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会等一批汉奸流氓被镇压后,社会面上安静了许多,老百姓有了人民政府的靠山算是扬眉吐气了。
王云清还是那么忙,就连那天,二弟随三弟回老家去相亲,他都没送到长途汽车站。
长途汽车站在天津火车站西南面的海河岸边处,王云成兄弟俩拎着行李包路过火车站,不巧的是,这里正在改扩建,通往长途汽车站的这条路被拦住,禁止通行。
天津火车站原名叫老龙头火车站,始建于清光绪十二年(公元1886年),后来,沿途又建设了多处火车站,如,新开河火车站、塘沽站、天津西站等等,从此天津成为了当时铁路运输的中心。
后来在八国联军入侵天津的时候,老龙头火车站毁于战火,直到战争结束后才得以复建,复建之后则被命名为天津紫站,直到1949年天津解放才又更名为天津火车站。
这一年,为了加速经济发展建设,国家决定扩建天津火车站,施工现场热火朝天,大喇叭放着革命歌曲《歌唱祖国》: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亲爱的家乡。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我们勤劳,我们勇敢,独立自由是我们的理想;我们战胜了多少苦难,才得到今天的解放!我们爱和平,我们爱家乡,谁敢侵犯我们就叫他灭亡。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王云成哥俩伴随着歌曲声,踩着音乐的节凑,围着火车站绕了大半圈,步行约一公里才来到长途汽车站,此时,仍然能听到随风飘荡的歌声。
在排队等候去文安的长途汽车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朝这边喊:“云成”。
王云起冲王云成说:“二哥,好像有人叫你呢。”
可不是嘛,王云成朝喊他的方向一看,原来是周恩玉在向他招手。“嘿,恩玉,”王云成迎了过去。两人热情拥抱,相互寒暄,“你这是干嘛去?”王云成问。
“上北京,我媳妇这几天就要生小孩子了。”周恩玉一眼又看见了王云起,惊讶的问:“三哥什么时候来的?”
“恩玉你好!我来了些日子了,”王云起把手伸过去,两人握了握手。
“上次见面还是大哥结婚的时候,这次来天津怎么也不吱一声,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带你到处转悠转悠,尝尝天津的美食。”
王云起说:“该转的地,二哥都带我转了,各种清真小吃基本也都尝了个遍,要不是给我二哥相亲去也不急着走。”
“真是千年铁树要开花了,二哥终于开窍啦。”周恩玉打趣的说。
“还不一定能成呢,”王云成小声嘟囔。
看着王云成腼腆的样子,周恩玉用拳头捶了他一下,说:“老大不小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问:“大娘她老人家的身体还好吧?”
“最近她心脏‘间歇’的厉害,老毛病了,”王云起说。
这时,长途汽车来了,排队的人一阵骚动,准备要上车了。王云成和周恩玉都流露出恋恋不舍的表情,这对十几年的好朋友感情很深,不在一起时就想,在一起时就逗,虽然王云成大周恩玉七八岁,可是总拿他当自己的先生,跟他学了不少知识和道理。上车前两个人约定好,王云成成亲后带新媳妇来天津,由周恩玉亲自给接风。可是,谁能想到,就是这一别,两个人从此再也没有相见,是阴错阳差还是命里注定很难说清。
话说王云成哥俩回到老家的第二天,王云成与那位木家姑娘见了面,莫名其妙的是,以前媒婆上门说了不下“两打”姑娘,王云成愣是一个都没看上。而今天却和木家姑娘一见钟情,用王八看绿豆对眼了这个比喻不太好听,但是,天津人讲话:话糙理不糙。王云成根本就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用他的话说,也许嫁给别人是丧门星,但是嫁给王家就是喜迎门。
一个礼拜后就拜了天地,这回木家也算是解了套,在乡亲面前也能大喘气了,男方的彩礼一分不要不说,还倒贴不菲的财物作为嫁妆一并送到了王家。
也别说,这小两口结婚后,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王云成拿起了锄头跟三弟学起了种庄稼。
农村有个传统,五天一个集,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鸡鸭鱼肉、锅碗瓢勺、布匹针线、衣服鞋帽、五谷杂粮、蔬果烟酒、草药树苗、各种小吃等等一应俱全。每到集日那天,王云成就和媳妇早早在集市上支起锅灶、案板,做起炸馓子麻花和果子等油炸货生意。虽然手艺不如大哥王云清,但是,跟大哥一起也干了二十来年,像不像三分样,在别人眼里就是能工巧匠,炸出来的吃食就是与众不同。很快就传遍了邻村,所以每到这一天,早早就有人来等候,有时到了中午都收不了摊。为此,三弟王云起建议二哥别管地里的庄稼活了,好在以前也是自己一个人干。不如让二哥干脆在家门口支个长期的摊位,天天烙烧饼,炸果子、炸麻花。王云成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多卖些钱一能给老妈看病买药,二也能改善家里的生活。于是,就在家门口大张旗鼓的挂起了“天津王记清真馓子麻花”的牌匾。
没过多久,全国农村逐步实施土地改革,文安县人民政府在挨家挨户调查人口时,也把王云成两口子登记造册了,很快就分给了他们耕地。这下可好,一边做买卖,一边还要种田,媳妇这时还怀孕了,王云成即是喜出望外又是百感交集,他干脆打消了回天津的念头。
这边,王云清接到二弟的来信,知道了他的心思,也没有怪他,反倒是觉得二弟有了自己的归宿是件好事。
一天下午,王云清早早就回到家,无精打采坐在炕上发呆。冯淑兰以为丈夫身体不舒服,关心的问:“是哪不得劲?”
“唉,心里烦。”王云清说着就仰八脚躺在炕上。
“谁给咱气受了?不行就不干了,整天忙里忙外还一分钱不挣……”
“行了,别说了!妇道人家,”王云清制止了媳妇的牢骚。
“……”老实巴交的冯淑兰离开了丈夫的视线,不再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王云清觉得怼老婆有些重了,便坐起来说:“渴了”。冯淑兰给丈夫到了杯水递过去,小声问:“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去做。”
王云清喝了几口水,便道出了心病。
原来,人民政府开始评估每个人的成份,有关部门划定个人成份时,王云清被定性为民族资本家。王云清本人很不服气,当场就跟街道主任掰扯了起来,主任一再解释这是上面定的,是有规定标准的。可在王云清眼里这个资本家的称呼就如同是剥削阶级的代名词,一个堂堂正正靠着自己的手艺做小买卖养家糊口的小作坊,怎么就成了资本家了呢?所以,王云清着实的想不通。
“要不,咱找找大干部周恩立,”冯淑兰一下提醒了王云清,他立即起身出了家门。
王云清心急如焚一路小跑过了狮子林桥,直奔南市“上权仙”影院。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影院的门口,却进不去,因为门前被搭的木架子挡住了,王云清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站在一群看热闹的人中间,心里纳闷,这是要干嘛呢?
只见在架子上有两个工人小心翼翼把“上权仙”牌匾摘下来,然后,递给架子下面接牌匾的工人。下面的工人又把一个新的牌匾托上去,当上面的两个工人把新牌匾挂上之后,迎来围观群众的一片掌声,王云清仔细一看,新牌匾写的五个字:“淮海影剧院”。难到周恩立不干了,把影院卖给别人了?正在胡思乱想,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要找的周恩立。
“看你满头大汗的,怎么,风风火火来找我是有急事吗?”周恩立问。
“嗯,对,是,”王云清的确是心急如火,但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工人把木架子搬走了,露出了影院的大门。周恩立说:“咱们进去说。”
“这影院还是你的?没转卖给别人?”王云清仍然以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听谁说的?你想买啊?”周恩立笑着说,“就是换个名字,把旧时代的印记抹去,也是为了纪念淮海战役。”
“奥,好。”王云清这才恍然大悟。
俩人进了会客厅坐下,王云清把自己被定为资本家成份的事说了一遍。恳求周恩立跟有关部门说说,把资本家改个小业主、独立劳动者什么的也好呀。
“哈哈哈……”周恩立听明白了,大笑不止,“你呀,就为这急赤白咧跑来?直当的吗?”
“资本家,是剥削阶级。”王云清在争辩。
“资本家也分好坏,有反动资本家,我们要镇压,要无产阶级专政。有红色资本家,为了新中国的革命事业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和帮助,那是共产党的朋友。有民族资本家,那是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员。”周恩立看了看王云清又说道:“具体划分哪一种成份性质是有明文规定的,不是由某一个人所能决定的。我早已经参加了革命工作,这些年都是周恩玉在管理这个影院,所以,他也被划定为民族资本家,咱们是同路人。”
“那恩玉也是这么想吗?”王云清又问。
周恩立看到王云清还是有些顾虑,就如实跟他讲:“他还在北京丈母娘家,再过几天孩子出满月就回来了。他得知被划定民族资本家成份后给我回了一封信,让我放心,不会纠结这些政策上的事,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挣钱吃饭天经地义,踏踏实实诚信做人,绝不给政府添乱。”
一番话让王云清茅塞顿开,心想:我只要和你周家兄弟是一路人就行。然后一转话题,问道:“说真的,你现在不给组织做事了?”
“谁说的,我一直也没离开过组织啊。最近就很忙,目前我就在市抗美援朝的物资筹备委员会工作,每天忙的四脚朝天。”周恩立又补充说:“今天要不是影院换牌匾,我根本就请不下假来。”
“那我今天还来着了,不然算是白跑一趟。”王云清说完,两人都笑了。
天色已晚,周恩立请王云清在影院对面的“一顺成”清真小吃店吃菱角汤。
店老板见周恩立进来,忙上前打招呼:“周老板您请。”
周恩立和王云清一同坐下后,对店老板说:“来两碗菱角汤,两个酱牛肉烧饼和两个排叉。”
“好您呐,稍等。”
见店老板进了后厨,周恩立问王云清:“你还记得上次来吃菱角汤是哪一年吗?”
“好家伙,那还不得有五六年了。”
“我记得你当时说这家的烧饼好吃,回去研究研究,这么多年了研究的怎么样了?”
“当年我就改进了烧饼品种,而且有油酥的,芝麻的,还有麻酱的。”王云清很得意的说。
说话间,店老板将菱角汤、牛肉烧饼、排叉等一并端上来,“您二位慢用。”
王云清尝了一口香喷喷的汤,便给周恩立讲起了菱角汤的那点事。
这菱角汤其实和汉民的馄饨差不多,回民因为宗教的关系不吃大肉,所以就用牛羊二肉做馅,用羊骨头熬汤,为了避免闹误会才将名字区分开来。
菱角汤跟馄饨一样也是分大馅和小馅的,有一种说法就是大馅的菱角,用皮包上馅之后一捏,甩出来一个鼓肚形状就好像新鲜剥开的菱角米一样圆润可爱;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小馅的菱角,皮抹上馅叠成三角形,好像带壳的菱角一样有三个角,跟粤菜里的名小吃水菱角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有一种小馅的叠捏成个圈,也跟菱角米长得差不多。
菱角汤的做法跟馄饨不太一样,一般来说正经的馄饨都是用大锅煮制的,一大桶高汤滚开,馄饨用笊篱在高汤中直接煮熟连汤放入大碗之中,喜欢吃的还可以冲一个鸡蛋,而且作料也多,香菜、紫菜、冬菜、虾米皮、辣椒油、胡椒粉、盐、香油、酱油、醋一样不少;菱角汤则不一样,把高汤盛在小锅中,放入菱角单煮,因为羊肉味道比较浓重,所以调料也相对简单,一把香菜几粒咸盐,外加一小撮胡椒粉,吃的就是纯粹的羊肉香味。
“地道,敢问这位老表是……”不曾想,店老板一直站在他们身后。
王云清回头一看下意识忙站起身,一个劲拱手抱拳表示歉意,连连说道:“我这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惭愧惭愧。”
“你这顶多算是反客为主。”周恩立起身给打圆场,冲着店老板说:“都怨我,没给你介绍,来来来,我正式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王云清王老板,你们是同行。”
“奥,我知道,河北一带赫赫有名的面点大师,久仰久仰。”店老板心悦诚服的连连作揖。
王云清见状不断摆手说:“岂敢岂敢”。
于是,三人坐下来聊起了生意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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