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周冠元的办公桌边,李照川听明白冼凯的遭遇后,有些忿忿不平:
“凭啥子啊……舆情莫非不该宣传部门来负责?U盘也成市局的功劳了!梁支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功臣,这不是截取革命果实?”
周冠元跟宝筝同时转头看向他,两个人眼神都不太友善,宝筝问他:
“你咋不去梁支面前说这个话?跟我们两个说,那不过是有用的废话,起不了作用,完全就是因为你自己没能力改变这个事情,在生自己的气。你这是无能的愤怒。”
周冠元赶紧制止宝筝,蹬了她椅子腿一脚:
“大哥莫说二哥,鼻子莫说眼窝。你今天吼肉唐僧,好多同事都听到了。”
宝筝歪着身子,一脸惊讶:
“那会儿就在开会了?”
周冠元耸了一下肩膀,从抽屉里摸出几包饼干,给他两人各丢一包,自己打开一包啃起来:
“那会儿他刚把人召集起来开会,我当时还在市局,回来的时候听底下人说的。那会儿人都坐齐了,他都说了会儿话了,你语音打过去,他就走到会议室门外听。后头可能是不小心按到免提了,反正你一声吼,他手忙脚乱挂了电话,再走进来的时候有一点尴尬但是别个控制得很好,情绪立马回到现场。你先前还现场怼别个,他也没生气,啧啧。”
李照川有点担忧:
“宝队,你是不是太冲动了……这事也不是唐局的错哇。”
周冠元似乎不想再在这个问题纠缠,一口饼干塞嘴里,端起茶杯灌了一口:
“但他确实啥也没做。你们两个今天有啥收获?我能帮上啥子忙的?”
宝筝掏出手机,翻看相册:
“你看这个门轴,认得到不?我今天调查的时候在‘不野’酒馆隔壁的机车酒吧看到的,觉得眼熟。你见多识广,帮我认一哈喃。”
周冠一脸嫌弃地白了她一眼:
“哦哟,翅膀硬咯,这么快就把我边缘化了,中午还在舍不得,这会儿我就成了一个只能帮你认个门轴的小角色咯!”
一边说一边拿过手机,两指捏了放大来看了一会儿,这合页两头各有个球状,杆身指宽,通体是黑漆,但是面已经斑驳,里面透出隐约的棕红色,跟现在常见的合页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老式的铰链合页,我还真的见过。12年的时候我手上有个案子,跨市追捕,当时嫌疑人带把自制木仓、一把梅花匕,躲进那个镇上星光球场舞台。就是五六十年代的时候,全国各地都修的有那种露天坝子,搭配有顶的舞台。他子弹打完了之后持刀躲到后台化妆间,那个门是铁的。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把门几脚踹脱过后,跟同事冲才进去把他逮了的。后头不是要给人家政府赔那个门嘛,我就去见他们的负责人。他们那个管门的大爷说,这是铰链合页,全铜的,做得大又厚实,牢很很,从来没想过会被人为踹烂。然后给我看被他捡回来的那个合页,说是遭我踹飞,弹出去把人家化妆镜也打个稀烂,所以又赔了镜子。为这个事,肉唐僧唠叨我多久。哎呀,你搞忘了嗦,你才来局里那年,单位组织参观禹阳公安历史纪念馆,我踹烂的那个铰链合页还被陈列展出了的呢。”
宝筝拍着脑门连连说哦:
“我就说眼熟嘛我的天,就是在馆里看到过,但是没记到它的名字。”
李照川想起今天把人家影大政治教研室的空调开关外皮整裂了,李常林也没喊他找单位赔,不禁啧了一声。
宝筝说:
“这款合页现在是不是基本上没人用了?”
周冠元点头:
“这是上世纪五十六年代之后的一款合页,很有时代感,早就停产了。现在要买,我估计大概率要去二手市场淘,不管是网上的还是实体店的。”
宝筝眼睛盯着虚空处,陷入了片刻思索之中,周冠元早就熟悉了她这习惯,只自己啃着饼干,没打扰她。李照川偏头盯着,本想问几句,因为至今为止,他这几天观察和经历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是碎片化的,完全不明白到底是为啥。看周冠元没说话,他也赶紧给自己塞了一片饼干防止自己发声。
宝筝站起来,在周冠元的办公桌前踱步,步子越来越快。李照川有点分心,他感觉宝队连踱步的动作都快得出虚影了,暗叹这是什么绝世神功,肯定是传说中的凌波微步。
宝筝突然停下来,双手击掌,大叫一声:
“哎呀,我晓得了!我整懂了!小川,小川!”
李照川屁股赶紧离开椅子,唰地站起来,放下饼干敬了个礼:
“到!到!”
“明天下午,再去一趟黄泥凼!我们去证实一哈我设想的对不对!”
宝筝快速吩咐,眼神里闪闪发亮。
周冠元这才慢条斯理地问:
“说一哈嘛,到底啥情况嘛,不然有个人今晚上肯定睡不着喽!”
李照川委屈巴巴地拼命点头:
“周大懂我!”
宝筝这才坐下来,把椅子滑到周冠元对面:
“从之前收集到的线索来看,杜原成当年在影大做政治系的系主任,是吴老师的顶头上司。吴老师出事后,家属到学校来讨说法,他当时站出来维护秩序,过后为了吴老师的事情,跟校长孙效用起了正面冲突。但是因为人微言轻,事情没得到进一步解决,他自己拿钱给吴老师家属补了5000块钱。我觉得这个人对吴老师的事情应该有所知晓,所以打算去调查一哈他。但他现在已经是教育和体育局的副局长,这两天职校那个事故让他焦头烂额,所以我暂时没机会跟他直接接触。我就去旁敲侧击,见了一哈他的幺妹。这个妹妹跟他年龄差得很远,据说他的地位亦父亦兄,给这个小妹成长过程承担了大部分的费用。”
宝筝抽出一片饼干塞嘴里,嘟囔着说:
“下午我们就去他妹,名叫杜宁薇,开的店里试探了一哈。在这之前,小川引荐下,结识了这个,这个杜宁薇的初恋男友。这两人,一个曾经是公务系统的乖乖女,一个曾经打黑拳混社会,很神奇的组合。杜宁薇从小被家里人管得太严,估计是中年叛逆,从公务系统辞职后,跟她哥杜原成闹掰了,当然这是传说中的,我们也暂时没办法证实他们是不真闹掰了。她一口气完成了脱离包办婚姻、辞职、离家出走、开酒馆等一系列事情。当时在外地开,过了几年回禹阳开。回禹阳后,她休整了一段时间,不晓得咋回事,拿到了禹阳唯一不公开招商的旺铺,而且是黄泥凼最大的一栋,这地方光有钱,拿不到,要接受政府的一系列捆绑条件才得行。这个地方的铺子,也很神奇,除开她现在那个地方是独栋的,不属于任何开发商,那边一长排,都是一个开发商的。但是都被政府收回了招商权,具体原因你肯定也听说过,帮派争斗出人命了。”
周冠元点头:
“那边当年争斗凶得很哦,我上警校那会儿,老师拿这个案例教我们了的,我那时候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到这个地头来当差呢。要晓得,读书那会儿,觉得禹阳就是个暴力城市啊,全国闻名啊,特别帮派有点凶,当时这边警察的牺牲占比排名全国前五。所以这个杜宁薇还有点板眼的,拿得到这个地头的铺子。你是不是怀疑杜原成利用自己的关系去搞定这的?”
宝筝反问:
“你觉得这可能性大不大?这铺子背后的运营公司是夜嚣娱乐,我估计穆大对这个熟悉。我不太清楚杜宁薇咋和夜嚣娱乐搭上关系的,查过她之前在外地开酒馆的相关资料,她跟夜嚣的股东,之前没得任何来往,就是陌生人。”
周冠元思索一番:
“对这边铺子的不公开招商,我还是晓得一些的,我就这么跟你说嘛,杜原成他们家头亲属,在公务系统的确实多,但是他们加起来,也不至于有这个权限撼动市政府招商部门的权力。所以我觉得,你这个调查方向虽然值得探讨,但应该跟你怀疑的对不上号。”
宝筝指着饮水机,掐着自己脖子,李照川来不及去找宝筝的卡通杯子,忙起身去机柜拿纸杯盛水。宝筝拿过纸杯,翻着白眼把饼干冲下去,李照川给她后背砰砰砰一顿拍,她顺完吃的,这才说:
“我觉得表面上可能杜家没得这个能耐,但杜宁薇跟杜原成两个之间的疏远,我总有点不确定的感觉。这个先放一边,我说一哈今天遇到的怪事。那个‘不野’酒馆,一楼大厅的舞台是歪的,歪向左手边,右边多出来一列下沉卡座,像个地下室。我去探查有没得地下室,摸到隔壁的机车酒吧,那地方都是Gay去消费,但是他们老板是个大直男。老板又在这边‘不野’搞乐队表演。机车酒吧今天的值班酒保,是其技术合伙人,通过心计一步步白嫖到这个店的运营控制权。他们的建筑很奇怪,像个迷宫,这老门轴就是在那发现的。这酒吧的装修风格属于中式朋克,是古代中式,不是年代感中式,比如绝对不是啥子‘桌匣板串串’这种模仿七八十年代小学教室装修风格的那个年代感。这个门轴就让我起了好奇心,这个等会儿再说。”
李照川把椅子滑到宝筝旁边,生怕漏听一个字。
宝筝停下来歇气,周冠元又低头盯了一眼照片上的门轴。
宝筝喝完一纸杯的水,这才接着说:
“我去三楼装修得很豪华的无性别厕所探查,发现那地方的电路都是空的,水是正常的。还跟那酒保打了一架,那家伙从监控看到我翻他们栅栏,怀疑我是商业竞争公司派来的,所以把我故意引到三楼,在厕所偷袭我。我们发现,他悄摸在搞摩托车私营,货就藏到三楼的。整栋楼背后有个直达电梯,就通往他放摩托的三楼仓库。可能是因为担心这边被发现,所以他想把我吓跑,或者,‘灭’了我。反正我觉得,如果真把我当竞争对手的情报员,他不至于直接起杀心。我被他从背后箍到,他直接想给我来个抱摔。真是个没啥身手的人,这一抱摔可能就废了,估计至少是个瘫痪的下场。所以,我觉得他这就是杀心,因为他有打拳的底子。巧的是,他跟杜宁薇的初恋是一起打过拳的,关系还不错。那男的自己在这街对面的破烂小巷子里开烤鱼店,但是晚上就在初恋的酒馆里烤肉。总体上就是几个店的老板或者实控人,互相穿插地在做生意,很团结也很诡异。”
李照川认真听着,不时虚眯一下眼睛思考,宝筝这堆陈述,信息很密集,他在拼命跟上节奏,此时他终于把憋了一晚的问题问出来:
“宝队,为啥我们逮到他在三楼仓库的时候,你先说他在掩盖秘密,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转眼你马上又改口说他在帮酒吧老板掩盖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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