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思考如何毁尸灭迹

不知过了多久,顾清明突然惊醒,哆嗦着站起来,像误入男厕所的处女,垂着脑袋逃离走廊,逃离堂屋,逃离身后的一切。如果可能,他希望能从自己的肉体逃离。

然而一会儿,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把他拽回来。他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又删掉,再拨了几个号码,还是删掉。

他没有勇气去自首,也没有勇气跟姜洁说他杀了她的儿子。

只要是正常人,是不可能跟杀子仇人有任何往来的,他无法想象失去姜洁的生活会是什么样。而且,他不允许悠悠有一个杀人犯的父亲。

他想起土豆临死时说出的三个字——“为什么”,忽然愤怒地跳起来,指着尸体骂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知道你是个讨人厌的小鬼吗?你活着时阻碍我追求幸福,死了还在阻碍我追求幸福。我恨你……”

说着说着,他流下委屈的泪水:“求求你放过我好吗……”

土豆躺在地上,没说放过他,也没说不放过他。他舒展开四肢,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暗红的血像一眼永不枯竭的山泉水,还在不断从他身上流出来,酷似一件温暖的大衣,把他团团包裹起来。

而顾清明却冷得缩起了脖子。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内衣,血水和着汗水又打湿了内衣,此刻冰冷冰冷的。

他努力收拾无用的情绪,脱光衣服走进浴室。

热水需要事先烧好,他没有时间,只好用冷水淋浴。那刺骨的寒冷逼他咬紧牙关,发出野兽般嘶哑的低吼。

冲完澡他顺手洗了血衣。本来姜洁家有他换洗的内衣,但他想了想,还是穿上刚洗好的内衣,身上湿湿哒哒、冰冰凉凉的,果然有些效果,精神没有萎靡下去。

他像个作案老手似的,仔细地把浴室里有人洗过澡的痕迹清洗掉,再加上没动过寄存在姜洁家的换洗内衣,应该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洗过澡。接着擦掉关键几处的指纹,把房间弄得很乱,装成入室抢劫的样子。

停顿一会儿,他朝窗外虔诚的拜了拜,恳求菩萨原谅。然后拖动土豆尸体,把尸体放在儿童房门口的走廊上,努力造成这样一个假象——当时凶手正在偷盗,土豆出来目击到凶手,从而被杀人灭口。

他做这些基于一个认知——除了送他到这里来的出租车司机,他晚上到这里纯属临时起意,没有人知道。

至于那个出租车司机,顾清明坐在后座,始终没有跟司机交谈过,司机应该没有注意到他的长相,即使看过他几眼,在昏黄的灯光下怎么记得清楚。而且晚上运气不是一般的好,那时他身上有些零钱,是用现金支付车钱的。

也就是说,警察即使找到那个出租车司机,也找不到他顾清明。

当然,警察一定会找他问话的,因为自己与姜洁的关系不是绝密,警察不可能连这点事都调查不到。但是只要没有他今晚来过姜洁家的证据,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今晚来过这里,警察是没有办法把他列为杀人疑犯的。

顾清明又检查了一遍现场,确认没什么漏洞后,披上外套朝屋外走去。即将走到屋外时,突然有一种即将脱离地面的头眼昏花的感觉,像是站在跳水台上。

屋外好像有人走过,消失在不远处的电线杆子后面。顾清明快步走过去,绕着电线杆子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人。不远处倒是有一两个人在走动,看上去是外出倒垃圾的邻居。

顾清明眉头舒展开来,想刚才消失在电线杆子后面的人大概也是外出倒垃圾的邻居。之前除了那个老赵锁店的老板跟踪过自己几次,不可能有人跟踪自己,而老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他拍了拍电线杆子,忽然想到一样东西:监控。回忆了好几遍,却不能确定巷子里有没有监控。真是该死!

这种事不能抱有侥幸心理,如果有监控,他从出租车上下来,一直到姜洁家,无遮无挡,监控一定会清晰地拍到他,那么自己今天晚上来过姜家的事,就无从抵赖了。他并没有自信能逃过警察的审问。

他苦恼地坐下来,脑子在飞速运转。

他又想起那个可怕的清晨,当他确认继父已经死去时,就用那条破毯子遮掩尸体,让它依然留在坑里。再把坑上的盖子重新拉严实,上了锁,找来一些泥土覆盖其上,最后搬来一个移动冷柜,放置在盖子上。

果然,警察和母亲在这个移动冷柜边来来回回好多次,根本没有发现冷柜下的机关。

真是天才的设计,顾清明不得不佩服继父的心灵手巧。他甚至怀疑,当初继父偷偷搞出这么一个坑洞,是不是也是为了杀人藏尸。只不过继父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这是在自掘坟墓。

再回到眼下的事。要想稳妥地逃过警察的侦查,还是得用老办法:毁尸灭迹。可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毁尸灭迹。

首先排除焚烧的办法,没有火葬场里的专业焚烧炉,别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搞成功。

其次排除肢解的办法,把尸体剁成一块一块的,分别丢弃在不同的地方,这个办法太过恶心,而且虽然体积变小了,也难保不被发现。

那么只剩下藏尸体这一个办法了。

顾清明记得有一部叫《分身有术》的小说,男主角把尸体藏在一间农民屋的地板下面。姜洁家也是一间农民屋,地板也是那种石板,说不定地基也没有整平,有些坑坑洼洼,石板直接铺在上面,下面也形成几处可藏尸体的狭窄空间。

可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敲地辨音,折腾了半天,得出个结论:这里的地板做得比《分身有术》里的好,地板下不可能有藏尸空间。掘开院子里的泥土倒是可以埋人,但新翻的泥土做不了旧,不等变旧就会被人发现了。

他还想起另一部小说的桥段,凶手把尸体扔在一处工地的缝隙里,第二天混凝土一灌注,以后除非把新造的大楼扒了,否则别想找到尸体。

这个办法好虽好,终究只是小说,你怎么能保证尸体扔下去,就不会被施工的工人发现呢?而且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这样的工地。至于扔到深山等偏僻之处,理论上虽然可行,但实际上迟早也是会被发现的。

折腾了这么久,其实顾清明心里早有答案,只是在本能地回避它。

而且这个办法还有一个绕不过去的难题——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如何做才能不被发现?

虽然从继父尸体藏了二十年未被发现这一结果来看,把土豆尸体藏在那个地下坑洞是最稳妥的办法,但当初藏尸体不需要搬运,而现在城市的各处角落装满监控,即使把尸体装在行李箱里,若无其事地拖出去,也会被监控拍到。警察会查看监控,会反复盘问你,从不同角度调查你,稍有漏洞就会被抓到。

正彷徨无计,顾清明看到停在门外不远处的出租车,脑海里浮现出刘小波的脸,就悄悄查看了一下隔壁窗户。刘小波是姜洁的邻居,顾清明第一次来姜洁家时碰到过他。后来得知他是一名夜班出租车司机,门外停着的那辆出租车就是他吃饭的家伙。

依然黑着灯,不知刘小波此刻是否在家睡觉,如果在家睡觉,不知是否十点半准时出车。为今之计,只能赌一把了。

回到屋子里穿上外套,站在门口观察许久,确认外面没人,才轻轻开门,向巷口走去,一边偷偷观察沿路有无监控,留意过往行人。

由于太过紧张,短短一段路,顾清明走得浑身冒汗。仍然湿漉漉的内衣里,不知有多少是汗水,有多少是自来水。

没错,只有巷子口一个监控。他走出巷子,估摸着已离开监控范围,才隐身在阴影处,目不转睛地盯着过往车辆。

巷子外的大路热闹一些,车来车往的,可是没有一辆车拐进巷子。大概是巷子太窄,又是一条断头路,除了巷子里的居民,不会有人进来。

他焦躁地看了一眼表,晚上十点十五分,离刘小波出车只有十五分钟时间了。如果再没有车拐进去,只有另想办法了。

等到十点二十分,顾清明正准备放弃,终于有一辆小四轮从马路左侧过来,快到巷子口时打起转向灯。

他看准时机,矮身贴在车后,避开监控跟进巷子。幸好巷子窄逼得车速慢,贴在车后走路毫不费力。

一等离开监控范围,他就与小四轮分开。看着小四轮停在离姜洁家十几米开外的一户人家门外,顾清明记得这户人家姓王,在附近的台市五金市场拉活,怪不得车子有些熟悉。

住在这条巷子里的人大多从事体力活,这个点大多已经睡下了,顾清明一直走到姜洁家,没有碰到一个人,沿街的窗口几乎没有灯光射出来,应该没人看到他去而复回。他特别看了一眼刘小波家窗户,还是黑着的,只有门前的风铃无风自动,叮铃铃一阵脆响。

轻轻打开姜洁家虚掩着的门,一切还是刚才离开前的样子,土豆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顾清明忽然有些羡慕他,心想其实人死了也许不错,至少不用担惊受怕,受尽折磨。

他在杂物间找到一只褐色的麻袋,蹲下来接触土豆的尸体时,忽然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只好直起身,深呼吸三下,强迫自己想晚上吃饭时客户讲的笑话。当时听到这个笑话,他笑得喘不过气来,可现在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了呢?

脑子飞速搜索别的好玩的事,但他的生活乏善可陈,想了半天只想到与姜洁在一起的那些暧昧之夜。于是拼命把姜洁从脑子里驱除出去,别过脸,重新蹲下。

这时他发现那把刀还插在土豆的胸部,就把刀拔出来。这把普通的瑞士军刀是顾清明送给土豆的礼物,想不到成了凶器。顾清明想了想,把刀洗干净,顺手塞进兜里。

做完这些他把土豆装进麻袋。他没有留意到,土豆身上其实有两个伤口,左右胸部各一处。顾清明刚从其中一处拔出刀来,伤口在汩汩流血,而另一处快要干涸了,可见伤口产生时间已经不短了。

呕吐感终于没有那么剧烈了。顾清明拎起麻袋时,又看见地上乱七八糟的血迹,发现自己还是太嫩了,刚才居然没留意这个,就把土豆拖到儿童房门口,企图伪装他在那里被害。不能再粗心大意了,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看一眼房门外,隔壁门口有灯光投射到外面,说明刘小波已经起床。

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他像扭紧发条的机器人,猛地弹起来,找来一块湿抹布,快速清理血迹。

刚做完这些,隔壁传来开门声。顾清明最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弯腰扛起麻袋,悄悄打开房门,看了一眼门外,随即退回来,掩上房门,只留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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