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风云涌形势多变 毕尚澡恩将仇报

1966年初,王云清被免去了一切职务,下放到“津风糖食小吃店”一线岗位“劳动。这年,55岁的王云清忽然变得少言寡语,无论在家还是在单位,他很少主动与人交流。上班来,同事相互打个招呼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然而,他能回避就回避,回避不了就笑着点点头应付过去。每天在面案岗位一坐就是半天,但手头从来不闲着,看他制作的各种小面食就像是个魔术师,面团在他手里三掐两捏就成了不同品种的面坯子,烧饼坯子圆圆的就像用圆规设计的一样,麻花坯子根根股条粗细不差分毫,卷圈个头一般大,密麻花,香葱花卷、螺丝卷烧饼等面坯子整整齐齐排列在案板上就像是雕琢的工艺品。特别是,只要他亲手炸、烙、蒸的食品,就更与众不同了,火候掌握恰到好处,炸食香酥脆爽,烤烙色泽均匀,蒸食蓬松柔软,调陷恰到好处。王云清把制作面点视为自己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除此之外就是每周一天的休息日,上午睡个懒觉,下午和肖云甫、刘云义老哥仨轮流坐庄,喝喝小酒回忆过去,品茶聊天消磨时光。

一日晌午刚过,王云清骑上他那已有近二十年历史的脚踩闸“二八”自行车,慢慢悠悠朝肖云甫家的方向行驶。一路上,街道两旁的建筑上悬挂着彩旗和横幅,人们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不知都忙碌什么。

王云清没有心情去看热闹,推着车一点点在人群缝隙中穿行,好不容易挤过马路,到了估衣街,还是人山人海,仍然无法骑行。估衣街本来是一条历史悠久的商业街,最早的时候,估衣街只有收卖旧衣的铺子,经营旧衣服回收的行当,因此得名估衣街,估衣街是天津商业的发祥地,也可以说是大胡同商业中心的发祥地。这条全长800米,有600多年历史的估衣街被称为“津估第一街”。

快来到鼓楼时,人群才逐渐稀疏,王云清骑上车继续前行……

因为学校都停课了,孩子们不上学了,在家里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还好,吃喝有人管。而双职工的孩子就要早当家了,大点的孩子要代替父母照看弟弟妹妹,还要每天生炉子做饭。别小瞧生炉子,这也是个技术活,是有窍门的,用火柴点燃旧报纸、旧书页引着劈柴,放入煤球或者煤饼子,再墩上拔火罐,烟越浓,上来的火就越快。如果烟不是很浓,还得用蒲扇冲着炉子底下的炉堂扇扇子。要是赶上一个胡同几家同时生炉子,这场景不亚于上海婆娘们早晨起来在弄堂小巷里一起刷马桶的阵势。

小孩子天性就是玩,那个年代的男孩喜欢推铁环、砸皇帝,拍毛片,摔泥盆,打劈柴,打垒,弹杏囫,弹元宝,弹球,抽嘎嘎,打木嘎,堆雪人,轴承车,轴承鞋,放风筝,印模子换纸、捉迷藏等,这都是文玩,也有武玩,如,撞拐,骑马打仗,砸骆驼,喊号扔球,冰棍棍射纸枪,圆珠笔芯吹气孥,铁丝枪,弹弓子,打鼓包,窜火箭,打雪仗等等。女孩子喜欢跳绳,跳猴皮筋,跳房子,踢毽子,踢珠子,抓子,翻绳,丢沙包等等。

王云清来到西北角清真大寺,大寺的大门紧锁,从门缝往里看,院子里一片狼藉。大门外,一群孩子在玩砸娃娃,用一块砖头立在前方,孩子们每人手里拿着半块砖头,离着三四米远,排着队一个一个投向前面立着的砖头,只要砸倒砖头,就去上前把砖头再立起来摆正,然后返回来重新排队等候继续砸。要是砸不着,那就只好被淘汰,站在一边看别人砸,谁留在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其中,队伍里有一个小男孩猛然看见了王云清,喊着“大大”就跑了过来,王云清一瞧,是肖云甫的三儿子肖雨晟,瞅着他那脏兮兮的小脸,用拿着半块砖头的手背擦了一下鼻涕,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禁笑出声来,便用手帮他抹掉脸上的鼻涕痕迹,直抱歉:“儿子,对不起呀,今个儿没给你带麻花。”

“没事,你教我怎么做,以后我就在家自己炸。”肖雨晟说着话转身又跑进了孩子群。

王云清此时心里感到有些内疚,怎么就忘了给老三带他爱吃的麻花了呢。

当他来到肖云甫家时,都已经快到傍晚了,张桂珍听见有人在外墙根放自行车的声音,迎出门见是王云清,便道:“大哥来啦,云甫早晨临走时说今天加班开会学习,嘱咐我让大哥和三弟多晚也要等他回来。”

“云义还没来吧?”王云清边问边进了屋。

“没呢,咳,他每次都赶饭口的时候才到,”说的张桂珍自己都乐出声来。

“雨树和雨书还没回来呢?”王云清坐在椅子上问。

“连个信都没有,老二非要跟着老大随同学去南方,听人家说在火车上可受罪了,行李架上也都坐着人,椅子底下还趴着人,”说到这,张桂珍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这不成了侯宝林说的那段买站票的相声了吗。”

王云清也笑了:“嗯,孩子大了,到外面走走也好,看看大江南北,祖国山河的壮丽景色……”张桂珍给王云清到了一杯水递过去,截住他的话,“看什么景色,还不是跟咱们这差不多的景色,没什么两样。”

“奥,我来时看见老三了,忘给孩子带麻花了,他说要跟我学做麻花。”王云清提起肖雨晟就喜欢。

“别理他,就是馋猫,还贪玩,前几天拿着大门栓跟人家玩‘砍柴’,结果输了,晚上他爸关大门时才发现门栓没了,提着老三就去找人家家大人,说了好多好话才要回来。”张桂珍说:“不过,我看这孩子长大能接他爸的班,他在家就爱帮我做饭。”

“‘勤行(hang)’干好了也不简单,我看这小子有点灵性。”王云清喝了一口水说。

“我知道一小你就喜欢老三,将来就投靠你呗,反正你也没徒弟。”张桂珍见王云清没说话,又好奇问了一句:“你怎么从来也不收徒弟呢?一手好技术连你家德生也不传授吗?”

“新社会不兴拜师了,还有我那儿子不是干饮食行业的料,他喜欢在工厂干钳工,说这才能有贡献。”王云清说。

“拉倒吧,干什么不都得吃饭,再有贡献也不可能饿肚子。”张桂珍“切”了一声。

正说着,肖云甫回来了,“是不是又说我大侄子了?听说他在工厂里当了技术员,又进步了。”

“快别提技术员的事了”王云清心情沉重的说。

“别担心,我那大侄子脑子灵透着呢,”肖云甫继续说:“行了,咱不说孩子的事了,大哥,你帮我参谋参谋,这事怎么办好。”

“又是什么事?”王云清问。

“自打总店改成公司后,就有人老是惦记我那饭馆,这不就是挤了人吗?改成汉民馆,我和职工上哪去?你说气人不气人。”肖云甫当当当一梭子把王云清说乐了,这时,刘云义拿着一纸包和一个饭盒进来就喊:“二嫂,我刚买的羊杂碎,你给下点大白菜,”然后又打开饭盒,说:“多加点豆腐。”

张桂珍从里屋闻声出来,接过东西说了声:“好嘞”就进了厨房。

等刘云义坐下后,王云清才冲着肖云甫说:“这不用你瞎操心,急什么?公司董书记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会有安排的。”

“还提董书记呢?听说从昨天就被关在办公室不让出来。”刘云义说:“大哥你整天就知道面团儿,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人已经让董书记靠边站了。”

“啊?”王云清听后,半晌无语。沉思片刻,起身说道:“不行,今天晚上就要把董书记抢出来。”

董谦书记在群众中口碑一直很好,尤其是基层干部和一线职工对这位亲民的领导十分敬佩。但是,也有人表面恭恭敬敬,实则心怀不满。

那还是三年节粮时,城市里的居民家家户户按人头定量购粮,粮票成了限制措施。这个时期,个别门市部有人报虚账,作假账,从中取利,贪污粮票。为遏制贪污的违法行为,公安机关和相关行业保卫部门紧密配合,在群众的举报下,抓获了一些犯罪人员。然而,在当时的特殊时期情况下,董书记想到的是这些人大多数是家庭生活所迫。他把犯罪和犯错误两个性质区分开来,只要不是倒卖粮票换钱就在内部处理,给予行政处分,留职察看,给一条出路。大部分人都感激涕泗,表示要改过自新,但也有少数人认为自己从门市部偷拿了几斤粮票是小题大做。

后来有一个叫毕尚澡的职工组织一些平日里好吃懒做,不明事理的人冲进公司大院,扬言过两天让所有门市部停业,号召职工来公司开大会。

话说王云清、张云甫和刘云义老哥仨连晚饭都没吃就骑车来到公司,只见大门紧闭,门口外已有十几个人在拼命敲门,而任凭怎么砸门,里面的人死活就是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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