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筝故意停了一会儿,这才嘿嘿一笑:
“声东击西。”
周冠元点点头补充:
“她用这种完全相反的假设结论,去观察对方的反应,真实的情况在那时候并不重要。所以,你发现啥子了?”
宝筝得意地晃晃脑袋:
“他起先是害怕、恐惧;我用相反的结论之后,他就开始支持我的说法,推卸责任、模棱两可、含糊其辞,并且把我说过的结论里的定罪关键词重复了一遍。”
李照川总算开了点窍:
“按理说,如果他是被冤枉的,他应该委屈、愤怒,而不是害怕、恐惧;当他开始无意识重复你的话或者关键词,就是在扯谎了。”
周冠元给他比个大拇指:
“进步神速,今晚有个人收获不小嘛!”
李照川摸着后脑勺有点腼腆地笑了。
宝筝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冠元发现了问题关键,问道:
“你探查有没得地下室,肯定是发现了啥子,才会怀疑他们在掩盖啥子秘密对吧?”
宝筝抽出最后一片饼干,结果饼干已经断开,只是表面看不出来,还没送到嘴里,饼干的一大半就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突然想起了啥,又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在慢慢转动。
李照川想去帮忙,周冠元立即起身,长臂伸过桌面拦了他一把,摇头示意他不要干涉。
宝筝思考了小半分钟,脑海里已经完成了多个信息的筛选与推演,她捡起了饼干碎片,直接塞进嘴里了。
李照川看呆了,这饼干沾上不少烟灰,因为巧克力饼干黑漆漆的,烟灰相对就很白。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上司把这饼干吞下去了,也不敢提醒,只又去盛了一杯水。
宝筝嚼完饼干,咂摸了一下味道,似乎不太满意,接过水喝了一口,这才嘀咕:
“这片不好吃。你刚才问啥子喃周大?”
周冠元重复了一遍问题,宝筝反应过来:
“哦哦,哎,我说嘛,我在一楼厕所和三楼厕所,都听到建筑里发出一种玻璃弹珠落地的声音。才开始像钢筋在弹响,但是再听到的时候,更清晰,才觉得更像弹珠。在三楼仓库也听到一点点,当时站到电梯旁边的。那时候我本来以为就是这个电梯在响,但是因为这个响声不连续,我在乘坐它下楼的时候,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说到这就暂停了,抬抬下巴示意周冠元接。
周冠元一肘横陈,一臂支在横着的手心里,抚着下巴:
“我们小区算是禹阳比较早的电梯小区了,有一年物业经理差点遭一个脾气暴躁的邻居打。那个邻居那段时间遇到点难处,引发失眠的问题,偏偏连续一周都听到他楼上有人在丢弹珠。给物业打了电话投诉,物业去干预楼上,结果他楼上的邻居那段时间在老家,没回来,家里根本没人。这事没解决,他依然每天听到这个声音,于是每天都去找物业,物业听说他有失眠困扰,就好心劝他去心理科咨询一哈。这哥们就把物业办公室的办公用品砸了个遍,要去打经理,物业要报警,我不就是警察嘛,现场劝架我给他抱开了,就站出来说,要不然我们成立一个小组,去检查到底是咋回事。”
李照川觉得这两人讲故事太厉害了,听得津津有味,张着嘴,表情有点憨憨的。
宝筝认真在听,难得这么安安静静的。
周冠元把自己的茶杯端起来啜了一口茶水:
“蹲点了几天,排除了人为因素,维修部的师傅破的案:夜间偶尔有人回来,电梯一运行就会发出声音,说是钢索的原因。一排查,8楼新搬来几个合租的年轻人,倒夜班晚上才回来。”
宝筝满意点头,拖着声音:
“嗯~”
周冠元也点头,学着她的长调嗯声表示明白。
李照川左右看看,急了:
“两个头头,你们不要打哑谜啊,我咋感觉没说结论,你们就在点脑壳!”
宝筝问他:
“刚才周大举例说明这种声音的来源,是电梯运行出来,你根据刚才我说的,会得出啥子结论。没关系,你大胆说。”
李照川咬了咬下唇,带着询问的语气在推理:
“你先前说,你怀疑是这个电梯发出来的声音,但是因为不连续,你否定了想法。结合周大这个故事,我觉得,可能,也许,证明你的否定是错误的,这确实是电梯的声音。”
周冠元看看宝筝,一脸“这小徒弟你带得不错嘛”的表情,宝筝双眼弯得像月牙一样,笑着说:
“猜对一半,继续。”
李照川得了鼓励,腰板挺起来一些:
“所以,你能肯定,你听到那个弹珠一样的声音时,酒保也发现你发现这个异响,所以起了杀心,因为他这个走私生意一旦被发现,他这辈子就完了。”
宝筝笑着摇摇头:
“还是有进步,只是你还要再大胆一点,往往越不可能的结论,说不定就是事实真相。”
李照川茫然了,着急问:
“那到底是啥结论?”
周冠元哈哈笑道:
“宝筝意思是,这个弹珠响确实是电梯发出来的,但不是你们乘坐的这部!”
李照川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整个皮肤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从来,从来没有往这个可能性上推演过,宝队刚才说越不可能的也许就是事实,自己确实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从常规来说,这么小个三层建筑,咋可能修那么多电梯?又没多个单元要进。
宝筝又补充:
“你莫忘了,我怀疑他们有地下室。但是我们乘坐的那个电梯只到一楼,加上我诈他掩盖秘密,他的反应让我确定了,有比他搞摩托车更大的事情,藏到他们那个建筑里的。”
李照川这下只剩点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鸡皮疙瘩还在一层层起。这是他从警校毕业到见习工作半年以来,第一回遇到这样离奇的事情,目前这推论也只是宝队的假设,周大更是完全没去过现场,咋会理解这个意思,咋会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好像被这是师徒两人的思维震慑住了,这一刻想抱住他们两个痛哭一场,为他从小的刑警梦,为他能遇到真正有脑子的领路人而激动。
周冠元又好笑又有点半开玩笑地逗他:
“哟,哟,这就被我们折服了?革命意志不坚定哇?莫哭哦,男娃儿家家的!”
李照川鼻头都有点红了,他从小喜欢看侦探小说,看破案的文艺作品,没想到自己真的可以身处这样的诡异当中。
周冠元用下巴指了指宝筝手机界面:
“所以这个门轴,你是在怀疑啥?”
宝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周冠元:
“周大,你有办法联系到这个戏剧院最早的创建人,或者早期在这工作的人不?”
周冠元皱眉思考了十来秒:
“我给你提供一个管这方面资料的人。你是不是要看建筑设计图?”
宝筝点头,补充了一句:
“甚至更早一点,没建这个戏剧院之前,这个街道的规划图!”
周冠元手指敲着桌面,被宝筝这句话点燃了情绪:
“明天一早,你早点来,我把单子开给你,你直接去找她!”
宝筝立即答道:
“好,明早见!”
宝筝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周冠元拍拍巴掌:
“好,好,我也回家休息,我媳妇这几天都没骂我了,不习惯。”
宝筝跟李照川拿了自己的东西,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
“周大,你小时候不是在武校读到初中毕业的嘛,你说,一个人的武术风格,得不得突然变化?我自己从小耍的东西有点杂,我老汉儿这方面对我要求又严格,所以我参加比赛,只是为了挣分。实战当中,我是喜欢钻研创新或者随机应变的,所以我不太理解固定打拳的人,在这方面是不是会有那种明显变化的可能性。”
周冠正把自己的背包单搭在一边肩膀,他往门口走:
“说实话,像你这种既精通套路,能表演和比赛,又在实战里完全有创新潜力的人,极少数。尤其是打拳的,或者是武术有门派的,基本上不会产生太大的风格变化。毕竟一个是门派特点,要有招牌招数;一个是职业擂台,必须遵守规则。”
周冠元已经走拢门口,关掉了灯,准备把门拉过来。
宝筝点头:
“好,懂了,拜拜!走了走了,走到最后是狗!”
说完一把拽了李照川的胳膊,噔噔噔地跑了。周冠元才把门关过来,正拿钥匙反锁,完全没料到她要说这句,只得指着两个人跑下楼梯的背影骂:
“狗东西,没一句好话!”
李照川的住处跟宝筝顺路,但要近些,回去的路上,他坚持开车,叫宝筝休息休息手脚。
“宝队,今天那个女娃儿被下药这事,你咋没提?”
宝筝拿起手机解锁,把屏幕划下来点了一下移动网络,此时屏幕上显示,WIFI是保持的关闭状态,移动网络刚被她打开。
她调出微信:
“都没出毒检结果,如果是迷药,这要归令州区的治安大队管;如果是成瘾类药物,那就是令州区缉毒大队管。你今天交接的时候,他们不也是只来了巡警,到我们走,都没调动其他人来。”
毛予雄在十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但是因为她在局里开会时就关掉了网络,这会儿开网才收到:
“是冰糖。”
宝筝回复道:
“把你助理的住址发我,我明天一早去找他拿东西,大概七点半左右我就到。婉婉那边你一定要跟她妈说声,这事情现在有点复杂了,令州区的同僚会介入。我这边上午有重要的事情去办,中午我赶到医院来,跟你商量一哈。等她醒了,你最好问一哈她跟那男的咋认识的,越详细越好。现在我不敢确定,但我觉得,你应该注意一哈自己的安全了。”
毛予雄一腔愤怒突然被激发出来,他暂时没办法把婉婉被下毒,和自己的安危联系起来,只是不晓得哪个人要在背后搞他。他觉得宝筝总能在事件当中发现很多别人不能觉察的细节,他打字的时候手指有点抖:
“除我以外,我家人喃?”
宝筝回复:
“不清楚,感觉不太会往你家人身上转移,但我不敢这样保证地跟你说不需要注意家人的安全。只是希望你能各人能不要乱阵脚,保持高度清醒和理智。这段时间,任何应酬,都不要喝酒,要保持物理层面上的绝对清醒。”
毛予雄把李家伟小区的地址定位分享过来,只简单回道:
“好,明天中午见。”
宝筝看向窗外,感觉这一天过得超级漫长,离今天的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袁海龙那边的新进展暂时没有更新,孙桓和刘叙远是两个很稳得住的下属,她没有半点担心。
到了李照川所住的小区外,他停车熄火,还舍不得下车,终于又把憋了一晚的另一个问题问出来:
“宝队,你咋晓得酒保叫陶延,还晓得他是技术合伙人?还有后头那一大堆推断都是咋来的?”
宝筝,松开副驾驶的安全带,准备下车来驾驶室自己开车,听得这话,把刚打开的车门关上:
“又不是所有结论都是推理。他名字我在吧台问的啊,拿钥匙那会儿问的,然后问了他的职务,爱好,问完马上追问那个吧台的娃儿,认不认得到张磊。毕竟你说过张磊对这条街每个铺子的老板都很熟,而且那个娃说他们陶经理爱好是打拳,张磊跟他们经理,还走得很近。”
李照川听得一头雾水,下巴收不回来了:
“就这么简单?!”
宝筝点头,表情认真:
“啊,就这么简单。后头有些说法是假设之后诈他的,但是看来这个假设离真相很近。”
李照川问:
“比如?”
宝筝掰着指头:
“第一,陶延肯定不是直男;第二,他承认跟张磊共事过,现在看来两个人走得还比较近。但张磊是有心上人的,大概率不晓得陶延这点心思。要么姓陶的沉得住气,这么多年不敢表白,怕朋友都没得做,要么他跟张磊之间已经表白过但是张肯定拒绝了他,他为了不让张厌恶和远离他,只得保持一点友好距离,不敢去干涉对方的感情,就像他们两个隔了一条街道一样。第三,他确实白嫖了谢思的酒吧,而且估计用了些很不光彩的手段。”
李照川不解地问:
“我原本以为他可能对谢思有意思呢!和张,他两个都打拳的,风格雷同,咋会动心?”
宝筝摇头:
“你要不明天问问你张大哥?但是最好不要盘问,而是吃瓜一样地问。”
李照川有点担心:
“万一他晓得我们昨晚把陶延给杖了一顿咋办?那多半不想跟我多说啥子了。”
宝筝拍着自己的小挎包,上面有些脏污的痕迹还在:
“放心,他不可能说,一是怕我们‘公司’再派人捣乱;二是他走私摩托车的事情,可能张磊根本不晓得;三是他可能掩盖的那个更严重的事情,才是最怕泄露的。”
李照川这才解除了疑惑,推开车门说:
“今晚睡得着了,哈哈,宝队你慢点开车,明天见。”
宝筝下车走过他身旁,交叉之时,她突然说:
“你们那张大哥,我总觉得故事多啊。你反正尽量跟他聊多点,特别是他打黑拳的岁月,当年认识杜宁薇的过程,看看他啥子反应。”
李照川立刻抬起一脚踏靠回另一脚,表示接受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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