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周恩立带肖国恩和刘建均看了一场程砚秋演出的京剧后,街坊邻里都羡慕不已,只要有闲暇时间,就找个借口去肖、刘两家串门唠嗑,在街道里巷碰见了,就拉着他们一起蹲在墙根下晒太阳聊天,引发话题,让他们讲戏院内外的盛况和戏里面的故事台词,那段时间里还真有入了迷的,时不时在众人面前哼哼几句吊吊嗓。
一天下午,王云成和刘云义帮着家里干完活,便无事可干,就又想去找周恩玉出来玩。
周恩玉虽然接过了影院管理权,时间长了觉得很枯燥,以前有哥哥周恩立在,自己有充实的时间到处玩耍,现在哥哥老是在外面奔忙,甩下自己管着几个伙计,天天如此,也是无聊的很,好在王云成和刘云义时常来看他。
今儿见到两位哥哥来,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便和他俩毫无目的瞎逛。走着走着看到了一座四合院,周恩玉停下来藐视问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见两人摇摇头,又问:“知道梅先生吗?”
“说评书的吗?”王云成洋装不知道。
“那是你哥,”刘云义打趣的嘲笑他, 然后也装不知,更正王云成,说:“一定是教私塾的老先生。”
周恩玉白了他们俩一眼,说:“别跟我这‘里根楞’,我知道你们是逗我开心。”然后,他指了指眼前的院子,说:“这就是梅兰芳大师每次来天津演出时下榻的住宅。”
“逗你玩儿呢,这么大人了谁还没听说梅兰芳啊。”王云成说。
“不过梅先生在天津还有个宅子倒是第一次听说。”刘云义说。于是,三人开始围着四合院外面转悠。
这是一座清末时期的典型四合院建筑,始建于1920年。它由英国建筑师琼斯设计,是一座比较豪华的欧式建筑,占地面积约为2700平方米,建筑面积约为2000平方米。建筑风格主要以欧洲传统风格为主,它是天津近代建筑的代表之一。它的主体建筑是一幢18世纪风格的二层洋房,内部设有客厅、书房、卧室等。
王云成和刘云义一边转一边看一边听着周恩玉娓娓道来的故事。
民国四年,梅兰芳首次到天津献艺就是在东天仙茶园。他与荣蝶仙合演《樊江关》,与王凤卿合演《御碑亭》,让天津观众第一次见识到这位21岁新秀的舞台风采。 翌年9月3日,梅兰芳再来此园,首演由齐如山、李释戡专为他编创的《一缕麻》。这出根据包天笑小说改编的时尚新戏,批判了民间指腹为婚的陋习,天津报界给予很高评价,这一次在东天仙,梅兰芳还演出了《宦海潮》《邓霞姑》等时尚新戏。
天津是戏曲界的重要码头,东天仙也经常迎来送往各路名角。谭鑫培、杨小楼、荣蝶仙、刘鸿升等以及河北梆子名角小达子、小香水、金钢钻、冯黑灯等都在此登台献艺。不少演员在天津首次登台就一举成名。比如,京剧名丑于豹之女、女武生于紫云,14岁时就常在东天仙以演《恶虎村》里的黄天霸、《状元印》里的常遇春、《白水滩》里的莫遇奇等角色闻名,表演矫健勇猛,比成年演员一点不逊色,让观众无可挑剔。每一出场,都有老年观众往台上送钱,让她买好吃的补身体。
还有一位河北梆子演员魏书林,以穷生戏为胜,得艺名“盖七省”。在《狄青借衣》中表现天寒地冻,浑身战栗时,两个鼻孔一吸一吸地竟从鼻孔里淌下一溜儿鼻涕,观众看到他的表演,即便是在夏日炎热的园子里,也感到寒冷。当时报纸称其表演是“冰天冻地穷人相”,观众感受是“毛骨悚然六月寒”,这个绝技至此一人。
周信芳首次到天津演出才13岁,与余叔岩同台,“而在《余叔岩年谱》中记载却是1907年二人合作”。还有一种说法就是1908年,光绪、慈禧去世因“国丧”不许动乐,1909年周信芳就去天津搭京都双庆和班,在东天仙茶园演出,“也有人说这是周大师首次在天津献艺”。在这里演老生、武生硬功夫工老戏,与此同时也受到了会新戏极多的金月梅的影响,开始编演新戏。为金月梅配演《醒世恒言》故事改编的《二县令》,还陆续参加了新编本戏《好心感动天地》、《吕大郎还金定骨肉》等。
1925年春,18岁的孟小冬来到天津东天仙首演,一炮而红。当年6月,《大公报》赞其“不唯在坤角中独步,与现时名怜相比亦毫不稍逊”。
来天津演出次数最多的应属尚小云,他可谓天津戏曲舞台的常客。1931年2月,重新修葺的法租界北洋大戏院开业,尚小云应邀前来献艺,演出《玉堂春》、《十三妹》、《峨嵋剑》、《珍珠扇》等剧目,陪他扮演各种行当的王又宸、侯喜瑞、闫岚秋、裘桂仙、诸如香、慈瑞泉等,都是红极一时的京剧界名流。就在同年10月下旬至11月中旬,尚小云和他的伙伴们再次莅临北洋大戏院,所演出的剧目里增加了《云弹娘》、《林四娘》等一些新戏。
1932年11月,尚小云又在天津春和大戏院演出,与之同台合作的有王少楼、周瑞安、芙蓉草、马富禄等,无一不是响当当的大师。巧的是,尚小云此次在天津演出期间,赶上了中国银行经理卞白眉的夫人寿辰,卞家邀约名角举办堂会,尚小云以《秦良玉》在日场压轴,而梅兰芳在晚场演出《宇宙锋》,当天可谓名角荟萃。
有趣的是,尚小云每次来天津唱戏都有一个习惯,他总要先到庆王府作礼节性拜访,庆亲王载振则会亲自接待。那时,庆王府以银元数千、衣料几匹、私家酿制的好酒几坛,馈赠尚小云和戏班艺人。
四大名旦中只有荀慧生没有在天津唱过戏,但他确实也来过天津,那是九一八事变之后,日军相继侵占东北和华北,成立所谓的“华北演艺协会”,特别邀请荀慧生到东北去演出,被荀慧生拒绝,他认为“到东北演出名誉恶劣”。1934年,伪满洲国成立之时,为了给傀儡皇帝溥仪祝贺,长春方面再次花重金聘请荀慧生到东北去演出,又被荀慧生再度拒绝了。不过,此时不比往日,北平已在日军的掌控之下,荀慧生被扣上了“反满抗日”的帽子,差点被日伪政府抓捕,他只好连夜逃往天津一个票友家中,躲过了风头才回北平。
周恩玉讲到这,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得回去了,我哥夜儿个说,今天晚八点要来几位重要的客人,让我把会客室整理一下,我差点忘了。”
“用我们帮忙吗?”王云成问。
“不用,你们俩接着遛吧,我就不陪你们了。”说完转头就走了。
晚上,周恩立果然领来几个客人,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张口闭口称周恩立为先生。他们坐好之后,周恩立把弟弟介绍给大家,然后也让周恩玉坐在一旁。随后,他郑重的向大家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
“原来,哥哥是地下党?怪不得经常早出晚归忙的不着家呢。”周恩玉还是第一次参加他们的组织活动,他有些心不在焉,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尤其看到一个岁数相对大一点的短发女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哥哥的样子就想笑,是羡慕,是爱慕,还是仰慕?那神情分明就是思慕。
他正在走神,就觉得短发女生旁边的另一个岁数小点的女生,一边重新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边斜着身子朝自己看,周恩玉心里顿时就“卟腾”开了。
只见她梳着小辫子,脸上有一双带着稚气、被长长的睫毛装饰起来的美丽动人的大眼睛,就像两颗水晶葡萄,水灵灵的向周恩玉玩皮地眨巴着,鼻子略显有些上翘,露出一副淘气相。圆圆的脸盘白白净净,突显出红润光泽的嘴唇,就像画里的美人。上身穿着白色的衣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裙子……
“都听明白了吗?”周恩立一句问话打断了周恩玉的游思妄想。他稀里糊涂地跟着大伙应声:“明白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听哥哥讲的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周恩立送大家出门回来,看见弟弟还在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是刚才的会议得到了什么启发,就坐在他身边讲起了动荡的社会时局。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30日天津沦陷,被日军占领,并成立了天津伪政府,随后又成立了伪华北临时政府,全部听命于日军天津防卫司令部。
此时,天津党组织在急剧变化的形势下面临十分严峻的考验。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夕,为了适应即将到来的全面抗战形势,白区党代表会议决定,将原中共河北省委分设为河北省委和平汉线省委。敌后河北省委设在天津,由李运昌任书记,开展沦陷区的抗日武装斗争。9月,根据党的发动冀东抗日游击战争、开辟以燕山山脉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的指示,北方局指示李运昌赴冀东组织抗日游击战争,马辉之接任中共河北省委书记,负责领导中共北平市委、天津市委、冀东特委以及华北党组织工作。
中共天津市委书记姚依林带领和组织许多党员和积极分子为《火线》、《时代周刊》、《抗日小报》和《风雨同舟》等党的刊物撰写文章,阐述党的抗日主张和政策,揭露日本侵略者的罪行。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秘密抗日组织“天津市青年抗日救国会”(简称“青救会”)和在此基础上成立的“天津市各界抗日救国联合会”(简称“天津抗联”),多次在市内印发抗日传单,在群众中产生了广泛影响。1942年10月,“青救会”印发了题为《胜利在望,同胞们团结向前》和《给伪军组织同胞的一封信》等传单。
周恩立参加的天津抗联组织刚刚完成在市内散发传单的工作,又接到紧迫任务,迅速安置和转移本市和大量经天津中转的党员及进步青年。在市内的多处地下联络站通过各方面关系租借了开滦煤矿堆栈、太古洋行及怡和洋行仓库等地,使来津的党员、“民先队”队员和进步青年迅速得到了安置。
就在刚才,又接到了上级新的指示,为了帮助抗日根据地解决军用物资、生活用品匮乏的困难,天津地下党组织秘密组织工人、市民群众千方百计为根据地提供所需物资,设法通过各种渠道,为根据地提供药品和医疗器械。天津工委派遣周恩立等地下党员,在药材行业集中的大红桥一带,建立了四个进步群众小组,要求秘密组织中西大药房、中央大药房、上池馆大药房、共和大药房、环球药房、华美药房等许多药店的职工,采取分散购买等方式,帮助根据地采购人员购集了大量药品及医疗器械。
周恩立把刚才向大家交代的任务又跟周恩玉重复说了一遍,周恩玉这才完完整整地听明白了。他问哥哥:“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周恩立说:“暂时还用不上你,你就把电影院守护好就行,尤其是遇到地痞流氓特务来成心找茬,能打点就打点,只要别让他们盯上上权仙就行。”
“好的,我知道了,哥,放心吧。”周恩玉向哥哥保证。
周恩立起身说:“以后上权仙就都仰仗你了,周家的生意还是要做的。”然后拍了拍他的头:“我还有事,今晚恐怕就不回来了。”
“哥,你也要小心。”周恩玉拽了一下哥哥的袖口,好像还要说什么。
周恩立也看出来弟弟是有话要说,便问:“有事就跟哥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看那留着齐眉穗的女生对你有好感。”周恩玉说。
“看出来了?”周恩立并不想隐瞒弟弟:“过些日子你就该叫她嫂子了。”
“哇,真的?”周恩玉简直就要跳起来了:“太好了,你终于要成家了。”
“我成了家,你也好找个女朋友喽,是不是这个意思?”周恩立逗他。
“没没没这意思,”周恩玉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你爹妈要不是走的早,也许早就让你给人家当小女婿了。”周恩立见弟弟脸都红了,笑着胡撸一下他的头,说:“长兄为父,我给你做主,你看那个扎两个小辫的姑娘怎么样?人家可是北洋学堂毕业的高材生啊。”
“那我哪儿配的上人家,”周恩玉腼腆的说。
“咱们上私塾教育不比他们差,用不着谦虚。”周恩立鼓励弟弟:“过几天我就给你们介绍,先认识一下,没事,你那没过门的嫂子是她表姐。”
“哥,你不是还有事吗,别耽搁了。”周恩玉故意催促哥哥。
“吃完饭就赶厨子,”周恩立笑着说:“那好吧,我走,这事就这么定了。”
周恩玉目送哥哥走远,伸了一下懒腰,感觉好舒服……
闲话少叙,转年,周恩立经过组织同意,与心爱的姑娘结为伉俪。在共产党地下组织并肩战斗,成为一段佳话。
后来,周恩玉也如愿以偿和嫂子的表妹成为了佳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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