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放寒假后纪仁泰每周去故宫一次,临摹绘画馆、历代艺术馆里陈列古画。春节大年初一上午全家一起去石景山模式口村,和表大爷二表姑家人见一次面,中午在他家吃饭。表大爷家大哥叶连刚带着三个小孩儿,到已经成为学校宿舍法海寺里转一圈。里面住着一户叶连刚同学,他顺便去拜年和同学聊天,纪仁泰印象最深就是院子里高大古白皮松。从里面出来顺小路走上山坡,妹妹小要纪仁泰拉着她上山。到一块平地上大哥用手一指:那就是石景山钢铁厂,我爸一直在高炉当工长,我在氧气顶吹转炉车间。天气晴朗风力不大顺着大哥指的方向看,一直到看不清楚的远处都是钢铁公司厂区,高炉上面还有大烟囱里都在冒出滚滚浓烟。弟弟问:“大哥工厂有多少年了?”“我爸说有40多年历史,不过直到他进厂建起高炉才出铁,到今天不到三十年,转炉炼钢车间刚建成。”“怎么个转法?”“炉子是用电动机带着不断转动,里面是铁水,吹氧去除杂质炼成钢。从炉子里倒出来铸成钢锭,再送到轧钢机进行加工。”从山上下来回到表大爷家,大家一起到院子里合影留念,吃过午饭走到37路(今天337路)车站坐车回家。初二上午是姑姑一家五口过来看爷爷奶奶,妹妹和两个表姐一起玩的挺开心,父亲给他们过节礼物是一包进口咖啡,还有给姑父的香烟。下午去师傅家拜年,和师兄师姐们见一面。初三上午母亲去单位值班,父亲带着兄弟二人去北海景山,妹妹太小让她在家里玩儿。中午父子三人在地安门小吃店吃饭,每人一碗杂碎汤一小盘切糕一个烧饼。吃完饭父亲带着坐无轨电车去王府井,纪仁泰首次跟着父亲走进荣宝斋,看里面陈列名人字画,还买了纸和国画颜料。
1962年春天局势好转,买菜买副食不再限定要去指定商店,物价开始回落。5.1提前吃早饭然后全家一起出门,到长辛店大姑家去看看。爷爷说她是我哥哥女儿,你们爸爸大姐。奶奶和母亲都是长袖旗袍,母亲穿高跟鞋奶奶是平跟皮鞋。父亲穿毛料衣服,三个小孩儿都换上新衣服。长辛店火车站不大下车人很多,火车站外面是一块空地。火车开走后没走出站口,穿过铁路就进入一条胡同。父亲在前边带路先走到一条两边有不少商店大街上,然后拐进另一条胡同往前走不远就是大姑家。大姑家没有门楼也没有门前台阶和门槛,两扇棕红色大木门上有一幅对联:车轮滚滚行天下,货物通达进万家。爷爷看后一笑;“这小子好大口气,蹬三轮还进万家。”弟弟问谁蹬三轮?你们姑父哥哥不务正业,1941年夫妻离婚他老婆带孩子回娘家,他为躲避赌债去当伪军。1945年8月日本投降,他们那只伪军队伍拒绝投降被八路军消灭。他受伤逃回来,解放后住在你大姑家,蹬三轮为生前年病死。走进院子大姑夫妻从北房里迎出来:“二叔小弟你们来了,二婶和弟妹穿旗袍真漂亮。我家刚添个孙子,快请屋里坐。”大姑家北房墙上挂着一排四幅画,纪仁泰走过去抬头仔细看。姑父卓星东过来说:“我姥爷是画唐卡画师,我弟弟跟着姥爷和舅舅学过画唐卡,这四幅画都是他画的。两边是唐卡,当中是我爹娘。”“什么是唐卡?”“就是藏族式佛像,汉人中只有我们这里画唐卡通过雍和宫那条街几家铺子卖出去。解放后不让画唐卡,我弟弟给安排到一个出版社画连环画,他把家搬到东城演乐胡同。”
母亲把一包东西交给大姑:“这是给你家小娃娃礼物。”父亲从皮包里拿出两个纸盒子放在桌子上,“大姐这是给你的国外一种新药,说明书我已经翻译过来你们仔细看看,我找医院教授看过这种药对症。这药价钱不便宜,所以我只能先给你两盒。至于我怎么买药钱从哪来你们不要细问,我不想给自己和人家找麻烦。”大姑个子不高头发在后面盘起来梳纂儿,穿一件绿色带花大襟上衣灰色裤子农村老太太打扮,不过她说话腔调和村里那些亲戚有明显区别。奶奶让三个小孩儿跟着大表哥去看看那个小婴儿,旁边房间里那个小婴儿正在哭,大嫂把他抱起来喂奶。妹妹问他多大?“50天,过来看看以后他该叫你表姑。”纪仁泰问你们家还有什么人?大表哥江善回答:“爷爷奶奶都没了,我叔叔解放后去画小人书,他全家搬到城里去住。他家房子给我大爷家大哥一家住,大爷死了大妈还在不过他们住在村里。我弟弟江天空军刚提干少尉,具体干什么保密,部队驻地也保密,写信只有一个信箱号。我妹妹食品厂工人,我和我爸在一个厂上班,你们大嫂售货员。”纪仁泰看看这间房子,一个铜床架双人床,一个老式大衣柜,桌椅还比较新。回到堂屋大姑问你们觉得小娃娃好不好?弟弟回答爱哭别的没看出来。
表姐江莉从外面回来见到母亲说:“舅妈你和姥姥都穿旗袍我也要穿,妈我要买花布出去作件旗袍。姥姥旗袍应该穿什么样的?”“我从年轻时候起到现在一直穿旗袍,春秋是长袖夏天短袖。最早是长到脚面后来缩短,不过现在我旗袍还是过膝盖。从年轻时起到现在,出门穿旗袍已经形成习惯。今天我和你舅妈穿的都是毛料厚旗袍,下面穿长筒袜。今天时间还早,让舅妈跟你出去买布,我给你裁长袖短袖各一件,今天不一定能做完。”“我其他姨和舅舅家有人穿旗袍吗?”“我闺女你小姨和她家燕红、燕荔姐妹穿旗袍,燕红比你大,燕荔比你小。琉璃河你二表舅家连莺在城里当护士穿旗袍,石景山你二表姨还有她姐姐你那个大姨在江苏也穿旗袍,你村里舅舅家农民没人穿旗袍。”母亲跟着表姐去买布,大表哥带着三个小孩儿到长辛店老街转一圈,买了三个糖火烧给三个小孩儿吃。回到大姑家母亲正帮大姑做饭,大姑说江善你来切菜。回到北房西边房间,奶奶在双人床上给表姐江莉裁旗袍,表姐表嫂在旁边观看把尺寸记下来。午饭后奶奶去指导表姐用缝纫机做旗袍,“丫头有没有对象?”“见过三个还没定下来。”“穿上旗袍高跟皮鞋一定能让男孩子多看你两眼,你可别挑花眼。”“我还没穿过高跟鞋。”“一定要穿,那才能显出你淑女气质。”“为什么要学淑女气质?”“一个是为找个好婆家,你打扮的漂亮公婆才能喜欢,还有为教育好你将来那些孩子。”下午走之前两件旗袍已经做好,表姐穿上橙黄色长袖花旗袍在院子里走了几圈。“二姥姥多谢您帮忙,明天我去买高跟鞋。”
1962年高考,叶连松以学校第一名成绩考上钢铁学院(今天北京科技大学),父亲知道后很高兴。“他是叶家头一个大学生,从小镇中学考出这个成绩不容易呀。”很快叶连松和他父母一起到家里来表示感谢,他们带来些蔬菜和大桃。父亲说不用带礼物来,我们给这孩子讲课是为他能上进。他考上大学还不能松劲,要以优异成绩从学校毕业,当一名合格工程师。从私人角度讲,大学毕业将来工资能高一些。你要孝敬老人,让他们日子过得好一些。从大道理来讲是要为国家做贡献,为建设社会主义做贡献。母亲把三个孩子叫来,让他们和二表哥聊聊,学学他拼搏上进精神。弟弟问二哥你怎么拿的年级第一?“我来跟着爷爷和你爸上课后学到不少东西,在我们郊区小镇哪有老师能给你讲这些道理,做功课辅导。回去我就明白了自己任务,必须拼命学习才能闯过高考这一关。人活着为什么,不是瞎混就完事。我的班主任迟老师说我是他的骄傲,他这几年教的学生里成绩最好一个。你们在城里学校条件好,将来应该能考出更好成绩。”中午父亲说为庆祝连松考上大学,咱们中午去吃一次洋饭。你们三个小的都穿上皮鞋,出门去大地餐厅。在那里吃完饭出来,二大妈问来这有什么好?“要是你家连松将来也有机会出国,这就是一个预演,学会吃洋饭那些规矩。还有这享受特殊供应,外边哪家店有牛排?你儿女咱不说如何出人头地,至少要比你们日子过得好靠什么?不光要自己努力学习,还要有好老师和合适条件。”
暑假期间父亲花钱雇房管所工人来修理房子,对房顶破损处全都做了修补。门窗换了一部分,重新油漆一次,房间里面没有修理。暑假期间父亲在家忙着写书,出去参加三次会议。纪仁泰每天在家练琴,按照师傅要求练习工笔画基本功。妹妹上幼儿园,爷爷有时候去茶馆和几位他老朋友聊天听评书。兄弟二人跟着爷爷去听过几次评书,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后来爷爷就不带他们去茶馆,说你们到那里闲不住老捣乱。奶奶从不去茶馆,她说那些老头们都是在浪费时间,老掉牙翻来覆去那几段有啥意思。每次出门她都要把头发梳理整齐,换上旗袍皮凉鞋,戴上女式手表,被胡同里一些人称作文明老太太。后来奶奶那块德国造1919年出厂女式手表,传给妹妹作为纪念品保存。夏天淡季过后秋天商店里蔬菜供应充足,虽然还是见不到对虾,但开始有螃蟹和海鱼出售,西单路口38路公共汽车上取消了装煤气大橡胶口袋。纪仁泰最大感受就是粮食定量恢复过去水平,每天能吃饱饭不再饿肚子。不过奶奶和母亲都说你必须学习做饭,下午放学回家开始洗菜切菜淘米,学习炒菜做红烧肉酱排骨跟着爷爷学习杀鸡,给鸡褪毛开膛。去粮店买粮食,把口袋扛在肩膀上走回家。
年底江苏大表姑父来家里一次,带来笋干新鲜竹笋和一些江南特产。他说来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还说他调到镇江谏壁电厂当厂长。不过家还在原来地方,他想把家搬回镇江市区。他弟弟在北京出版社当编辑,家里老房子住着姐姐一家。他妈还在和他姐姐姐夫协商后,他们同意把对外出租8间房子腾出来,但是房客不那么容易赶走,暂时还搬不回去。1963年春节年夜饭吃猪肉炖粉条,爷爷说好几年买不到粉条粉丝你们大家都多吃点。大年初一全家一起租车回村,和爷爷哥哥家人还有村里纪家近亲见面。听他们讲村里一些事情,纪仁泰感觉是迷信没有根据。中午吃完饭他带着画夹子出去写生,画村里房屋还有河边风景。这次在大爷家住了一宿,初二早饭后坐一个拖拉机拉的拖斗去卢沟桥,在那上39路回家。开拖拉机小伙子说这是从捷克斯洛伐克进口热托牌拖拉机,属于公社拖拉机站。下午姑姑家人来看爷爷奶奶,姑父说去河南洛阳看他姐姐一家,上午9点才到家。他姐夫家老房子1943年让日本鬼子烧了,解放后他姐夫调到拖拉机厂家搬到洛阳,他姐姐婆婆没了公公还在。客人看完纪仁泰那些画,听完几段钢琴曲都很满意。大表姐戈燕红拿出小提琴也演奏了一段:美丽的罗斯马琳。父亲听完问你什么时候毕业?“今年毕业。”“也去中学当老师?”“不出意外肯定是当中学老师。”
1963年学校放暑假父亲再次被派去带学生实习,不过这次是去锦州。父亲说当时锦州一批新企业刚开工建设,他和几位老师一起带学生去。任务一个是帮助新企业改进管理,还有配合财政部派去领导,对当地财政局进行审计,就是审查他们历年收支账目有无问题。时间超过一个月估计8月底回来,学生有报酬好解决吃饭问题。我教过学生里有锦州人,在区财政局上班,这次过去和学生见面了解一下学校教学效果。夏天连下大雨胡同里多家房子漏雨,一户房子倒塌,纪家房子去年刚大修没有漏雨。大雨过后连莺姐到家里来一次,说她家那个村周围土地全被洪水淹没。去那边长途汽车全部停开火车没停,回家一次从火车站趟水走到家。她家院子里水挺深,屋子里全都进水农村那种自己盘的灶无法使用,她妈把铁炉子放在床上做饭。家里睡土炕人家全被水泡塌,她家一直睡木板床没事。爷爷奶奶送到二姑家去住,她家房子大。有爷爷退休金和她爸工资,家里生活没受多大影响。我二姑说她10.1送爷爷奶奶去江苏镇江大姑家,她家已经搬回镇江市区老房子,房客腾出一部分有6间房,在江苏过冬明年春天回来。9月妹妹开始上学,每天早晨纪仁泰带着她一起去学校,放学在校门口等着她一起回家。
1963年底师娘拿她堂弟寄回来那笔钱加上他们存款,在西厂胡同路北老门牌11号买个平房院。北房三间加两个小耳房,东西房各三间,南房四间外加一个门道。大门是如意门,两边各有一个方形门墩。买完后花钱找建筑公司大修,让纪仁泰和师兄闵立一起把院子里一棵槐树,一棵丁香锯掉,树根也刨出来,槐树树干锯成小段以后当劈柴用。1964年3月搬过去,师傅说买房加大修和买家具一共花去两万多元,搬过去条件就好了,东房三间两间给师傅做画室用,另一间做厨房。师兄纪闵立住西房,师傅和师娘住在北房东耳房里,三爷老两口有时候冬天进城住在西耳房。钢琴放在北房西边一间里,南房有两间平时空着做来客人时客房。另一间做库房,靠门道那间房分成南北两部分,南边半间存蜂窝煤和杂物,北边半间是厕所。师傅搬家前到当时城里最大一家西四家具店买了不少新家具,后来家具店被拆除,改成缸瓦市教堂停车场。师傅搬家时曾让纪仁泰和车师兄,彭师姐来帮忙收拾搬东西。搬家那天是星期天,师傅单位来一辆从捷克斯洛伐克进口布拉格大卡车。师傅家东西不多,但是那架钢琴很重,旁边院子里邻居方大叔赵大叔也来帮忙才抬到车上。他们二位还跟车到新地方,帮忙把钢琴从车上搬下来,送到北房就位。搬家之后去郊区买树苗,在院子里种上一棵枣树,一棵杏树,一棵沙果,两棵牡丹花。夏天师兄闵立北京航空学院毕业,分配到三机部一家研究所工作,工作单位远到那里公共汽车车次少上下班不方便。师兄搬到村里和他爷爷奶奶住在一起,骑师傅新买一辆二手苏联造土星牌摩托车去上班。师傅说那是机关车队淘汰旧车,他300元买回来,父子二人一起大修一次继续上路跑。
暑假前纪仁泰毕业考试成绩不错考上11中,父母都挺高兴。暑假父亲被派去带领一些学生,前往酒仙桥短时间参加四清。距离远他和学生一起住在工厂招待所里,星期天上午回来他对爷爷说是配合部机关派去领导,对工厂历年财务账目进行清理。他们多年没有清理账目,现在人手不够还一个领导不放心,我们带学生来整理与他们素不相识无任何瓜葛,不会串通捣鬼。和二表哥家老大叶连科见了一次面,他正在搞对象女方是另一个厂工人,小个子人看上去还不错。暑假一次去师傅家上课,彭师姐问师傅你看的那本书是什么文字?“我看的是英文原版。”“我现在英文水平估计还看不懂,我去学校图书馆查一下借出来看看。”师傅接着说:“图书馆就是有也不会借给你看,这在外面属于禁书。”肖师兄问那几位苏联领导人不是机会主义分子吗?“就算是机会主义分子,他们从普通人到成为政治局委员身居高位对国家能没有贡献吗?到赫鲁晓夫这谁也没那么大权威,有错误撤职不会送进监狱枪毙比过去有进步。纪仁泰你读过一到九评吗?”“听过广播也都看过,有些地方看不没明白。”“你还太小理解不了那些高深理论,记住不许在外面议论这些事情以免找麻烦。放假去故宫绘画馆几次?”“带着画夹子和钢笔铅笔去过两次。”“多去几次把那些名画临摹下来,对你以后作画会有帮助。”
10.1上午连莺姐穿那件紫红色长袖旗袍,棕色高跟船鞋长筒袜,带着男朋友来家里。小伙子个子不太高,穿一身灰色毛料中山服黑皮鞋。长方脸戴眼镜留分头,看外表还不错。他们送来一个铁盒江西花茶,爷爷见到这个小伙子很高兴,母亲给他们倒好茶水问:“小伙子请坐,你是哪里人?”“我叫靳宽哲,我家原本是江苏昆山人。抗战期间我爷爷带全家逃到贵州,抗战胜利后我爸到南昌一所学校当老师,我家搬到南昌我成了江西人。我哥工厂工人,妹妹军医大学刚毕业,分配到甘肃空军一个医院。爷爷奶奶和叔叔回昆山老房子,我姑姑在南昌结婚留下没走。现在爷爷奶奶都没了,昆山叔叔家之外还有不少亲戚。”父亲问:“你说话是什么口音?”“小时候在贵州后来搬到南昌,但我家里不说江西方言,所以我是贵州江西和昆山老家口音混合。来北航上学改学普通话,说的不太好还有南方口音。”“你在什么单位?”“北航毕业分配到南苑第一研究院。”父亲说:“不错你一定是好学生才能分配到这个单位,我教的学生也有在你们单位财务当会计的,那你住在单身宿舍里?”“刚搬出来,我爸给钱在南苑镇买了五间平房一个小院。我花钱找人修理一次,昨天才搬进去。下月要去办理房产证,把户口从集体户口迁到这个小院。”奶奶问:“你们啥时候结婚?”连莺姐回答:“明年春天结婚,我从单身宿舍搬到南苑去。他上班近我上班远,先不要孩子等66年我毕业才能要孩子。”母亲问:“那你现在在哪个科室上班?”“领导指定的滕老师每星期出诊两次,他出诊时候我去给他当助手抄方。星期天和星期二去学校上课,其他时间在外科病房还是护士。”
1965年2月21号星期天上午,大姑家二表哥江天和他妹妹江莉,还有对象庞仙媛一起到家里来一趟。江天进门脱下大衣先敬礼,父亲过去拍拍他肩膀;“你这孩子不错提一级中尉,我知道你部队在干什么。”“您怎么知道的?”“你们后勤部有我的学生,让他们都来看看你和你对象,仁泰弹几段让客人听听。”纪仁泰弹完几段就去师傅家上课,上完课回到家里正在吃午饭。回屋脱下大衣放下乐谱,洗完手过去吃饭,他问大姐你在什么单位上班?“我在离家不远七机部(今天中国航天)一个单位上班,每天骑车上下班,我们是为你二哥部队服务的。”吃完饭纪仁泰和弟弟去刷碗收拾,客人走的时候他看二表哥女朋友个子真不矮,好像比二哥要高一点。客人走后问父亲那个女的家里什么条件?“他们已经领结婚证,准备你二哥下次回来结婚。庞家也是长辛店老住户,她爸中医过去自己开业,解放后到医院上班。你们这个二嫂北航毕业,江天小子有福气。”
5月2号连莺姐结婚,上午父亲还是租学校那辆英国吉普,带全家去参加婚宴。母亲和奶奶都穿长袖旗袍长筒袜,母亲穿蓝色高跟船鞋,奶奶穿棕色平跟皮鞋。父亲穿毛料西服没打领带,爷爷一身灰色毛料中山服。三个小孩都换上新衣服,奶奶说你们表姐公公也是大学教授,咱们必须换上好衣服。这次司机换成一位年轻人小方,他没去过南苑镇,下车问三次路才找到连莺姐新家。这里类似城里胡同但两边是农民房不是四合院,大家下车司机把车停到附近马路边上。院子大门敞开连莺姐夫妻和她公婆都在院子里过来迎接,连莺姐是红色带小花真丝旗袍,长筒袜棕色高跟船鞋,新郎一身深蓝色毛料中山服黑皮鞋。新郎父亲个子不高花白头发,穿深灰色毛料中山服,他老婆短发穿一件红色毛料上衣,蓝裤子黑色平跟皮鞋过来迎接客人。父亲和他们握手之后说礼物已经送过来,今天就没拿东西,只带着相机来照相。纪仁泰问爷爷我们送的什么礼物?“你爸托人买来一台新发动机,装在自行车前轮上。你们大姐上班远,将来怀孕骑车容易流产,所以你爸送这么一件礼物。”二表大爷家人已经来了,大妈过来说小弟你二哥提前过来两次进行准备,今天中午去外边饭馆吃饭。弟妹你这紫红色旗袍真漂亮,想把我闺女比下去。“我没这意思,大家先照相留个纪念。”大表姐婆婆问你这是什么相机?“东德造百佳相机,德国相机机身部件比苏联相机质量好。”10点多石景山表大爷和二表姑来了,二表姑说我们是租一辆带帆布棚卡车一起来的,没想到这么远。小靳能去你们单位参观吗?“二姑对不起我们是保密单位禁止参观。”大表姐三位女同学也来参加婚宴,她们说你这身衣服真漂亮,你长袜子哪买的?“我表叔托人从香港买回来。”中午婚宴纪仁泰感觉菜做得挺好,不过饭馆似乎没有城里大饭庄房子漂亮。司机小方也跟着去吃饭,吃完饭就上车回家。回家路上妹妹问母亲大姐结婚就要生孩子吗?“她还要读完函授课程才能生孩子。”“为什么要读完?”“读完函授课程以后她才能当医生。”“那她现在是什么?”“现在是护士。”
1965年底一次去师傅家上课时他问你父母看过《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吗?“我家有报纸他们都看过我也看过,我爷爷说被报纸点名作者要倒霉了。”“你怎么看?”“我不知道,没看过这出戏。”“刚开始说它是一出好戏,组织机关干部集体观看如今风向变了。”“班主任魏老师说作者来学校视察过,他是民盟副市长管教育。”一天晚上父亲下班回来对爷爷说:“我大姐家老二江天调动工作,从空军调到二炮部队。”“他们到底干些什么?”“他在导弹部队是技术骨干,也许真要在部队干到退休了。”“看报纸换总参谋长了?”“那些事咱们老百姓管不了,罗总长被撤职,杨成武是代总参谋长。”1966年春节前母亲倒休带着纪仁泰和弟弟去石家庄,阴历二十九早晨出发去北京站坐快车,当中在保定和定县停两次,9点40分到石家庄车站。纪仁泰拿着一个装东西手提包,弟弟仁忠背个书包,跟着母亲一起出站,在站外上公共汽车去二舅家。二舅和舅妈上班都不在家,姥姥姥爷见到他们都很高兴。姥爷说你们大哥参军是空军地勤修理飞机,二哥在西安上大学放假回来出去办事一会儿回来。放下东西母亲帮姥姥做饭,快吃饭时候二表哥悦然才从外边回来。午饭是大米小米两样米焖饭,白菜豆腐和带鱼。下午一点二舅从外面回来,他说借的车已经来了,你们上车回村去看看吧。
母亲让纪仁泰和弟弟仁忠拿上带来东西穿好大衣,跟着二舅一起出门,姥姥姥爷也跟着出去,到路边上了一辆后开门罗马尼亚ARO吉普车。姥姥坐前边,其余人都坐后面。开车是位中年男人,吉普车很快就开出市区进入农村公路。农村公路两边各有一排新栽杨树,四下田野里上次下的雪还没有全部融化。路上汽车不多吉普车超过不少马车,对面还过来几辆由骆驼拉着大车。经过一个小镇后公路变窄,进入山区后变成土路。吉普车从一座水库旁边山坡上开过去,姥爷指着山坡上一座类似宝塔建筑说那就是当年日本鬼子建起炮楼。住在山上炮楼都是伪军,只有平原比较大村镇才有鬼子。那时候八路没有大炮,要是有炮一炮就能轰平炮楼。吉普车在山里跑了挺长时间,最后停在一个村庄外空地上,姥姥说这是村里场院。下车后母亲向司机表示感谢,吉普车掉头离开。场院边上就是村里房屋,大部分房子都用石头砌墙屋顶铺薄石片。跟着姥爷进村沿着石板路拐几个弯到了一个大门前,姥姥说这就是我们过去住的地方,现在归你姥爷弟弟家你们三舅一家住。他们家老大当八路后来牺牲在朝鲜,你们那个大舅妈改嫁如今住在湖北沙市。二舅也在村里,和他爹娘住在老院子里。走进院子主人已经从屋里迎了出来,走进北房堂屋母亲让纪仁泰打开提包,把带来礼物放在桌子上,有黄花鱼、香肠、牛奶糖、红虾酥糖还有几瓶药。姥爷给带来的是切面还有在饭馆买的烙饼,用饭盒装的红烧肉。
母亲对三舅夫妻说这些年一直都太忙,这回是倒休回来看看,十三年没回来过,村里长辈走了好几个我也没回来。三舅说姐你们在外面挣钱多但是太忙,没时间回家看看,咱村刚通电有了电灯收音机也能用了,你们两个和我家这三个见个面。三舅妈指着旁边站着三个人说:“仁泰我家老大悦城,老二悦美都比你大中学生,老三悦丽比你小比仁忠大两个月。悦城你带弟弟去西屋安排睡觉地方,然后带他们去村里走一圈回来吃饭。”跟着表哥悦城到西屋,把两个人书包放在炕上。这间房子里放着一个老式大衣柜,上面油漆都已经脱落,一张破桌子三把旧靠背椅,墙刷的挺白。“这屋里平时没人住,我爹让打扫干净把炕烧上。农村和城里不一样没有炉子比城里房子里冷。”走出西屋姥爷弟弟老两口和这家二舅家人来了,表哥过去给做个介绍。二姥爷说仁忠没见过,仁泰还是两岁时候见过一次,你带客人去村里转一圈看看。姥姥家这个小村背靠一座小山,村里有部分道路铺着石板。走到小山山顶上都是大石头,下边是村里一层层房屋,村外不远处有一条小河。仁忠问村里有多少人?“现在有92户不到500人。”“你爸爸为什么没有当八路出去工作?”“我爹说那时候八路军要求一家有几个儿子的必须出一个去当八路,谁不知道当八路有在前线牺牲危险。我大伯老大出去当八路,二大伯和我爹就没出去。结果大伯牺牲在朝鲜,村里当八路牺牲13个人。像你们家孩子大人全都去当八路就一家,远亲里有个人大校军衔是在这个村在外面最大一个官。我爷爷说前些年最大错误就是觉得农村日子过得不错,就没让我二大伯和我爹出去工作。那时候你大舅和二舅你爹都可以帮忙在外面安排工作,1959年以后就无法在外面安排工作了。”
表哥带着兄弟二人去看村里猪圈,村里猪都是黑色个头不大,到小学教室外面隔着玻璃往里面看看。“村里小学只有不到50个学生,我们上中学要走7里地到公社阳安村。周围这几个村柿子树多,每年都做柿饼和柿子酒拿出去卖。”天色变暗空中又飘起雪花,回到三舅家母亲让洗手吃饭。这顿饭是姥爷带来切面和红烧肉,面条里放了一些扁豆干。晚饭后村里几位长辈来看母亲,纪仁泰坐在边上听他们聊天,说起母亲小时候还有抗战期间一些事情,他听得不太明白。只听他们说1945年底母亲调到北边曲阳县公安局,保定一解放就到市公安局当副科长,时间不长调到北京市公安局。除夕上午兄弟二人去看村里人杀猪杀鸡,年夜饭是去二姥爷家老房子,大家凑在一起吃上午杀得猪肉,还有母亲给做的红烧黄花鱼。姥爷和这家二舅他们喝老白干,还有村里人用柿子自己做白酒。大舅说柿子酒度数不大,你们两个每人喝一杯。一小杯柿子酒下肚感觉身上发热,脑子还清醒不头晕。晚上睡觉感觉屋子里很冷,把大衣盖在被子上,不过底下很热还能睡着。大年初一上午母亲带兄弟二人去距离8里地彭山村,去看她叔伯大姐。母亲说她1955年曾帮这个大姨家表姐彭康洁来北京上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保定一家大工厂上班当技术员。1963年春天表姐结婚时,她和父亲曾去保定参加婚礼。
雪停了天色依然阴沉,大姨家院子是石头砌成院墙,走进院子母亲喊了一声,大姨夫妻从北房里出来迎接客人。大姨比母亲矮一点但脸型很像,她穿蓝布大襟上衣灰色裤子打着绑腿,头发盘起来老太太打扮。大姨父高个子四方脸满头白发,手里拿着一个烟袋锅。“妹子20年没来过俺家了,快请进屋。”“是呀,离开县公安局之后第一次来你家,那年18今年39,大姐你孙子啥时候出来?”“预产期四月,快请屋里坐我儿子康哲出去给长辈拜年一会儿回来。”走进堂屋表嫂站起来迎接,母亲说你身子不方便坐下休息吧。母亲把带来礼物一身新衣服还有酱油膏放在桌子上问:“大姐你小闺女啥时候结婚?”大姨父回答她说才23不着急,今天她在煤矿医院值班。当年你二哥说他负担学费和吃饭钱,大学考不上就上个中专当护士。煤矿医院单位不错就是太远,骑车要快两个小时才到。母亲说姐夫你带他们两个村里转转,介绍一下村里情况,我和我姐聊天说点女人事情。大姨父穿上一件光板羊皮大衣,戴上一顶绿色军用棉帽子,带两个小孩儿出门在村里转了一圈。“这村比你老娘家那个村人口少一点,原因是不少人家去煤矿和铁路发电厂干活,从清末到现在走了一半人。我带你们到山上看看,那有个小庙。”穿过一个上面有门楼小门洞,走小路向上到一个几乎垂直峭壁下面。沿着一个人工开凿石头台阶上去,在半山腰有一座小庙。走进小庙第一进院子正殿里当中是三尊神像,两边木头架子上立着斧钺刀叉各种兵器,大姨父说这是为纪念历史上本地一位著名武将。穿过一个棕红色木头小门,第二进院子正殿里是三尊佛像,大姨父说这是代表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里面有三位老年人正在烧香拜佛,他们问这是什么人?大姨父回答北京她妹妹家外甥。有个老太太走过来说你娘就是那个在外面当官女警察,全家当八路经历真枪实弹如今进城当官不错呀。
从山上下来走进小门洞纪仁泰问你们这里过去有围墙?“据老人们说那是明末为防备反贼由村里人凑钱建成,就连日本鬼子扫荡也没攻进来。鬼子为泄愤从远处开炮把村里房子炸毁一半,死了三十多人。”中午在大姨家吃饭,饭后去另一个村和母亲两位小学同学见面,给这两家也送了酱油膏和牛奶糖衣服。把母亲一件旧浅绿色呢子外套送给她一位女同学,那位大婶说我穿太显眼,以后给儿媳穿你在我家吃晚饭吧。回到三舅家纪仁泰和弟弟仁忠都感觉很累,村里也没有电视就早睡了。初三上午村外场院来了一辆蓝色带帆布棚三轮卡车,司机身穿军大衣说这是日本大发三轮卡车,发动机比国产上海58-1性能好。母亲让姥姥坐前边其他人坐后边,车上还来了另外一家五口,母亲说那家男人姓费,按辈分你们该叫舅舅。这家男人说他在山西运城总后勤部一家工厂当工人,媳妇是附近袁家村人,大儿子和女儿上小学,小儿子在家里由他妈照看。“你们都在外边当官就是不一样,回来有汽车接送我们也跟着沾光,这段路马车要走7个多小时。”车走另一条也是土路到一个小火车站外停下,母亲去买票和费家人告别。“他们坐火车往西去,咱们往东去。”火车站候车室不大,外面是个小村。在车站等候一个小时来了一趟去北京慢车,姥姥姥爷到石家庄西站下车,兄弟二人跟着母亲到永定门下车,出站坐无轨电车回家。
1966年寒假过后纪仁泰出现失眠症状,晚上很长时间睡不着觉但他没有告诉父母。学校停课没有进行期末考试,对他还真是一件好事,不然期末考试成绩肯定要下降。在家里帮奶奶做饭做家务,出门去西山爬山写生,到师傅家去上课。偶尔去一次学校,只有几位老师和几位工友还在学校值班,打扫卫生看房子,多数老师都没来。8月学校里热闹起来,一群自称红五类出身,以军人和干部子弟为主学生成立了组织。纪仁泰出身不属于红五类,人家也没请他加入组织。8月底连莺姐星期天中午到家里来一次,她说他们本届函授生已经毕业拿到毕业证书,回单位她正式到外科上班继续跟老中医学习,今天是星期天上午半天。母亲问你吃饭没有?“在单位食堂吃过了,他出差去现场不在家。”“现场在什么地方?”“保密不能告诉我,他说是来去坐飞机。”“我们祝贺你当上医生,你公婆怎么说?”“他爸来封信表示祝贺,说我比他嫂子强多了,让我们有时间回南昌看看。”“他嫂子在哪上班?”“南昌柴油机厂会计,我是想去南昌和他老家昆山看看单位不给假。”
9月纪仁泰和几位学校里好朋友商量后决定一起出去串联,临走前父母让他带上毛衣毛裤棉帽子手套,等你们回来时就冬天了。到外面一定要老老实实,别惹事不可动手打人不参与当地事情。6个人9月底出发,去济南、南京、上海、南昌、长沙、武汉转一圈。在上海时间最长10天,去几所大学和政府机关看大字报,游览上海外滩南京路,在大上海感觉大开眼界。从武汉回到家里已经11月17号,毛衣毛裤全穿上,帽子手套也戴上。爷爷奶奶问出去快两个月学到些什么?“太累火车上太挤真是受罪,去了超过10所大学,看了不少大字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到这几个地方公园里看看,真是开眼界长见识,至少知道了南方人吃什么怎么过日子。”爷爷说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打死人居然不偿命啥事都没有。在家休息几天去学校,校园里仍然住着大批外地来串联学生。过去管总务曹老师见到纪仁泰很高兴,把他叫住问过家里情况后说你每天来学校帮我们干活吧,学校那几位工友忙不过来需要学生来帮忙。从这以后每天去学校,和其他同学还有高中学长们一起,打扫教室和校园卫生。每一批外地学生走后,他们都要去教室里打扫清理他们扔掉杂物。
父亲每天骑车去学校,爷爷问大学都不上课你去忙什么?“不上课还有其他事情,接待来串联学生,顶替工人做饭打扫卫生在印刷厂干活。不上课研究工作也不能放弃,要为以后开学做准备。”1967年春节除夕上午纪仁泰骑车去村里,把父亲给他们准备礼物,竹笋菊花茶叶分成三份送过去,他们都很关心父母是否挨批判。“学生给我爸贴过大字报,我爸说他历史清白没有问题,没有被关押列为挨批斗对象。我妈在公安局没问题,只是他们都有事今年过节不能回来。”中午在大爷家吃饭,饭后休息一下和大哥大嫂他们聊天。大哥问你在学校都干些什么事?听完回答他说没动手打人这不错,老老实实做人别去投机取巧。外边再怎么乱我们农民还要种地,没收成你自己就没饭吃。大爷爷说这附近村里也有人打人特别凶,还有打死人的以后不会有好下场。平时挺蔫儿的一个人没想到竟成杀人凶手,也许他骨子里就不是个好东西,只是没机会发泄。回到家里父亲已经到家,6点多母亲回来吃过饭就又去单位值班,她说过节她是领导应该加班让其他同志休息。
大年初一上午纪仁泰去给师傅拜年,家里来了好几位师兄师姐只是今年情况特殊。这次过节大家没有在一起作画写对联,师兄师姐们都在一起讨论起单位运动情况。师傅家墙上那些字画和油画全都摘下收起来,他说虽然被人帖不少大字报,但他没有应该交代问题。组织上让我做情报工作,和美国人日本人打交道。我和我领导下那些同志从没出过问题,没有人叛变被捕这足以证明我工作成绩。至于你们师娘海外关系,我和他们从没见过面,这不能说明我有问题。今天请你们喝咖啡,家里存底都清理包装纸放炉子里烧掉,省的他们把这也当成罪证。你们两个姑娘帮师娘做饭,吃完饭大家一起走我们去天津走亲戚。本想去沈阳见我舅舅家人,现在这局势怕他们说我畏罪潜逃不能去。中午吃饭师傅拿出一瓶朝鲜苹果酒,还有半瓶苏联伏特加酒。“把这酒都喝了,瓶子也要扔掉以免找麻烦。”纪仁泰年龄最小,他站起身打开酒瓶给大家斟酒,伏特加喝下去感觉度数不小,苹果酒度数不大。吃完饭由二位师姐去收拾,纪仁泰穿上大衣告辞离开。
3月连莺姐在友谊医院生个男孩重6斤6两(3300克),19号星期天上午母亲带着纪仁泰和妹妹去医院。那个小娃娃正好送过来喂奶,母亲低头仔细看看小家伙。“这孩子头发真好,他爸在忙什么?”“靳宽哲这几天夜班,他妈说明天到过来伺候我月子看孙子。他在单位逍遥派,9.15,9.16哪一派都没参加。他爸也来信说不要参加那些活动,是非自有公论。你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又不图当个处长局长,你闹腾半天只能是给别人利用。”纪仁泰用手摸摸小男孩的脸,没什么反应也不看客人。“刚生下来孩子视力很差,他看不清你这个小舅舅。你还去学校吗?”“很少去,现在学校没什么事情多数学生都很少来。”“婶我叔叔现在怎么样?”“每天去学校,现在成了勤杂工打扫卫生烧锅炉印传单什么活都干。”“您没事吧。”“还没影响到我。”“我大姑来信两个人都被撤职,大姑父当修理工,大姑说她没有口音,安排到客运码头当服务员。大姑父不服气,说他入党30年问心无愧没有问题需要交代。结果是挨打戴高帽子,押着他到处游街。我弟弟该毕业分配工作,我爸我爷爷都说你可千万不能动手打人,作恶不会有好结果。我妈让他去找我大爷和大哥,看能不能去钢铁公司上班,他说去找过钢铁公司人事处没结果。”从病房楼出来,医院院子里大树上已经长出嫩叶,母亲说你们自己先回去,我去单位有事。回家路上妹妹问妈有什么事?“让她调动工作,去劳改农场管劳动教养人员。”
4月纪仁泰不想参加与其他同学之间争斗,也就很少去学校。他在家练琴,练习一些难度较高钢琴曲。怕画画惹出麻烦他和师傅商量后改成练钢笔画,带着画夹子出去写生。5月父亲让纪仁泰跟着二表哥叶连松去他家住几天换个环境,纪仁泰在二表大爷家住了15天。他家哥哥姐姐都在外边,二表姐叶连锦七机部三院工人(今天中国航天),住单身宿舍星期6下班回来,其他三个人很少回家。每天早起帮二大妈做早饭,二表大爷吃完饭就出去上班,有时候他上中班或者夜班。大妈白天去生产队干活,纪仁泰帮姑奶奶做饭。姑奶奶说孙子孙女都出去了家里太冷清,村里人还都挺羡慕,说你家孩子都能出去上学工作。爷爷喜欢带着纪仁泰去自留地干活,给他讲一些过去历史。
他爹是清末吏部笔帖式就是秘书,因为他爹只是个秀才不能当大官,后来调外务部就是今天外交部。他上学读美国人开办教会学校,初中毕业家里还要负担弟弟妹妹学费他就去当工人。我那个程师傅后来比我技术差远了,厂里有位比利时留学回来景工程师对我帮助最大,讲解技术问题,指导我看技术书籍,我读教会学校会英文能看英文书很快就成了工人里技术骨干。鬼子一来工厂倒闭没办法我通过笔试和实际操作考试进石景山炼铁厂,去炼铁厂工资高一些,还有在住郊区没吃混合面。我那个房东是模式口村老住户,过去他爹开店经商养骆驼运货。到他这脑子灵活卖掉骆驼换成汽车,他年轻时自己开车,后来是小儿子和女婿都开车,还雇4个司机一共6辆卡车。他在家修车跑货源,家里小店交给他哥经营。他三个孩子每人一个平房院,他还有三处房子出租,一个大院子停汽车存货物。他大儿子国民党军官,1939年在湖北和鬼子作战阵亡。他们夫妻一直说老大为国捐躯是烈士,但是政府不承认。纪仁泰骑他家旧自行车,沿着公路往南去一次涿县。转了县城十多条大街小巷,中午在一家小饭馆,用全国通用粮票吃一顿饭。服务员说我们没有一斤以下全国通用粮票;“那就买4个小烧饼正好一斤粮票。”在县城里转到下午3点,画完20多幅钢笔画,回去路上在拒马河边停下画了几张河畔风景,回到二表大爷家已经快7点。临走前纪仁泰给他家在家5口人每人画了一张像留作纪念,二大妈接过自己画像很高兴,说一定要保存好。
回到家里纪仁泰和几位关系比较好同学一起,去西郊各大学看大字报,在清华大学主楼阶梯教室听过大学生组织辩论会。大字报内容五花八门,从国家大事到私人生活细节,有些事情真假难辨。他对一些大字报内容做了简单记录,还仔细拜读了大学生们印发小报。在三所学校里问一些大学生你们什么时候重新开课,该毕业学生如何分配工作。回答都是先不考虑这些事情,先把运动进行到底。什么叫进行到底?那些人也无法回答,也有人说要建立起全新制度。9月底师傅被人从单位带走,去什么地方为什么抓人都不知道。师娘让三爷和三奶奶搬回城里来住,还让师傅表妹女儿梅宇华来跟她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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