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天中午父子俩从葡萄园干活回来吃中午饭的时候妈妈说“城里骆勇彬骆大哥来电话说他们两口子中午一点到,已经电话约好两点让你陪他们去和村委会的人见面,商量他出80万元维修教堂的事。他特意在电话里说为不给我找麻烦不在咱家吃中午饭,晚饭有可能在咱家吃。”辛迪芳问爸爸“爸这骆大伯我怎么没什么印象?”“他在咱们村插队住在咱家的时候我和你妈还没结婚,当然也就没有你了。当年他住在咱们家西屋,后来他回城以后也来过村里几次,那时候你还小自然也就没有印象了。”一家三口吃完饭收拾干净刚要休息外面传来了汽车喇叭声,爸爸说“一定是客人来了,儿子跟我去迎一下客人。”父子二人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客人已经走进来了。“兄弟,这几年过的怎么样,这是大侄子吧?现在都是大学生了,你家以后有希望了。”辛迪芳看这两位客人,骆大伯是高个子身高超过1米8,很瘦长方脸花白头发。穿着浅蓝色衬衣和灰色裤子,打着红色带方格图案领带,手里拿着一个黑皮包,穿一双棕色皮凉鞋。跟在他身后的应该就是骆大妈了,她是个小个子,胖胖的圆脸大眼睛皮肤很白,白头发比骆大伯要少一些,穿一件深蓝色带小红花的长连衣裙,红色皮拖鞋,手里提着一个装东西的塑料袋。“兄弟,10年不见我们都老了,大侄子都上大学了,走快进屋吧。”走进当中的屋子时妈妈也换好衣服从里屋迎出来了“骆大哥和大嫂都来了,为什么不在我们这吃饭?”“就怕给你找麻烦,富华,你和第妹到东屋去说话,我们三个人在西屋说点正经事儿。大侄子你也跟着听一听,大学生了,以后毕了业这个家就要靠你来支撑。”
走进西屋骆大伯把包放在桌子上,“我坐椅子,你们父子俩还是坐在炕沿上吧。前两天我不是来电话跟你说我们夫妻捐80万元修复教堂的事吗,昨天我给你们村委会打电话,康主任说你已经和他们说了,村里非常欢迎。商量好今天下午来谈具体事宜,双方签个合同我就可以把款汇到村委会帐上了。”爸爸问“大哥你什么时候改信天主教了,喝茶吗?”“这么热的天儿不喝茶,喝可乐吧。”他打开塑料袋拿出一大瓶可乐,“拿杯子来一人倒一杯,我也该把领带先解了衬衣脱了放松一下,待会儿见村干部时要有个好的形象再穿上。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佛祖都不信还信什么天主。都是你大嫂,我家搬到离教堂不远的地方以后,她受邻居老太太影响跑到教堂里去了几次,以后就受洗礼正式入教了。她非要我捐款给你们村修复教堂,我想重修教堂能吸引来不少旅游者,对村里人都有好处也就答应了,你们村委会那个康主任也是这意思。你哥和你父母怎么样了?”“我妈已经去世三年了,我爸现在住在县城我哥家。如今我哥熬出来了,刚从部队复员到军械工厂的时候,我嫂子在商店当售货员比他挣钱多,整天说话都是指桑骂槐的没个好气儿。现在她上班的商店倒闭了,她混的连退休金都没了。我哥前几年说是修了20多年国产电子管雷达,现在改修外国进口新式雷达。什么意大利,以色列进口雷达,俄罗斯祖克雷达,干扰吊舱,相控阵雷达。一开始特别费劲儿。把他女儿和女婿都找到家里来给他讲解电路图和技术问题,在家开一年夜车终于掌握了修进口雷达的技术。厂里晋升他高级技师,发一个笔记本电脑,分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还没退休就有公司来找他要高工资请他去修民用飞机上的电子仪器。我哥说部队待他不薄,他一辈子都是为部队服务的,60岁退休以后再考虑去外边公司干活的事。现在我哥钱多了还有个大房子,我嫂子再也不闹了。大嫂还上班吗?”
“她原来上班的工厂早倒闭了,我说你离正式退休也没几年了,既然转到社保每月还给几百块钱,你就在家看家算了哪想到她给我找了这么多事。”“都给你找了什么事?”“她前些年看报纸上说儿童福利院的残疾孤儿没钱做矫正手术,就跟我说她想出钱赞助给这些孩子做手术。我说那是好事呀,你就去吧,不过咱也要有一定的条件,长的太难看不行,智力有问题的不行。最后我们一起到儿童福利院,签了协议每年出钱给两个残疾孤儿做矫正手术和康复治疗。她又提出把这些孩子接到家里来住,结果我家的房子太小住不下,我又买了一个四居室的房子。她一共赞助了6个孩子的手术和康复治疗费用,三男三女。现在我家是我们两口子住一个屋,老大也就是自己的孩子住一个屋,他现在出国留学房间空着。其他是三个男孩一屋,三个女孩子一屋,他们都睡上下铺。不过他们平时在福利院,节假日才来家住。我说我家成军营了,9口人赶上电影音乐之声里的上校家了。你大嫂说计划生育不让咱多生,这咱不也有7个孩子了吗。我说当爹的感觉是不错,不过这爹的钱包可瘪了,不算买房的钱,这6个孩子已经开销了有100多万元。我打算把我原来的旧房子给这6个孩子里的老大,再过几年他就大学毕业该出去独立生活了。其他5个孩子我每人再给他们买一套房子,就算每套房子80平米按目前省城的房价就需要200万元,所以我现在处处节省,真恨不得一分钱掰两半花。老大出国她管一家8口人生活也挺辛苦,吃饭、穿衣、学习都要管,开家长会时把她妹妹和我爸都请来参加还不够。锅换成比过去大的,买水果都是整箱买,外出去一次郊区公园都要租一辆金杯。她说不管怎么说我家比福利院生活条件好得多,孩子们也懂事都能帮她做家务,要都是她一个人干家务她也受不了。”
“你这么一个大老板还缺钱花,你的公司有多少人?”“大侄子我给你讲点儿历史吧;当年你的祖爷爷曾在我祖爷爷开的酱园里学过徒当伙计,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打过工。不过那是100多年前大清光绪年间的事情了,当时我家开的店还在你们县城,后来就搬到省城去了,我爷爷都是在省城长大的。我下乡回城以后一开始在建筑公司当瓦工每天砌墙,后来我爸说还是干咱家的老本行,再开个酱园。过去的让国家没收回不来了咱再开一个起名叫田美。我爸爸拿出了家里存的所有产品配方和加工工艺资料,他是技术指导,我是干活主力,我妹妹负责销售起动资金由我哥和他的一个朋友老顾出。1990年我把一家倒闭的食品厂兼并过来扩展成综合食品公司,不光生产酱菜,还有饼干,糖果,面包和糕点。苏联解体后听说请俄罗斯人费用比较低,经老顾帮忙请俄国师傅来传授了俄罗斯大列巴和花色面包加工技术,今天我就拿来一个大列巴让你们一家尝尝。以后又把5家供销社和其他20多家倒闭的小商店合并过来改成公司的连锁销售店,从一开始不到10个人到现在有900多人。不过我在公司里只占1/5股份,我爸爸,我哥和我妹妹还有老顾他们也各占1/5,公司分红我拿1/5,这6个孩子手术等各项费用还有买房老大出国留学费用加在一起我剩不了多少钱。所以我哥和我妹妹都换了高档车,只有我家一辆夏利,一辆奥拓。夏利我用奥拓她用,她每天管8口人的生活,还要带孩子们出去上各种补习班,学琴,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这次捐款修复教堂把我余下的钱又花去多一半,不过现在公司的业务挺红火,以后还能分红。”
“你爸爸也80多岁了吧,将来他的1/5里不也还有你一份吗?”“事情要那么简单就好了,还有我后妈呐。现在我爸爸当着我们三个孩子的面立了遗嘱还作了公证,死后他的股份分给我们三个人,房子也给我们。后妈只要她还活着就可以住我爸的房子,我爸留下的钱归她,后妈死后留下的钱归她和前夫生的孩子。以后房子我估计三家没法分,只能卖掉三家分钱。兄弟你现在收入多少?”“我现在除了葡萄园还有6亩山上的苹果树,3亩地种菜和口粮,还建了一个透明玻璃钢大棚种洋菜。日常生活没问题,就是迪芳的学费要我哥支援。”“那我给大侄子出下学期的学费吧,谁让我的祖爷爷剥削过你的祖爷爷呢。”“大哥那太谢谢你了,大嫂能同意吗?”“拿这点儿钱我还是没问题的,再说那几百万都让她花了,她还能有什么意见。我跟她说我钱花的有点儿冤,她说你作了这么多好事,主会奖赏我的。我说主没有没奖赏我倒奖赏你了。电视台,广播电台和报社记者都来采访她,妇联也给她评了个什么先进。她说你把他们养大了孩子们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我说但愿他们将来都能有良心。还有村里菜种的怎么样?过去都说咱们村有教堂带来的洋菜品种,如今这东西价格看涨,你们收入也该提高了吧?”“现在品种太少也老化了。前几年廖家有个人在外面当记者,出国带回来以色列甜瓜和西红柿、彩椒、鹰嘴豆种子分给大家种,我也种了效果不错。村委会说明年请农科院来人帮助引进新品种,提高洋菜产量。“
“我是不是该在你家炕上躺着歇会儿了,快到点的时候再去村委会。”“那咱们都上炕歇会儿吧。”“一说上炕我又想起一件事,我去外地推销产品的时候看了人家那里农村的新式悬炕,特意找他们要了一份材料,你看看,据说能冬天能提高室内温度4-5度,还能节省燃料,赶紧把你这土炕扒了改成悬炕吧。”“把你的材料拿来我看看,真要有他说的那么好,下月我就改成悬炕。”“还有今天没时间了,下次来你带我到你妈坟前我去拜一拜她老人家,给她烧一回香。”下午在村委会和主任康丰年的协商十分顺利,康主任说我们已经把您传真过来的合同文本研究过了没有问题,再就施工当中的一些问题商量一下就可以签字。骆大伯说“签字之后我争取一个星期内让省古建筑维修公司的施工队伍进入现场,从教区请的施工顾问也让他尽快到位。此外我还准备在省城建筑艺术雕刻厂为教堂定做几个雕像,具体做什么样子由施工顾问负责。我对你们村也不是什么外人,希望你们村里各位能大力协助把这件事办好,还有协议签字以后我想进教堂里面去看看。”康主任说“骆大哥当年在咱村插过队,咱们就是一家人吗,现在您回来为村里发展旅游服务业做贡献,我们全村人都是求之不得呀,签完字我带你们进去看看。”
迪芳是第一次走进村东头的教堂,由于窗户被三合板钉死大房间里光线昏暗,地上积满了灰尘,屋顶漏雨使房子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气味。康主任说“教堂的房产查村里保存的材料一共是1200平方米,教堂本身是920平方米,解放后做过村里的库房,1985年以后漏雨成了危房也就再也没有人进这所大房子了。教堂的卫生所和过去神甫办公用的房子一直由村里办公用,房子虽然破旧但没有变成危房。这次真要修复教堂连村里办公用的房子也要归还教堂,村委会必须另找办公的地方。我们已经开会商量过了,在北边山坡上银杏树后面过去的寺庙遗址西边盖几间平房村委会办公用。”走出教堂骆大伯说“门前这三棵梧桐树还是长的这么茂盛呀,帮个忙我们夫妻在树下合个影。”爸爸说“过去这教堂门前有十多棵梧桐树,人民公社时期伐树盖房子,最后就剩了三棵。”康主任说“现在不会伐这些树了,这树都有100年以上了,在县里的普查中都挂上了古树名木的牌子,以后村里发展旅游业还要靠这些古树做招牌呐。”
回到家里骆大妈问“迪芳,听你妈说你在写关于你们村历史的社会调查报告,写的怎么样了,有什么问题吗?”“有一个问题,村里教堂最早来的信学林和后来的高森神甫,波尼亚托夫斯基神甫的生平和还有教会办学的一些材料找不到。”“你可以到县城教堂去查,到省城第二卫生学校外国传教士公墓去找一下。”“卫生学校里怎么会有传教士公墓?”“第二卫生学校过去是教会办的学校,里面过去有教堂和公墓,去过吗?”“没去过,好找吗?”“在成顺门里尚宁侯街,有11路,31路公共汽车,地面轻轨7号线到那里。”“那我下星期到县城和第二卫生学校去作个调查,尽快完成老师留的功课。”“你现在有女朋友吗?”“还没有,家里供我上学已经不容易了,再找个女朋友还要花家里的钱。我不想给爸妈再增加负担,等毕业有了工作再找吧。”“好孩子,能有这样的孝心你爸妈该满足了。”爸爸问“骆大哥,晚上在我家吃顿饭,要不就让村委会请你一顿。”“千万别这样,今天我已经和教区的人约好了,晚上请他们吃饭,把他们来人监督教堂工程和内部装修的事确定一下最后的细节,和他们也要签一个协议。所以我们要马上赶回去,到县城上高速公路尽快回城。让村委会请我吃饭,一个是让干部犯错误,再有就是引起村里人对我的不满,还是免了吧。开工以后还有完工的时候我们还要来的,到时候还是我这个老板请你们一家三口下一次饭馆吧。”
县城教堂在南门外的天丰街,教堂周围的旧平房已经全部拆除正在盖楼房,教堂灰色大房子朝南一面大门上方有一个很大的白色十字架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如果教堂没有门前挂的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牌子恐怕也早让开发商给拆掉了。迪芳到这里的时间是上午9点,他走到教堂紧闭着的大铁门前敲了几下,很快有一个矮个子胖老太太打开一扇小门问“年轻人你有什么事情在这时候来教堂?”迪芳说明来意,老人说“到后面办公楼二楼205房间找姓高的,他管档案,进去吧。”
迪芳走进教堂后面灰砖三层旧办公楼,这座楼里还是老式深色木门,房门上方有一个小玻璃窗,楼道屋顶上圆形灯罩估计也有找到不少年头了,楼梯扶手是木制。找到205房间敲了敲门,“进来吧。”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推门进去屋子里靠西墙是一排铁皮文件柜,对面有两个单人沙发。靠窗户有两个办公桌,桌子上摆满了文件。桌子西面坐着一个穿白色短袖上衣,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长方脸留寸头的中年男人正在整理这些文件。“小伙子找我有什么事情?在沙发上坐吧。”听完来访者的叙述他说“你要作的是一件好事呀,只可惜我这里没有历史档案,我们这里1985年才恢复开放只有最近这些年的新档案。查历史档案要到省城秋林街教堂主教办公处档案室找林修女,这样吧我给她打个电话看她什么时候能接待你。”
林修女的手机很快就打通了,高先生先和她说了几句话,“小伙子,你来和她说几句把你的意思告诉她。”听完迪芳的话对方说今天下午要到政协开会没有时间接待,明天上午8点到9点有时间接待。接完电话高先生问“你们村的教堂现在怎么样了?”“有个过去在村里插过队的知青现在当了老板,他捐钱修复教堂马上就要开工了。”“好事情,来小伙子,送你一盘我领唱的赞美诗CD拿回家去听吧,你现在是教友吗?”“谢谢高老师,目前还不是,您是什么乐团的领唱?”“我是教堂唱诗班的领唱,以后有时间欢迎你来这里听我的演唱。如果你们村的教堂修好了重新开放,圣诞节也许我们唱诗班会到你们村去演唱。”从县城教堂出来迪芳走到离这里不远的火车站,看看墙上挂的列车时刻表,离下一趟去省城的市郊列车到站还有10分钟,买张车票他乘火车去了省城。来到尚宁侯街的时候已经快12点了,先找一家小饭馆吃饭再去学校。第二卫生学校北门开在这条街上,一进大门就是学校的6层主楼。虽然是暑假期间进出校门的人依然很多,在主楼一楼大厅两边的布告栏里帖满了各种暑期补习班的课程和教室位置安排通知,还有一块主楼内学校各部门分布图。走出主楼南门是一片高大的松柏树林,树下是整齐的草坪,树林当中有一条用彩色水泥砖铺成的小路。
迪芳过去常听老人们讲有成片古松柏树的地方就是以前富人的墓地,看来传教士墓也就在这里面了。走进松柏树林前面是一个十字型的滕罗架,上面有茂密的紫滕,开着红花的凌霄,还有一种开着黄花以前从未见过的滕本植物。滕罗架下面的阴凉里坐着不少正在看书的暑期班学生,迪芳走到中间往四周看去,透过凌霄的枝叶他看见在西南面有一道灰色的高墙,也许这就是传教士的公墓了。沿着松柏树林中往南去的小路走出这片树林隔着一条路南面还有一小片松柏树林,树林的那一边是两座周围搭着脚手架正在维修的灰砖三层楼房。向西走到灰色围墙前面,当中有一道挂着大铁锁的铁栅栏门,里面是一排排的墓碑,大门旁边的墙上有一块白色的石牌,上面写着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清朝及民国外国传教士墓。到了门前却进不去,迪芳想起刚才在一楼大厅看的学校部门分布图,看看表时间还早,返回去坐在滕罗架下面休息。有一位男学生从凌霄藤上摘下几朵红色的凌霄花放在嘴里,“这东西能吃吗?”“不知道吧,这凌霄花是甜的,晒干了可以作跌打损伤药用。”快到下午一点时,迪芳起身去了主楼里的学校物业公司办公室。物业公司办公室里只有一位穿着浅蓝色花连衣裙中年妇女,“同学你有什么事?”“老师,我是师范学院的,……”听迪芳说完来意,那位女老师说“我给学校清洁队侯班长打个电话,让他带你进去看看就是了。”打完电话她说“你到松树林西南边有个第二食堂,上楼到三楼307房间找侯班长让他打开门带你进去就是了。”
侯班长是个小个子胖老头,长方脸面色红润,说话声音宏亮,穿一身胸前印有卫校物业几个字的深蓝色工作服。他带着迪芳一边走一边说“这些年来传教士公墓参观的人多了,有省政协,史志办的,教区每年清明来人上坟。旅游旺季常有外国旅游者来参观,都是我负责接待,不过年轻学生来还是头一次。听校长开会作报告时说,天主教会要求把墓地和前边教会学校原来的房子收回去,重开教会学校。学校要求市政府为学校征地建新校区,市政府目前没钱建新校区学校才没搬家。”打开铁栅栏门上的大铁锁以后侯班长说“如果这个信学林神甫是死在清末并且葬在这里,那应该在第9排或更往后,咱们从前往后找吧。”两个人很快在第10排从东向西第三个位置找到了信学林的墓碑。墓碑是用白色石头制成的,上面刻着他的生卒时间1838-1909和中文及法文姓名,下面是几行小字:1866年来中国,晚年在医务学校任教,曾翻译过多部医学和神学著作。
“看起来他还是个医生呀,能找到高森神甫的墓碑吗?”“如果他是1920年以后死的,那他的墓大概早就没有了,你可以先到最后几排去看看。”迪芳查看了后面几排,果然没有高森神甫的墓。“咱们出去吧,您能给我讲讲为什么后来的墓都没了。”“走到门外你再看吧,这围墙西边隔一条路是教二楼。听已经退休的老教师讲,过去那是中国人和1920年以后死的神甫墓地,解放后盖楼房时把那块地方给占用了。当时还准备把这块地方也用来盖房子,正好卫生部女部长来学校视察,听说这事她坚决反对,并且找了当时的省长和省委书记才保住了这片文物。盖教二楼时挖出的地下石头墓门,墓志铭和地面上立的上百块墓碑在学校围墙一个角落里堆了好几十年,前年文物局要建石刻博物馆把它们全都拉走经过整理后一部分立在城北大佛寺里如果你感兴趣可以过去看看,那里面有不少过去本地名人的墓碑。”“那位女部长是天主教徒吗,她为什么要保这块墓地?”“听退休的郭老师说她是国民党副委员长冯玉详的夫人,是20世纪中国妇女里的伟人。冯玉详问她为什么要和自己结婚时她说:上帝怕你作坏事,派我来监督你,那她肯定信天主教了。我该回去了,你要是有兴趣到前面这两座正在维修的楼里去看看,西边是原来教会学校的办公楼和教堂,东边是教学楼,你自己走到前面去看看吧。”
和侯班长分手后迪芳走到西边一座三层楼的前面,楼房的当中是教堂,和村里的教堂一样,门前也有一排5棵高大的梧桐树。后面两翼的三层楼虽然周围搭着脚手架但仍有人进出,迪芳走进西边一个楼道门走上楼梯,发现这老房子的楼梯比现在的新楼房要宽敞,坡度也要小。走到三楼时他想到楼道里面去看看,只见楼道两边堆放了不少破家具和废旧物品,还有液化石油气灶。沿着楼道往东走,快走到尽头时有两个老太太坐在楼道里聊天,看见迪芳其中一个人说“同学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是学校职工宿舍,破房子有什么可看的。”“这房子以前是干什么用的?”“听说过去是教会医务学校的办公楼和老师们备课的地方,以后盖了新办公楼就改成职工宿舍了。同学你记住,以后没事不要到这里来乱跑。”“知道了。”从东边下楼走出楼房时迪芳看见楼道门旁边贴着一张布告,上面写的是T字楼为文物保护单位,楼内住户在装修房屋时不能改变原有的样式与外观。走到外面抬头看看教堂,教堂的屋顶和后面三层楼的屋顶高度相同,高处的窗户全部用砖砌死,只有最低处保留了一排外面带有防盗铁栏杆的窗户。前面那5棵高大的梧桐树树干直径超过1米,枝叶高度超过了教堂的屋顶。走到教堂正门前在一扇铁门上写着器材科库房几个字,门上方最高处有1890四个大字,看来这就是教堂建成的时间了。教堂东边树下还有一个很大的石碑基座,石碑却不见了估计是运动中被学生推倒损坏了。
东边这座楼是一座工字形建筑,当中正门是一个希腊拱门式门廊,上面的三角形当中刻有1891四个大字,楼顶有一座大钟时间两点整传出两下钟声。楼前种的是一排海棠树。这一排树比村里那几户人家种的海棠树要高大粗壮的多,树身上也有古树名木的牌子。季节尚早,树枝上那一串串海棠还都是绿色的。走进大门一楼大厅天花板上有一个圆形的水晶吊灯,楼里面刚装修完,地面是浅绿色磁砖,楼梯两边安装的是闪亮的铜扶手。迪芳沿着前后楼之间的通道走到后楼,上到三楼又沿通道回到前楼,在楼道里走了不远见一个教室的门开着就走了进去。教室里只有几个学生在看书十分安静,迪芳走到窗户前往下看,楼南边隔着几排平房就是学校的围墙,东面是操场不远处就是学校开在南面一条街的南门。窗户是两层的,里面一层是白色塑钢窗,外面一层是绿色塑料窗,这样的设计大概是为了从外面看上去像过去的木窗,不影响楼房的整体外观。迪芳走到后面一个位置坐下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突然听见有人说话“同学,先到其他教室去,我们要锁门了。”迪芳站起身走出教室下楼走到第二卫生学校南门外时他想;到哪里去呢?到省图书馆去查一些心理学方面的资料,那里面有空调还安静。走出胡同来到大街上在尚宁侯街站乘上轻轨7号线,7号线使用的是本市317厂引进意大利技术生产的新车厢,声音小速度快还有空调。到了西门外的新省图书馆里面一看,来的太晚已经没有座位了,要看书只能打地摊。
打地摊时间不长有人离开腾出位置才有了座位,看到快7点迪芳才从省图书馆出来。此时天已经阴下来,远处传来雷声和闪电。刚从有空调的图书馆走到大街上感觉热的难以忍受,向东走过一个十字路口他看前面有个凌蓝市场,走进去找了一家朝鲜风味小饭馆要了一大碗冷面。吃完饭在附近转了一圈,赶在雨下起来之前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地下室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8点钟以前迪芳就到了秋林街,地面还没有完全干,一进这条街就看见前面有一个周围搭着脚手架的建筑工地,那座楼房的楼顶中间也有一个很大的圆球但颜色是棕色,周围还有几个小圆球。走到工地前面时看到那里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秋林街东正教堂维修工程。下面还有几行小字,秋林街东正教堂是1926年由住在省城的俄国侨民出资建设,1928年完工,是本省目前最大的东正教堂。走过工地就看到了前面天主教堂的尖塔,一直快走到秋林街的另一头才是天主教堂,教堂周围的院墙和房屋刚拆完改成了一个小广场,周围拉着绳子不许进入一些民工还在广场边上继续施工,只有教堂大院原来的大门框还立在秋林街的路边上。走到教堂门前时大门上挂着一把锁,旁边有一块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石牌和一个宣传橱窗。迪芳走过去看里面有关于这座教堂的介绍:本教堂最初是1872年由法国传教士信学林等人在一块无主墓地上建立的一座木结构教堂,现有建筑是1902-1905年由意大利教会出资加上本地部分教友捐款建成的,旁边还有关于教区最近各种活动和天主教教义的材料。
沿着教堂的高墙往后走,路边是刚建成的花坛,种着月季和一些不知名的花卉。在教堂的后面还有一个院子和一排平房两座灰砖三层楼。门前停着一辆浅蓝色奔驰轿车,迪芳快走到门前时从院子里走出一位身材高大,满头白发戴蓝色镜架眼镜穿白衬衣蓝色长裤的老人,司机上前打开车门让老人进去,然后自己上车把车子开动。汽车从身边经过时迪芳发现这辆S380和其他车不一样,车窗没有贴膜,里面那位老人的容貌看的非常清楚。走进院子大门时坐在传达室门前一把椅子上的看门老头问“年轻人到这来有什么事情?”“我到教区档案室找林修女查资料。”“联系过吗?”“电话联系过。她让我现在这个时间来的。”“进去吧,里面二号楼三层,门上有牌子。”“大伯刚才坐奔驰车出去的人是谁?”“教区蔡主教。”“主教的汽车为什么不贴膜?”“你说呐,他又不是政府领导贴那东西干什么。” 迪芳想也许主教是想让更多的人能看到自己,扩大教会的影响才不贴膜。
走进档案室第一次见到穿黑袍的修女时迪芳不知如何称呼“孩子你有什么事?”“阿姨我是昨天和您电话联系过的师范学院学生。”“我知道了,你在旁边椅子上坐下稍等我在电子文档里找一下。”过了几分钟林修女说“找出来了,你来看,这是五十二泉村教堂的历史记录,再往下就可以查到历任神甫的档案材料了。你在对面那台显示器上看一下,查完后你到楼下财务室交钱,打印一份你拿走就完事了。还有你们村的教堂现在怎么样了?”“有个过去在村里插过队的知青现在当了老板,他捐钱修复教堂马上就要开工了。”“希望它能早日完工重新开放,有机会我也应该到你们村去看看。”迪芳坐在机器前仔细看了一遍,这里面有历史档案中关于五十二泉村教堂的早期记录,原文是法文附有译文:历任神职人员和卫生所医生护士的材料。信学林神甫曾毕业于医学院和神学院,1899年离开五十二泉村教堂后在教会医务学校任教直到1909年去世。高森神甫1899年夏天接替信学林,1915年退休,1920年死于武汉。接替高森的波尼亚托夫斯基出身贵族,是波兰国王的后代,1929年离开中国回法国,在他之后档案里就没有法文全是中文。查完资料按打印页数到楼下交了钱,迪芳拿上打印好的材料走出教区办公楼。
离开教堂去大佛寺里石刻博物馆,在门前要买票学生半价5元。走进大佛寺看过几座大殿后经过一个侧门来到石刻博物馆,这里院子当中空地上放着从古墓前搬来翁仲,前面说明里说这是从一位明朝尚书墓前搬过来文武大臣石像。这座墓民国时期多次被盗,特殊年代其后人把石刻放倒埋入地下,1985年又挖出来放到这里。院子里还立着3座石牌坊和大量墓碑,在墓碑区前有块说明牌子。上面说因收集来墓碑过多,这里只陈列了清朝传教士和外国神甫,还有本地名人墓碑,其他普通人墓碑存在库房里。在本博物馆网站里有这些墓碑目录和碑文,对碑文里古文和繁体字生僻字有拼音注释。迪芳找到传教士和外国神甫墓碑区,这些墓碑比普通人墓碑要高大。仔细看过几块外国神甫墓碑后发现上面英文能看懂,法文看不懂。中文里繁体字和一些不常用字不认识,看来还是要去网站上看注释才能看懂。有位老头见迪芳在仔细看墓碑问你在找什么人墓碑?“我们村有座废弃教堂,写村史要来查看神甫墓碑。”“曾有人在这里和这家博物馆网站上找到自己家先人墓碑资料,当年学校平了教堂公墓,坟墓已经没了但是部分墓碑后来被送到这里。他们还收集不少已经毁坏古墓留下墓碑和墓志铭,所以有人在里面找到自己先祖资料很正常。”离开大佛寺在一家小饭馆吃一次盖浇饭,出来乘公交车到县城,搭本村人一辆货车回村。
回到村里时古建维修公司的施工队也刚进村,教堂维修和村委会新办公用房工程同时开工。迪芳每天白天帮爸爸妈妈干活,晚上在自己屋里修改他的调查报告。8月初和爸爸一起把家里的土炕改成了悬炕,8月中旬骆大妈介绍省艺术学校一位姓屈的美术老师到村里来写生作画,租辛家西屋住了10天。8月底的一个晚上,村委会在小学校操场召开全体村民大会,宣布有关发展民俗旅游的决定,县旅游局也派人前来进行动员讲解。康主任说村委会决定从9月开始建设自来水系统,请县环保局来人指导对有100多年历史的下水道进行大修,建污水处理站和中水回用系统以保证市区饮用水质,在村北山坡古庙遗址上建一个仿古式度假村。
村里给每户补助5000元用于改造厕所和屋顶,要求明年春天旅游旺季到来之前把房顶统一恢复成过去的石板房,门窗也要尽量恢复成过去的样式,各户还要安装门牌号。如果入冬以后辛家悬炕使用效果好,全村都要推广悬炕,村里也会给各户补助。村里还要安装太阳能路灯,组织清洁队负责清运垃圾实行垃圾分类,安装垃圾焚烧炉,冬天用它给村委会供暖。以后禁止在门外乱倒垃圾,乱泼污水。除了村里统一建设的公共厕所以外,各户禁止在外面设厕所。天冷以后各种农作物秸杆和菜秧尽快拉回去取暖做饭烧掉,不能遗留任何会影响村容整洁的东西。曾在村里租房住过的省艺术学校屈老师过些日子要带学生到村里来写生作画,给大家带来一个出租房屋增加收入的机会,希望各户要接待好学校师生。最后他宣布以前在村里插过队的骆勇彬已经动员他父亲,哥哥和妹妹每人各出40万元维修教堂,这笔钱如果将来有剩余就用在教堂办的门诊室里,免费给大家提供一些常用药物。
开学后迪芳把他的社会调查报告交上去,钱教授给判了个满分。10月初教堂维修工程完工,一个星期天上午在教堂门前空地上举行了教堂和教会门诊室开放仪式。教区蔡主教,市政协老林,涂县长,曹乡长,骆家兄妹三人参加了仪式,林修女也来了。新来的教堂寇神甫对蔡主教和各位来宾表示欢迎,对出资赞助维修工程的骆家兄妹表示感谢。并向聚集在教堂门前的村民和其他教堂教友代表介绍了负责门诊室的代修女,从城里请来的退休主任医师全大夫和陈大夫,护士郭修女和楚修女。简短的仪式结束后大家走进教堂参加由蔡主教主持的第一次弥撒,辛家只有迪芳的妈妈走进了教堂,父子二人都没有进去。
自从教堂重新开放之后村里一些解放前曾受过洗礼的老年人成了每个星期6和星期天上午教堂里的常客,附近一些村庄也有人来教堂参加弥撒,教堂还为村民举办了培训班以培养新一代信徒。辛家父子二人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也从不参加,村里年轻人多数都在外面打工来教堂上课的基本上都是外村中老年妇女和小孩儿。妈妈去上过几次课以后对寇神甫和几位修女讲课内容非常满意,圣诞节前一个星期5下午迪芳回家时妈妈正在做晚饭,迪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就去帮妈妈做饭切菜让她休息一下,妈妈用毛巾擦擦手在椅子上坐下说:“儿子我决定入天主教等学完之后就参加洗礼,你有什么意见?”“我没意见,您的事情您自己做主,我爸和舅舅他们都同意吗?”“你爸不同意,他是党员自然不能去入什么教会,你两个舅舅我问过他们都明确表示反对,只有你大舅妈表示支持。”“她为什么支持您?”“她不光嘴上说还到咱们村报名参加了下一期学习班,准备和我作个教友。”“二舅妈什么态度?”“她说他们家有菩萨就行了,不需要洋和尚请来的外国神仙。我说那唐僧去西天取经,佛祖不也是外国人嘛。你二舅妈只上过3年学报纸都念不下来,平时就知道冲着你二舅发脾气乱嚷嚷,她闺女都不喜欢她,这人没文化就是落后。”“妈您说的不对,信哪个教派不代表先进与落后。”“我辩不过你和你爸,你赶紧做饭。”
晚上爸爸从村里建的度假中心下班回家,吃饭时妈妈说:“老辛你又多个支持者,今天连儿子都教训起我来了。”“妈我没那个意思,您想做的事情我反对也没用。”爸爸说:“你想做的事情只要不犯法我们不干涉,以后我们不就这个问题和你争吵。”“这个表态还可以,还有一件是我大嫂看中一位她娘家村里信天主教小姑娘,我在教堂已经见过一次面。个子不高脾气好长得不难看,我们的意思是想让她和迪芳将来成亲,女方家知道咱们家情况后已经表示同意。”“这不好,你想拉个帮手会影响咱们家安定团结。迪芳同学的妹妹那个叫臧虹云的姑娘不是一直和他有来往嘛。”“那他们也没定下来明确关系,虹云这几年也没来和我见面。”迪芳回答:“她在新亦城开发区一家药厂上班,您想见我去找她元旦或者春节到咱们家来见您确定关系,不过我和虹云要是成了大舅妈那边您可要把她们回绝了。”“可以就这样定下来。”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妈妈问:“迪芳圣诞节回来吗?”“不是双休日回家要影响上课,为让您满意我可以到城里教堂去看看。”“这还差不多。”平安夜迪芳和几个同学一起从学校出来坐无轨电车先去了一家天主教堂,这里条件比较简陋像个俱乐部或者电影院,教友们按居住地点分成多个小组轮流登台演唱宗教歌曲感觉像歌咏比赛。离开这里他们去了一个距离不远的基督教堂,这是一座建于19世纪末的哥特式建筑,里面挤满了人。楼上唱诗班的演唱和演奏的宗教音乐让迪芳感觉这个地方还不错,即使不信教也可以把它当成一场免费音乐会来听。第二天早晨收到妈妈发来短信,县城教堂唱诗班昨晚来演出,那些音乐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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