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特别留意，顾清明不会发现大钟有些黯淡下去的眼神。
从刑警队出来后，他自觉地来到交警队，接受酒驾处理。而钟加来与米白又一次来到景和花园，找到相关目击者，也就是那个11月25日一早叫醒顾清明的清洁工。
“您说的是2幢1单元1001的业主啊，我认得他。”这位五十多岁的清洁工阿姨说，“那天一早，我在他家所在的楼层搞卫生，看见他睡在自家门外，还以为是小偷呢……”
“他为什么睡在自家门外？”
“噢，他醒来后就敲门，是他老婆开的门。我听他对他老婆说，昨天晚上跟客户应酬，不小心喝大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在自家门外睡了一夜……”
“然后呢？”
“他老婆不像个好人，对丈夫爱搭不理的。他也不计较，主动说送孩子上学。真是个好男人啊，一夜没睡好，一定累得慌，他居然还要送孩子上学，我家老大如果能找到这样一个对象，我做梦都会笑醒……”
大钟打断她：“他送孩子上学，大概几点钟？”
“那时天已经大亮了，应该有七点钟了吧。我看见他一手提着儿子的书包，一手牵着儿子的手，两个人坐电梯下去了。”
当然清洁工阿姨的话还不足以消除顾清明的嫌疑。以下是大钟和小米列出的疑问，并一一作了自我解答。
其一，那晚顾清明既然能独立开车回家，说明醉得并不厉害，又怎么会不知不觉在自家门外睡了一夜呢？
答：联系到顾妻的任性与狠厉，尤其是得知那晚顾清明可能被反锁在门外时，他在自家门外睡了一夜就能理解了。既然在十点三十分回到家，那么在九点四十五分之前他必须离开姜家出发回家，也就没有时间处理尸体。又因为他与妻子关系不睦，即使那晚进得了家门，他也不可能把尸体运回家处理。
其二，会不会顾清明假装在十点三十分到家，然后返回姜洁家处理尸体，再回到自家门外猫到天亮？
答：一来没有任何证据支撑这一假设，二来这不符合常理，须知事情多耽搁一分钟，就多一分风险，为制造这种拙劣的不在场证明，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
调查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是小米觉得顾清明和刘小波仍有嫌疑，理由是出轨的顾清明是渣男，嫖娼的刘小波也是渣男。“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说。
大钟苦口婆心提醒：“这是在办案，不是找对象。况且‘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这句话说得太绝对，你也老大不小了，要相信男人，也相信自己能找到好男人……”
小米不想被催婚，就死不认错：“哪呢，好男人在哪呢？”
大钟只好指指自己：“放心吧，师父帮你找一个像师父这样可靠的男人。”
小米睁大赵薇似的双眼，欲言又止。大钟鼓励她有话但说无妨。小米只好说：“是你让我说的啊师父，说错了别打我。”
“别磨蹭，快说。”
“有一回您让我到你电脑里拷东西，我不小心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就是那种……毛片。”
大钟老羞成怒：“在说你的事呢，跟毛片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小米飞快地说，“一个男人爱看毛片，就有可能出轨或者piao娼。师父你说说看，这样的男人算好男人吗？”
大钟：“……”
……
在土豆案调查中顺利过关，顾清明并没有感到轻松。接下来如果在夏宝妹一案中露出马脚，那就前功尽弃了。
他闭上双眼，一点一点回想夏宝妹坠楼后的情景。看见自己像一只兔子似的蹦过去，俯身看了看夏宝妹消失的地方，那是天台北侧，下面黑洞洞的，隐约可见是一片绿化带。
他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簇被踩得支离破碎的水仙，混乱的脑子无法串起为什么全力推搡夏宝妹的逻辑链条。他本能地排斥杀人灭口的动机，认为夏宝妹之死只是一个意外，自己最多算防卫过当。
直到南面小广场上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他才醒过神来，起身转到天台南面朝下察看。只见小广场上灯光明亮，人满为患。
他接着又跑到天台北面看了看。也许是居民们都跑到小广场上看演出了，天台北侧的地面上一个人都没有，光线也很昏暗。
“还好是从北面掉下去的，如果是南面，晚会就开不成了。”顾清明靠着护栏仔细回想，刚才确实没有听到夏宝妹的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可能是被风吹动植物的声音和小广场上的嘈杂声掩盖了的缘故吧。自己听不到，离得更远的其他人应该也听不到。
确认了这一点，他找到章诗意备在天台上的扫帚、锄头等工具，很快清理掉有人掉下去的相关痕迹。至于那簇水仙花，则清理掉残破的枝叶，进行必要的加固。
做完这些，他侧头想了想，确定自己的手没有接触过护栏等物，刚才用过的扫帚和锄头，都是包了一层布才接触的，也不可能留下指纹。
一切无虞后，他像头狸猫似的顺着楼梯，从天台上蹿下来。幸好天台虽为顾家所用，但作为公共区域，上下通道并不在顾家内部，顾清明下来时没有碰到一个人。
经过家门口时，他特地瞄了一眼门缝。屋里亮着灯。不过他不知道刚才夏宝妹上天台前有没有关灯，所以此刻屋子里亮着灯，并不一定表明章诗意和悠悠回来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咬了咬牙，转身沿着安全通道，继续朝楼下走去，在单元门右边不远处找到夏宝妹，发现她已经没了呼吸。
他抬起头，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慢慢地才看清周围的环境。他甚至记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好像自己是从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深深的海底世界，游泳游到这里来的。他在下面多久，他不知道。
他再次观察了一下周围，远处零星有人经过，表明并不是所有人都去看社区晚会了。不过至今无人围观这里，也没有别的异常情况，又表明无人发现坠楼事件。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只要有人稍稍靠近这里，稍稍看一眼这里，就极有可能被发现了，还好没有。
眼下是安全了，可是接下来，尸体该怎么处理呢？
跟上次处理土豆尸体时一样，他想了无数种方法，却马上一一否定。明知道如果处理尸体的手法雷同，会引起警察的注意，从而把此案与土豆案并案处理，提升破案的成功率，但是他最后还是觉得藏在自家废弃冷库最为保险。
不过好在警察不可能发现废弃冷库的秘密，至少短期内不会，他们只会发现有两起失踪案跟自己有关。这虽然比较凑巧，但只是有两起失踪案跟自己有关，不是三起，这种巧合应该在正常范围之内吧。
当然加上顾远山失踪案，实际上是有三起失踪案跟自己有关，但是顾案是二十多年前的老案子了……
来不及多想，顾清明四处寻摸起来。终于被他在一个垃圾桶里找到一个破蛇皮袋，再用蛇皮袋把尸体装进去。然后扛着蛇皮袋向车库走去。
尽量避开行人和巡夜的保安，顾清明终于来到自己的黑色丰田前，把袋子塞到车后备厢里，大模大样开车出小区。
刚出小区大门，眼角余光瞥见路旁停着一辆出租车，样子有点像刘小波开的那辆。由于出租车都长得差不多，他没有留意，就直直地开过去了。事实上，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没空留意无关的东西。
由于紧张，车子越开越热，顾清明忍不住摇下车窗。窗外冷冽的风猛地灌进来，一如刚才天台上的大风。
路过白云山公园时，他把车窗重新摇上，给小林打了一个电话：“小林吗？有这么一批货，客户反应保存有问题，你现在有空去冷库检查一下吗……哦，你马上赶过去？好的好的……”
停顿了一秒钟又说：“啊，不用了，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外出，我顺道去一下吧，就不打扰你跟朋友聚餐了……用不着客气，你再客气我生气了啊……”
跟上次运土豆尸体时一样，在公司不远处，顾清明停下车子观察了一下四周，除了昏暗的路灯光静静地洒向地面，四周什么也没有。不远处的公司大门紧闭，一旁的传达室黑着灯，门卫老头应该睡得正香。
车子同样没有开进公司大门，而是直直地开过去，约摸五十多米后向右转弯，拐进那条巷子，把车停在那个凹陷处，扛起蛇皮袋往回走。
悄悄打开公司大门旁边的小门，飞奔进入废弃旧冷库后，他感觉比上次运送土豆尸体还要累，毕竟现在扛着的是一个成年尸体，虽然是个女的。
打开坑盖后他把脑袋别到一边，伸脚在坑里摸到继父的尸体，把它尽量往里踢。他虽然觉得这样是对尸体的不敬，但实在不想看到继父的尸体。
踢了一下踢不过去，像是又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只好把盖子开大点，于是就露出里面另一具小一号的尸体。
差点把土豆给忘了。顾清明想起上次把土豆尸体藏在这里时，也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从而疑心坑洞会不会被谁动过。现在也是这样，可见并不是被谁动过，而是自己健忘和多心了。这样一想，他低低地笑了一下。
定了定神，提起土豆僵硬的左脚，绕过卡住的凸出部位，把它往里靠了靠，腾出来的位置刚好放得下新添的尸体。
他打量了一下，又把土豆和顾远山换了个位置，这样顾远山和夏宝妹就紧挨在一起了。他们头碰头，手碰手，姿势说不出的暧昧。顾清明的脑子里无端冒出一句话：“别说兄弟我对不起你，兄弟我今天给你带来一个美女，你就慢慢享受吧。”由于觉得这句话太过刻薄，就没有说出口来。
土豆被挤到一边，脑袋微微侧向顾远山，好像在偷窥两个大人亲热。这让顾清明想起自己与姜洁亲热时土豆偷窥的情景。由于觉得这个联想太过无聊，他“砰”的一声合上坑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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