠元注意到她浑身看起来脏兮兮的,眼神中透露关切,宝筝只快速摆了摆手,他点了点头说:
“宝队,今天经初步鉴定,魏革庆的雷管跟王开军所持雷管是同批次的。你咋看这个问题?”
宝筝扫了一眼在坐的人,唐汉坐在主位,一脸慈祥看向她;此刻尽管周冠元只是在侧座,翘个二郎腿没啥坐相,她却感觉很奇异,觉得唐汉好像有些不自在。
她一下子猜到,连自己都忍不住跟唐汉说重话,何况周冠元这牛脾气。
看来目前为止,大家在这个爆炸案的侦办过程里,陷入了奇怪的僵局。周冠元此时突然加了一句:
“放心,令州区大队今晚也不好过。”
这下大家都笑出声来,气氛活跃不少。周冠元这话并不是嘲笑令州区的同僚,而是一种同病相怜的自嘲。王开军的案子发生在陵河区,但魏革庆的案子发生在令州区又被拍下来,令州同僚们的压力非常巨大,他们这边给冼凯撤职并及时通知后,舆情方面暂时扳回一局。
宝筝这时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大胆设想,小心求证。那个炸死自己的魏老头是魏革庆的亲生老汉儿,魏革庆拿到这个雷管就是随手的事;王开军大概率是花了钱的,所以我想周大这里想问的是,两个人的动机方面有啥区别。王开军在十年前他媳妇女子出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只是这是他的退一步计划。魏革庆对于他老汉儿死于非命,不但拿不到赔偿,还归责于他老汉儿这事,耿耿于怀。他个人,因为工程问题进了监狱。综上所述,我个人认为,两个人的动机有明显差别:王是为了绕开令州区警方,引导我们跨区去挖出旧案真相,如果没办法达成这个愿望,他的最后希望也莫得了,他就拉人一起死。一旦重要人物死亡,这就是必破的铁案,我们顺藤摸瓜也能挖到旧案线索。魏纯粹就是报复,报仇,他恨公安,他觉得他们这家子的运数是被公安彻底败了的。要破王开军妻女案,才能破昨天的劫持案;要破王开军妻女案,就必须……开棺验尸。”
周冠元敲着唐汉面前的桌面,待唐汉转头看向他时,他抬着下巴说:
“听到没?是不是一致?”
得意的语气都懒得藏了。
唐汉谦虚地连连点头:
“刑侦方面,我确实不如你们有经验有能力,戴宝筝,你再帮忙分析一哈,下一步除了开棺验尸以外,还有啥侦破方向。”
宝筝看了看周冠元,周冠元把没剩多少的烟头猛抽一口,把烟蒂杵灭在面前像个刺猬一样的烟灰缸里。
宝筝十指交叉,双手放在桌面:
“周大,U盘内容你看过没?”
周冠元点头:
“严局召集我们一起到技侦那边看的。目前看来还有一个U盘,但是毫无线索。晚些时候令州那边有外围侦查的同志,复盘了一遍王开军的进禹路线,包括最让人觉得有嫌疑的毛家别墅,他们把毛家的花盆全部翻了一遍,墙头墙下都查过了,包括他们的邻居、小区通向酒店那条路侧门的岗亭周边,全都搜索过,一无所获。毛家的保姆细说了整个过程,表示不太理解U盘是啥东西,且也没有见过塑料小物品。目前我们在协调调取整个线路上所有私家监控视频。今天的U盘,我们只晓得王开军收集了一些实物证据,视频里他把物证装在一个透明自封袋里,此外他说另一个U盘的密码在这个U盘里,我们也获取到了。还有,目前魏被羁押在市局里,审讯的事情我们暂时插不上手。”
宝筝闭了闭眼,又问道:
“那目前主要分工咋安排的?”
周冠元原本从烟盒里抖了一支烟出来,都叼在嘴上了,此时不知为啥,取下来卡在了耳朵后头:
“梁支当作战指挥,我带大队打辅助,研讨。有新的研讨小结立马汇报,发现或者收到任何线索及时报送市局,有任何相关嫌疑人踪迹或潜在的从犯嫌疑人都上报告知,机动、听调遣。”
宝筝撇了撇嘴,旋即一脸严肃:
“懂了,喊我们向上管理,给市局领导挨个布置侦查任务。这是我分局至高无上的荣誉!”
全员一阵哄笑,笑了几秒,同时陷入安静,互相看看,思索一下,觉得好像结果是这么回事,于是又同时爆笑了一回。
周冠元眼泪都笑出来了,心情一下子雨过天晴的,对宝筝指指点点:
“狗东西,你这个脑壳,没得啥子事情能影响你心情的,乐观得有点过分了哈!”
话是这么说,他那个笑容还是没止住。
唐汉似乎想笑但有点顾忌,虽然在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握拳抵在嘴上克制地笑起来。
宝筝这才进入正题:
“一、当年的法医鉴定报告,这个我早就提过;二、当年与武春梅母女案相关的所有办案人员,所有;三、王开军的亲友;四、他口中的嫌疑人父子;五、他所在公司同事;六、他的购买记录;七、他的上网记录;八、他住处的痕检物证等;九……”
唐汉忍不住打断宝筝的话:
“戴宝筝啊,我觉得啊,不是你这个说法不对,你说得都对,这些确实都要调查。啊,就是,总觉得少了点啥啊,这不就是常规调查……”
“调查”两个字,音量明显地小下去了。
宝筝嘿嘿一笑:
“对啊,唐头,你说得没错,我建议的就是常规调查,如果王开军所说属实,当年的调查有异,那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正常地走调查流程,把旧案彻查。说实话,现在这些调查都还没告一段落,我们坐在这熬鹰也是无用功。我建议大家都回去睡觉,不要给上级一副‘我们都在努力’的嘴脸。轮流休息,保持实力。轰轰烈烈地搞,有啥结果不?胖大不就是轰轰烈烈的代表,结果喃?也好,他这两天终于可以睡好觉了。所以我建议就是大家尽量休息好,常规调查的各种汇报都在源源不断地传上来,我们眼前的外围侦查工作,肯定是要重复的,那能不能稍微轮转一哈?因为我觉得每个人的思维方式,观察事物的角度也不同,说不定就能找到新线索。”
唐汉突然问:
“个人觉得,可以采纳你的意见。你这两天在忙啥?今晚这会儿还回局。”
宝筝吸吸鼻子:
“报告唐头,我这几在调查一个失踪旧案,还没啥头绪嘞。”
周冠元听懂刚才宝筝的意思,她在说他因为压力大,把大家弄来陪着硬加班,折磨同事们,这一点也不好,把人都摧残了,后续办案子也没办法正常发挥。他敲敲桌子,止住大家的小声议论,开始下达指令:
“一中队开始晚班轮值,如果后头轮值的有不可抗因素的提前打报告。散会!回去给我好生休息!”
一群人呼啦啦走了,只留下唐汉周冠元宝筝李照川四人。
李照川左看看,右看看,一脑袋问号。
唐汉关切道:
“小川,脸咋回事?跟人动手了?”
李照川毕竟还是见习警员,不敢像宝筝那样跟唐汉说话,只能很狗腿地说:
“报告唐局,我这是合理对峙。调查过程里遇到一个有点武力值的,对方些微挑衅。”
他拇指和食指之间比出一个小小窄窄的空距离。
唐汉看向宝筝,宝筝在抠耳朵皮。周冠元在一边没忍住歪嘴笑了一笑,他明白,宝筝每次抠耳朵皮,就是带了玩乐的心情,这动作完全从冼胖子那学来的。
唐汉双手放在桌面,摊开:
“行嘛,看来你还不打算跟我说这个‘旧案’,应该是确实没头绪,本来我想安排你全力参与到王开军这个案子里的,目前这个案子是省厅在督办的,重要度不需要我来普及了。我不清楚你在查的案子是不是比这个更重要。”
宝筝抿着嘴,食指在嘴皮上抠来抠去,新画的指甲油就这么展示无遗。
唐汉点点头:
“看来又乔装了的,昨天你们几个不是也乔装了?我不派你强行来参办王开军案,但是如果小周有需要你的地方,你记到把他的案子优先。”
唐汉站起身,端着他的茶缸子,背负双手,走出会议室。
周冠元一抬下巴,宝筝立马拽着李照川溜过来,凑在旁边问:
“咋样,解气不?”
周冠元将就手里正在转着的笔,敲她脑门上:
“你以为他能当局长,是吃素的?虽然有时候他让人着急,但是别个还是很会用人的,你看看你这一路,你以为只靠我去打报告就可以决定你的升迁?还是要他肉唐僧说了算,晓得不?就冲这点,你也不要小看他的能力。他还是很慧眼识人的。”
宝筝白他一眼,故意轻蔑:
“你这会儿咋不那啥了?以前不是经常给人家拍桌子,我看唐头也没怪过你,都打哈哈过去了。你有空在这教训我,有本事对他温柔点,给我立个榜样嘛!”
周冠元双手捂住脸,往后仰坐在椅背里,一顿搓脸。搓完脸看起来精神好一点了,这才说:
“案子破了,再去找他喝一杯。”
宝筝重重点头:
“我懂。周大,我们去办公室,我还要跟你说点事。”
尽管李照川没明白刚才几位领导打的什么哑谜,但他依然坚定地站在宝筝这方,连连点头嗯声:
“今天太充实了,发生好多事情。”
周冠元恢复了一半的神采,站起来,手还没放到自己的小本本上,就被宝筝抢了先。周冠元立马跟她来回过了几招,小本本最后被宝筝夺回后塞到李照川怀里。周冠元撇着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学着唐汉的动作,背着双手大步走了。
宝筝给李照川一个眼神示意,他抱着小本本“哦哦哦”地应着,赶紧把周冠元的笔拿起来,茶杯也端起来,跟在宝筝屁股后头,宝筝却跟在周冠元屁股后头喊:
“哎呀周大我晓得,你在让我,不然我这点三脚猫功夫肯定拿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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