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父子

母亲也许对儿子的影响在生活,而父亲对儿子的影响直达人生。因为母亲是个柔弱而又任意的人,父亲的付出与哀叹令儿子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儿子是很真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但父母却不了解儿子。

和儿子相处人都印证着对方的虚伪。在鱼水交融的友谊里,远房的小舅算是真诚的。小舅有一辆小轿车,在工厂月尾的时候,总要回家看看女儿。他对女儿是真性情,但对朋友他未必那么认真。他开始还大大方方地让外甥搭顺风车。但长久地付出他心里便不平衡,总是哀叹油价的昂贵和轿车的投资,摆明了要外甥分担一些。他眼睛骨碌碌的转,狡黠而又扭捏的姿态令人很不舒服。他好听的话语和暗藏的意图在脸上扭曲为难为情的脸色,很不情愿的样子。外甥之前有言在先:“回回坐你的车怪不好意思的,到时候给你加一满箱油。”定是他不相信,只当做婉转的好听话儿,久久不见行动而不耐烦了。外甥看到了这个状况,也毫不吝啬地给他加了满满一箱油。外甥觉得他并不算虚伪,因为自己在别人更是无来由地宰你。一个亲朋在厂里寝室安置了一台自动洗衣机,为同寝的几个好友省了不少力气。然而在他辞职的前一天,以卡里没钱为借口让他充一百元作为用洗衣机的代价。但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这才是真正的世界真正的虚伪。这些人已经不把虚伪当做碍面子的事情了,而是正当的行为。比起这个社会,小舅已经算是比较真诚的了。当然外甥更加真得纯粹,比起小舅来,他这样想。他知道他这个性格会在社会上吃很多亏,但他依然大度应付。也许他的吃亏带来人们绞尽脑汁地掠夺,使他更难上加难。可是他依然保持真性情,因为他有一个大谋划,就是为理想而真挚的热情。

表姐是个强悍的女子,从来不让别人从她身上赚取半分利益,若是得一丝便宜便如遏制不住的怒狮,给你来个沉痛的教训。但她确实双重标准的,她却爱得寸进尺,似乎要侵吞你所有的不保守的利益,据为己有。所以她在职场上无人纠缠。但在她面前,虽然血缘很是亲近,但该占的还占,该吞的还吞。虽然她不知也不信他有很深远的谋划,便显得他很是软弱,也不忘感慨道:“你活得很真啊!”表姐远远不知道真的真实含义对于他的重大意义。他对表姐侮辱性的侵吞利益显得非常清醒甚至厌恶。但这句话他听在心坎里,至少表姐懂他,尽管只是日常的一些相处。

一次一个偶遇的生人,因为一些事要交集,一看那个生人就是不靠谱的人。生人直接来到小卖铺买烟,并问他带钱了没有。他竟毫无防备地替他掏了钱,钱自然是打了水漂。他真到了傻呵呵的地步。

然而父母从来不相信他,儿子能对外人真到如此地步,难道还对父母虚情假意吗?儿子这样想。

他在学校的时候,因为受了些屈辱,便一股脑地向父母倾诉。父母却当做一些小事随风消逝。

他依然觉得他上不成学对不起父母。尤其是父亲殷切地盼望和无尽的付出。在他决定不再上学的时候。他惩罚自己靠双脚走完回家的路,那可是四十多里啊!在路上他狂啸他心痛,将一身的委屈倾泻出来,但委屈又源源不断地淌进他的心里直到满溢。歇斯底里一点儿也不凑效。他回到了家,已是大汗淋漓,但他却不觉得一点劳累。他觉得他已经为父母做了很伟大的事情,可以不自责地休学。

母亲知道他得了这种病,顿时嚎啕大哭,只想将儿子揽在怀中。而父亲阴沉着脸,整日不见人影地去田垄里发泄忿闷。在夕阳下,英勇的高举着锄头,每一次落下都让人心碎。似乎日子好过了,而心却更加劳累了。他为自己的老年生活打算得悠然自得,但此刻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累赘,甚至是一个耻辱。

都怪父母当时不信他的真,而如今只能对他苛刻地恨。那温柔的爱何时能够到来,鬼知道!也许只有幸福到来的那一天,可那又是何其渺远。但他不知有真,还有周全的深。他即使落魄了,但他相信依然能够靠着周全的认知咸鱼翻身。因为初三的时候他已经开悟了,成就了他的深。

父亲显然已经被打垮了,每每对着他都是冷言冷语。父亲觉得儿子彻底不行了,但他还要不断地投入大量的资金去挽救。他很心疼钱,那是他一滴汗一滴汗,一份力一份力积攒起来的。如今却如开闸的洪水,大把大把地流。这些钱比他的命还金贵,那是用来营造幸福的,而这时全用在羞耻的事情上,让他很不甘心。作为父亲,即使再不愿意,他也不能丢下一个人人嘲弄的儿子,这是作为父亲的宿命。他认命了,但叹息着。他认为儿子是扭曲的,已经不是个正常人,就想强扭。这恰恰反映了他的扭曲,他不了解儿子的真,更不能了解儿子的深。

直把儿子当做一个没了前途没了价值的废人。他这时的心态是何其扭曲。儿子甚至吐露心声,要发愤图强,誓要活出个人样来。但父亲依然心疼他的钱,依然不信儿子周全的认知。以自己井底之蛙的见识嘲笑儿子:“大学生那么多,你算老几,还能有所作为。”我听了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本来是想安慰你那愁苦的心,别把自己伤了个透心凉。儿子与父亲之间决定性要进行一场殊死的搏斗,为生存而战。

儿子想着唯有自己从跌倒中爬起来,家庭才有希望。父亲想着儿子唯有挣钱才能温饱地过一辈子,纵然没有尊严地活着。这时已经在岔路口,反叛与顺从将决定一生的出路。儿子显然是积极的,父亲显然是消极的。

这时父亲有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使儿子彻底沦陷。如果没有这个决定也许儿子会听从父亲的安排,不再追求梦想,而去赢得生存。但这个决定彻底让儿子坚信唯有自己自强不息,才能高昂头颅。靠别人完全是靠不住的,尽管父亲有担当的肩,母亲有温柔的爱。这一切都不管用,只能延长你在世上的痛苦,熄灭你摇曳的烛光。

儿子彻底沦陷了,已经垮了,甚至感到身心完全地不适应这个社会。全是因为父母让我吃错了药物,身心产生了剧烈的反应。儿子只好被攥在他们手心里,任自己日渐羸弱,任自己日渐干枯,任自己日渐危急。儿子再也没有勇气与病魔抗争,我再也没有力气与生存并肩。儿子这时就像一个任命运戏耍的傻子,就像一个任病魔吞噬的羔羊,而且一撑就是几年。

这几年儿子对父亲的痛恨达到了顶点。他这不负责任的态度毁了我心中的希望。父亲的蠢已经让自己感到了威胁,我甚至感觉,他除了钱,世上没有让他值得付出的人或事。他有一个极度自私而又吝啬的冷酷面孔。侃侃而谈他的死脑筋,似乎在安慰自己饱受摧残的心灵。儿子想一个父亲一次又一次伤害儿子而又不悔改的话,真是个不可救药的糊涂虫。

爹勤俭持家,使我们能殷实地生活已是劳苦功高儿子若再苛求也许有点不近人情。但我确实受到重创,几乎濒临残疾。他让我陷入这个境地,只能说明他的性情不够智慧,但他的担当却不容置疑。儿子要求父亲太高,父亲还不如不要这个儿子;正如父亲要求儿子太高,儿子还不如不做他的儿子。

父亲对于儿子人生的影响,不在于让儿子顺顺利利的度过一生。那样幸福来得太容易,都不会珍惜。恰恰在苦难中,父亲尽父亲的义务,儿子守儿子的本分,并且能够温柔相待,幸福才弥足珍贵。

父亲越是不给我温柔的暖色,儿子愈是在这风霜雨雪中砥砺坚毅。正是这种环境,便使儿子不在温柔乡里堕落,而在贫瘠土里扎根。并越来越觉得风暴摇动不了自己的根基。儿子努力的生长,使年轮一圈又一圈地密匝地成长。不仅铭刻着儿子的历程,而且着父亲的风霜。

父亲每次朴实的劳作都有精神的养分,我纵然诋毁父亲为人的不是,但父亲愈发沉默得无声,似乎这些与他无关。他那沉郁的性格无不透露着隐忍不发地反哺,使我尽兴地发泄之后又竭力地沉思。我的才华便在这沉思中慢慢沉淀,卓尔不群。

儿子一直以为人生的苦难来自父亲,但儿子的智慧又从何而来,总不能凭空产生。儿子的苦难也不是凭空产生的,如果苦难来自父亲的话,智慧又何尝不是。尽管父亲没有达官显贵的地位,但他熠熠生辉的形象却是儿子智慧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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