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王云清年龄不大,做买卖可是有一套,头脑十分聪颖。但见他毛茸茸的小平头上戴着白顶帽,衬着一张白皙的长圆脸儿,两条弯弯的眉毛下面有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在一只标致的鼻子底下,别看生得两片厚厚的嘴唇却能说会道。加之这几年在王家学到的各种油炸、烤烙、蒸煎等面食手艺,在天津卫河北四区一带已有了不小的名气。特别是,根据回族饮食文化习惯,融合回汉民间小吃特色,结合“剪子股馓子”和“绳子头麻花”的工艺,制做成了别具一格的“剪子股馓子麻花”,大受欢迎,被民间称之为王记麻花。由于造型独特,且因股条密而不紧,散而不乱,口感与一般绳子头麻花也有很大区别,适宜各类人群口味,一时间不仅是百姓喜爱的小吃食,还成为了京津地区达官贵人相互馈赠的热门佳品。
前面说过,天津卫是一座典型的码头城市,特殊的地理位置,给这里带来了鱼、虾、蟹、米、盐、碱等丰富的物产和水产资源。也由于水路通渠,使南来北往的船只自由航行,在明末清初已成为四通八达的大码头。因为人员流动量大,所以,来自五湖四海的居民也成就了各显其能的码头文化。
旧时的天津靠着发达的水系,漕运很是兴旺,天津老城区正是五方杂处的南北文化融合之地。特别是清末时期,天津卫四大茶园都在老城里。海河两岸的跑船伙计、养船工人们上船下船间,常到岸上歇歇脚,进茶馆坐坐,面前放点茶水、瓜子,悠闲地听段相声或鼓曲或评书或欣赏戏法杂耍等玩意儿。十足的津味,诙谐淡然和市井气息,就来自这种接地气的文化氛围。
几年后,王云清兄弟俩站稳了脚跟,也经常忙里偷闲领着肖云甫、刘云义到老城里瞎逛。都是毛头小子,撩起腿就走,哪热闹就朝哪儿钻。喧嚷的街市上那叫一个繁华,有拉洋车的车夫,拉货车的苦力,有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有东瞧西看逛街的汉子,有到处乱跑的孩子,还有匆匆忙忙各种各样的人擦肩而过。街两旁各类商品总总林林,卖货的吆喝,买东西的讨价还价,喧嚣迭起。王云清最喜欢听评书,尤其是开篇语,说书人讲的都是文史类知识,王云清百听不厌。 当然,那仨个兄弟对此并不“感冒”,往往都是与他分道扬镳,到其他地方看热闹去了。
有一次小哥几个在肖家吃晚饭,吃饱喝足后就陪着二大肖国恩聊天,王云清一边帮二婶穆成贞“得愣”碗筷,一边说:“我看二大长相和那个说评书的先生差不多,身材魁梧‘足崩’,宽宽的肩膀,厚实的胸膛,炯炯有神的双眼,相貌堂堂,还有那对大耳朵,简直可以与三国时期的刘备相媲美。”
穆成贞听后笑着说: “你快别‘打镲’了,这是在夸你二大,还是说评书呢?”
只见王云清把抹布往桌上一拽,学着先生的样子说起了评书。
斗大黄金印,天高百余堂,不读书万卷,难得半贤良。各位,“今儿个”就说说咱们天津卫的三岔河口。
那还是在 608年隋炀帝开通大运河的永济渠时,三岔河口就已经成为航运要道,并逐渐有了以捕鱼、晒盐为生的人家。
1153年金朝海陵王完颜亮,迁都中都,就是现在的北平,利用河北平原的河流组织漕运,于1214年设立直沽寨,不久,大直沽、小直沽和三汊沽等聚落相依。
1404年,明朝燕王朱棣扫北,赐名天津,并在直沽渡跸处立牌坊一座,横额为“龙飞渡跸”,因此说,天津得名是在三岔河口之后。
到了元代,庞大的漕运,南粮北运,促进了直沽的繁荣发展,直沽因而被马可·波罗誉为“天城”。三岔口作为运河槽运中转站,当年船舶云集,人声鼎沸。朝廷还在三岔口两岸敕建有天后宫,成为船工酬神、聚会场所。形成了有官船、商船、货船、渔船等各类船只在三岔口穿梭往来的景象,特别是两岸衙署、店铺、寺庙、民宅、粮仓错落有致,树木茂盛,三岔河在津城东北,潞、卫二水会流。潞水清,卫水浊,汇流东注于海。三岔口已是车船熙来攘往、万方商贾云集的重要商业中心。
到了清代,随着京杭大运河的进一步畅通,直沽的漕运达到了鼎盛时期,成为最早的居民点、最早的水旱码头、最早的商品集散地,包括天津至北京通州的北运河和天津至山东临清的南运河的一部分。南、北运河与海河在天津三岔口相汇。这正是:先有三岔口,后有天津卫,要知现代三岔口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王云清说到这,故意卖了个关子,假装咳嗽一声,偷看各位的表情。
“好听,”刘云义第一个叫好,紧跟着肖云甫和王云成鼓起掌来。
“这小子跟谁学的,还有来到去的。”肖国恩冲着媳妇说。穆成真惊奇的看着王云清,开玩笑的说:“你‘明儿个’就别卖油炸货了,撂地摊说评书吧。”说的大家都笑了。
“马可·波罗是谁?不会也是咱老表吧?”肖国恩故意引逗王云清继续说。
“马可·波罗,13世纪意大利的旅行家和商人。17岁时跟随父亲和叔叔,沿丝绸之路前来东方,经两河流域、伊朗高原、帕米尔高原,历时四年,在1275年到达元朝大都。 他在中国游历了17年,并曾担任过元朝官员,访问过中国的许多地方,到过云南和东南沿海地区。”王云清侃侃而谈。
肖国恩瞅着余兴未尽的王云清,情不自禁地说:“再接着说一段呗。”
“来一段,来一段……”小哥几个起哄似的嚷嚷。
王云清心里想:“来一段就来一段,反正也是偷着学来的,说的不对也没人听的出来。”于是,又重新摆好架势继续表演:
河中船舶来往,陆上车马奔忙,店铺林立街旁,市中熙熙攘攘。
上回说到,无论海漕或河漕,必经三岔口转运。其实,早先的三岔口原指望海楼、狮子林一带,北运河从望海楼教堂向东,连接金钟河,绕过狮子林和金家窑地区,折向西北,形成一个大湾,海河是九河下梢,每到雨水丰沛的季节,海河是上游河流的泄洪之地,古时的海河河道是自然形成的,蜿蜒曲折,七拐八拐,每逢大水来临,对于洪水阻力很大,不利于泄洪。国民5年也就是公元1917年,天津卫遭遇了一场严重的洪灾,商户、百姓损失巨大。第二年,海河工程局决定废除金家窑大弯,从北运河转弯处向三岔河口直挖一条新河道。与此同时,南运河也进行裁弯取直,去掉了单街子和侯家后大弯。三岔河口向北推移,从金钢桥到狮子林桥之间挖出了一条笔直的河道,望海楼教堂也从海河左岸“变”成了右岸位置。
经过“裁弯取直”后,三岔河口北移至金钢桥一带,三岔河口的繁华更胜往昔。每天都能看到岸边有大批的纤夫,听到他们哼唱着粗犷豪放的号子,拖带着货船行进、靠岸、启锚、远去。因为漕船在此要停留数月,于是三岔口一带不仅设有钞关、盐关、直隶总督衙门及各种衙署,城北的侯家后、估衣街、锅店街、竹竿巷、针市街、小洋货街及鸟市等商业街,都与运河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些街道名称的由来就是因运河舶来的商品在这里销售而形成的。由于商业和运输的繁荣,很多外地商人来津经商,并组织了同乡会,在运河两岸建起了会馆,各类货栈、商行、银号、钱庄鳞次,脚行、镖局等也应运而生。而坐落在望海楼一带的金家窑、锦衣卫桥、小关街、小树林、狮子林等街道则远离了三岔河口3里路之外。
说到这里,王云清忽然来了个结束语:“各位看官,时间总是匆匆流逝,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三岔河口的故事就先告于段落,我与二弟该打道回府去了。”然后,不等大伙儿回过神来,双手抱拳“告辞!”
于是,屋内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肖云甫送王云清哥俩和刘云义出了院子,随手把大门栓好,忽然,一阵晚秋凉风吹过,不禁打了个寒颤,跟父母打了个招呼便回西屋睡觉去了。
东屋里只有肖国恩两口子,他们打心里喜欢王云清,年纪不大却能撑起两个铺子,尤其是王家传下来的二十多种油炸烤烙工艺无不精通,而且时不时还有所创新。肖国恩对老婆子说:“让咱们云甫多跟他学学,将来也自己开个铺子。”
“孩子还小,咱们又没到七老八十,等过几年云甫成了家再独立也不迟啊。”穆成贞一边铺床一边说。
“快二十了还小呢?云清十七岁就……”
“行了行了,云清能跟云甫比吗?一个讨饭来的,给人家当儿徒的外地孩子早早当家不新鲜。”穆成贞打断肖国恩,继续说:“我告诉你啊,不许贬低自己的儿子,云甫将来一定有出息。”
“护犊子,”肖国恩嘟囔一句,便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一夜无话。
肖家原本是一大户,早先,肖国恩的祖父落脚天津极负盛名的西北角回民聚居地,这里有天津最大的清真寺,也是中国伊斯兰教古寺。该寺始建于清康熙年间。占地面积5000平方米,建筑面积2200平方米。集中国宫殿式建筑和伊斯兰教建筑为一体,风格独特,是中国古典式建筑群,宏伟壮观,古色古香。其中礼拜殿建筑面积约有1000多平方米,可同时容纳千人进行礼拜。
大概在清朝初中期,由于天津的经济地位显著,北京、沧州、孟村、大厂等地的回民也不断涌入天津,曾经有过三批迁徙潮。西北角回族聚居地是由原天津回族和不断迁徙来的回族相融合而逐渐产生的。除此外,比较有名的回族聚集区和清真寺还分布在武清县的杨村、河北于场街、红桥西沽桥北一带、天津药王庙北寺一带。到了清朝中后期,天津回族的“大分散、小集中”居住模式已经基本形成,回族同胞也逐步进入天津社会的每个角落。其中就有号称“韩、高、石、刘、穆,杨、黄、张”八大家。他们的商号分别是“天成号韩家,益德裕高家,杨柳青石家,土城刘家,正兴德穆家,长源杨家,振德黄家,益照临张家”。其中正兴德穆家,就是指的从穆庄子“天穆”迁出的穆重和后裔穆兴永父子,肖国恩的老婆穆成贞就是他们的后代。
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西北角的回民曾先后打跑了到当地骚扰的英、俄侵略军。俄罗斯兵企图报复,才有了《津门实纪确对》“回、汉人等区聚八百义民共同御敌”的历史故事。以后在1900年义和团运动中,大批北门内一带汉族人曾跑到药王庙清真寺前静坐避难,回族百姓又以“不拜鬼神无义和团”为理由,防止外国侵略军对这些汉民的屠戮,而且送饭送水,为汉族同胞提供保护。义和团失败后,肖国恩带着刚结婚的媳妇穆成真拜别了长辈,悄然来到了河北锦衣卫桥大街盐管厅西胡同,以卖炸糕为生。
后来,结识了哑巴王守业,也学到了一些油炸食品的工艺,尤其是“烫面炸糕”堪称一绝。从此,天津“肖家烫面炸糕”远近闻名,大受欢迎。
在回过头来说,转天清晨,穆成贞叫了几次儿子,让他起来帮他爸摆摊卖炸糕,结果一直没见动静。进西屋一看可了不得了,只见肖云甫萎缩一团,浑身直哆嗦,满炕都是屎尿。“他爸,”穆成贞朝院外喊:“快来看儿子这是怎么了?”
不看不打紧,一看儿子这德行就猜出八九不离十,肖国恩前些日子听说天津有的地区闹“虎烈拉”,就是霍乱,有很多人因为没有专业的诊疗机构,结果导致病情恶化,丧失生命。所以,肖国恩丝毫不敢怠慢,转身跑出屋去找大夫。
那时的家庭坐诊大夫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来家里看了看,说:“腹泻和呕吐一夜了,排便都失禁了,已经脱水了。”然后,摇了摇头,开了些草药方,便走了。
整整两天两夜,肖云甫仍然昏昏沉沉不吃不喝,肖国恩两口子束手无策,除了唉声叹气就只能干巴巴瞅着儿子一天天瘦下去。
这天中午,王云清端着一碗汤来了,“二大”,肖国恩听到喊声迎出屋来,说:“小子,你就别天天来了,再把你传上就麻烦了。”
“二大,你要是能让云甫把这汤喝了,也许……试试吧。”王云清把碗递过去说。
“这是药吗?大夫开的各种药方都试了,没用的。”肖国恩并没有接过碗。
只见穆成贞一个箭步上前把王云清手里的碗抢过去,转身就进了西屋,嘴里还叨叨一句:“有病乱投医,也许真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呢。”
一连三日,王云清每天都要跑三趟给肖云甫送汤。说也奇怪,肖云甫竟然一天天好了起来。腹泻停止,症状逐渐消失,大夫再来看诊发现,肖云甫的体温、脉搏、血压都恢复了正常。还以为是自己开的药方起的作用,煞有介事的说:“我开的方子,药到病除。”然后很得意地端起那半碗汤看看闻闻,就觉得有一股子油腥的味道。
这是?大夫怀疑是不是自己开的药方。穆成贞嘴快,说:“是云清这孩子给熬的药。”
“啊?”大夫用小勺挑了挑,发现除了有豆蔻、木党子末、陈仓米等,好像还有一种用油炸过的,又碾碎的黄面渣渣。“这是什么东西?”他好奇的问。
“云清说是馓子麻花,他说是能起到温中补气作用。”穆成贞说。
大夫一听,冲着肖国恩两口子暴跳如雷: “胡闹,馓子是润肠通便的,这不是治反了吗?”可是当他看到躺在床上病情大有好转的肖云甫,顿时又打了蔫儿。心说:真是邪门了。他放下碗,也没有作揖告辞,便怏怏而去。
其实,王云清也是听评书听来的,据《本草纲目》记载,馓子味甘咸,无毒,温中补气的功效。所以,他就想,肖云甫拉尿不止,都脱水了,肯定伤了元气。听老人说,肚子里没食七天必死无疑。于是就在集上买了两三种止泻的草药,掰碎几股馓子麻花和陈仓米一起熬成汤。有了馓子麻花和陈仓米的香味,肖云甫也有了些食欲,一点点开始进食,又一点点加大食量,精神头也一点点好了起来。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