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顾清明看见姜洁睁开眼睛,对他说:“如果我没有遇到危险,你是不是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怎么会呢?”
“你肯定会的,因为你有了新欢……她是叫陈露吧。”
“没有的事。”顾清明马上否认,眼前浮现老赵那张愤怒而憋屈的脸,不知道这种谣言是如何产生的。
他转移话题:“倒是你,你从医院赌气离开的那天晚上,我快把你的电话打爆了,你一直狠心不接,后来接了却不说话,应该是误按了接听键。没想到吧,就是这么一个疏忽,暴露了你的秘密……”
“什么秘密?”
“我听到一个男人在跟你调情,说什么‘宝贝你再调皮,等一下到床上有你好看……’”顾清明模仿当初那个拿腔拿调的声音,听起来毛骨悚然。
“你确定是那天晚上——周六晚上?确定听到这两句话?确定是一个男声?”姜洁连问了三个问题,神态中有一丝奇怪的惊怒,不符合她平时温柔缓慢的个性。
“是的,听声音像是在咖啡馆或者茶馆……”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作用,姜洁的脸色看上去有点发青。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说那晚我确实去了咖啡馆,不过是跟闺蜜一起,你信吗?”
顾清明信了,想或许只是别人说话传到她的手机里吧。而在以前,他不可能这样轻易相信。
这也是男人的通病,当他们与一个女人发生肉体关系后,往往会认为已经征服了她,从而掌控了她,是自己的女人了。尤其是在发生肉体关系时,这个女人表现得如此欢愉和满足,他们更加深信这一点。
他挠挠头皮:“你以前每个周六晚上都不跟我在一起,也是去见你的闺蜜吗?”
“基本上是。我那闺蜜跟老公关系不好,每个星期都要跟我诉苦、讨教、减压。”
“你还有这么要好的闺蜜?什么时候带我见见她。”
“等有机会吧。”姜洁笑得意味深长,“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见你。”
这个话题过后,顾清明想问问深巷咖啡馆前的车祸,但是这样就暴露了他跟踪姜洁的事,于是只是试探性地问是否认识章诗意。姜洁摇头表示不认识。他就不说话了。
吃完早饭,顾清明去公司上班。边开车边回味昨晚的激情时刻,像做梦似的不真实。由于严重走神,一路上好几次差点撞上前面的车辆,惊出一身冷汗。
下班后,顾清明没有去姜家,而是回景和花园自己的家。路过白云山公园,他又停车张望了一阵,但是这次没有捕捉到野狗的身影,不知道它们和警察有没有发现什么。有心想打“110”提醒,不过这么干容易暴露自己,只能在心里想想。
家里,章诗意板着脸不说话,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是明显红肿的双眼,显示她刚刚哭过,而且哭得不轻。顾清明猜她是被自己昨晚通宵未归给气的,另外还可能听说了自己与陈露有一腿的传闻——一想起这个事,他就觉得窝火,这个老赵,真是又蠢又笨又鲁莽。
喂完阳台上的阿猫阿狗,再把儿子哄睡后,顾清明轻轻推开主卧室的门。
一阵好闻的香水味充塞房间,章诗意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背对着他躺在床上。顾清明记得这件睡衣是几年前自己出差时买给她的,已经好久不见她穿了,今天突然穿上,让他很不自在。
他绕过床,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试着叫了一声“章诗意”,她仍闭着双眼,微微颤动的睫毛表明在装睡。他烦躁地交叠双手,并用力紧了紧:“章诗意,如你所愿,咱们离婚吧。”
丈夫提出离婚,章诗意好像没有听到,石化了似的一动不动。顾清明想了想,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朝房门走去。
就在他转动门把手时,忽然两条手臂挂在他的肩上,紧接着传来一阵熟悉的体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双柔软的嘴唇印上了他的嘴唇。
顾清明猝不及防。他感到妻子紧贴着他的脸冰冷而潮湿,显然在哭,那投入自己怀抱的胸脯却像热浪般跌宕起伏。
他有一霎那的心软,生出怜悯之心,伸手轻轻抚摩她的头发,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于是一条灵巧的舌头像毒蛇似的钻进来,仿佛只要这么做了,就可以出其不意地抓住他藏在肚子里的久违的情意一样。
他推了推,没有推开,而那个吻却越来越紧,紧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觉得有些恶心,却无法闭上嘴巴。
于是他加大力道去推。可能是没有控制好力度,章诗意被重重地撞到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这是怎么了?”他贪婪地呼吸着,“有话好好说,别这么吓人。”
章诗意脸上是惊愕而倔强的表情。她紧紧倚在门上,给人的感觉是如果门不够结实,会被她倚出一个洞来。她觉得她的疼痛不是那种明确实在的、说得出摸得着的,而是隐藏在麻木不仁的状态中的隐隐作痛,像一片浓雾在身体和心灵上扩散。
“既然你醒了,那咱们就谈谈吧。”顾清明接着说。
章诗意死死地盯着他,把惊愕从脸上摘除,只剩下僵硬的倔强,一字一顿地说:“你还是正常的男人吗……或者说,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不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爱,只有恨。”
“那是你,我从来不是这样的。”
“你不是一直想离婚吗?当初你嫁给我就是下嫁,你爸一直这么认为。现在冷库生意越来越差,我更加配不上你了。”
“冷库生意越来越差?你是被狐狸精迷得无心经营吧。”
“这你就有点不讲理了,经济不景气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去海鲜市场转转,经营户们都不敢囤货……”
“所以你就去勾搭……”她深吸了口气,“我是说你去勾搭那个陈露,想让她救活冷库?靠女人过日子,真是小看了你顾清明。”
顾清明涨红脸想辩驳。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就让她误解下去吧,既然决定要离婚,他与姜洁的事迟早会公开,出轨对象算不算上陈露,只是出轨一个跟出轨两个的区别而已,就像杀人,杀一个是杀人犯,杀两个也是杀人犯。
“你看扯远了。”顾清明垂着头说,“还是谈谈离婚的事吧。我想要悠悠的抚养权,作为补偿,家里的财产全部归你,我只要冷库。你也知道,冷库的窟窿比较大……”
“做梦!”章诗意不等他说完,就咬牙切齿地说,“想要我离婚,除非是我死了……”
这让顾清明有些意外。前段时间每次吵架,都是章诗意以离婚相威胁,而现在他主动提起这个事,她倒又不同意了。要说这是因为她对丈夫余情未了,他打死也不信,这个恶女人就是见不得他好,不惜两败俱伤。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等什么时候想通了,我们什么时候办手续。”说完收拾东西,去姜洁家过夜了。
两天后他回景和花园,发现猫狗们快要被饿死了,可见妻子把愤怒都发泄在它们身上,心肠变得冷酷,不再刀子嘴豆腐心。
但是姜洁不喜欢养宠物,不好带小一它们去姜家,顾清明只好陆续给它们寻找到新主人。这个举动表明他决心与妻子分居。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已经很久没有下雨,天气又干又冷,顾清明曾经到白云山公园转悠,只见公园里人来人往,偶尔有站街女过来搭讪,一切如常。他也曾冒险深入公园某处,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屈起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扣击着前额。警察在忙什么呢?他们还没有发现吗?或者是他们已经发现了,只不过封锁消息,大众无从知晓?
自从他住到姜家后,姜洁的精神状态好多了,不再动不动就想自杀,还能听一些笑话。就是常常梦见土豆已经死了,或者梦见土豆回来了,醒来后就怎么也睡不着。
事实上顾清明也睡不着。姜洁越是忘不了土豆,他的内疚就越是深重。每次走近土豆的小房间,或者不小心看见土豆的遗物,他就忍不住浑身战栗。他有时候甚至羡慕姜洁,她能够毫无顾忌地宣泄痛苦,而他只能把痛苦深藏心底。
这种痛苦并不亚于把牢底坐穿。
要说土豆刚死那会儿,他还有可能在痛苦的折磨下,向姜洁坦白,向警方自首,而现在他是打死也不泄露一丝一毫秘密,从而亲手摧毁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新生活。包括在夏宝妹一案中向警方自首,把母亲换回来。
不但是自己,无论是谁企图摧毁他的新生活,他就跟谁拼命。
这倒不是说这个新生活有多么幸福,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新生活算不算幸福。重点不是幸不幸福,而是容不容易,容易获得的东西不值得珍惜,千辛万苦获得的东西才显得弥足珍贵。
顾清明在想,也许换个地方,换个环境,有利于忘掉不愉快的事,两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会好很多。所以这些天一直在打听二手房的行情。
但是这两年台市的房价涨了好几波,稍微像样点的房子都贵得吓人。与此同时公司连连亏损,余钱不多,仅有的资金要保证公司运转,不能动。于是跟姜洁商量后,暂时租房子住。
顾清明这么急着搬离塘岸村夫子巷,还有一个原因是要远离刘小波。
这些天,刘小波又来敲诈过一次。顾清明忍住没有撕破脸有三个考虑,一是夏宝妹案虽已结案但还未判决,不算尘埃落定;二是还未查到留字条者的身份,不清楚刘小波掌握了多少秘密;三是正在展开的布局还未完成,不知成效如何。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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