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如何应对家里人

章国强喝了一大口酒,随口问:“土豆是谁?”

悠悠说:“是我的好朋友,打游戏很厉害的。”

“是你同班同学吗?”

“不是的。”悠悠看看顾清明,犹豫着说,“是爸爸一个好朋友的儿子。是吗爸爸?”

顾清明只好含糊地点头。飞快瞟一眼章诗意,她没有表情的脸上嘴角一牵,像是在冷笑。这让他惴惴不安,不能确定她是否知道有姜洁这个人的存在。

如果知道,依她的性子肯定大闹特闹,至今仍按兵不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如果不知道,死人这么大的事,她迟早会听说的,继而增大了获知老公出轨的可能性。瞒得一时算一时吧,千万不能在她面前露出什么马脚。

幸好章国强并没有追问顾清明的好朋友是男是女,顾清明赶紧对悠悠说:“对不起,宝贝,爸爸最近忙,生日派对不开了,所以土豆也不来了。赶紧吃蛋糕吧,回头爸爸再给你补生日礼物。”

章国强咂了咂嘴:“连自己儿子的生日都顾不上,都不知道你在忙些什么。一个男人如果对老婆孩子不好,就不算男人。无论如何,你失职了……”

顾清明眼底掠过一丝鄙夷。

作为外公,老丈人从来没有带过悠悠,与女儿章诗意的关系也很冷淡,十天半个月难得联系一次,估计都在忙着泡妞。就在上个月,一个女人到他公司闹,扬言自己怀了章国强的孩子,章国强再不对她负责,就要跳椒江自杀。这几年,自己为他的风流债擦屁股还擦得少吗?

章国强接着说:“小诗可是我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委屈。嫁给你倒好,天天被欺负。”

章诗意仍然面无表情,但是眼圈明显红了。顾清明愤然想,被欺负的人是我好吗?你搞搞清楚。但他觉得说这些没有意思,就低着头不说话。

“别站着了,坐下吃饭吧。”这时坐在章国强另一边的人媚声说。

顾清明这才注意到,章国强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女人,看上去比章诗意大不了几岁,却比章诗意时髦,黑丝短裙,化着浓妆。看到浓妆,顾清明才闻到一阵扑鼻的香水味,仿佛这香水味是有灵性的,只有别人注意到它,才肆意地展现它的魅力。

“这是我女朋友夏宝妹,我们准备下个月结婚。”章国强说,语气中不乏得意。

顾清明不知怎么称呼对方,只好点点头。他记起妻子曾跟他提过岳父要再婚,想不到对象这么年轻,下意识地羡慕,不像自己,好不容易出个轨,至今没有成功睡了情人,还把情人的儿子弄死了,不知该怎么收场。

看见这张小圆桌里,夏宝妹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就坐了进去。他的另一边是章诗意。

一坐下来,香水味就浓得几乎化不开,一桌子菜都压不住。夏宝妹殷勤地帮他摆碗筷、布菜,他看见她十个手指甲都涂得红红的。

帮他布菜的时候,夏宝妹的脸难免跟顾清明靠得更近,她身上的味道就更浓了。他的脸甚至碰到她一丝逸出来的头发,痒痒的,像是有一双小手在挠他。他觉得自己的坐姿有些僵直,不由得看了妻子一眼,还好章诗意在忙着给儿子夹菜,似乎没有留意到他的尴尬。

在此之前,章国强已经干掉一瓶红酒了,还要跟女婿对饮。顾清明哪里有心思喝酒,就推说身体不舒服。章国强不高兴:“你的脸色跟个鬼似的,刚才睡得跟头死猪似的,老实交待,昨晚又到哪里鬼混去了?”

“不是,是公司……”

“少提你那破公司,现在冷库公司倒闭了一大片,你那破公司日子也不好过吧。”

“也不是这么回事,主要是……”

“你不用多说,我都清楚得很。”章国强有些不高兴地挥了挥手。

顾清明就不说话了。他知道丈人这种自以为是、志得意满的人,绝不允许有人对他的话提出异议,尤其是自己这个一向看不起的女婿。

章国强喝多了酒,开始对女朋友搂搂抱抱。女朋友扭动腰肢娇嗔。

顾清明偷眼看章诗意,见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挟菜。在桌子前围坐了这么久,章诗意与夏宝妹没有任何交流,可见她对这个“小妈”并不满意,就像死去的土豆对自己不满意一样,心里才平衡一点。

章国强喝了一大口酒,话题转到绘画上。他是绘画爱好者,对同是绘画爱好者的女婿嗤之以鼻,认为他的全是涂鸦之作,自己随便画一画,就比他不知好多少倍。他炫耀似的指着挂在客厅正中的“大便画”,对夏宝妹说:“这是我的作品。”

“我劝你还是别画了,不是谁都能成为画家的。”这位大块头虽然已经光荣退休,但他的心里依然充满作为局长的优越感,以致于把任何比他强的人的存在,都当作是对他的侮辱。顾清明想起上次章国强搞美展,礼貌性地把女婿的作品也展出了几幅,结果女婿的作品比自己的作品更受欢迎。他大受打击,借故唠唠叨叨、骂骂咧咧,从此对顾清明的态度更加恶劣。

想到这里,顾清明眼神中再次掠过一丝鄙夷,这次被章国强捕捉到,不由得火冒三丈。但是自忖继续这个话题可能自取其辱,就换了一个话题:“还有冷库生意,你的能力不适合做这个。说起来,你跟你的继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有一点上倒是像得很,就是不自量力……”

章国强醉了,说话愈发肆无忌惮:“你别不服气,你自己说说,你配得上诗意吗?要不是当初看在你继父的面上,你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人,我怎么看得上眼……”

顾清明涨红脸,双手交错握紧,交错处因失血而发白。岳父的毒舌一如既往,这么多年下来也习惯了,可为什么现在突然就无法忍受了呢?

章诗意皱起眉头:“爸你喝醉了,要不赶紧回家,要不到书房睡去吧。”

“怎么?说你几句就生气啦?”章国强不理她,继续对顾清明说:“我知道你背地里骂我花心,不靠谱。都是男人,你敢说你不想别的女人吗?少在我面前装!要不是……”

章诗意大声说:“爸……”

章国强大着舌头倔强说“不”,章诗意就拉起他往书房里推。顾清明制止不是,帮忙也不是,只好保持原有姿势不变。

他在想,妻子这段时间表面上对自己的晚归不闻不问,实际上可能在她父亲多次数落过自己。心里不禁暴怒,这个章诗意,夫妻之间的事,你告诉别人做什么?

对了,岳父虽然向来看不起自己,但表面上总还过得去,不像今天晚上这样过分,原因是不是出在夏宝妹的身上?他是想以贬低女婿来抬高自己?真是可笑,我又不是你的情敌。

夏宝妹对刚才的一幕表现得无所谓,此刻仍端坐在饭桌前,伸出纤纤十指,一味欣赏自己刚做的美甲,也不理顾清明。

悠悠一吃完饭就被勒令回房间写作业,客厅里只剩顾清明和夏宝妹两个人,顾清明觉得与夏宝妹单独相处有点奇怪,就冲她点了点头,走进儿子房间。

等他从儿子房间出来,夏宝妹已经不见了,大概去书房睡了。想象岳父那又黑又胖又衰老的身体压在那个娇嫩的身体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倒不是吃醋,只是单纯的羡慕嫉妒恨。

由于章国强和夏宝妹占据了书房——这段时间实际上是顾清明的卧室,顾清明想了想,试着走进很久没有睡过的主卧室。

屋子里黑着灯,章诗意已经上床,背对着他侧卧。他不敢弄出动静,轻手轻脚地脱掉睡衣,拉起被子一角,躺在她身旁。她还是一动不动。

鼻子里闻到的全是妻子的体味,既熟悉又陌生,令有了别的女人的顾清明生厌。可他还是靠近她,在被窝里抱住她,像是刚想起来似的说:“你不是有一辆雅马哈吗?今天一个朋友向我借,可我在车库里怎么也找不到……”

“上网卖了。”章诗意仍然背对着他,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顾清明隐约记起来,就在上个月,就在与姜洁重逢不久吧,妻子提过卖雅马哈的事。当时自己心思全在别的地方,随口说:“卖就卖吧,反正你也很少骑。”自此之后,好像再也没有见到过那辆雅马哈。

他很想再问问妻子,是谁接手了那辆雅马哈。

但这是一个无聊的问题,这种网上交易的方式,买主一般来说是个陌生人,钱货两讫之后,买卖双方不可能再有交集。即使找到了买主,骑雅马哈的成千上万,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这样一想,他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假装睡着了,发出夸张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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